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二百六二:獨眼夏侯惇 文 / 陳明弓
第二百六二:獨眼夏侯惇
劉備看到曹性,心裡一動:「那日,有人說曹性從西門逃出。我本欲去追,無奈正好遇到曹操。曹操那時也正是從西門進城的,那麼說,這個曹性路上遇到曹操,就投降了他?嗯,一定是這樣。可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是看出什麼來了?」
曹性一走進來,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就向著曹操躬身行禮,說道:「末將這件禮物,不成敬意,欲要獻給曹公,還望曹公笑納。」
曹操笑道:「哦,將軍這件禮物像是衣服鞋履啊,不知將軍如何要送我這些?」
曹性輕笑一聲,說道:「曹公可別小看這套衣服,這套衣服末將曾在無鹽城下見過,這可是劉備當時所著的衣履啊。」
兩邊一聽,盡皆動容。曹操一聽,哈哈大笑:「劉備衣履?將軍有沒有看錯?要是他的,那就可是寶貝啦。」
曹性點頭道:「末將不敢欺騙!當日劉備兵臨無鹽,以及在野外追末將、身著一箭時,他身上所穿的,就是這套衣服。這套衣服,便是燒成灰,末將也能認得!」
曹操點了點頭,輕哦一聲。
曹性把臉轉向劉備,笑問:「先生,這套衣履你不眼生吧?先生此次回昌邑,是不是專門為取這套衣履來的?」
劉備心裡一驚,再見到曹操又把眼睛掃了過來,趕緊斂容。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上前兩步,翻看道:「嗯,不錯,這就是我丟的那套衣履!對了,這件事曹公也是親眼所見呀。」
曹操一愣,笑道:「這我可不知道。」
劉備道:「曹公難道忘了,當日我在昌邑城酒肆喝酒,去時就背了這身包裹,想曹公應該看到。」
趙狗剩立即提醒道:「師父,我們進去時,曹大人可能並沒看到我們。」
曹操笑道:「我當時正與典將軍飲酒,二位進來,我的確未曾主意。」
把眼睛看向典韋,典韋就站在他旁邊。典韋也是點了點頭:「我也沒看見。」
劉備笑道:「那就是沒看見吧。記得當時我們正喝著酒,門外突然走進呂布的狗腿子,說要盤結店外馬匹是誰的。我眼見情急,就把包裹塞在了桌案下面。也幸得曹公你打抱不平,這才打發了那批狗腿子。後來曹公說要換個地方說話,不想就是那時給遺忘在了酒肆裡。我這次不意正好來到昌邑治傷,我想起這個包裹,當然要回來取了。只是,想不到這個包裹此刻會在曹將軍你的手裡。想是曹將軍那日在城門邊追我跟曹公追不著,正恨不能殺了我們,故爾重又回來酒肆裡看看,查查我們有沒有在酒肆裡遺漏下什麼,你好拿去做線索吧?這套衣履的確是我之物,不過曹將軍卻把它說成是劉玄德之物,那我就不能同意了。哦,對了,那天將軍白白放我們出城了,不知道呂將軍事後有沒有責罵將軍你啊?」
曹性聽他不停提到呂布,又提那天追殺曹操的事,也怕曹操起疑,臉色就是越來越不好看。他眼睛裡咕嚕亂轉,咬牙道:「哼,你可別不承認,這可有證人呢!你分明從劉備那邊過來,你敢說這東西不是劉備的?」
劉備一愣,看了曹操一眼,只見曹操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再看看趙狗剩,見他低頭默然不語,恍然間什麼都明白了:「我這一走,曹操肯定是套狗剩的話了。這狗剩又是個孩子,他哪裡知道藏藏拽拽,自然說漏嘴了,把我的行蹤暴露給了曹操。怪不得!曹操今晚上臉色時不時陰雲密佈,總是問些怪話,原來他是懷疑我是『劉備』的奸細啊!但他縱然千算萬算,怎麼也不知道,我不但是『劉備』的奸細,而且還是『劉備』本人。」
劉備想清楚這些,腦子裡倒是豁然清醒了,聽他一說,反是哈哈一笑:「我只是說此非劉玄德之物,也並沒說我不是從劉玄德那裡過來啊。再說了,將軍既然知道此乃劉玄德之物,依將軍對呂布的忠誠,為什麼不將此物獻給呂布邀功?」
曹性臉色一紅,語塞道:「你,你明明知道我是得知你是從劉備那邊過來這才推算出這東西是劉備之物,如何……」
劉備仰天一笑:「曹公聽到了沒有?他就以推斷就能斷定這物件是劉玄德的?要是這樣推斷的話,我可不可以推斷曹將軍從西門逃去,遇到曹公大軍,所以迫不得已才請降,以後遇到相應時機就準備再反回去?」
這句話可不是開玩笑,曹性嚇得兩腿一抖,趕緊跪了下來,百般效誓。曹操看了劉備一眼,心裡雖然對他百般懷疑,也比不了安撫曹性這樣降將的重要。
曹操見曹性額上汗如雨下,也怕嚇著了他,反不利『收降』之事,方自拋下窮究『左慈』到底是不是劉備奸細的問題,趕緊說道:「將軍請起!將軍今日能棄暗投明投誠於我,正是我曹某之榮幸,將軍投誠之功不可限量。郭祭酒謀城之功居首,將軍投誠之功可居第二也!」
一面說著,一面捧起酒盞,笑道:「這杯酒,我敬將軍!」
曹性身子一凜,聽他一說,感動得差點就要將眼淚在臉上犁上兩道壕溝,正欲謝恩,突聽旁邊席上一人啪的一聲,丟盞大罵:「可恨這廝!」
兩座盡嘩。
劉備轉眼一看,只見這人兩隻手掌就像是肉錘子啪在案上,轟然有聲。他身子一站起,凜然魁梧,相貌更是煞然有威,只無奈少了只眼睛,反顯了點美中不足。不過,正因為少了這隻眼睛,倒是讓他的一身氣概如豪氣沖天。
他一起來,曹操臉色微微一暗。曹性瞥眼去看,這人,我不認識啊,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他何要衝著我瞪眼睛?那人被他一看,反是跳出案來,抓起他就要廝打。
曹操趕緊喝道:「元讓,不得傷他!」
被稱做『元讓』的,聽他一喝,氣得將手一鬆,指著地上曹性道:「可認得老子?」
曹性舌頭打結:「將軍,將軍將軍是夏侯……」趕緊住嘴,臉色如死灰。
元讓狠狠抬起腳,欲要踹他,被曹操及時扯住。元讓瞠目欲裂,一隻眼睛裡淚水汪汪,眼看就要往外直滾,他的一隻手顫抖的抓著曹操臂膀,哽咽道:「大哥呀,可知道我這隻招子是誰弄沒的?就是眼前這廝啊!大哥啊,你得為我報仇啊!」
曹操一愣,轉身看了看地上曹性,又看了看元讓。這一幕,可是自己沒想到的啊!
劉備其實不用任何人介紹,他也能猜到一半。光看獨眼將軍的相貌,再聽『元讓』之字,眼前這位肯定就是夏侯惇無疑了。只是沒有想到,今日曹操會讓這兩個冤家無意聚首,真是有點戲劇了。劉備倒是可以藉此鬆一口氣,也好趁這機會想想說辭。想自己的行蹤已經被曹操知道了,曹操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要不想好一個有點說服力的理由,只怕難脫曹操之手了。
曹操一愣過後,反應倒是很快,他趕緊抓著夏侯惇的手臂,跟他對泣兩聲,方又啪了啪他的肩膀,說道:「元讓啊,當日你為我破敵殺賊,這才丟了一隻眼睛,我何嘗不時時感念元讓你對我的恩義?只是,彼時曹將軍和你都是各為其主,沙場征伐,互有殺傷,那也是在所難免。今日曹將軍既然歸降於我,你們就是同殿為臣,就不該再計較以往那些事了。元讓,我說的你懂嗎?」
夏侯惇狠狠泣涕兩聲,抹淚道:「某拔眼睛時,只憐父精母血,尚且不敢拋棄,此恨何能輕易忘記?!不過,只要我在時這廝敢有背叛一天,我當親自挖了在廝眼睛,以還我父精母血!」
說著,瞪視了曹性一眼,鼻子一哼。轉身來,又對曹操拱手拜了兩拜,然後甩動大袖,憤憤走了出去。
曹性身子一直曲在地上,不敢說半句話。幸得夏侯惇未曾動手,心裡雖然一鬆,但被他後面那句話一嚇,心虛起來,汗水就滾滾從臉頰上流了下來。曹操見夏侯惇現在並無殺他的意思,心裡也就略微放鬆了。他也怕曹性寒了心,趕緊說道:「將軍也辛苦了,不如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我當為將軍再設一宴。」
曹性臉皮雖厚,被夏侯惇一頓罵,早剝去了三層。此刻巴不得速速離開,聽曹操一說,趕緊起來謝恩。
劉備走上前去,眼睛瞅著他手裡捧起的包裹,說道:「煩將軍將此物交還某,某感激不盡。」
曹性看了曹操一眼,見曹操點頭,也就把衣履給了他。他此刻也沒心思再窮究劉備了,趕緊抹了一把汗,退了下去。這場筵席經過夏侯惇一鬧,曹操悶悶喝著,其他人也就沒有繼續喝下去的心思了。劉備坐在席上,本來準備著回答曹操的問話,沒想到曹操愣是一句也不問了。劉備也就趁機請求歸去,曹操也一句話沒說,只說明日讓人送他離開。
這場筵席,也就這麼匆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