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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四十九章·碧映 文 / 傅塵瑤

    那女子的話似乎頗有威懾之力,一聲喝出,弄衣便乖乖地坐回身來,蕭泰澤則在看了一眼後,轉身飄悠悠地去了那女子身側。瑤華回頭看去,見那女子正是為她擋下金網的那人,一襲與蕭泰澤如出一轍的煉妖師法袍,順滑如絲的長髮披瀉在身後,顯得分外沉靜高遠。在她的身側還另外立了位身著寶藍色長衫的青年,手中捏了一把折扇,在胸前徐徐地搖扇著,神情之間甚是瀟灑自得。

    「師父,那邊的煉妖師姐姐和拿扇子的哥哥是什麼人?」瑤華輕聲問道。

    經過方才跟蕭泰澤那一爭執,弄衣也不再繼續哭訴他的「悲慘遭遇」,這會兒聽得瑤華發問,便答道:「一個是師父的師妹,姓韋,名叫碧映。是新晉陞的煉妖師,也是紫苔蒼壁第一代女煉妖師哦!寶貝徒弟以後可以叫她碧映師叔。另外一個搖著扇子,自命風流瀟灑的,也是寶貝徒弟的師叔,姓李,叫李秉元。寶貝徒弟以後可以叫他秉元師叔。」

    「嗯。」瑤華點點頭,隨即又感歎道。「瑤映師叔是女煉妖師哪!好了不起的樣子呢!」弄衣說道:「是呀!不過靜言師叔是一心想讓碧映師妹成為散仙的,不想師妹鐵了心要成為煉妖師,為此,碧映師妹跟師叔還鬧了十年的彆扭呢。」

    「喔。」瑤華這邊剛將與弄衣一同前來的人認全,那邊那個乘坐大鵬鳥的煉妖師已經飄然近身而來,三個煉妖師一併兒排在一處,在視角上,倒是有一種格外強烈的衝擊感。

    「還真是紫苔的人哪。」那個煉妖師輕揚嘴角,不冷不熱地感歎出一聲,聲音清朗而悅耳。瑤華探探頭,目光從蕭泰澤與韋碧映兩人中間辟出尋出一段空隙,朝那煉妖師望去。只見那還是個相當年輕的少年,約摸二十初頭的年紀。一身煉妖師法袍穿著得一絲不苟,烏黑的長髮也不似蕭泰澤那般隨意地披瀉在身後,而是整整齊齊地梳了個髻,用一枚金絡環固定住,給人一種清淨謹肅之感。膚色白皙,面容俊秀,眉目之間頗有些高遠之態。此時一對烏黑深邃的眼眸微微地變幻了幾種色彩,便已經消無聲息地在韋碧映幾人身上轉了個來回,抿嘴淡淡笑道:「幾位師叔非法入境,還如此理直氣壯,真是難得。」

    韋碧映不屑地哼聲說道:「你們一個煉妖師,兩個資深降妖使,合力欺負一個後輩小女娃,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其臉皮之厚,才是真正地難得。」

    少年煉妖師不以為然地淡淡笑道:「碧映師叔所謂的『欺負』,還真是讓人煞費思量啊。身為大皇帝國西瀲部洲的洲輔,在界內發覺可疑人士,並進行盤查,此乃是職責所在。瞧,這不就教我順籐摸瓜,一下子就摸出了一串麼?」

    韋碧映聽他居然將他們比作了「瓜」,不由忿道:「櫻夜溟,今日我們也無暇與你糾纏。雖然倚天與紫苔已經開始交戰,但我們此行西瀲部洲,皆是出於個人身份,與紫苔毫不相關。你若還念在喚我一聲『碧映師叔』的份上,最好睜一隻眼閉只眼,一天之內,我們必定離開西瀲部洲,不影響你這界內一分一毫。」

    那被喚作「櫻夜溟」的少年煉妖師,乃是倚天絕壁壁尊直傳大弟子的長徒,也即算是嫡系。去年請封制重新確立之後,櫻夜溟便以倚天新一代煉妖師的身份,被請封出任西瀲部洲洲輔。大皇帝國的京都冉京,以及最為繁榮的雁、雲、盛三州皆位於西瀲部洲之內,因此,西瀲部洲可謂是大皇的命脈之所在,由此也可見出,擔任洲輔的這位少年的不平凡之處。

    聽得韋碧映如此說來,櫻夜溟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似乎溫和了不少。「師叔說得太嚴重了,師侄怎麼會懷疑師叔的話呢?方才也只不過是出於本職,想喚住那小姑娘問個話而已,怕是正榮嗓門太大,嚇到小姑娘了。」

    他身後的降妖使正榮聞言,連忙上前一步,遠遠地朝著瑤華施禮致歉。韋碧映這下也不好再說什麼。「夜溟師侄今日的盛情,師叔定當記得。」

    櫻夜溟微笑道:「師叔言重。師侄今日也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擾各位師叔了,就此告辭。」說罷,便分別朝著蕭泰澤、李秉元和弄衣分別以頷首致禮,然後才引著大鵬,施施然而去。

    他方才一走,李秉元便以扇遮唇,輕聲歎道:「今日運氣真正不好。一來便遇上櫻夜溟這個大麻煩精,恐怕忻州也已非是久留之地了。」

    韋碧映道:「本來便不曾想在忻州久留,我們這便要走了。弄衣師兄是在留在這裡麼?」她回過頭來看看弄衣,弄衣將瑤華抱在懷中,生怕一鬆手便又會不見了似的。「那自然。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寶貝徒弟,當然要留下來與寶貝徒弟他們一起走。」

    韋碧映這才回過目光來,細細打量了瑤華一番,揚眉溫笑道:「弄衣師兄果然收了個好生漂亮的徒弟。不過今日來得匆忙,並不曾帶好東西在身上,待來日再送件寶物與師侄女兒作見面禮。」

    瑤華道:「謝謝碧映師叔。」

    韋碧映含笑點頭,回頭又問李秉元道:「秉元師弟也是留下麼?」

    李秉元看看瑤華與弄衣二人,又看看立在一側的蕭泰澤,拍扇笑道:「我留下來的話,似乎有些突兀,也挺剎風景的。不如便隨師姐一道吧。」

    韋碧映笑道:「那好吧。我們這便走了。你們也早些出了忻州去吧,櫻夜溟可不是好對付的主兒。」說罷,便喚出守護精靈,看樣子似乎是一條鯉魚,自然是會飛的魚,金黃色的尾巴當空一個搖擺,便已經「泳」出幾丈開外。

    瑤華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擺了擺手,回頭問弄衣道:「師父,碧映師叔好像很匆忙的樣子。」

    弄衣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蛋,說道:「就你機靈!碧映師妹這是趕著去冉京呢!」

    「去冉京?!」瑤華驚了驚。「梧州之戰不是已經開打了麼,碧映師叔這時候進冉京……」

    弄衣道:「與紫苔無關。是個人私事。有空再說給瑤華聽。」

    「對。」蕭泰澤又不冷不熱地插話進來。「現在重要的是幻雪飛綾!」

    「不給!」弄衣毫不猶豫地回絕。

    「那跟我回紫苔。」

    「不回。」弄衣應了一聲,回頭策動青鸞,便凌空一個盤桓,掉頭往回飛去。瑤華回頭看了看緊隨而來的蕭泰澤,蹙著眉想了想,說道:「師父便把幻雪飛綾給泰澤師叔吧。」

    弄衣呆了一下,嗚嗚兩聲說道:「寶貝徒弟怎麼也幫那個市儈的傢伙說話。幻雪飛綾可是在乖徒弟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從蘇近雪那個鐵石心腸的傢伙那裡拿來的!」

    「但是泰澤師叔救了師父,幫了師父很大的忙呢!」瑤華說道。

    弄衣哼一聲說道:「我可沒求他幫這個忙。」

    瑤華認真地說道:「這樣,師父才更要把幻雪飛綾送給泰澤師叔呢。師父並沒有答應過泰澤師叔什麼,師叔還是違背壁尊的意願把師父救出來,泰澤師叔其實很關心師父呢!」

    弄衣道:「他肯定是一早就看中了我的幻雪飛綾!我不能讓他得逞。」

    瑤華想了想,又問道:「那泰澤師叔救師父出冰火之極的時候,有沒有提到幻雪飛綾的事情呢?」

    弄衣回想了一下,道:「這倒沒有。」

    「這就對啦。」瑤華說道。「泰澤師叔若真的一早便看中了幻雪飛綾,在那裡威脅師父先交出來,再救師父出去,不是更簡單嗎?」

    弄衣怔了怔,蹙著眉說道:「好像也是。」瑤華點頭道:「所以呢,泰澤師叔其實是因為關心師父才救師父的!」

    經她這麼一說,弄衣忽然覺得似乎真是這麼一回事。「但是他現在為什麼像追債一樣地追著我討幻雪飛綾麼?」

    「這個--」瑤華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怕師父往心裡去吧,會想著要報答他,所以泰澤師叔才向師父要幻雪飛綾,這樣不就相當於兩訖了,誰也不欠誰了,不是麼?」瑤華其實也不是很清楚蕭泰澤的事情,這也只是她的推論所得而已。

    弄衣皺眉道:「這麼說來,蕭泰澤這傢伙還是個很為我考慮的傢伙了?」他怎麼還是覺得怪怪的,他印象中的蕭泰澤實在不像是心腸這麼好,這麼會體貼人的傢伙啊。

    「嗯嗯!」瑤華用力地點點頭。

    「但是幻雪飛綾--」弄衣心裡還是很捨不得幻雪飛綾的,但是面對著瑤華那樣明澈的目光,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好,好吧。」說罷,抬手在右掌幻出一個絡金的小圓盒子,戀戀不捨地看了幾眼,才從青鸞身上飛身而起,回身到蕭泰澤身前。頗有些不甘心地將盒子遞了過去,哼了一聲說道:「好好保管誒,你下次若是有事求我,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要回來。」

    蕭泰澤不急不徐地收好幻雪飛綾,淡淡說道:「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聽著他不冷不熱的聲音,弄衣就冒火,咬牙切齒道。「風水輪流轉!」

    「那就拭目以待吧。」蕭泰澤施施然轉身,輕飄飄而去。

    「你等著!」弄衣朝著他遠去的身影忿然大叫,隨即又為失去的幻雪飛綾惋惜起來。「我的幻雪飛綾啊,嗚--」他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還沒臨場用過,就被拿走了,怎不令他心痛非常。

    當瑤華與弄衣回到客棧時,巫月等一干人等全部都等在院子裡。「是瑤華他們!」水香第一個察覺,歡喜地叫了一聲。靜坐在院裡石亭中的巫月也急忙抬眼望來。

    瑤華收回青鸞鳥,弄衣抱著瑤華飄悠悠地從半空中下來,落地時輕如鴻毛。水香迎上前來,笑盈盈地說道:「弄衣仙,好久不見了,看上去精神還是不錯的樣子。」

    「哪裡不錯了,這一段日子真是我一生最黑暗的日子,暗無天日--」剛又要開始哭訴他這三個月來的非人待遇,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亭中的巫月。當下眼神微變,撇下水香,快步欺近前去,盯著巫月的臉看了一陣,不大確定地小聲喚道:「澈兒?」

    巫月知道是自己的死而復生讓他驚奇了,便淡淡笑道:「是我。我還活著。」

    「你,你那天不是--」弄衣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他那日明明明看到巫月已經斷氣了,身體也已經開始發涼,怎麼會還活著?疑惑地繞著走了一圈,又轉到他身前,一本正經地問道:「不會是什麼千年老妖變了吧?」

    瑤華道:「師父不要亂猜了!不管怎麼樣,巫月哥哥還活著,這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弄衣想了想,道:「寶貝徒弟說的對!澈兒活著就好了,我就不用擔心我徒弟嫁不出去了!對了,既然澈兒還活著,不就可以跟寶貝徒弟成親了?!早點定個日子,為師我也好提前準備禮物!」

    「成,成親?」巫月有些愕然。瑤華也疑惑地抬頭看看弄衣,問道:「不是要到十四歲才可以成親的嗎?」

    弄衣道:「那是皇冉貴族。貴族女子十歲正名,門戶相當的貴族子弟可以登門提親。十四歲成年,正式婚配。但是平尋百姓家裡就不這麼考究了,一般女子滿十歲後,便可以許配人家了。家姐便是在十二歲時,嫁作人婦的。」

    「師父的姐姐?」瑤華從來都沒有聽弄衣提起過他家中的事情,不禁好奇地問道。

    弄衣一愣,神情也變了變,隨即又「呵呵」笑了幾聲,說道:「師父當然也有姐姐,也有家人啦!你當為師是從石頭裡碰出來的麼!水香。」不等瑤華插口,他便回身喚過水香,笑嘻嘻地說道。「我們去翻翻歷書去。」

    水香笑笑道:「正巧,我身邊便帶了一本。」

    巫月見他二人似乎果真要去翻黃歷找日子,不由一陣發窘,連忙出聲喚道:「你,你們--等等--」

    弄衣回過頭去看看他,沉下臉來說道:「澈兒你難道不想娶我寶貝徒弟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巫月急急否認,隨即察覺弄衣與水香的眉角皆隱隱帶笑,不由窘迫,蒼白的臉上淡淡浮起一抹紅暈,輕咳兩聲說道。「我,我的意思是,瑤華的父母雙親俱在,成親的話,總是要他們二老點頭才是,不可如此草率--而,而且,十四歲之前出閣,非正室之禮--」

    不等他說完,弄衣臉上的笑意便漸漸擴大,輕快地躍回身來,抓著巫月的肩膀搖了搖,大聲道:「你果然是澈兒誒!十四歲前出閣非正室之禮,澈兒必不會讓我寶貝徒弟受委屈的!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澈兒,不是妖怪變的了!」

    瑤華也明白過來,大聲說道:「哦,原來師父剛才是故意唬弄巫月哥哥和瑤華的,師父壞死了!」弄衣聞言,放開被他搖晃得臉色有些蒼白的巫月,碰跳地過來捏捏瑤華的臉蛋,笑瞇瞇地說道:「師父也是擔心寶貝徒弟嘛!怕乖徒弟被老妖怪騙去了,師父上哪裡再找像瑤華這樣聰明伶俐的寶貝徒弟呢!」

    瑤華皺眉不悅道:「巫月哥哥才不是妖怪呢!是師父自己想多了!」

    「好啦,是師父想多了。師父已經很久沒有吃香噴噴的東西了,乖徒弟跟師父一起去找吃的,好不好?」

    「師父被關在冰火之極的三個月裡,難道都沒有吃東西嗎?」

    「有啊,吃丹藥啊!那些金丹什麼的難吃死了,吃得都吐了。」

    「師父肯定很難受,瑤華帶師父去吃好吃的。」

    「好啊好啊。」弄衣喜滋滋地拉著瑤華,喜滋滋地往院外去了。

    聽著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巫月以手扶了扶額頭,然後擱手到石桌上,半靠在桌沿上,臉色蒼白如洗。「公子!」水香見狀,連忙欺身過來,擔憂地問道。「公子身體不適麼?」巫月淡淡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看著他的模樣,水香不禁暗自歎息,事到如今,似乎讓人感到有些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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