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三百四四：劉州牧感動程普 文 / 陳明弓
第三百四四：劉州牧感動程普
程普自丹徒一戰敗給劉備，損失慘重，部下十之***被劉備斬殺後，棄城就逃了。
程普面對著身邊僅剩的百餘人馬，感慨良久。想當初，他以郡吏身份，從孫策之父孫堅征伐，討黃巾於宛、鄧，破董卓於陽人，攻城野戰，身被瘡痍。至後來，又輔佐孫策渡江，欲興霸王之業，不意半途殺來了劉備，遂有今日之敗。面對著浩浩江水，程普恨得去死的心都有。
他年紀本來就不小了，一直追隨孫策父子，也希望有生之年能夠建立一番功勳，也好給子孫留點家產。可兩位老闆如今都是先後在戰場上戰死了，就剩一群打工仔了，欲要效勞只怕也是找不到對象了。程普撐著斬馬刀，歎了一口氣，恨聲說道：「天不佑孫郎！」
他仰天長歎時，海下的白鬚被風一吹，仍是如鐵戟一般的剛勁跋扈，怒氣平指著浩浩江水。人雖老，其志不老！浩氣長存！
「孫將軍雖死，但有仲謀在。如今周將軍他們正在彭城，正是大好機會，將軍不可錯過！」兩邊的士兵的提醒，立即使得消沉下去的程普抓到了繼續奮戰的理由。
「不錯，仲謀在，孫門不滅！」
程普在說這句話時，他並不知道，周瑜此刻早已病死彭城，餘部也都被相繼殲滅。如果他知道，他就不會誇下如此海口了。
程普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了數十條船隻，然後，在夜晚偷偷下水，欲要偷渡江都防線。如果是在早些天，程普的如意算盤可能會打響。可惜晚了。程輝在聽到周瑜是從自己的防線下偷渡過去，進而從海西登陸攻擊彭城時，他嚇得出了冷汗。他知道，周瑜的猖狂那就是自己的疏忽職守。於是，程輝在周瑜偷渡後，加強了防線的巡航力度，就是晚上，江面上時不時的也會穿梭過一隊隊巡邏船。程普要想偷渡江都防線，而又不想驚動江都的駐軍，除非他插翅飛過去。
翅膀是沒有，硬拚也不可能，程普想到了一個辦法。
具體操作類似於三國演義呂蒙白衣渡江那一段。當然，程普是沒閒功夫趕製那些形似孝服的玩意，但農民的衣服還是好弄到的。程普讓士兵全都化妝成漁民，然後再在白天光明正大的渡過江去，算是賭了一把。
如果沒發現，那麼就可以成功矇混過關。如果不能成，大不了殺他娘的！
剛開始，程普還是比較順利的。那是指沒遇到程輝前。
遇到程輝後，程普就走不了了。程輝這時，正好押送陳武，準備把他送到曲阿去見劉備。不巧的是，他們就在江面上遭遇了。命壞不能怨政府，這是很有道理的。程普也實在是運氣不好，加上程輝這人自周瑜事件後對所有人都起了高度的敏感和警戒之心，所以事情就比較麻煩了。在程輝的眼裡，他看到每個漁民都很膽小，他們不敢接觸自己的目光。或者敢於直視的，那是骨碌碌的轉著眼珠，心不在焉。程輝起疑了，於是傳令，讓這些人停航，靠岸，準備接受檢查。
程普不幹了，他知道，要是束手等待他們的檢查，那就是傻子了。程普二話不說，面對著密密麻麻的敵船，他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在聽到對面大喊著，要求他們接受檢查之類的蠢話時，當即跳了出來，拔刀指著對面就是一通亂罵。然後，開打。程輝在先前將陳武的數百人馬包了餃子，已經有了經驗，在看到對面船隻上這樣放肆的舉動後，他立即調度指揮，頃刻就將程普數十條小船輕易的就包圍了起來。
程普這次，是決心一死了。他在看到敵船漸漸合圍過來後，他帶著所有船隻，往攻一個方向。面臨險境，貪生就是死，奮戰就是活。雖然只有百餘士兵，但在程普的努力大罵，提高了士氣的情況下，人人也就變成了以一擋三殺五的猛虎了。
程普這樣一心找死的勁頭，被程輝看到十分奇怪。他立即重新布圍，讓出一條口子，任由敵人出去。要是一般人，看到有圍可突了，定然是率領部伍，恨不能往縫裡鑽。但程普此人勇猛之餘，後是有一定計略的。他也知道這是敵人故意示之以生，以削弱對方的戰鬥力。程普當然不能讓他所願，在看到士兵開始鬆懈了那股玩命的盡頭，欲要向缺口的地方衝出時，程普立即何破了程輝的意圖，並告訴所有人，如今唯有奮戰可活，貪生必死！
程普的觀念是很正確的，在這種情形下，保持亢奮的士氣很是重要。但他忘了，他可以拒絕誘惑，他的部下不能。只要看到缺口，看到逃出缺口的一絲希望，那麼就有活下去的可能。既然能夠活下去，為何還要拚命戰死？程普先前還沒在意，但到最後，越來越不像話了。
先是三四個怕死的，從缺口處衝了出去，而且揚長走了。接著，其他士兵看到了希望，於是，他們也是陸續從缺口的地方衝了出去。有前面的榜樣，眼看跟著領導沒有前途的士兵們，決戰之心紛紛潰散。很快，逃了個乾淨，只剩程普和身後的兩三隻船上二十幾個人了。
程普這時，氣得身子直哆嗦，白鬚直顫。他向兩邊喊道：「今日唯有一死而已！」本以為，最後留下來的都是精英，但程普不瞭解，精英也有怕死的時候。他們看到漸漸合圍的敵船，心底的防線終於崩潰。跑吧，再逗留不走，那就要真的跟著玩命了。
可憐，等程輝收圍時，浩浩的江面上，程普獨自面對的是程輝的無數水船。程普到了這時，也不指望有多少人能繼續跟隨自己戰鬥了，他獨自跳上敵船，在敵船還未接觸時，便是持刀殺人，所向披靡。
程輝瓦解了程普士兵的士氣，留了一道缺口，以讓程普的士兵好逃出走人。如果你要真的這麼想，那證明你太過單純了。雖然這些士兵暫時逃出了重圍，但他們接著面對的，則是被程輝所刻意安排的分路擊破的局面了。程普沒有逃出去是對的，但他想要拚命，那就錯了。程輝在把程普圍住後，就知道這位肯定是位將軍了。他在甫一接觸失利後，立即讓船隻後撤。程普想找人打，沒人奉陪。於是，他在船上抓狂時，就看到四周鐵鉤亂舞，漫天如雨蓋下。鐵鉤扒在船舷上，咯崩一聲，船隻立即被解體。程普站在船上，還想支撐，早被撅翻在水，老實不客氣的猛灌了幾口又苦又渾的江水。
程輝抓了程普，連同陳武一起，送給了劉備。
當然，從出發，比及送到曲阿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三天來，程普罵聲不絕，滴水不沾，飯也不享，反正是純粹典型的想找死。程普是想死。他以實際行動來表示自己的不屈，用餓自己來拒絕敵人的施捨。三天來，他這個鬍鬚本來花白的老人，頭額上清瘦了一圈，皮膚身陷枯槁，形容很是憔悴。
甚至在劉備看到程普這副慘容時，都是不禁的吃了一驚。
他立即找來程輝，當著程普的面大罵了程輝一通，指責他***程公，實在該殺。程輝一句句聽下去，也是背上汗水淋漓，不敢說一句委屈。
劉備罵完，讓程輝先下去，然後，又讓人備了豐盛的酒飯，要程普享用。
程普在看到飯菜後，老實不客氣的走了上去。劉備的擔心沒有了，只要他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死，那一切好辦。
「呸！」
程普走到酒飯前，狠狠對著上面吐了口唾沫，然後大叫：「殺了我！」
劉備實在無語了，對於他這種不合作的精神表示讚賞的同時，自己心裡的底線也被擊潰了。他也沒招了，只得問他：「程公欲要我怎麼做，才肯吃飯？」
程普瞪視了劉備一眼，乾脆不說話。
劉備被他這一眼瞪得很是不舒服，但也沒有立即發作。對好的、認為可用的東西，或人或物，他都是有足夠的耐心去跟他磨牙的。但要是把這自己所惦記上的好東西在沒能打動前就這麼輕言放棄了，那就不是他劉備的個性了。
劉備想了想，說道：「當初我下江東時，曾經路過阜陵，正好遇到了伯符的弱弟老母。我因見阜陵城不是很安全，而孫策又無心照顧自己家小，我不忍見為盜賊所趁，便私自做了決定，將他們都請到我彭城去居住了。本想，等***平息後，再讓伯符接回家小，也好有個交代。可不曾想伯符霸業未就，中途隕落，遺恨收場，實在可惜。」
劉備這一陣宣洩，說到『霸業未就』，正中程普心坎。他神光閃了閃，欲言又止。
劉備接著說：「伯符雖死，他遺留下來的弱弟老母雖有我一力照顧，但我始終覺得他們終歸缺少點什麼。我聽說，程公你追隨孫文台父子多年，一直受到厚恩，也想必對文台的遺孀和孤兒深有感情。我的意思，希望程公你能夠不辭勞苦，去彭城替我照顧他們，教育他們，也算是我劉備欠程公你一個大大人情。」
程普聽到劉備一番話後，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眼睛的盛光猛然劇烈瞪了起來，他鼻子一哼，冷笑道：「劉使君不虧是劉使君，居然用此話來消遣我來了？我程普別的沒有，唯有這一條賤命尚在，若劉使君覺得可以來取了，那隨時請便！可若把此事來顛倒侮辱我，哼，你也太小瞧我程普了！」
沒想到劉備一聽，激動的拔出佩劍，大聲叫道：「我劉備雖然不敢自命為大丈夫，但我明白每說出去一句話的份量！如果程公覺得我誠意不夠，我可以馬上放你走，絕不阻攔一步！」
劉備說著，手起劍落，乾脆利落的將他身上綁縛的繩索斬落。程普撐開繩索，瞪視著劉備，看了兩眼，見劉備也是把眼睛瞪視著自己，他也是楞了愣。他微微一愣後，立即掉頭就走。劉備旁邊的許褚看到這傢伙囂張成這樣子，也是實在看不過去了，往前踏一步，就要拔刀阻擋。
「仲康！退下！我已經下了命令，不准阻擋程公去路！」
許褚聽到劉備的聲音，想到好不容易捉到的賊將就這麼輕易給放了，也實在是便宜他了。但既然明公發話了，他也就沒堅持自己的意見。退後一步。
程普對於許褚剛才的一舉一動好像根本就沒看到，他眼睛也不眨的，往外就走。
在程普調頭走時，劉備說實在的，已經後悔了。本來是試試，想不到你老大還真當真了，但既然話已出口，難道反悔？不能反悔，但可以改變策略。
劉備腦子一動，立即又接著叫道：「程公真乃信士，某佩服之至。今日程公走出這裡的是輕鬆，只是苦了我又要去繼續照顧伯符弱弟老母，為他們的生活擔心！」
這句話實在是時候，程普的身軀一震，舉出的步子縮了回來。他回身看了劉備一眼，逼視劉備，問他：「劉使君明明知道我很是得到孫將軍器重，也對孫將軍父子的感情很深。而孫將軍是如何死的，想必使君你自己明白。若是讓我照顧孫將軍弱弟老母，使君你就不怕我會將他們調教成劉使君你眼中的一根釘，告訴他們孫將軍是如何死的，是死於誰手，讓他們記住仇恨，然後讓他們長大了向使君你報仇？」
劉備坦然一笑，也毫不遮掩跟他說：「我固知程公你恩怨分明，今日我放程公你一回，並讓程公你照顧伯符弱弟老母，程公你雖然不見得感謝我，但我可以肯定，對於那種以怨報德的愚蠢之事，程公你絕不會幹的！」
程普先前時，並沒把劉備的話當真。因為他知道，劉備讓他回彭城照顧孫策弱弟老母，那是跟自己純粹的尋開心。可現在，他在幾番試探後，見到劉備仍是用誠懇的眼光迎接著自己的懷疑的目光，而且一絲不懼，也無閃爍，心裡的疑惑也就漸漸釋然。現在，又聽到他中肯的語言，親和的口氣，加上讚賞自己時所表現出的大義凜然，讓他徹底沒了脾氣。
程普想了想，只得說道：「我可以答應回彭城照顧孫將軍家小。」
劉備鬆了一口氣，趕緊笑道：「程公能夠公私分明，我劉備最是敬佩，請受我劉備一拜！」
說著，就要拱手躬身，但被程普叫住：「慢著！在此事上，劉使君能夠不棄前嫌，為了以前的敵人的家事而甘願向他的俘虜請求，也可謂亙古未有。劉使君你的大德我非榆木，自然懂得。此一拜，不是劉使君來謝我，而該是我替孫將軍的在天之靈向劉使君致以謝意才是！」
程普說著，雙手一抄，虎軀一震，將手一拱，將身下拜。
劉備見他這個舉動，趕緊伸手去扶他，說道：「程公言重了。」
劉備遂招待程普用過酒飯。程普酒足飯飽後，也不多留，便向劉備告辭，急著動身去彭城，並說自己身上有傷，需要有人路上照顧。劉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自然不怕他身上的傷沒人照顧，而是怕劉備派出人押著自己沒有理由，也免得自己囚徒的尷尬，所以他乾脆提出了需要照顧的請求。
劉備款送走了程普，又見了陳武。陳武這人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沒那麼好說話。先前時，程普雖然聰明，也有智略，但他還是被劉備說服了。因為劉備抓住了重點。孫策的弱弟老母，是最大可利用的地方。於是，程普終於被劉備說服了。可陳武，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陳武的脾氣急，地地道道的猛人，也不聽勸。
劉備第一次見陳武，陳武就是破口大罵，比程普找死還要找死。反正只要劉備開口說好話，說軟話，他都是罵。不但罵，腳下還不停，總是抖得鐵鏈發顫。
幾個回合下來，劉備是沒撤了。他最後一次找到陳武說話，跟他說：「將軍既然不願降我劉備，我劉備也不敢勉強。今日，我就為將軍踐行，將軍此去後，可戰，則速來戰，若不能戰，希望將軍不要擾我吏民。」
劉備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武還是罵道：「我能出去，第一個當招募舊士，為孫、週二位將軍報昔日大仇！就算不能戰，我陳武也要攪得你不得安寧！」
陳武這話說得真是***道，要換做一般人，早拉出去砍了。但劉備這人一向愛惜人才，在他看來，越是難得到的，他越是願意去嘗試。
不過，聽到陳武後面的那句話，他還是頭痛了。要是真的和他那樣說那樣做，那我江東何日才能安定？
但劉備還是決定，放出陳武。
放走陳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給別人看。
對了，程輝被劉備罵走，當然晚上就被劉備親自召見，並安慰了他一番。程輝先前被劉備莫名的大罵一通，還以為劉備是在怪他放走了周瑜，欲要降罪於自己，回去後不免焦慮，及至看到劉備此刻的溫言相待，算是放了心。劉備在話裡對他捉了陳武、程普二將著實誇獎了不少，直誇得程輝飄飄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