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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萬騎正龍驤 第二百一四:東南兵起 文 / 陳明弓

    第二百一四:東南兵起

    「咦!」

    張飛驚咦一聲,他看到從趙潔緩緩放入懷裡的手拿了出來,手心緊握著一個小小布囊,從布囊裡,拿出了一顆門牙。

    這顆門牙此刻被趙潔沾滿鮮血的手一托,已經由暗黃,變成殘紅。

    張飛走上前去,罵道:「你這廝當初敢反,如何會想不到也有今日?本來俺只消再打你這廝幾拳也就罷休了,可現在你這廝竟敢用一顆門牙來糊弄俺,可不是找死麼?」

    提起拳頭,又有來打。

    趙潔此刻臉上要不是被鮮血糊滿,不然張飛就會看到他那張死寂的臉上,已經毫無懼意。

    趙潔反常的托著門牙,突然哈哈笑了出來。他一笑,再次露出了他嘴巴裡的那顆缺了的門牙,還有因少了那顆門牙而自動生成的那個小小黑洞。

    張飛這次唬真了,又是『咦』的一聲,後退兩步,指著他道:「你這廝牙齒一向尖利,如何會掉了一顆?唔,俺知道了,你手裡的這顆門牙就是你自己的?」

    趙潔站了起來,衝著張飛瞪眼睛:「對,這就是我的!」

    張飛又問:「你年紀尚輕,如何門牙就掉了?」

    趙潔逼視著他:「這要問你了啊!」

    張飛糊塗了:「如何要問俺?」

    趙潔本來是張飛的部下,張飛對趙潔一向看得起,所以才跟他囉嗦這麼多。

    趙潔笑道:「張將軍難道忘了正旦日的那場酒席?在酒席上,我不能喝了,你如何非要逼我?要不是你伸手打我,我又如何會被酒盞磕碎了門牙?」

    張飛被趙潔反來逼視,倒是忘了自己的氣惱。他想了想,說道:「那日俺喝多了,俺不記得了。」

    趙潔笑道:「你不記得,但我永遠記得。打落的牙齒可以自己咽,但這個仇,我永遠不能忘!就算那天郭貢沒有打來,我照樣會找回這場恥辱的。哼哼,只怪我時運不濟,要不是碰到郭貢那沒有的東西,不然何至於會落到你這匹夫的手裡?哈哈,你看著我幹什麼?我現在把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這匹夫現在怎麼還不動手?如果你還有點漢子血性,就痛快點,拔出你的刀子,一刀砍了我!」

    趙潔一口氣說完,又是衝他一笑。

    輕蔑的笑,怒視的眼,挑逗的語言。這些,都是趙潔不敢想像的。但趙潔現在什麼都做了。他對張飛怒眼相加,他對張飛發出輕蔑的笑,他對張飛說著挑逗的言語。

    似乎只要這些動作,他的怒氣足以平復,眉毛足以揚起。

    他心裡突然一下子暢快起來,沒有別的事比這會讓他更加痛快了。

    他想:「老子平日裡在這廝手下做事,每天都是挨打挨罵,但卻從來不敢正視他一眼,更不敢回他一句。每天見到他,還要害怕得要死。可現在,他又能如何?我罵了他,大不了被他打死。我反抗他,大不了被他打死。我鄙視他,大不了被他打死!天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狗急了還跳牆呢,老子就是豁出去一死,又怎麼了?總比慫活好!」

    趙潔聳起了胸脯,將門牙丟在地上,不屑再看一眼。

    似乎,此仇已報,不用再記掛它了。

    張飛被他罵得再次怒睜圓眼,咬碎鋼牙,捋起缽大拳頭,扯起他就要打下。

    「哼!」

    趙潔鄙夷的用鼻子說話。

    張飛看到他閉上的眼睛,不屑的神情,又聽到從他鼻子裡狠狠發出的那聲藐視一切的輕『哼』聲,心裡更加惱怒。扯起他的手放開了,『長廊』一聲,拔出腰裡寶刀,罵道:「你這廝不是想死快點嗎,俺就成全你!」

    寶刀破風而出,直砍了下去。

    張飛舉刀的手因為過分的憤怒而變得顫抖起來,他破口的大罵,也變成了一道汪洋,唾沫星子直往趙潔臉上、身上亂竄。但趙潔一如先前的神色,一點都沒有畏懼,沒有倒退半分。

    要是趙潔害怕了,哪怕只要他顯示半分的懼意,那麼張飛這刀會毫不猶豫的砍下去。

    但趙潔並沒有退半分,連閉上的眼睛都沒有睜開一絲縫隙。

    他坦然的站在那裡,等待著張飛手上的刀落下去。然後,解決能解決的一切。

    有時候對一個人的憤怒,可以一刀解決。但有時候,那種蔑視一切,類似於英雄的豪氣,卻是一刀無法解決的。一刀可以殺了一個『憤怒』,但絕殺不了一個『英雄』。所以,英雄死了,英雄的聲名留了下來。

    張飛本來怒到了極點,但到了下刀的時候,他反被他的豪氣所感動。所以,張飛這刀並沒有砍下去。要是張飛這刀下去了,地上多的,只不過是一具沒人要的屍體。但他這刀並沒有下去,所以多了一個忠實的部下。

    張飛並沒有殺趙潔。他反而將趙潔引見給劉備。

    這是趙潔沒有想到的,也是劉備沒有想到的。

    劉備除了驚訝,則是更多的欣慰。他啪了啪張飛的肩膀,笑道:「三弟能知大義,足以見得為兄沒有看錯你。」

    劉備不但赦免了趙潔『叛變』之罪,而且還將他提拔為張飛副將。這樣,張飛身邊就有兩個正式職稱的副將。

    趙潔對張飛自然很是感激,正如當初他對張飛的恨那樣,他也在時不時的尋找機會報答張飛的厚恩。

    壽春城裡。

    閻象苦皺著眉毛,向袁術奏道:「劉備主力軍隊在攻打譙縣的同時,他又命令一個叫潘璋的將軍進攻沛南地區。潘璋這人也沒有什麼名聲,我那時還道只是一個黃口小兒,袁伯你也不將他當做對手。可誰真的,就是這個名不經傳的傢伙,居然用了不到十幾天的功夫,就已經攻下竹邑、銍縣、符離,現在正在攻打蘄縣大澤鄉。可見此人非是小輩可視。

    我也三番勸袁伯你不要在這裡坐以待斃了,應該舉動進攻,先將沛南地區穩定下來。雖然這沛南地區尚在郭貢手上,但我們可以利用這個絕好的機會把他從劉備手裡納入自己的手裡,到時不但郭貢不能說什麼,他還反倒要感激袁伯你出兵相助呢。

    我們雖然新敗,但我們總不能老是坐在這裡,要是劉備平定了沛國,掌控了徐、豫兩州,那麼將置我們於何地?袁伯啊,你就聽我一言,不能再繼續蹉跎下去了,是時候出兵了。」

    袁術似是沒有聽他說話,眼睛總是在左顧右盼。

    對於閻象的話,他耳朵都聽起繭子了。這是閻像一天來的第二次,第二次跟他說著這些無聊的話。

    袁術雖然很是不喜歡聽他囉嗦,但總覺得要是自己老是拒見他,不免讓其他人寒心。也就在他這一絲的顧念裡,所以他才屏退了美人,容閻象囉嗦了這麼多次。這麼多次的召見,在他看來,正是自己的大度才容忍了他製造了無數次廢話的機會。

    袁術左顧右盼,只可惜看不到美人。只得把眼睛挪了回來,放在了眼前閻像那張毫無誘惑可言的老臉上。

    他本來不想聽閻象的廢話,但此刻卻在無意間聽進去了一點點。他腦子裡靈光一閃,似乎有個很好的想法冒了出來。

    他一啪手,笑道:「閻主簿說得甚是,你這出兵的想法,我很是贊同!」

    閻象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記得自己這些日子跟他一說,他都是一句『煩死了』,然後不停的撓癢,等自己說完,問了一句『閻主簿,你說完啦?說完了就先下去吧,容我好好考慮一下。』於是,他每次來,他都是『考慮一下』,以致這『一下』的功夫要拿一天一天來計算。

    本來已經無望,只是他覺得如果身為主簿都不敢諫言,那實在是有愧自己的職責。所以他才每次按例來了。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今天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啻於平地驚雷,震得他反倒是一片感激涕零。如枯木逢春,猶再發。

    閻象又接著囉嗦起來:「我們發兵的同時,當然也要注意鍾離城甘寧的動向,他手上兵馬雖然不多,但這廝卻絕不可小覷……」

    袁術不等他說完,就說:「這次當然要注意甘寧的動靜,這廝實在太厲害了。所以我們不但要密切的注意他,而且還要設法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將他引到沛南去,讓他去撲捉我們。而我們則繞過鍾離,直接進攻懷寧。只要先將懷寧拿下,然後再回兵來取鍾離,到時我們就可揮兵進攻沛南,穩操勝券了。」

    閻象驚訝於他的意『淫』,但很快回過神來,拱手道:「袁伯的意思是要將一部北上,作出攻打沛南的跡象,而將主力部隊繞過鍾離先拿下懷寧再繞回來,等下了鍾離,再進攻沛南?」

    袁術想了想,啪手笑道:「對,我就是這麼想的,這一計就叫做,聲東擊西。」

    閻象苦皺著眉頭,顯然他沒有準備,所以還在思考。

    袁術卻是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笑道:「此計再好也沒有,可比你那硬攻硬打的計策要好上百倍啦。哈哈,閻主簿,你承不承認我的計謀比你的要高出一籌?」

    閻象點頭道:「這的確是一個好計謀。只是,我們繞過鍾離是不是真的不被甘寧發現?這是其一。其二,我們就算繞過了鍾離,避開了甘寧的耳目,但我們能不能在甘寧增援之前把懷寧拿下?其三,就算我們拿下了懷寧,是不是真的如願拿得下鍾離?其四,如果不能拿下鍾離,反被他切斷退路,那時我們該這麼辦?其五……」

    袁術還沒等他說完,便即右手一揮,左手一啪:「好啦,我不出戰,你嘮叨個沒完,我出戰,你又嘮叨個沒完。閻主簿,你要是沒有信心,這次你就可以留下來,別跟我去啦。到時,我讓李豐率領幾千人馬大張旗鼓的揚言攻打沛南,我卻悄悄的率領數萬大軍直撲懷寧。嘿嘿,等我勝利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指揮天才啦。」

    閻象趕緊道:「如果袁伯執意要去,那我也不能阻攔。不過讓袁伯一個人去我卻不能放心,還乞將我一同帶上。」

    袁術呵呵一笑:「我原本也少不了你,好吧,你既然不反對,那麼就趕緊去整備人馬,調運糧草,這兩天就得出兵。哦,不,我手癢啦,實在快點最好,最後好今天整備好,明天出兵。」

    閻象卻是一臉的無奈,只得先下去了。

    鍾離城內。

    甘寧聽到袁術大軍進攻沛南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他想:「如果任著袁術佔領沛南地區,那將對我鍾離城絕對是一個威脅。更何況潘將軍尚在蘄縣跟郭貢部將打得正是難解難分,如果讓袁術直進,跟郭貢軍隊一結合,那可就麻煩大了。」

    甘寧身兼鍾離、東城兩縣縣令之職,被劉備委以東南之事,有臨事決斷權,所以也不用通知懷寧的劉馥和劉備,就可以直接用兵。他想到那裡,也就做到那裡,毫不拖泥帶水。所以,他一想到用兵,當即在一日內將兩縣守軍調配好,委任心腹守城,自己則帶著五千人馬,直上沛南,欲要將袁術大軍攔在向縣路上。

    甘寧得到袁術大軍進攻的消息比較早,所以在到向縣的時候,也沒有聽到袁術大軍的消息。這樣等了一日,探馬這才打聽到了消息:「袁術只帶來了幾千人馬,正在向縣的路上。」

    甘寧部將都覺得不以為然,恥笑袁術不敢動用大兵,肯定是先前一戰嚇破了膽。但只有甘寧冷靜了下來,在敗退袁術這支人馬前,他其實已經使人去鍾離方向打探了消息。消息回來,甘寧吃驚的聽探子回報:「鍾離方向出現了袁軍的蹤跡,不過,他們並沒有進攻鍾離,而是繞了過去。」

    甘寧問自己:「他不打鍾離,卻讓軍隊繼續深入,他想幹什麼?」

    他立即想到:懷寧。

    他的目標,是懷寧!

    兩邊部將聽到這個消息,紛紛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是繼續擊退這邊的袁術軍隊,還是回兵鍾離?

    甘寧想了想,笑道:「這裡的小股敵人不足為懼,這功勞就留給潘將軍吧。我們倒是要去吃頓更大的肥餐。」

    部將問:「是回兵鍾離嗎?」

    甘寧以他一貫輕蔑的笑,搖頭回答:「不,我們不回鍾離。」

    部將問道:「那我們到哪裡去?」

    懷寧城下。

    袁術笑道:「我什麼都算到了,不但輕易調走了甘寧,而且還直逼懷寧城下。但我沒想到的是,懷寧城在去年的時候還是一座小城,一座一打就垮的小城,可沒想到,也就這麼數月的時間,懷寧城居然變得差點連我都不認識了。」

    袁術說完,歎了兩聲:「好哇,好哇!」

    袁術眼前的懷寧城的確已經不是他去年所見到的那座破城,那座低矮的牆壁了。現在它已經變得高大雄偉,跟壽春城的城樓差不多高,而且看來還有點後來居上的感覺。

    袁術不會想到,這懷寧城一但自劉馥上任,他就將下邳之民遷了一部分來充實郡治,又發揚劉備招收流民的精神,將遠近數縣的流民養了起來。這樣,人力多了,便即著手將城牆加高加厚,又建了數座關城。並且挖寬了護城河,引淮水進城,使得一座本來死寂寂的城池,變得生氣活潑起來。

    袁術這麼一感歎,閻像當然也看在眼裡。

    他這時只想激怒袁術的意志,使得袁術對劉馥充滿敵意,那樣才能很好的上陣殺敵,以激勵將士。所以他這時在旁卻是恨聲道:「劉馥這人不識抬舉,當初袁伯你還不是曾經招攬過他麼?可這腐儒不但不給面子,還罵了袁伯你,事後又將袁伯你的部將也騙了去,這才換來了他的這場富貴。他現在就在城中,正是袁伯你報仇的最佳時機呢。袁伯,到了此時你何要在這裡不停的歎息?」

    袁術執意出戰,本來就是腦子一熱,伸手啪板的事,自然也沒考慮那麼多。現在突然看到這麼高大的城牆,還有擺在城樓外的數座氣勢雄偉的關城,倒是一小子把他的雄心打壓了下去。他現在只剩下一點毫無鬥志的狹隘之心。

    他聽閻像這麼說,反而嘿嘿一笑:「當初我請劉馥出來,不是我用強逼手段,恐嚇他沒有恐嚇成,以致差點動手殺他,他能怒我麼?最後要不是你出來勸說,道這劉馥是個名士,殺不得,這才放過了他,使得他在這裡逍遙自在。怎麼,這件事你難道忘了麼?我倒是沒忘。」

    閻象怕他再說下去,趕緊道:「袁伯,不管如何,這兵已經到城下,如箭在弦不能不發,所以請袁伯速下命令準備攻城吧。」

    袁術雖然憊懶,但還是聽閻象的話。他憊懶的說:「好吧,命令紀靈、梁綱攻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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