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四三:魏文長破敵 文 / 陳明弓
「不好了!」
廖化匆匆趕到魏延的中軍大帳,掀帳就走了進來。
魏延一身甲冑,端坐案上,正在目視著一條竹簡。看到他來,刷的將竹簡合攏,問道:「可是平原那邊發兵過來了?」
「唔……」
廖化點了點頭:「將軍如何知道的?」
魏延站了起來,拍了拍鎧甲上的灰塵,挺拔著身軀走到廖化面前,注視著他,緩緩說道:「我等他們好久了,他們不來,我還真是坐不住了。」
說著,手扶著佩刀,吩咐道:「走吧,隨我登城看看。」
也不等廖化,隨即跨著寬闊的步子,邁出了大帳。廖化也不敢耽擱,應了一聲,隨即跟來。
平原那邊,高幹在得知魏延所部拿下鄃關後,再也坐不住,親自發兵五萬,風風火火的趕到了鄃關城下。
他們一到,也不安營紮寨,先將軍隊一字兒排開,團團放在了東門下。
也幸得東門前有一片寬闊的地帶,勉強能擺下數萬的軍隊。
此時的城下,前方的軍隊一動不動,人人將兵器亮出,目光炯炯的瞪視著巍峨的鄃關城樓。
兩邊則有輕騎兵不斷的迂迴,偵探著周圍的地形,確保不會有敵軍向他們側翼偷襲。
後方的軍隊,則負責砍伐樹木,打造簡單的雲梯和輔助攻城的架橋、井闌之類。
而高幹與眾將,則登上了土丘,一面欣賞著自己隊伍的雄壯,一面注視著眼前高大的鄃關城樓。
高幹與眾將說道:「吾有五萬雄兵,足矣蕩平魏延!」
左右將士盡皆相信,個個點頭,相視而笑。
魏延登上城樓時,瞇著眼睛。先望了望頭頂上的日頭。
日頭有點偏西,但光芒萬丈,時間還早。再看看城下,密密麻麻的軍隊按照順序兒排開,刀劍蔽日,四周都是滾滾的煙塵,倒是頗為雄壯。
魏延看了一時,捋鬚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他身後將軍廖化也已經趕到,偷偷的站在魏延身後。
他看了一下戰場。又看了一眼面前挺拔著身姿的將軍魏延,方才說道:「末將粗略的估計了一下,這次賊人發兵不下五萬。」
魏延呵呵一笑,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那又能說明什麼?」
被魏延一問,廖化倒是微微一愣。
他笑了笑,誠懇的道:「賊兵五萬,而我鄃關守將不過兩萬多一點,我們的數字不過剛剛夠他們的一半不到。所以面對兩倍於我們的敵人。我只是提醒將軍一句,我們不應該輕敵。」
魏延聽完,沒有急著發表他的意見,他仍是將身子轉了過去。看向城下的敵軍。
看了一時,他突然哈哈而笑。
「將軍為何發笑?是認為末將說得不對?」
「不!」
魏延搖了搖頭:「廖將軍說得對極了,只是將軍你只看到了他們人數上的優勢……」
廖化皺著粗眉,看向他。
廖化所能看到的是魏延的側面。
魏延的側面是一隻堅挺的鼻子。兇猛如禿鷹一般的眼睛,以及一部倒捲的鬍鬚。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威嚴,頗具氣勢。
這樣的一個人物。在廖化跟著他之初,也只將他看成跟自己一樣平凡而粗猛的武將罷了。
他不相信魏延能夠創造奇跡,也不相信他有什麼地方有優異於別人的。
然而一個月下來,他的粗猛豪壯以及他的膽大心細,卻是潛移默化著他,讓他不知不覺間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雖然他時不時的會說出一番豪言壯語讓人難以置信,但還是不影響他的個人魅力。
他聽到魏延這句話,知道他的話並沒有說話,所以他也沒急著打斷,而是靜靜的等待著。
果然,廖化繼續道:「可在我看來,他們雖有兩倍於我的人馬,卻無異於五萬隻螻蟻罷了!」
螻蟻!
這個形容,足以藐視一切了。
身處土丘上的高幹當然不會聽到魏延對他所帶來的五萬人的評價,他仍是保持著一副陶醉的神態,在感受著他的五萬軍隊所帶來的超級震撼。
嘩嘩的腳步聲,沖天的灰塵,蔽日的刀戟,無不暴露出戰爭的一觸即發。
「嗯嗯!」
高幹不停的點著頭,滿意的掛著笑容。
他的身後部將終於有人忍不住,向高幹提議:「將軍,就算攻城,也非一時間的事情,我看我們得先安排人手將營帳紮下來,不然晚上如何安歇?」
高幹不屑的道:「你懂什麼,我還不知道這些?你聽清楚了,營帳可以挨後再扎,但我們剛來,首要的就是鼓舞士氣,震懾人心。賊人看到我如此雄壯的軍隊,他們就已是先膽怯了三分。等到明天再戰時,他們也就先輸在了氣勢上。再說了,此時不好早嗎,急在這一時?」
「可……」
那位部將實在憋不住,說道:「將軍不要忘了,這群士兵不過是臨時強行徵集的,也沒經過多少訓練,能有多少戰力想必將軍心裡也很是清楚。若是這麼大搖大擺的擺開,雖然明為耀兵,實則是給了敵人瞧破我軍破綻的機會,我實在為將軍所不取。將軍你且看看,他們一個個雖然擺開了,但這樣的隊列能拿得出手嗎,遲早會被……」
「夠了!」
高幹瞪視著他,說道:「我命你立刻去前軍督戰,快!」
那部將微微一愣,知道他聽不見去,也就歎了口氣,跑下了山去。
高幹重新看向前方的隊列,恍然覺得,他的話實在有理。
但也只能止於「有理」,他現在能因為他的一句話馬上收兵嗎?當然不能!
城頭上,魏延嘿嘿一笑:「這群螻蟻既然擺開來送死,我若不取,實在天地不容。請將軍為我守城,我這就下去讓他們快點滾開!」
魏延拍了拍廖化的肩膀。也不等他同意,立即走了下去。
自到魏延即將消失在視野,廖化突然問道:「將軍準備帶多少人馬出戰?」
「五千。」
「五千?」
五千對五萬,那是一比十啊。廖化當即說道:「不行!將軍只需留下三千人馬讓末將守城就是了,其餘兩萬人馬就請將軍都帶走吧。」
魏延突然仰天一笑:「你太高估他們了,給我五千足矣!」
「這……」
廖化再次皺起眉頭,魏延總是那麼自信,希望他的話是對的。
城上的吊橋首先放了下來,接著吱嘎聲中,城門也打開了。
魏延帶著本部五千人馬。突然間殺了出來。
隆隆的喊殺聲遽然響起,讓整個戰場瞬間沸騰起來。
高幹所帶來的士兵,多數是逢紀臨時強行招募的,近九成都是沒有臨戰經驗的。當他們還在城下揚武耀威舉著刀劍的時候,他們人人感到了無比的興奮,這是從未有過的。這其實也難怪,在平時,他們哪裡能這麼多人可以站成列隊,組成萬人的陣容。還能一面欣賞著兩邊奔跑的騎兵一路揚起的灰塵?這樣大的場面,也的確足以振奮人心的。
可當他們突然遭遇對方猛烈的撲擊,在看到一個個同伴倒在敵人的馬蹄下時,他們已經忘記了身為軍人的職責。只顧著逃跑。沒命的逃跑。
喊殺聲,慘呼聲,交疊在一起。
城上的鼓聲遽然響起,將軍廖化親自擂鼓。
轟轟轟。振奮著壯士的人心,也毀滅著懦夫的膽量。
魏延一馬當先,舉起的大刀從未停下。一路直殺入敵人腹心。
他身後的五百騎兵,四千步卒,五百弓箭手,紛紛跟了上來,人人舉起兵器,奮身廝殺著。
當五千人一出城,廖化也就讓人將吊橋立即拉起,將城門蓬的關了起來。然後他,親自執起鼓槌,轟轟轟的擂了起來。
當然,城上擺著有三面鼓架,另外兩面由**著上身的兩名力士敲響。
五萬人的戰場,被五千人突如其來的一衝,頃刻間亂了起來。
前面的崩潰,向著四邊逃去,中間的軍隊,乃至後面的,他們甚至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敗下來的士兵大呼小叫著衝著自己的隊形,他們眼看有人狂吼大叫的殺來,還哪裡敢耽擱一下,向著四下裡逃命。
可憐的是五萬人的戰場本來密密麻麻的,難以擺下,現在倒好,被莫名的衝撞著,根本沒有縫隙讓人逃難。
於是,人踩人,人擠人,不戰先亂。
突然間的變故,讓高幹莫名其妙。他大喝著,還想要用武力制止叛逃的人群,但到了此時,還有幾個聽他的?
而那些騎著戰馬的士兵,以及保護在他身周的將士,也要三四千,這些人才是真正的久經戰場的勇士。
他們向著高幹這邊團來,企圖勸高幹趕快撤兵。但高幹怎麼聽他們的,不由惱怒的拔出佩劍,大聲喝道:「敢有再言退兵的,殺無赦!」
也正在糾纏不休時,眼看著一人拎著一頭大砍刀,目光虎視著這邊,單騎衝殺了上來。高幹心裡大驚,立即讓左右安排弓箭手,往著對方射去。
魏延眼看箭矢飛來,依然馬不停蹄,快速衝去,手中的大刀呼呼的拍出,揮打著箭矢。
雖然濃密的箭矢望著他當頭射來,但被魏延一陣的連掃,居然被他衝破箭網,眼看就要衝到了土丘下。
魏延身後,已經有兩百騎人馬很快緊跟而來。
「將軍!」
兩邊的將士眼看這員將領如此兇猛,心裡都起了毛,生出了怯意。
他們把眼神看向高幹,希望高幹快點退兵。
高幹心裡何嘗不為此人那股拼勁所震懾住,但他眼看這將獨騎衝來,心裡早已想起,此人莫非就是戰報中提起的劉軍中新近晉陞的將軍魏延!
他震駭之餘,不免高興不已,趕緊大聲叫道:「快快,與我拿下此獠,重重有賞!」
他這話一出,倒是讓那些新生退意的將領們都萌生了戰意。
他們先前看到的這員將軍是兇猛的一面。但他們沒有主意到,其實再兇猛的將領,一但陷入孤軍,還有什麼震懾力的?
此時,魏延剛剛衝破了對方的弓箭陣,他又馬不停蹄的往上衝來,跟半路湧上的將士廝殺著。
而本來跟隨魏延的數百騎,卻被恰時而至的高幹騎兵所阻擋住,魏延一時也就陷入了孤軍的狀態。
那些將士認清了眼前的事實,相信只要將此獠拿下。那麼其餘士兵也就不足為慮了。
於是,他們紛紛摩拳擦掌,跟著大叫著衝下土丘來。
土丘是臨時壘成的,並不算高,也不陡峭,魏延的戰馬衝上去倒是很是輕鬆。
在面對著一個個招呼上來的對手,他絲毫不懼,更絲毫不做留戀。在殺死一人後,只要有空間。也就立即扯馬上去,將刀劈向下一人。
「將軍有令,誰能拿下此獠,重重有賞!」
旁邊的士兵圍著團團衝上的將士喊話。故意將聲音提得老高。
「哼,想拿我,沒門!」
魏延鼻子一哼,根本是不屑一顧。
高幹眼看著圍上的人馬團團一層又是一層。可殺了這麼長時間,居然仍是任由著對方猖獗的揮著大刀,怒喝著砍死一個又一個的將士。心裡不由燥怒起來。
「哼!一群飯桶!」
他手按著佩劍,眼看就要殺上去,被旁邊將士攔上去:「將軍不可輕易冒險!」
「嗯!」
高幹轉過身去,咬了咬牙。
「喝喝!喝喝!」
魏延橫起一刀,將一人力劈馬下,跟著扯馬想要向前走兩步,卻又被填補上來的將士給團團圍住了。
魏延怒喝,仍是不顧一切的殺上。
那城上,一將士將戰況不時的報告給擂鼓中的守將廖化知道。
「將軍,魏將軍已經帶兵殺到對方腹心了。」
「將軍,魏將軍殺到了對方的土丘之下了。」
「將軍,魏將軍一路衝殺了上去,可跟在他身後的數百士兵卻被對方的騎兵給從中截斷了。」
……
「將軍,魏將軍眼看就要殺上土丘了,可被對方的將士給圍在了核心了。不好了,魏將軍陷入孤軍了!」
「咚咚咚!」
廖化頭皮發著麻,將鼓擂得更加的響亮了。
「將軍,你聽到了嗎?魏將軍被賊兵困在核心了,這可怎麼辦?」
焦急的將士看向廖化,廖化仍是沒有直面回答著他,他大喊起來:「給我將勁都使出來,難道都沒吃飯嗎?給我使勁的擂!」
「轟轟轟!」
兩名力士被激怒了,臂膀頻繁的甩著,汗水淋漓。
人人咬著牙齒,使勁的敲動皮鼓。
「再給我使勁敲,使勁敲!」
廖化頭也不回的訓斥著,他的雙臂更是甩得如同暴風疾雨般,沒有停歇過。
「將軍,你倒是說話啊,我們不能視而不見啊!」
將士們催促著,意思是想讓廖化開城,帶著他們去救魏延。
「都給我住嘴!」
廖化狂吼著,他當然不想看到魏延出事。但他心裡很清楚,他自己對魏延有多麼的信任。他的話,他完全相信。他既然只獨帶五千人馬,那就只用這點人馬,也足以將對方五萬人馬吞下去!
這是魏延的自信,也是他的自信!
城下是高幹的五萬人馬驚走四散,魏延的五千人如同猛獸一般,在這群綿羊中間肆意的發洩著。
自魏延的人衝進來,就如同一把尖刀,頃刻間撕開了一條口子。高幹的人馬向著兩邊逃散,魏延的人馬則向前不停的狂奔。在前面的數百騎被對方阻截一段時間後,後面的四千步兵殺來。阻擋的騎兵,很快又被這群人馬殺散。於是,騎兵開始向著土丘合圍,而士兵則衝上土丘,向著上面發動進攻。
他們到了此時,也已經知道,他們的將軍還在土丘上。
他們的將軍魏延,此刻正在敵人的團團包圍之下,陷入了孤身狀態。
魏延的膽子不可謂不壯,在層層將士的圍攻下,他仍是沒有絲毫懼意,仍是奮力廝殺著。
血水,傷口,創傷……鎧甲上沒有一處不沾血的。有敵將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殺到最後,魏延頭皮也開始發麻。
也許是太過高估自己的勢力了吧,居然在沖了數次後,仍是被對方的將士圍在核心廝殺,沒能前進一步!
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先趴下的,只可能是自己。
他並不害怕自己會死在敵將手上,他害怕的是一但自己敗了,鄃關怎麼辦?劉備的知遇之恩沒有報答,又該怎麼辦?
他大叫著,力氣已然不支了,但他的刀也並沒有停下。
圍上來的將士,死了一個又一個,地上已經是成堆的屍體了。後面衝上來的將士,面對著狂怒的魏延,先是頭皮發麻,繼而硬著頭皮殺上去。
哧,身後又著賊人一槍,他能明顯的感到後背鮮血的流速。
他大怒著,狂暴而起,將手腕平移,手上的刀就如鋸子一樣,一連劃下數騎人來。當然,這些人中就有刺傷他的那名將士。
呼哧呼哧!
魏延咬著牙齒,流著血,喘著氣,耳朵裡嗡聲響著,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
然後,在靜止了片刻後,他終於聽到了鼓聲。
咚咚咚!
轟轟轟!
對,是催人奮進的鼓聲。
鼓聲一聲聲敲擊著他的心臟,讓他片刻靜止的耳朵裡,重新獲得了力量。
那是種不可言狀的力量,來自內心的震撼!
「喝喝!」
魏延大喝著,拔刀而起,不顧一切的殺上去。身後,已經聽到了他的部下發喊衝殺上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