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八十三章·虛凰 文 / 傅塵瑤
風箬君抱著瑤華一口氣逃出了景湘院,出了朝鳳城,還是飛快地往前飛馳著,絲毫沒有停留下來的意思。瑤華低頭看看在腳底飛逝的樓房城鎮,終於忍不住喚了一聲。「師叔。」風箬君的身子微微顫了一顫,撇過目光來怔怔地看著瑤華。
「師叔--」瑤華剛要出聲說話,冷不防從身後悠悠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唉呀呀,就準備這樣把我給丟下了,你們還真是無情啊!」
「朱厭!」瑤華一下子就認出這個聲音來,連忙回過頭去,朱厭已經飄悠著身子來到了面前,撇過目光瞅瞅風箬君,掩扇笑著說道:「啊呀,仙子美人怎麼看上去如此狼狽的模樣,莫非是遇上了心懷不軌的愛慕者,一時糾纏不清,所以就落荒而逃了--」
聽他這麼一說,瑤華驀地醒悟過來,瞪著朱厭說道:「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麼?」朱厭晃著扇子笑瞇瞇地問,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瑤華看著他那副模樣,暗自恨得牙癢。「知道白歌其實是個男人這件事情?!」
「啊呀!」朱厭又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錯愕地看著他們。「你們原來不知道白歌是男人的嗎?」
瑤華一愣,回頭與風箬君面面相覷了半會,說道:「白歌夜舞齊名於世,而且白老闆和杜老闆他們都是一口一個白姑娘,白歌當然應該是個女人,是男人才奇怪!」
朱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歎了歎氣。「有句話叫作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白歌分明使用了幻術,別人瞧不出來是情有可原,但你們兩個是有法力的人,怎麼也沒分辨出來?」說著,撇過目光看看他們,輕擺著檀香扇歎息道。「我可是在他一出場的時候就瞧出來了,發覺這一場所謂的十城奪艷盛會竟然淪為了兩個男人的爭艷賽,姑娘們都被擠到一邊去了,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謬,有夠無聊的了--」
瑤華聽得又愣了一下,隨即跳了起來,大聲叫道:「師叔的事你也知道?!你早就知道了?!你太過份了,知道了也不說,害我們差點被白歌殺了!」
朱厭揚眉不滿地說道:「這怎麼可以來怪我?是你怪師叔喬裝改扮來欺騙我,想從我身邊把乖女兒拐走,我沒有當場揭穿他,已經是全看在乖女兒的面上了,現在卻要反過來來怪我!」
瑤華聞言連忙回頭往風箬君看了看,只見他僵著一張臉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心中一頓,回過頭大聲說道:「跟你說的是白歌的事情,你不要打岔說到師叔身上去!」
「白歌的話,那更不能怪我了。我也是在他登場彈琴之後才知道他是個男的,等散場之後,就來尋你們說要離開了。至於白歌邀請你們赴宴,本來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我又不是無所不知的知世大人,怎麼知道她是尋怪師叔過去示愛的--」
察覺他眼睛裡隱藏不住而漏出來的一絲笑意,瑤華忍不住大叫起來:「原來那時候你就在外面,你就不進來幫我們,你太過份了!」
朱厭笑道:「這種你們就可以搞定的小事情,何須我出面哪。更何況,我還要去念魔林尋赤鱉的,如何可以在這裡得罪念魔八王?」
「你--」瑤華氣呼呼地瞪了他。「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啊咧?」朱厭揚了揚眉,似乎沒料到瑤華還會這麼一招。瑤華則在說完那一句話之後,便轉身躍到風箬君身前,說道:「師叔,我們先去念魔林,讓朱妖怪一個人慢慢走過來好了!免得再生出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人氣悶。」
風箬君點了下頭,便拉起瑤華的手掣身往前飛去。瑤華不覺暗自奇怪起來,御風飛行是很費體力法力的,風箬君為什麼不召喚守護精靈出來呢?瑤華正有些奇怪地抬頭看他,忽而察覺他的目光一轉,僵白的臉色變了變,沉聲說道:「有人來了!」說罷,捏訣作勢要召喚守護精靈出來,忽而又似想到什麼事情,低眉對瑤華說道:「喚青鸞出來。」
瑤華怔了怔,順著他的意思喚了青鸞出來,剛飛身躍上青鸞的背上,便聽得身後一聲女子的厲斥聲:「花弄衣!居然是你?!你這個混蛋,給我站住,花弄衣!」
「咦?!」聽那人喚的居然是弄衣的名字,瑤華不禁驚異地回過頭看去。藉著朦朧的月光,隱約看到夜空的另一頭一前一後明滅著兩隻守護精靈,奔在前面的是一隻火紅色的狐狸,坐在背上的隱約是一位花衣少女,落後火狐半步的彷彿是一隻麒麟,背上彷彿也是個白衣女子,卻看不清楚。「師叔,是紫苔的人嗎?」
風箬君頭也不回地說道:「不要理睬她們,快走。」
「哦。」瑤華雖然很想問為什麼,但看風箬君這麼緊張著急的模樣,也一時不便開口詢問。青鸞飛速向前,夜風在耳側呼嘯而過,瑤華時不時地回頭看看那兩道漸漸欺近的身影,不覺奇了奇,暗自想道:「青鸞竟然被追上了?」心中暗暗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驀然察覺青鸞的身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圈,裡面束縛了青鸞的倒影,任青鸞怎麼展翅疾飛,那個影子卻仍然被束在光圈之內,完全沒有移動半分。
「師叔。」瑤華喚了一聲,風箬君隨即發覺,微一側頭,便瞧見朱厭飄然而來,笑盈盈地說道:「仙子美人,有兩位小美人尋你呢!」
風箬君面色一僵,沉聲說道:「把縛靈術解開!」
朱厭故作訝異地說道:「啊呀,什麼縛靈術,我聽都不曾聽過,更加不會解了。」
風箬君的臉色倏地一青,瑤華察覺到他的身體都緊張地微微顫抖起來,便側身擋到他身前,說道:「師叔先走,這裡有瑤華攔著。」
風箬君怔了怔,猶豫地說道:「但是我答應過弄衣師兄,一定會沿途保護好你--」
瑤華道:「不會有事情的,師叔先去念魔林,我們很快也就到了。」
「瑤華--」
「花弄衣!」
女子的喝斥聲已經近在咫尺,風箬君終於敵不過心中的掙扎,匆匆留下一句「我明天回來找你」,便一個閃身飛離青鸞,當空白影幾個飄閃,便已經在百里之外。
「想跑?!花弄衣居然逃跑了!」騎火狐的花衣女子一聲厲喝,火狐掉轉方向,便往風箬君離去的方向追去。瑤華見狀,連忙飛身過去,張開雙手攔在火狐前面,大聲叫道:「師叔,師叔!」
「師叔?」火狐女子見狀,停了停火狐的步伐,蹙起兩道細長的柳眉上下打量了瑤華一番,不悅地說道。「噯,小鬼,你瞎嚷什麼,我可不認得你?」
瑤華脆聲說道:「不是瞎嚷呢!兩位師叔方才一直喊瑤華師父的名字,乘坐的又是三壁的守護精靈,一定是瑤華的師叔!」
火狐女子蹙蹙眉:「我們剛才喊的?花弄衣--你是花弄衣那傢伙的徒弟?」
「你是叫作瑤華麼?」火狐女子的話音甫落,從她的身後悠悠地傳來了一個輕盈柔美的聲音,就彷彿一陣清風拂面,沁人心脾。瑤華連忙循聲望去,只見緊隨而來的麒麟背下飄身下來一位眉目如畫的年輕女子,完全不同於風箬君和白歌那般令人側目的絕世傾城之美,清淡優雅如茶。
瑤華連忙點點頭。「是叫瑤華。」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那便是了,前些日子確是聽聞弄衣師兄收了個叫瑤華的女弟子,只是不想在這裡見到了。」
火狐女子聞言,想起方才追來的事情,不由地柳眉一擰,不悅道:「你這小鬼是不是故意在這裡攔住我們,好讓你師父逃走啊!」
瑤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們那個其實並不是弄衣,側頭想了一下,不答反問道。「兩位師叔找師父什麼事情呢?」
花衣女子哼聲道:「你師父幹的好事!我與姐姐一到朝鳳城便聽說--」
「隨星。」白衣女子出聲喚道。「於子之面,言父之過,是為無禮。這在於師徒也是同一個道理,算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姐姐,花弄衣那傢伙居然--」
「我說算了。」白衣女子重複了一遍,被喚作「隨星」的花衣女子則嘟噥著嘴,不樂意地別過頭去。白衣女子想了一下,從袖管中掏出一個五彩繡囊,微笑地上前來,說道:「我與隨星出來是賞花燈的,也沒有帶什麼寶物在身邊,只這一件鎖麟囊,可變大變小,能容天地間一切物件,卻仍然輕如尋常繡囊。就算是我們送給瑤華的見面禮吧。」
瑤華猶豫了一下,心想這是禮節上長輩贈與晚輩的禮物,不好推辭,便接了過來,說道:「謝謝師叔。」白衣女子抿嘴笑笑,伸手輕撫一下瑤華的臉蛋,說道:「真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師叔。」瑤華腆著臉說道。「那個,瑤華還不知道兩位師叔的名諱呢--」
白衣女子笑笑道:「是我們疏忽了,竟忘記告訴瑤華了。我們兩個是親姐妹,出自望州風家,妹妹的名字是隨星,我叫作箬君,瑤華今後可以喚我們作隨星師叔、箬君師叔--」
「箬、箬君師叔?」瑤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嗯。」風箬君微微奇了奇,問道。「怎麼了,這個名字?」
瑤華連忙搖頭,結巴著說道:「只、只是,剛剛有個箬君師叔才走,又遇上一個箬君師叔--難道瑤華有兩個叫作風箬君的師叔?一個男師叔,一個女師叔--」瑤華一邊用手指比劃著,一邊不解地喃喃自語。
風箬君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風道:「當然不可能有兩個風箬君!那個是假冒!我們一到朝鳳城便聽聞有個美艷不可方物的風箬君參加十城奪艷盛會,還彈了一首鬼哭神嚎的爛曲技驚四座,被城裡的人貶斥為繡花枕頭大草包!氣死我了,花弄衣那傢伙要胡鬧自己去胡鬧算了,幹什麼要冒姐姐的名字?!讓我見著他,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瑤華愈發糊塗了,聽得她說要狠狠地揍弄衣一頓時,當下連忙幫他解釋說道。「那個箬君師叔並不是師父啊!真的不是師父,瑤華不可能連師父都認不出來的!」
風道:「不是花弄衣的話,他的青鸞怎麼會在這裡?」
瑤華道:「青鸞是師父送給瑤華的守護精靈,瑤華真的沒有在朝鳳城見到過師父。」
風隨星頓時無語了,沉默半晌,側頭看了風箬君一眼,回過頭來一斂眼眸,沉聲說道:「不是花弄衣的話,那肯定是蕭泰澤!這兩個狼狽為奸的混蛋!」
「泰澤師叔?」瑤華愣了愣,她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先前那個風箬君的身份,就算在知道他原來是個男人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在心中暗自想道「哦,箬君師叔原來是男的」,卻也沒有懷疑到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風箬君。當這會兒有人明確地指出來原本那個是假冒的之後,瑤華這才心中一凜,回想起那位風箬君雖然刻意改變了說話的聲音,但語氣還有行為舉止都與蕭泰澤有些相似。「難道真的是泰澤師叔假冒的嗎?」
「肯定是他!」風隨星說話間頗有些忿忿。「那傢伙明明是個男的,卻長得比女人還要妖嬈。每次被人認作女人的時候,總是說自己叫風箬君,那傢伙,真是欠扁!聽說他的父親的是狐狸精,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是、是麼?」瑤華聽得有些愣愣的,不過這麼久以來,每次見到蕭泰澤時,他都是帶著一個銀灰色的面具,將整個臉龐嚴嚴實實地遮去。如果真如風隨星所說的那個假扮風箬君的就是蕭泰澤的話,那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那樣絕世妖嬈的容貌,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並不是由什麼妖孽幻化出來的。
「隨星。」風箬君忽然喚了一聲,打斷風,當心你的火兒有意見。」
風隨星聞言一怔,連忙回過身去安撫她那火狐,一邊撫著它身上的紅毛,一邊柔聲說道:「火兒是神火之狐,哪裡是那些凡間的臭狐狸精們可以比的!」
風箬君不去理她,低頭對瑤華說道:「對了,瑤華怎麼會在這裡,你師父呢?」
瑤華不好說他們這是要往念魔林去的,便信口說道:「只是到處隨便看看,師父應該還在梧州戰場那邊吧。」
「梧州戰場。」風箬君輕輕唸了一聲,「不知道現在那邊情況怎麼樣了?」說著,她回眸看了一眼站立在一邊的朱厭,微微斂了斂眸,問道。「那個妖怪是?」
瑤華連忙說道:「是師父收過來的妖怪,跟青鸞一起送給瑤華的。」瑤華發覺她現在說謊的本領已經達到信手拈來的地步了。
風箬君會意地點點頭,說道:「是收服的妖怪便好。我這便要去尋泰澤師弟,瑤華逛完一圈,也早些回去弄衣師兄那裡。紫苔與倚天畢竟已經不是以前的關係了,在西瀲部洲要多加小心。」
瑤華點點頭。「瑤華記下了,謝謝師叔。」
風箬君叮囑完,便攜同風隨星雙雙引著守護精靈飛身而去。
朱厭這才飛身過來,笑盈盈地看著瑤華,說道:「得了什麼法寶,讓我瞧瞧?」
「要你管!」瑤華瞪了他一眼,連忙將還抓在手裡的鎖麟囊揣入懷中,說道:「快將下在青鸞身上的術解開,我們也要走了。」
朱厭笑著說道:「你似乎很著急去念魔林,莫非那裡有什麼人在等著你?」
瑤華暗自愣了一下,說道:「早日幫你找到赤鱉,我就可以回去找巫月哥哥了。是巫月哥哥說了一定會讓紫苔壁尊接受和談,容成老先生才答應的棄城。現在他們肯定又要逼著巫月哥哥預知了,瑤華出來的時候,巫月哥哥的身體又已經像從前那樣糟糕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要是聞人愁一發覺我又不見了的話,他肯定又要著急了--」
從側旁看見她說話時臉上露出的深深思念和憂慮之色,朱厭不覺收了收笑容,淡然說道:「哦,是這樣。」
瑤華提聲說道:「所以我沒空陪你玩,必須盡快到念魔林,盡快找到赤鱉。」
「如此說來,也就是如果你回到知世大人身邊的話,他們就不會讓知世大人預知了?」朱厭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問得瑤華的臉色白了一白。
朱厭撇過目光看看她,忽而笑著說道:「著凌空在手指間轉了一下扇子,青鸞身下的光圈當即消失。「我們這也就上路吧--不過,這麼遠的路,我可飛不動,也要坐你的青鸞。」
瑤華抬眼看看他,說道:「坐青鸞可以,但是不許再搞鬼。」
朱厭連忙擺著手說道:「明白,明白。」
瑤華看著他,似乎在考慮他這次這麼痛快答應的可信度是多少。「走吧。」說罷,率先躍上青鸞,朱厭隨即跟了過來,依著瑤華在她身後坐下,卻故意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靠在瑤華身上。瑤華不滿地叫起來。「坐直了,我不是柱子,不要倚在我身上。」
「這不行啊,我習慣了坐著有東西倚著,要是沒有倚傍的話,摔下去怎麼辦?」
「你會摔下去才怪!」
「啊呀。」他忽然又叫了一聲,驚得瑤華不禁回過頭去看他。「我忽然想起來,剛才好像有人說過再也不跟我說話了。我怎麼一時記不起那個人是誰了,小東西還記得麼?」
瑤華臉一黑,伸手用力地推朱厭。「你給我下去,不給你坐青鸞了。」
朱厭卻反而粘近身來,捧著瑤華的臉往前面轉去,一面說道:「不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看了要做惡夢的!」
「下去!」瑤華怒了。
「咦,一直聽聞青鸞鳥日行千里,現在看來好像也就比鴿子快那麼一點麼!」
「那是因為你太重了!」
「我一把老骨頭怎麼會重呢?肯定是你甜食吃太多,長得太胖了。呵呵,胖姑娘可是會嫁不出去的哦。」
「不用你費心,你給我滾下去!」不在憤怒中沉默,就在憤怒中爆發。
「啊呀,忽然發現今天晚上是滿月誒,好圓的月亮啊。」
「聽見沒有,下去!」
「啊呀,忽然又發現今天晚上好多星星,漂亮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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