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煙落日 第十六章 童姥鎩羽 文 / 周雲龍
第十六章童姥鎩羽()
童姥、無崖子、李秋水三人雖是一師所傳,但各有各的絕藝,三人所學頗不相同,像她所學的八荒功李秋水便不會。「北冥神功」乃是逍遙派的總綱武學,三人自然都懂,只是其中吸人功力的法門卻唯獨身為掌門的無崖子一人領會,如今李秋水居然也會,自然是和無崖子私通勾結互學而得。童姥思緒潮湧,又是惱怒,又是自傷,心情激盪下,內力流逝更快。
這李秋水也忒狡猾狠毒,她雖習得「北冥神功」,但自忖內力不及童姥,若是強行吸取,只怕不但無法獲益,反倒惹禍上身,是以她多次與童姥交手,卻始終隱忍不用。她此番為吳子矜度入無相真氣調理經脈,雖是元氣大傷,然經過數月的調息,卻也恢復大半。表面上卻裝出一付重傷未癒的樣子,誘童姥入轂。
童姥先前以七成功力與她對持,李秋水自忖勝算不大,是以仍自隱忍,直到吳子矜再度分去童姥三成功力,方才突然發動,一舉制敵。她先前給吳子矜度入無相真氣,自是也沒安好心,一是稍稍緩解其劍氣鋒銳,二來此刻吳子矜與李秋水之間隔著個童姥,劍氣經童姥經脈消磨,待到傳到李秋水體內已是鋒芒大失,李秋水遂順勢將他的內力也吸將過來。她竟是打下了大小通吃的算盤。
童姥兀自苦苦掙扎,她數十年性命精修的「八荒**惟我獨尊功」非同小可,此刻氣運丹田,渾身內力抱成一團,李秋水立時覺得掌中湧來的真氣大大減弱,她心道不好,口上不停道:「師姐,有個天大的秘密你知不知道?」童姥知她想擾亂自己心神,冷哼一聲不答話。
李秋水笑道:「師姐三十年前在福建滅了一個門派叫『一字慧劍門』,是不是?」不待童姥答話,接下去道:「按理說那等小門派如何用得著師姐親自出手,只不過我聽說那門派有一部傳世寶典,叫做『一字劍經』,裡面所載的內功劍術頗是精妙,是也不是?」童姥心中一驚:這賤人怎麼知道?
李秋水道:「師姐學究天人,一身神功驚世駭俗,這冊子所載武學怎能入師姐法眼?原來這門派的獨門內功『入夢訣』卻有一個妙用。」童姥心口一跳,已聽李秋水道:「那便是它能彌補師姐終生遺憾。」童姥腦中轟然作響,氣息險些逆運,忙強自壓下。李秋水接著道:「可是師姐,你想必這幾十年來未能看出甚麼端倪來罷?你難道不想知曉那是為何麼?」
童姥心中不住道:「這賤人是騙你的,你萬萬不可中她的計。」另一個聲音卻道:「那到底是為何?」面上已是情不自禁露出傾聽的神色。李秋水暗喜,道:「答案便在這位吳兄弟身上。」童姥身子一顫,聽李秋水道:「他乃是這天底下唯一一個領悟『入夢訣』真諦之人。適才他的古怪內力你也見識到了罷,果然不同凡響。只可惜,再過片刻你便要去那黃泉路了,這畢生心願眼看可以達成,卻偏偏毀之一旦的滋味,如何?」
天山童姥畢生的遺憾便是身材永如**歲的孩童,無法長大。她施展八荒功雖可拉扯骨節,將自己拔高或壓低,然卻不能持久。此刻見李秋水笑意晏然,知她說得不錯,氣惱之下,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這口真氣一鬆,立時傳送大大加快,捎帶著吳子矜也覺得自己的真氣加速流逝。
吳子矜但覺頭暈目眩,驚怒交迸,道:「前輩,你,你怎地連我也,也……」李秋水柔聲道:「對不住啦,『北冥神功』不分敵我,連累你了。這麼辦罷,事後我竭力保住你的性命,另將秋兒許配給你,吳兄弟你看怎麼樣?」吳子矜見她笑容可掬,哪裡有半絲歉疚之色?心中一動,喝道:「原來你早就不安好心,枉我還感念你救命之恩。」
吳子矜自忖自己體內劍氣銳利無匹,便是李秋水也勢難抵禦,當下將心一橫,正要鼓蕩全身真氣全力送出,驀地一道血箭噴起,一個物事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吳子矜陡覺掌心吸力消失,身子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眼角窺處,卻是一截斷去的大拇指。
這一下事出突然,李秋水此刻所施展的是「北冥神功」中「手太陰肺經」一路功夫,童姥與李秋水對掌,大拇指「少商穴」正對,內力源源不絕自中傾洩而出。童姥性子堅忍,千鈞一髮之際竟是自行運功將雙手大拇指齊齊震斷,這樣一來,雖是血流如注,卻終是逃脫了李秋水的陷阱。
李秋水卻也沒料到童姥出此一招,掌中吸力陡然一空,一時拿不住樁,踉蹌退後,耳中只聽見童姥凌厲的大笑聲漸漸遠去:「李秋水!這筆帳我會給你記著!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下次你可沒這般好命!」李秋水一跤坐倒,她適才吸取童姥功力,雖小有獲益,終因時辰太短,效果不顯,心知自己的殺手已被童姥看清,日後只怕麻煩更是不斷。
赫連知秋適才被童姥一記肩撞擊暈,此時方始悠悠醒轉,忽驚呼道:「吳大哥呢?」此刻殿內空空蕩蕩,哪裡還有人在?
吳子矜此刻的感覺便是不如一頭去撞死,他全身穴道受制,衣領被童姥提住奔走。只是童姥身高與孩童相仿,說是「提著」吳子矜,倒不如說是倒拖著吳子矜的身子。吳子矜自『臀』部以下與地面不斷擦碰,陣陣刺痛襲來,當是磨破了肌膚。他自出家門以來,三次被人挾持奔走,卓不凡、李秋水只是凌空提著而已,童姥卻對他無這般客氣。吳子矜雖體內真氣流轉不息,護住自己不受重傷,卻也難免要吃些小苦頭。
吳子矜身不能動,口中兀自不住咒罵老賊婆,童姥此番前來,原本是躊躇滿志,意欲一舉鋤滅勁敵,卻鎩羽而歸,此刻體內經脈劇痛陣陣,都是拜吳子矜劍氣所致,當然心情不佳,隨手扇了兩巴掌,點了吳子矜啞穴。吳子矜兩頰高高腫起,卻是再也罵不出聲來。
這西夏皇宮童姥多次往來,道路早已爛熟於胸,她適才能避過重重守衛潛入內宮,此刻自然輕鬆循原路返出。時辰不長,吳子矜但覺身子騰空而起,原來是童姥拎著他翻宮牆而出。「砰」的一聲,吳子矜重重坐在地上,屁股上自然又是一陣陣生疼,吳子矜心中正自破口大罵,身子一震,再度飛速移動,童姥扯著他飛速向前。
身後隱隱傳來擊鼓之聲,想必李秋水已經傳下追殺令。童姥一口氣已是奔至城牆之下,翻身過城。她輕身功夫比起吳子矜可是高了不止一籌,手掌輕輕按在城牆之上借力,手上雖然還帶著一個百多斤的大活人,卻是須臾間已翻過城頭。
月在中天,銀光灑照,四下一片雪白。城頭軍士早看見二人身影,大喝道:「甚麼人?」只是童姥速如鬼魅,只一閃便即遠去,月光將二人影子投在城牆上,竟猶如一個雙頭怪物。那軍士大駭之下竟是嚇得倒地暈蹶過去,待他醒來後便有種種傳說道這城頭有神明顯聖,愚夫愚婦前來燒香絡繹不絕。
耳際風聲呼呼,童姥扯著他出了城急速奔走。吳子矜所練的乃是道家玄功,此刻靜下心來,渾然不理雙股刺痛,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隨她去罷。
驀地童姥急停,吳子矜止不住前衝之力,身子騰起,「砰」的一聲,正撞在一棵大樹上,一時眼冒金星,險些背過氣去。吳子矜正自腹誹,忽聽一眾聲音道:「屬下等參見尊主,那大魔頭已被正法了罷?」聲音有老有幼,皆是女子口音。吳子矜望去,月光下黑黝黝的覷不清楚,只辨得出是十幾個身著斗篷的女子。
童姥道:「這一次姥姥卻是吃了個敗仗。那賤人也忒狡猾,原來她並未元氣大傷,還伏下了幫手,險些要了姥姥的命。」靈鷲宮眾女子紛紛驚呼道:「尊主,您沒事罷?」童姥怒喝道:「放屁!姥姥現在渾身疼痛,自然有事!眼下追兵將至,聒噪些甚麼?將這人捆在馬背上,速速返宮!」眾女向知童姥性子乖戾,不敢再追問此人來歷,七手八腳將吳子矜提起綁在一匹馬背上。童姥太過托大,隻身入皇宮尋仇,所攜部屬盡皆在城外樹林等候,此刻一聲令下,眾人翻身上馬,吳子矜佔了一匹,原來主人便與其他姐妹合馬,揚鞭向西。
馬蹄聲響,吳子矜伏在馬上,頭臉衝下,胃部正頂在馬鞍上,山路崎嶇,吳子矜只顛得胸中不住作嘔,頭腦一陣陣眩暈。他啞穴被封,無法悶哼出聲,個中痛苦,不足為人道也。朦朧中似乎過了千萬年,忽然水聲轟轟,原來是到了黃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