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墨北,朕放手了 文 / 北葦
第九十四章墨北,朕放手了
「可就在新帝繼位第三日,家父一尺白綾,吊死家中。」
「留給我的只有一封信,洋洋灑灑數千字,無非就要告訴我一點,我是落家的人。」
「落家,生為帝生,死為王死。」
「我大怒,哭哭叫叫,流了三天三夜的淚。」
「那時候青姨是朝廷重犯,就躲在我落家。」
「她告訴我,等哪天悟出了信的道理,便飛鴿傳說到荒城。」
「我一介女流之輩,哪裡懂得家國大事。」
「內心的苦悶,更是讓我無心顧及其他。」
「卻沒料到新帝並沒放過落家,叫了兩個侍衛。」落幕飲口酒,雙手開始抖,很輕很輕的四個字:「玷污了我。」
墨北喉嚨一緊,彎腰抱住她的頭,嘶著嗓子說:「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落幕咬著唇,點點胸口:「它在這裡,生了根。」
「我曾怨恨過阿爹,比任何人都怨恨。」
「公子,你知道的吧。我被人丟過雞蛋,丟過爛菜葉,甚至被人罵下賤。」
「好多次,好多次,我都想死掉算了。」
「這個王朝有多**骯髒,連愛都難存的地方,還有什麼值得可留戀的。」
「但自從封魂大殿,我親眼瞧著曾經尊貴萬金的千梟殿下從新皇跨下爬過。」
「沿路上的士兵你踹我打,譏諷不已,拿他當畜生般的玩耍,他只是傻兮兮的笑著,鮮血溢了整個天壇。」
「就在那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爹的夙願。」
「殿下他,當年只有十歲。」
落幕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摀住唇,慢慢發顫:「他的父親被千穿百劍,他的母親被賊人而戰,他的姐姐就在那浮華殿被叛軍凌辱致死,他的最疼愛的弟弟死於荒漠中,連具全屍都沒得留。」
「骨肉離散,摯愛分離,家破人亡,霸業傾覆。」
「他怎麼就能忍的下,怎麼就能若無其事。」
「只有十歲啊。」
「小小的身子被摧殘的站都站不穩。」
落幕拽著墨北的衣腳,淚沾裙紗:「他明明有機會一劍自封喉,明明可以向新帝求饒保住一世繁榮。」
「可他偏偏走了最難的一條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墨北垂頭,食指微弓,哽出一句話:「就算是站不穩,他選的路,即便會頭破血流,傷盡體膚,他也會走下去。因為他就是他,敦煌帝王,耶律千梟。」
落幕瞪大眸,普天之下能幾字將殿下道的這般清透,也只有公子了。她抽吸著俏鼻,說的幾乎平靜:「從那天起,我才知道原來有一種東西是凌駕於愛情和自由之上,值得人為之付出一切去守護。」
「所以我開始靜靜的等,夏去冬來,等著是青姨的召喚,只為有朝一日,助殿下奪敦煌,安民生,再也不讓女子成為建國的犧牲品,這便是我落幕的信念!」
墨北偏過頭,支額一笑,掩去所有浮華:「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嗯?」落幕不解,剛想開口問,便被墨北打斷了話,她結開包裹,遞上去一個更小的布包:「青姨最近也不知去哪玩兒了,這是她交代我給你的,說是什麼任務,神神秘秘的不准打開。好像是讓你拿給青龍,讓他到了廖城再看。」
落幕褶了下柳眉,卻也不覺有異,嘀咕了一句:「青姨真是古怪,做事永遠不按常理出牌。公子,你怎麼就受的了和她一起睡棺材,要知道……公子,公子!」
墨北不聽她的呼喊,腳下走的飛快,似是怕抑制不住什麼。
落幕擦擦眼淚,困惑的凝著臉。
今天的公子好奇怪,行為舉止都不似平常。
她剝去外衫,坐在木桌前,手托美腮,左思右想,怎生也睡不著。
勾魂眼盯著桌上的包裹,雙瞳裡充滿了好奇。
「青姨到底讓王上看何物?」
落幕咬著牙。
看?
不看?
看?
不看?
看了又沒人知道!
手一癢,慢慢朝著白布觸去。
匡當!
「方纔你到底同墨姑娘說什麼?」青龍煞氣騰騰,俊臉一陣黑白。
落幕先是一愣,冷抿起薄唇:「你給我出去!」
「我見,啊!」青龍一捂雙目,傻乎乎的愣在那,語無倫次的解釋:「我什麼都沒看到,沒看到你的布兜是粉色。」
「落姑娘,我,我,你,你。」
「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負責!」青龍冷汗淋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忙腳亂的想拿衣服去給落幕披,沒想到卻將椅子踢了個腳朝天,他痛悶一聲,抱住左腿亂叫。
轉過頭又見落幕沒著外衫,便將手重回到眼皮上,這頭顧,那頭顧,滑稽百出。
落幕看了好一陣,突的噗哧一笑,玩心四起:「你要怎麼負責?」
「我,我可以娶你。」青龍說這話時,絕對破天荒的紅了臉,可疑的暗紅順著黝黑的肌膚一直延伸到雙耳上。
娶?落幕的瞳黯了下來,收了玩心,一扭身,便將外衫套在了身上,指指木桌:「那個包裹是青姨留下的,到了廖城你再交給王上。」
「青姨?」青龍搔搔頭,還是不敢睜眼。
落幕將包裹塞進他的手裡,面無表情的說出三個字:「怪人青。」
「什麼?怪老在這裡?」青龍猛地睜開眸,見落幕離的近,剛勁的臉火辣辣燒個沒完。
落幕一笑:「你們來之前就出去逍遙了。」
「喔……那個,咳,我是說。」青龍將包裹放好,一臉憨厚不已:「落姑娘可以隨時找在下負責,雖然我。」
彭!木門華麗麗的關上,青龍一愣,心口澀了下,便不好再說什麼,耷拉著肩膀,盡責盡職的朝著墨北的房間走去,那背影似乎有些蕭條。
落幕倚在窗邊看著他,小臉俏了個粉紅,望著明月,長歎一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眸。
清晨,槐花從枝椏上一片片墜落,一夜未眠的墨北伸出手臂,揉碎掌心的紙條,狹長的眼角微垂,說不出的沉寂。
咯吱。
木門半開,耶律千梟手中端著一碗薑湯,藍眸裡斥著紅絲,大概是忙碌的太久,如刀刻般的側臉看上去有些疲倦。
「過來,喝湯!」語氣和動作很笨拙,根本稱不上溫柔。
墨北踱步走過去,看了他一眼,品了一口,又猛的吐出來:「好鹹!」
「鹹?朕明明放了很多糖啊。」耶律千梟嘀咕著伸出左手,嘗了一口薑湯,臉色瞬時變得難看無比。
視線溜到起了紅泡的大掌上,墨北心口一緊,愣愣的說:「這湯是你熬得?」
「嗤,朕才不會弄出這麼難喝的東西來。」耶律千梟偏過頭,俊顏閃過可疑的暗紅。
墨北將手攥了又攥。
啪嚓一聲!
碗碎湯灑。
字字如針。
響透了整個鳳凰樓。
「耶律千梟,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心甘情願跟你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