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二百二二:午夜奔襲 文 / 陳明弓
第二百二二:午夜奔襲
劉備回到城內,想到煮熟的鴨子飛了,未免可惜。
他先自看了一眼厲影和廖化,見他兩傷勢並無大礙,也就放心了。從他們那邊出來,正不知如何,正好看見田豫,便將他叫住,帶他到了府上。
劉備屏退眾人,與田豫將陳相遣使納款,欲要接連與我,今其使者卻又不意被郭貢部下殺了的事跟他說了一遍。田豫聽後沉默不語,想了想,說:「如今再指望陳相誠心歸附於大人那已是不可能了,而郭貢部下我們也沒必要得罪,倒是要好好利用。大人你不是說這些人痛恨陳相那廝,時刻想為他們的將軍報仇麼?我看如今我們只好藉著『郭貢』,然後……這樣……這樣……」
劉備聽他將計謀說了一遍,不由大喜,哈哈一笑,啪著他的肩膀,說道:「國讓可用為大器,我看這一戰你也得跟我同去。」
田豫聽他一說,心裡明白,點頭稱是,然後提醒道:「大人,這些白麻和香紙還是要急需操辦才是。我看,這事就交給我吧。」
劉備一聽,點頭笑道:「嗯,這倒是要快點,等會就要用到。」
田豫笑道:「正因為如此,要不然這點小事我就讓別人去辦了。」
劉備笑道:「那麼就有勞國讓了。」
田豫起身,拱手就出去了。
劉備待他走後,立即展開布帛,研碎凍墨,將毛筆嘗飽墨汁,再在硯台邊上填了兩下,自至圓潤,這才舉筆疾書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一張白色布帛上沾滿了黑字,劉備這才罷休,狠狠吹了一口氣,將筆放下了。又自讀了一遍,覺得妥帖,這才滿意的笑了笑。正要站起,外面突然有一人愣頭愣腦的闖了進來。
那人進門就問:「主公,主公,你沒傷著吧?」
劉備只見那人一隻鞋子只靸了一半,腳上的襪子還沒套好,露在外面。而身上的甲冑則是鬆鬆耷耷,左右憋屈。頭髮也是蓬蓬鬆鬆,未及戴上頭巾。只是手上倒是莽莽撞撞的拿了把刀,提在手裡怪是嚇人的。
劉備一看是許褚,這才鬆了一口氣。
許褚看到劉備端端的坐在哪兒,也是放下心來,把刀插進鞘裡,趕緊抱拳道:「主公!」
劉備走了下來,問他:「仲康,你不好好休息,你這麼大白天跑出來幹什麼?」
原來,厲影和許褚分為左右兩隊護軍,他兩也是輪流值日,一值夜,一值晝。這些日子輪到許褚值夜班,所以劉備這時看他突然跑了出來,未免吃驚。
劉備趕緊上前,將他衣服整了整。
許褚尷尬的說:「我剛才聽到主公在城下受驚了,聽說厲護軍也受傷了,我怕主公這裡沒人照看,所以我就趕緊過來了。」
劉備看他憨厚的一笑,不免心酸,啪啪他的肩膀,指著他的鞋子說:「把鞋跟靸上,休要凍了。」又說道,「只是一點小意外,現在已經沒事了,仲康不必擔心。」
許褚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就好。」
劉備又道:「你也別呆在這了,離天黑還早呢,先回去休息會吧,晚上再過來。」
許褚撓頭道:「現在我哪裡還睡得著?我就先回去隨便洗一下,再過來吧。」
劉備說:「不用了,你還是好好休息一會,今天晚上還有行動,我還要指望你呢。」
許褚一聽,精神就來了,也不多問,只說:「那好!那主公我就先去休息了!」劉備點頭,許褚回頭就走了。
許褚去後,沒過一時,田豫復又回來了。
劉備問:「怎麼樣了?」
田豫道:「香紙什麼的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白麻倒是很少,我還是緊急讓人到各個布莊湊合的,只是沒來得及撕開,都是整的。」
劉備笑道:「這倒是不用,等會運到城外,再撕也不遲。」
又回身將自己寫好的一篇吊文轉交給田豫,說道:「你看如何?」
田豫接過掃視一眼,說道:「大人所做祭文當然沒得說,我相信郭貢部下肯定會感動。只是最好還要做一篇檄文,等入城之後立即向天下佈告陳相之罪,那樣才能讓人更加服帖。」
劉備笑道:「我早已想到,一來沒來得及,二來,卻是專門等國讓你來執筆。」
田豫也不客氣,又拿過一張白色布帛,隨即草就了一篇。劉備一看,很是高興,叫他都收了起來,然後道:「既然這邊準備好了,請國讓同我一起出城吧。」
田豫點頭。
劉備跨上馬,跑在最前面。田豫帶上一隊士兵,士兵中間又有數人推著裝滿白麻和雜物的車子,疾步跟著後面。
城外士兵尚在郭貢墳前灑淚,突然看到城門開了,出來了一隊人馬。他們一愣,看清是劉備來了,都是微微吃驚,紛紛說道:「劉大人果然不欺人,他說要來祭奠我們家將軍,我們只道他是隨便說的,沒想到他還真來了。」
這些人將郭貢葬在一個向陽的高崗上,墳包堆得很是結實,也很高大,巍巍有勢。
劉備看罷,心裡暗道:「郭貢這人雖然不懂軍事妄動兵戈,但他畢竟能對待部下。不然他的這些部下為何又要求我來替他報仇,要是一般,早就一哄而散了。可見,郭貢這人也不是一個一無是處。」
劉備來到郭貢墳前,將香紙焚燒了,又親自讀了祭文,然後照例灑了回淚,自把旁邊將士也是惹得跟著又哭了一回。劉備哭罷,將祭文燒了。這時,田豫也已經讓人將白麻撕開,分與眾人佩戴。眾人又是一片悲聲,紛紛下拜:「劉大人以德報怨,堪稱古之聖人。」
劉備灑淚道:「我與你們家郭將軍雖然昔日有點誤會,但也並非是宿怨,所以我們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矛盾。我們州郡相隔,就像是一對鄰居,本來相處得很好,只是你們家將軍誤聽袁術之言,這才挑動起這場爭端。說起來,要不是袁術,我們之間何能鬧出這樣事來?
今日我佔領譙地,攆走你們家將軍,實在的目的不是你們目前所看到的這樣。說到底,一來,是為了替蕭縣枉死的百姓報仇,平息他們的憤怒;二來,我卻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給你們家將軍一個教訓。本來,我與眾將商議,等過一段時間百姓安定下來以後,我們再把譙縣交還給你們家將軍,我們也就回去了。可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重新召他回來,他卻被袁嗣所殺。哎,想起來實在讓人痛心吶!」
劉備說完,又是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旁邊將士一聽,趕緊說道:「雖然我們瞭解劉大人你的苦心,但我們家將軍已死,身在黃土,只怕不一定能夠知道。如果劉大人能為我們家將軍報仇,殺了袁嗣,或許我們家將軍到時能夠明白劉大人你的一片苦心。」
劉備心裡好笑,這些人也用起激將法來了。他也不惱,拱手道:「不用諸位吩咐,我也有這心思。所以請諸位放心,某當效這綿薄之力。」
兩邊士兵一聽,轟然叫了起來,紛紛拜謝。
問他:「劉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去攻打陳國?」
劉備說道:「今天晚上。」
兩邊將士雖然覺得太快了點,但他們想到能替將軍報仇,也就樂於驅使。紛紛道了聲好。
劉備又道:「事起倉促,所以,等會我會安排讓你們飽吃一頓,然後你們就趁這機會先好好睡一覺。等到天一黑,我們就要行動。」
他也不說『事起倉促』是因為他們殺了陳相的使者,才讓事情鬧得這麼糟,所以不得不急著處理。
他把這句話交代完,轉過身來,吩咐田豫,「國讓,你現在就把具體安排跟他們說說吧,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田豫讓眾人靜坐下來,劉備那邊也已催促酒食。等田豫安排好,眾人明白了,酒食也就搬出城來了。劉備與他們飽食了一頓,只是怕誤事,所以酒也盡量叫他們少喝。
劉備這邊回營,又跟田豫再次謀划了一會具體細節。
劉備說道:「現在只差一些老百姓的衣服了。」
田豫笑道:「這衣服好辦,用不了一個時辰我就能弄來。」田豫說完,便即告辭去了。
劉備等他一走,也實在累乏了,便即倒身在榻。閉眼時天亮,睜眼時也就天黑了。劉備醒來,叫了兩聲『仲康』,許褚早在外面看守,聽到叫喚,趕緊進來了。劉備問他:「幾時了?」
許褚回道:「酉時一刻剛過,天剛黑。」
劉備點了點頭,爬了起來,說道:「去將國讓請來,然後再點齊虎士千人,到校場等候命令。」
許褚笑道:「田大人早已來過了。」
劉備哦的一聲:「那他現在在哪裡?」
許褚回答:「他已經去校場了。他說大人等會要調派虎士,所以我也早將虎士叫齊,在校場相候了。」
劉備點了點頭:「那他來時你怎麼不叫醒我?」
許褚笑道:「我本來要叫的,只是田大人說時間尚早,讓主公再休息會,所以我也就沒叫了。」
劉備這邊洗了把熱水臉,便即整衣,跨馬,帶同許褚直奔校場。
校場上此刻火把輝煌,千人肅立,一片沉寂。
劉備走到場中間,看見田豫早在那裡,笑道:「怎麼樣,都已經交代好了嗎?」
田豫點頭說道:「都已交代了,大人放心。」
劉備微笑點頭,再去看這些虎士。只見這些虎士隊裡,前面兩排都已換上了老百姓的裝束,就連許褚也是一身農裝。
劉備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啪了啪他的肩膀,笑道:「國讓都已經交代你該怎麼做了?」
許褚道:「田大人都已反覆交代過了,我也已經知道了,請主公放心。」
劉備跨上馬,道:「既然如此,就都動身吧!」
劉備命人打開城門,拽下吊橋。城門外邊,三萬故郭貢士兵三五個人共一隻火把,穆然站立。三軍都是束著縞素,一片雪白。白麻在微風中飛舞,在這冰冷的空氣裡,只讓人感到一片寒意。
劉備見他們站在城外,隊伍也排列好了,便是笑對田豫道:「國讓你真有能耐,就那麼吩咐幾句,他們也就都照樣做了,而且還很是齊整。嗯,很好很好!」
田豫笑道:「其實也不是我的一句話就能管用,說到底還是他們的復仇之心讓他們真正的團結一致了。」
劉備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到隊列最前面,說道:「現在是酉時,我們要在卯時日出之前到達陳國城外,做好埋伏準備。我們這裡離陳國少說也有一百四五十里,所以必須跑步前進。雖然是直接奔襲陳國,但我們還要穿過苦縣和寧平之間。在這之間,雖然不必經過城市,但路上肯定有不少哨兵。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將會先派出一隊虎士在前,讓他們為我們開路。而我們,只須儘管發力狂奔就是。但我話先說在這裡,誰要是撂下了,那麼最好你們就自己回來。如果等到白天,被陳國將士發現,那你們就等著被對方抓去做俘虜吧!而且,就算我們知道你們撂下了,但我們是絕對不會等的。因為我們要是等,那麼時間是絕不會等我們的!你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
三軍肅然,齊舉火把,亢奮答道。
「好!」長廊一聲,劉備拔劍而出,「虎士在前,大軍在後,出發!」
劉備命令一出,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虎士立即組成隊列,呼嘯一聲,著先疾奔而去。跟著,三軍催動,緩慢調頭,等隊列拉開了,就是發力奔跑起來。
許褚比較熟悉陳國地勢,所以由他和田豫兩人帶隊在前,劉備則押隊在後。隊伍疾奔一段時間,是好的是呆的,也就相較出來。很快,就有人落了下來。
單說故郭貢部將韓騏,他白天著了厲影幾腳後,先也只是劇烈一痛,過一會,也就沒事了。用筵的時候,又是疼痛起來。旁邊眾人也沒想到這回事,所以問他。只是韓騏不欲記恨,所以也沒說。現在猛烈狂奔一陣後,腹部又是劇烈疼痛起來。他只是拚命的咬著牙齒,但實在忍不住。旁邊有幾個士兵,看到一向身體強健的韓騏居然先落下了,倒是奇怪。他們一向跟他關係好,也就故意落下隊伍,跑過來攙扶韓騏。
韓騏咬牙叫著:「啊喲!」
又跨前幾步,愣是痛得讓他往地上一趴,兩邊士兵趕緊拉他。一人說道:「要不我們讓大人停會吧?」
一人立即說道:「你這不是找罵,大人已經說過,隊伍不能停的,你忘了嗎?」
眾人一陣跺腳:「這該如何是好?」
韓騏也怕拖累了他們,便道:「你們……你們快上前,我……稍等就來。」
那些人也是仗義,說道:「雖然我們想要親眼看到陳相死在我們刀下,但我們也不能就這麼丟下子麟你一個人啊。要不,我們都護送子麟你回去吧?」
「不行!」
韓騏堅決不答應。
他們這麼磨磨蹭蹭,前面陸續又有隊伍掉了下來。他們看到韓騏和幾十個士兵有一步沒一步的向前走著,便是笑道:「無奈我們體質不行,韓將軍你又何必苦撐呢?大軍早已經過去了,就算我們再跑過去,也恐怕趕不上。」
又有人說了:「再說了,大人不是說了嗎,要是拖延到白天,只怕來不及離開陳國,就會被本地士兵抓了的,到時做了俘虜就糟了。你們這樣慢慢走去,只怕還沒等你們走到一半,天就亮啦。」兩邊轟然一笑。
他們說完,也不理韓騏等人,便要趕回去。
韓騏被他話一說,突然似是觸及到了什麼,他拉住眾人,肯求眾人不要回去,說道:「我們雖然體力不濟,不能遠襲,但我們可以近攻啊。」
兩邊一聽:「你這是什麼話?」
韓騏笑道:「我們在譙縣當兵,難道連這一帶的地勢都不熟悉麼?就算我們不熟悉,但我們也在誓師前已經聽劉大人說過了。劉大人不是說麼,在奔襲陳國途中,將會經過兩個縣中間穿過,一個是苦縣,一個是寧平縣。哈哈,我們既然趕不上大隊伍了,可我們為什麼不奔襲小目標呢?只要是他陳相的地盤,我們隨便佔他一城,也就算是報仇了。」
兩邊一聽,都是嚇了一跳,說你小子真行啊,膽子夠大的。
這些人自郭貢死後,各自不服,雖然被韓騏這麼一說,也仍是頑固不化,不能開竅,所以都不同意。
韓騏只要不急劇奔跑,腹部也就不痛了。他見眾人就要離去,不由惱怒拔劍,喝道:「如果誰不同意,就問我,看它放不放你們走!」
這些人倒是被他的神氣給嚇了一跳,兩邊一合計,也就不走了,只道:「就我們這加起來不足兩百人,居然想去攻打縣城?」
韓騏笑道:「我們在這裡等上半夜,到時肯定還有好多掉隊的,只要我們把他們全部召集起來,想應該夠數了。再說,我們就算人少,但我們難道就不能學學人家劉大人他們,用用腦子麼?」
兩邊一聽,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也是樂於停下來。他們一停下來,就生起數堆篝火,把帶在身上的大餅拿出來,張嘴就啃。他們大聲說著話,談天說地,頭仰星空,沐浴野外夜風,好不自在。
只是他們都在暗自嘀咕,這打縣城什麼的,實在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