第一卷 長煙落日 第十七章 縹緲峰頭 文 / 周雲龍
第十七章縹緲峰頭()
卻說靈鷲宮一干人等到了黃河邊,早有朱天部的石嫂備好船隻等候,大夥兒棄馬登舟,吳子矜被從馬背上解下,重重扔在船上,劇痛襲來,「嘿」的一聲悶哼,驀然發覺自己「啞穴」解開,不由大喜。
原來他所身具「入夢訣」內功乃是不世出的奇功,劍氣無堅不摧,過穴通關自不在話下。童姥內力雖深,卻也封不住他的穴道,這一路顛簸,吳子矜內力自然流動,竟悄悄將啞穴解開了。
河水滔滔,吳子矜畏水如虎,雖穴道已解,卻動也不敢動。轉念想到那老太婆武功極高,自己未必能逃脫,倒不如隨著她返回天山,伺機殺了她以報師門大仇。
眾人渡過黃河,換乘數十匹駱駝返回天山。這駱駝身子高大,足下卻頗是迅捷,吳子矜端坐在駝峰上安穩如山,倒也沒受甚麼苦。越過祁連山脈,再往西去,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漠草原。童姥在皇宮中與李秋水激鬥受傷頗重,這幾日忙著療傷,也沒再多顧得上他。
吳子矜悠哉游哉,眾人食他便食,晚間早早高臥,日間遠眺那大漠長煙落日,倒也自在。他夜夢仍頻,內力運轉不息。這日早晨剛自醒來,忽地背後「意捨穴」一麻,吳子矜暗叫不好,身子已是不能動彈,耳邊聽得童姥冷笑道:「好小子,內功倒是有些門道,姥姥險些叫你瞞過了。」原來吳子矜晚間真氣自行運轉,終是難以瞞過童姥,她此番點穴下了重手,吳子矜要再解開,便得花數個時辰。過得三個時辰,復又在吳子矜身上補了一指。吳子矜意圖落空,暗歎自己作繭自縛,只能老實趕路。
如此行路十餘日,童姥吩咐眾人每隔三個時辰便重給吳子矜封一次穴道,晚間亦是如此。吳子矜內息卻仍是自行流轉,不住衝擊經脈,如此磨練下來,反倒頗有進境。
「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詩佛王維的千古名句道盡了眼前壯麗景色。吳子矜坐在駝峰上,雖穴道受制,卻搖頭晃腦的滿是愜意。他雖通文墨,比起秀才卻是大大不如的,只是畢竟久居西北,這兩句名句聽人說得多了,此刻便拿來掉書包。
這一扮酸,卻也並非毫無收穫,一雙眸子便給吸引過來,落到了他身上。吳子矜偏頭望去,卻是一個紫衣女子,年歲大約十五六,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中滿是好奇。二人目光對上,那少女俏臉微紅,輕輕低下頭去,那一絲動人,卻令吳子矜心頭一動,赫連知秋的身影忽地泛起。吳子矜輕輕問道:「請問姑娘芳名?」那姑娘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我叫阿藍。」不等吳子矜再度出聲,已是紅著臉逃開。
又過數日,眾人長途跋涉,面上皆有風塵之色,眼見天邊連綿的山脈橫亙在雲封霧鎖中,眾人皆面有喜色,想必是靈鷲宮快到了。
俗語道:「望山跑死馬」,看看將至,眾人卻也行了兩日方才到縹緲峰下。吳子矜心知自己難以脫身,倒也拋開生死,低聲詢問阿藍此處景色。童姥御下雖嚴,只是此刻正在前方車架之中療傷,無心旁騖,這些女子大多未曾下過天山,甚少與男子搭話,阿藍按捺不住與吳子矜攀談了幾句。
山風襲體,倍添寒意。中原此時正是盛夏,這塞外高山卻仍有積雪皚皚。這一路上要經過斷魂崖、失足巖、百丈澗、接天橋、仙愁門等一十八處天險,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難怪靈鷲宮一干女子統率諸路群豪,卻終不敢有人犯上。
過了百丈澗,前方數路女子齊列道旁,恭聲道:「恭迎尊主回宮!」一聲咳嗽傳出,童姥緩步邁出馬車,道:「孩子們免禮,山風甚烈,回去再說。」當下大袖飄飄當先行去,眾人隨之而行。吳子矜但覺身子一舒,穴道已解,身側石嫂道:「走罷。」他心知自己已到了人家地盤,自是不虞自己逃脫,既來之則安之,他這十數日來身上傷勢已癒,便尾隨而行。
待到來到接天橋,吳子矜方知眾人為何棄騎步行。一根鐵鏈,飛架峭壁,其下是萬丈深谷。童姥當先踏上鐵索,她雖重傷在身,這區區五丈的距離卻不在話下。眾女隨之一一走過。逍遙派的武功講究優雅美觀、瀟灑如意,眾女子踏足其上,雲霞升起,遮住足下鐵鏈,竟若仙女騰雲,動人心魄。
眼見眾人一一行過,身後符敏儀冷冷道:「吳公子,該你了。」言語之中透著一股不屑之意。吳子矜大怒,心道不可叫這些女子小覷,當下踏步上前。若是換了半年前的他,只怕行不上幾步便要喪身崖下,好在他得赫連知秋傳授逍遙派輕功,這半年來又從李秋水處習得不少應用法門,雖心下忐忑,仍是有驚無險地走將過去。對岸童姥看在眼中,心頭對李秋水私自傳授本門武功給外人頗是惱怒,直將吳子矜當作了李秋水新納的面首,更添憎恨。
眾人直上縹緲峰頂,雲霧間巨大的石堡隱約可見。童姥帶著眾人直入兩重庭院,步進大廳,托地躍上虎皮交椅坐定。她身子矮小,高坐後雙足便在空中輕蕩,看去頗是滑稽,吳子矜不禁嗤的一聲笑。他隨即知道自己失態,不及遮掩,童姥凌厲的眸子已是逼視過來,冷冷道:「吳公子出身『一字慧劍門』,想必劍術造詣非同小可,符娃兒,你且陪吳公子切磋一二。」吳子矜夷然不懼,心道我鬥不過你童姥,拿這女子出氣也是一樣。
他先前所用長劍遺失在西夏皇宮之中,此刻手上並無兵器。側目見廳角有兵刃架子,便信步上前取了一柄長劍。符敏儀早手持雙鉤等候,此刻見吳子矜取了兵刃,方才喝道:「看招!」雙鉤舞作兩團黃光,忽地劈面揮來。她這幾日早已得知吳子矜身份,當初在他師父卓不凡身上吃了大虧,此刻不敢小覷,出手便是全力。童姥示意符敏儀出手,本就是想探探吳子矜武功虛實,此時更是暗自留心。
吳子矜自忖習練內功日短,不敢硬擋硬架,長劍輕輕抖動,忽地疾刺而出,直取符敏儀左目。他渾不知自己內力大進,已不在對手之下。這一招攻敵之必所救,符敏儀招數尚未使老,雙鉤急速回防,交叉推向長劍,意圖將之鎖死。只是這一鎖卻仍是落了空,眼前劍芒閃動,吳子矜長劍已是指向小腹。
二人這一交上手,符敏儀竟是束手束腳,空有雙鉤,兀自遮攔不住,步步後退。看吳子矜長劍揮灑自如,招式卻是簡單,刺便是刺,劈便是劈,毫無花巧,如此省去了諸般變化,卻也更增快捷。二人翻翻滾滾斗了七八十招,符敏儀搶不到先機,心下大是鬱悶,正欲拼著受傷冒險反擊,忽聽童姥道:「住手!」
童姥心下大是訝異,這少年所學變化遠比劍經上少得多,只是他適才出劍方位、手法拿捏極準,劍術造詣好似浸『淫』了數十載苦功一般。吳子矜長劍斜抱懷中,傲然道:「童姥要不吝賜教麼?」童姥冷哼了一聲,道:「年輕人也忒自大!」吳子矜但覺眼前人影閃動,大駭下忙手腕一振,長劍化作一片光幕,一招「牧野四方」護住身前。
這招「牧野四方」乃是周公劍法的起手勢,倒也不算複雜,上下左右四方各劈一劍,以示四方迎客之意。在吳子矜手上使出,四劍首尾相連,竟是將身前守得嚴嚴實實。這等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法,便是童姥看了,也大是讚歎:「這小子悟性倒是不錯。」
只是童姥浸『淫』數十載的「天山折梅手」又豈是他這剛學一年的入門劍法所能抵禦的,這路「折梅手」雖是空手功夫,卻含蘊有劍、刀、鞭、槍等諸路兵刃絕招,其博大精深實不可想像。但聞「錚」的一聲,童姥中指扣出,正彈中吳子矜劍脊。吳子矜但覺虎口一熱,雖強自握住劍柄,劍刃卻已盪開,心中正喚不妙,童姥已是探臂疾掠而來,正拿住了胸口「華蓋穴」,內力透入經脈,吳子矜悶哼一聲,立時手足軟軟垂將下來。童姥右臂上舉,將吳子矜舉起,她身高若幼童,吳子矜雖是被舉在空中,四肢軟垂下來卻也堪堪及地,情形頗是詭異。
眾女大喜道:「尊主神威,這等跳樑小丑,還不是手到擒來。」歡笑中忽聞童姥連聲咳嗽,面色脹得通紅,眾女大驚。原來童姥身上重傷未癒,方才又強自運功擒敵,竟是觸動了傷勢。童姥沉聲道:「姥姥要閉關數月,你等且各歸其位罷。」眾女齊聲應諾。
吳子矜適才全力出手,仍抵不住童姥一招,自忖要趕上她這等身手,不知要何年何月,心情大是沮喪。但覺身子晃動,原來童姥已經舉著他入內。行得片刻,來到一處花園之中,童姥伸左手不知在何處輕輕按動,「軋軋」數聲,一座假山悄悄移開,現出一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