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葷伐性 第四百零九章 應允 文 / 衣山盡
第四百零九章應允
整理了一下腦子裡的資料,孫淡很快查出太后的來歷。這皇太后姓記,後來於嘉靖十四年去世,死的時候不到五十歲,後來同嘉靖的父親一起合葬在湖北鍾祥,縊號章聖皇太后。
說起太后的出身,本乃小門小戶之女。明朝為了防備後戚坐大,就算是皇帝選妃,豪門望族的女子都不會考慮,專選普通的良家女子。皇帝如此,藩王的后妃也大多出自貧寒人家。
比如太后,父母祖籍河南通許,父親乃是同進士出身,只做過一任知縣,家裡窮得緊。女子無才便是德,太后從小也沒讀過什麼書,自然沒什麼文化。也欣賞不來展佈所唱的〈浣紗記〉、〈劉知遠白兔記〉這類的高雅藝術,就算是〈林沖夜奔〉這種相對簡單通俗的劇目也看得鬱悶。
其實,說高雅藝術還不準確。實際上,在明朝,昆曲也就相當於後世的流行歌曲,而月官和展佈他們則相當於流行歌手。只不過,沒有現代社會那種快速便捷的傳播手段,昆曲的歌迷不像現代社會的歌迷那樣數量龐大。如太后這種人,不接受這種娛樂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麼,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問清楚太后,這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平日裡究竟喜歡找什麼樂子?
是人都有業餘愛好,都有怎麼的休閒方式,太后也不例外。
在孫淡這個現代人心目中人人都是平等的,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按說,有的話作為一個臣子本不該在太后面前說的,可惜孫淡完全沒這個概念,即便在嘉靖面前,他依舊不卑不亢。
孫淡笑問:「那麼,太后平日裡喜歡看什麼戲?」
張妃面色一變,喝道:「大膽,有這麼同太后老人家說話的嗎?」
孫淡也不在意,對太后說:「臣這次來通州之前,陛下可是交代過的。陛下說太后最近心情不好,身子骨也不好,讓臣過來看看太后還有什麼需要。臣見太后身子無恙,心下也是鬆了一口大氣。不過,看太后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看看戲,調節一下情緒,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所謂笑一笑,百年少,這做人,開心比不開心好啊。」
太后連連點頭,說:「是啊,本宮最近心情是有些不好。不過,說起聽戲,卻沒那個心思。至於喜歡聽什麼戲吧……對了,孫淡你為什麼這麼問?」
張妃突然插嘴:「太后,這個孫淡說故事最好了,要不,讓他給你說幾出戲。對了,前幾天臣妾給您老說的那個故事好不好聽?」
太后道:「是不是那個啥小燕子,難道這個故事是孫淡先講給你聽的?」
張貴妃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小燕子的故事。臣妾前一段時間臥病在床的時候,悶得慌,又怕吵。陛下就派孫淡過來說故事給臣妾解悶。這個孫淡最會說故事了,以前武宗皇帝在世的時候,就經常傳他進宮說戲文,宮中的公公和宮女們都喜歡聽。」
太后眼睛一亮,看著:孫淡:「難道孫淡以前當過說書先生?」
孫淡有點尷尬,咳嗽一聲:「臣沒做過說書人,那些故事也是臣平日裡胡亂寫的,當不得准。」
太后拍了一下手:「話說,孫淡你的故事還真不錯,那個什麼小燕子的事兒我就喜歡聽。不過,張妃口才不成,聽起來沒說書人那麼精彩。好好的一個事兒,從她口頭出來,怎麼就寡淡得沒啥滋味了呢?」
張妃聽到太后這話,神情比孫淡還尷尬,訥訥幾聲:「臣妾本就是個口笨的人,只知實心服侍太后,卻學不來油嘴滑舌那一套。」
太后搖搖頭,卻道:「一個好的說書先生,可不是光靠有口才就可以的。還得知道抖包袱,知道配合上一定的表情和語氣,知道根據聽客的喜好調整故事,知道說什麼,知道什麼不該說。這書說好了,卻是一門大學問。」她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早年間,我還沒嫁到興王府的時候,家母過壽,家父特意花了一兩銀子請了個說書先生到家裡來。說的什麼呢,說的是李存孝打虎的故事。哎,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本宮的父母都已仙去,可那場書,那個故事,我卻記得真真的。熱鬧啊,熱鬧,那一天,全族上下一百多口子人都過來聽書。」
說起來,這個太后也不過三十來歲年紀,可一絮叨起來,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鴰噪個沒完。
孫淡越聽心中越是明白,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喊:大俗人,大俗人。
看來,真沒猜錯,太后性子急,人也俗氣,你讓展佈他們在戲檯子上咿呀呀地唱半天,她也聽不懂一句。就算聽懂了,也未必能理解唱詞的意思和意境。比如那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她能體會出其中的好處嗎?
對,展佈要想把這處戲唱好,就得可勁地往俗裡整,越低俗越好。反正明朝也不可有人來反他展老闆的三俗,怕什麼?
張貴妃繼續使壞,在太后身邊撒嬌:「太后呀,臣妾口齒笨,故事說起來自然不好聽。可這孫淡的那張嘴,那才是蜜裡調油,再普通的事兒在他嘴裡,都能說出花兒來。要不,你老人家讓孫淡給你說幾出?」
孫淡嚇了一跳,說故事他倒不怕。可像太后這種身份高貴,性格暴躁的人可不太好相處。若說錯一句話,可就有麻煩了。況且,他上次給張貴妃說書,那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他手上事情一大把,哪裡還有精神給人說書。若太后真要聽什麼《還珠格格》,一個故事下來,起碼就是半個月,還要不要人活了?
好在太后也覺得這樣不妥,笑著對張貴妃道:「糊塗,孫淡如今是狀元公了,又是皇帝身邊不可或缺之人,怎麼可能拿來當說書人使,那不是給外臣看笑話嗎,成何體統?」
孫淡大鬆了一口氣,卻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哎,既然太后這麼說了,臣也只好遵命了。」
張貴妃確實有讓孫淡給太后說書的想法,所謂言多必失,太后性子又急,到時候,只要抓住孫淡的語誤,未必不能給孫淡製造一些麻煩。
可看聽到太后不讓孫淡說書,張貴妃大為失望,卻不肯就此罷休,她眼珠子不停地轉著,琢磨著怎麼給孫淡一些顏色瞧瞧。
說了半天話,孫淡這才想起自己是來替展佈說情的,便道:「太后,臣的身份現在來做說書先生確實有些不妥。不過,展家班的老闆我卻是認識的。先前聽他說起,他唱的戲惹得太后很不高興。就托臣過來問問,看太后喜歡聽什麼樣的戲,也好下去排一出新的。」
「那個戲子的戲啊!」太后打了個哈欠:「沒意思得緊,本宮還真不想再看到他了。不過,這個戲子是陛下派過來給本宮解悶的,若不聽,卻也駁了陛下的一片孝心。「
「那是那是。」孫淡連連點頭:「他戲也唱了,也可以回去交卸差事,要不,太后讓他們自回京城去?」
張貴妃立即跳起來,前一段時間她被孫淡擺了幾道,前幾天,京城又傳來一個更為惡劣的消息,張薔薇開的賭場居然被楊廷和封了。
楊閣老同她張貴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怎麼可能下此狠手。不用想,肯定是孫淡所為,如此,張貴妃心中對孫淡更是仇視到極點。
如今孫淡是皇帝貼身秘書,又是狀元身份,她自然不好拿孫淡怎麼著。可收拾不了孫淡,收拾收拾他的朋友,也可解心頭之恨。
這次,展佈送上門來,自然不會放過。
張貴妃:「放他們回京,那是不可能的。那個戲子來通州可是領了聖命,要讓太后她老人家開心的,就這麼走了,可就是抗旨。」
張貴妃的反應在孫淡的預料之中,心中也不氣惱,淡淡道:「這麼說來,太后是一定要讓展佈再唱一出了?
太后連連搖頭,顯然是對展佈的戲非常過敏:「算了算了,那個戲子唱得實在太吵,消受不起,依我看,這種下賤之人,直接打死得了。」
張貴妃心中暗喜,連聲道:「對,這個展佈實在下賤,竟然讓太后不開心,直接打死拉出去餵狗得了。」
孫淡一驚:「太后,要不這樣,我給展佈寫一齣戲,這次定讓太后您看得開開心心。」
「你給他寫戲?」太后疑惑地問,微一沉吟:「你的故事自然是極好的,張妃說的小燕子雖然說得不好,可我聽得出來,那故事好聽。若你來寫戲,倒不妨看看。」
張貴妃冷笑:「孫淡,若是你親自來說書,我承認你說得極好。可換成別人,不管是說得比唱的好聽,還是唱的比說的好聽,我看卻是不成。」
孫淡不動聲色問:「若是展佈能讓太后開心一笑呢?」
張妃:「如果那樣,自然是放他們回京城去。」
太后也是一笑:「若能讓本宮開心,不但放那戲子回去,還重重有賞。我皇家富有天下,也不缺幾兩銀子。」
孫淡:「好,就這麼說定了。這齣戲我替展佈寫了,絕對讓太后你滿意。」
……
從太后那裡告辭出來,孫淡直接跑去見展佈,將事情同他一說。道:「展佈,你的戲我替你寫了,包你過關。」
展佈激動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有靜遠幫忙,奴家這條命算是活過來了。」
孫淡:「明天開始排戲,後天演給太后看。我需要兩個道具,你明天給我準備好了。」
「好的,你說。」
孫淡:「一頭驢,一副枴杖。」
展佈:「你這行頭可真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