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一百七章·清歌 文 / 傅塵瑤
次日上午，昏迷三日的司徒舞薇終於醒轉過來。「薇兒！」一直守在床畔的司徒岷三欣喜地傾身過去扶她。瑤華也連忙湊身過去，終於看到了那雙睜開的眼眸，清如蓮子。
「父親大人。」司徒舞薇眼波微微一轉，望見了側旁的瑤華等人，不由奇道。「這幾位是？」
司徒岷三連忙起身將一干人等介紹給她，卻沒有告訴她咒術的事情，只說是高燒，是慕容止水給治好的。一眾人在一起先是說了一通有的沒的話，後來侍女端了一盅清粥過來，司徒岷三便扶了司徒舞薇起身去喝粥。瑤華等人便先行出去了，淅川公子一直候在門外，瑤華眼珠子一轉，掉頭回來，趴到他身邊偷聽。
在女兒喝粥的時候，司徒岷三猶豫地問道：「薇兒，有件事父親一直放心不下。」
司徒舞薇轉過目光來，清澈的眼眸凝視著父親蒼老的臉龐，問道：「是什麼事情，父親大人？」
司徒岷三道：「是關於你的婚事——你的婚事是父親一味地幫你安排的，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對此，你可有什麼怨言？」
司徒舞薇聽得父親說得那麼凝重，本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現在一聽原是這事，便抿嘴一笑，說道：「薇兒的夫婿，就是淅川城的繼承人，自然是要父親大人精挑細選才行。而且俞家公子家世、人品、樣貌、才情樣樣都好，父親大人中意。女兒心裡也很歡喜呢，哪裡會有什麼怨言！」
「真，真的麼？」司徒岷三微微頓了一下，又說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或許晚了一點，薇兒心裡可曾有什麼中意地人？」
司徒舞薇聞言停了停手中的勺子，微微垂首問道：「父親大人為什麼突然問這些事情？」
司徒岷三歎氣道：「以前都是父親一意孤行，完全忽略薇兒的心意了。現在忽然回頭想起來。這可是薇兒的終生大事，若是只憑我這老頭子的想法替薇兒選了個不中意的人。那豈不是葬送了薇兒的終生幸福。所以，趁著現在還沒過門，薇兒有什麼想法儘管告訴父親，若果真有中意地人——就算，就算他是個妖怪，父親也會想辦法的。」
聽到「妖怪」這兩字時，司徒舞薇地手抖了抖。卻沒有說話。
「薇兒？」司徒岷三從旁喚道。
「父親大人都知道了嗎？」司徒舞薇忽然輕聲說道。
「這個小姐聰明得很呢！」弄衣忽然說了一句。瑤華聞聲，抬起頭來，這才發覺弄衣也趴在不遠處的門上偷聽。
司徒岷三猶豫著應道：「父親看他對薇兒是真心實意的，薇兒也不要太顧著父親這邊，就算跟他在一起，問題，也，也不大的——」司徒岷三被女兒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
「父親大人。」司徒舞薇打斷他的話。微微笑著說道。「薇兒終日在閨中以詩書作伴，怎麼會有中意的人，父親大人不要想太多了。薇兒要盡快將身子養好，要準備成親地事情了呢！」說罷，她便轉回身去，不徐不急地勺碗中的粥喝。
司徒岷三也只能歎著氣。無話可說。
瑤華心中黯然地想：「怎麼會這樣呢？」
「這位小姐好乾脆，有個性，我很喜歡。」忽然聽到憫月的聲音，瑤華連忙循聲望去，卻見憫月也靠在另一邊的門上偷聽，再往那邊去，慕容止水也在偷聽，不過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就算他聽到了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偷聽吧。
察覺到身側的人動了動，側過頭。看到淅川公子抱琴轉身黯然而去。隨即又看到司徒岷三一臉沉重地從屋裡出來。看見弄衣等人，無奈地搖搖頭。瑤華沉吟了一下。側身閃進屋去，見司徒舞薇喝完粥，在侍女的攙扶下，正要回床上躺著。
「舞薇姐姐！」瑤華叫了一聲，快步過去。
司徒舞薇聞聲回過身來，見是瑤華，微微露齒一笑，說道：「是瑤華妹妹，有什麼事情麼？」
瑤華猶豫了一下，問道：「舞薇姐姐真的沒有喜歡地人嗎，真的就要這樣的嗎，以後不會後悔嗎？」
司徒舞薇微微出神了一下，凝視著瑤華嚴肅而凝重的臉龐，忽然微微一笑，說道：「不會的，因為我知道在我看來，哪一邊更為重要。」
瑤華心中頓了一頓，說道：「舞薇姐姐指的是城主大人嗎？」
司徒舞薇含笑點點頭：「母親去世地早，是父親大人獨自將我養大。又怕後母會對我不好，所以一直沒有續絃。父親大人一直獨力支撐著這個家，這一座淅川城，所以說，現在若是要我為了自己地事情，丟下父親大人而離開，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舞薇姐姐不會遺憾嗎？」
「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甚至不是情感的全部。其實人生在世總有得失，只要知道自己心裡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然後去守護，這樣就足夠了。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呢！」她盈盈笑著。
瑤華凝望著面前的那張年輕的臉龐，心中不禁沉甸甸起來。算起來，司徒舞薇也不過才比她大上一兩歲，想的事情卻遠比她沉穩多了。當她要告辭出門的時候，司徒舞薇忽然喚住她，說道：「幫我轉告他，我很感謝這麼多年來他對我地照顧，也很感謝他放過這樣自私地我。」
瑤華心中一驚。「原來舞薇姐姐也知道是他下的咒地呢！」當下應諾了一聲，轉身出門。
在城門送別淅川公子的時候。他說要回豐山去繼續修行，這一趟塵世一遊，靜下心來地話，或者可以參悟很多禪理，說不定還會因此而看破紅塵，得道飛仙。當瑤華將司徒舞薇的話轉告時，他只是沉默了一下。隨即淡淡笑笑。
離別時，他將一直抱在懷中的古琴遞給司徒岷三。托他轉交司徒舞薇。瑤華轉過目光望去，一眼便看到琴尾上刻了「清歌」兩個字。
送別淅川公子後，瑤華一等人也向司徒岷三辭行，但司徒岷三再三挽留，說是無論如何都要再設宴感謝不可，瑤華等人也只能答應再留幾天。
此時，城館之中。紫凌裝肚子疼一直拉著巫月陪在身邊。慕容娑月煎了藥，端進房時，看見巫月坐在床沿，一手被紫凌拉著，大約是一宿都沒睡，臉色有些蒼白。
「澈。」慕容娑月輕呼一聲，將藥放置到桌上，急步過來說道。「現在紫也睡著了。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吧。」
巫月道：「我不在，她會睡不安穩。」
慕容娑月瞥了一眼在床上裝睡的紫凌，故意揚聲說道：「但是你再這樣坐下去，會病倒的。而且我已經煎了藥了，她喝了藥後，病就好了。也就睡得安穩了。」包準她睡個十天八天的，叫也叫不醒。慕容娑月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想。
「你快回去休息吧。」
終於好說歹說，半哄半推地將巫月送出門去，目送著他的身影出了院門之後，將門結結實實地關好，心裡「嘿嘿」冷笑幾聲，正要回身去端藥，便見床上地紫凌冷不防地坐起身來，冷哼一聲，說道：「姓木頭的。如果你以為能害得了我地話。你就錯了。」
慕容娑月嘁聲說道：「誰稀罕害你？少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了。藥就放在這裡了，怎麼處置罷。她回過身便欲開門出去，卻聽得紫凌冷笑道：「君子之腹？你還在裝什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也在打巫月哥哥的主意嗎？」
慕容娑月一怔，驀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熱，回過身去瞪著她大叫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紫凌「嘁」了一聲：「當初在景尚身邊，像你這樣的女人多不勝數，我一看你看著巫月哥哥的目光，我就知道了。真是不自量力，不過你不承認也是正確的，巫月哥哥只可能是我地，你想也不要想！」
慕容娑月被她這麼一說，心中倒是有一股氣上來，冷冷道：「不用你說，我很早就知道澈並不是我所能觸及的。不過，澈不是我的，更加不會是你的，澈全心全意的喜歡的人，是瑤華，沒有你的份！」
「那是以前，他沒有記起來前世的事情！以前我們在念魔林一起生活地情景，他是因為天譴而忘記了！現在我取了天殊羽衣過來了，他就記起來了，他記起來了，他現在對我不是很好嗎，可好了！他完全不理會那個什麼瑤華了！」
見她驀然地毫無預兆地大呼大叫，慕容娑月愣了一愣，隨即察覺她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紫光，雙瞳中也隱約閃動紫色的色澤，心中猛地一抖，回身開門衝了出去，大叫道：「澈！澈！」
出得院子的時候，一頭撞上了迎面過來的弄衣，撞得他一個踉蹌，兩個人同時慘呼一聲跌倒在地。
「師父！娑月姐姐！」瑤華大驚失色，連忙蹲下身去扶他們。
「啊喲喂，撞死我啦！」弄衣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腰抱怨道。「就算我公開你地心事，也不用變著法子撞死我啊！」
慕容娑月卻沒有理睬他，只是神色緊張地說道：「紫，紫那傢伙的樣子，有些奇怪！很奇怪！」
「紫？」瑤華驚了驚。「她不是肚子疼嗎？」
慕容娑月將她剛才看到的情況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拉著瑤華等人來到紫凌的房中，卻見她安安穩穩地睡著，完全沒有慕容娑月說的什麼眼帶紫光。弄衣便道大約是慕容娑月平時虧心錢賺多了，這會兒大白天的，見鬼了。當然話沒說完，又招來慕容娑月的一頓時好打。
瑤華怕他們大吵大鬧打擾到紫休息，就拖了他們出來。隨即又跟聞人愁一一起去找了樂悠揚和橙若，拜託他們到夏王面前代為求情，樂悠揚自然是一口答應，說是盡力而為。從橙若處告別出來後，瑤華心想司徒岷三這邊的晚宴之後，明天一早恐怕要啟程去找下玳透，希望大皇那邊也可以網開一面。
將一切事思索妥當後，回到暫時歇腳的房中，瑤華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像帶領著一批玩劣的孩子地母親，操心完一個人地事情，又開始擔心另一個。鞋也不脫，坐到床上往後倒到柔軟的被褥中，本來是想稍微休息一下，不想合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睡著睡著，隱約有個溫柔如水地聲音問道：「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瑤華？」
「願望——有，很多——」瑤華含含糊糊地答道。
「都是什麼願望呢？」聲音溫柔得就像是想像中母親的聲音。
「願望，巫月哥哥——」
聞人愁一正好經過門外，聽見瑤華含含糊糊地叫「巫月哥哥」，當即臉色一沉，停下腳步來，推門進屋。出乎意料之外的，並不見巫月，只有瑤華一個人躺在床上睡覺，被子也沒蓋。心中雖然生氣她做夢還是在叫巫月的名字，不過還是走過去拉過被子給她蓋好，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巫月哥哥，怎麼樣呢？是什麼樣的願望呢？最想實現的。」
「最想實現的，嗯，不，不是，是聞人愁一，他們不要殺聞人愁一——」
正要出門的聞人愁一驀然又聽到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剛才的不悅立馬煙消雲散，興沖沖地轉回去床邊，俯下身在她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瑤華被他一親猛地驚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看到聞人愁一笑盈盈地看著她，不禁呆了呆，驚異地說道：「聞、聞人愁一。」
聞人愁一笑了笑，說道：「睡醒了，餓了麼，去吃東西。」
瑤華有些驚異於他的心情這麼好，當他牽著她的手出門時，還是有些愣愣地。出了城館要上街去時，忽然想起來外面買東西要用錢，就讓瑤華在門口等著，說自己回去拿錢。
轉進側院時，剛巧遇上慕容娑月從裡面出來，當下也不多想，就徑直走過去，說道：「把你身上的錢給我。」
「錢？」慕容娑月嚇了一跳，當下慌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交給他。看著他二話不說，拿了錢就走，慕容娑月不禁心疼地直掉眼淚，無聲大叫道：「我的錢，嗚嗚——」
瑤華二人沿著街慢慢地逛，不出一會兒，就買了很多有用沒用的東西。買了水晶糕之類的吃的，瑤華卻也只是拎在手裡，並沒有直接吃。聞人愁一不禁問道：「怎麼不吃，不喜歡了嗎？」
瑤華搖搖頭，說道：「吃不下。」停頓了一會，又問道：「聞人愁一，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聞人愁一的目光似乎被街旁的攤販吸引過去了。
「三壁那邊的和談啊，他們要聯合來對付你，你不擔心嗎？」瑤華問道，她都擔心得吃不下飯了。
聞人愁一淡淡道：「這沒什麼好擔心的，遲早是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提前了一些日子罷了。」
「聞人愁一！」瑤華提了提聲音。「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鬆，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雖然這讓我很高興，但是不要擔心，不會有事情的。」說著，躬下身來，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相望。瑤華的臉羞得通紅，大叫道：「不要亂來啦，下次要親的時候，提前通知下下啦！」
聞人愁一笑著連連應諾，瑤華不禁懷疑他究竟是有沒有明白她剛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