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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葷伐性 第四百零二章 態度 文 / 衣山盡

    第四百零二章態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像嘉靖皇帝朱厚璁學習,明朝官員辦公的時候,除了隆冬時節,房間的門窗都是大開著的,以示正大光明,以示心懷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事無不可給人看。所以,此刻張璁的房間門窗也打開著,孫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做什麼。

    張璁正在提著筆在寫什麼,一臉的鎮靜,好像外面的一切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但心細眼尖的孫淡還是發現張璁提筆的手在不為人察覺地微微顫抖。

    可以理解,任何人受到這樣的侮辱,內心中已不知道氣惱成什麼樣子。

    張璁的那份折子一上,幾乎成了士林的公敵,前四十年所積累的那點大名士的名聲已經蕩然無存。

    不知怎麼的,孫淡倒又些同情起他來。不過,這事情乃是張璁自願,也怪不到孫淡頭上。得失得失,有得必然有失。張璁想要功名利祿,想要滔天富貴,必然要承受一定的侮辱。

    這麼一想,孫淡也不覺得內疚。

    他大步向前走去,連連拱手同張璁屋外的幾個吏部官員打招呼:「張大人好,李大人好,林大人好。」

    幾人見是孫淡來了,也都拱手回禮:「原來是孫大人。」

    「孫大人怎麼來這裡了,可是來見張璁這個奸佞小人的?」

    「孫大人呀,像張璁這樣的奸賊有什麼可見的。大人德行高潔,同這種小人交往,也不怕壞了自己名聲?」

    孫淡苦笑,他也沒想到張璁的名聲如今壞成這樣了。他回答道:「孫淡今日來這裡是接了聖命來傳張璁去西苑見駕。」

    屋外幾個官員都點點頭:「我就說,孫大人怎麼可能來見張璁,沒得污了自己的名聲。」

    孫淡不想同他們多說下去,就拱了拱手,逕直進屋去見張璁。外面幾個官員不好在孫淡面前痛罵張璁,也都各自散了。

    「秉用在寫什麼?」等四下無人,孫淡笑著問張璁。

    「還能寫什麼,左右無事,臨臨帖子。」張璁抬頭說。他正在臨摹解縉的一篇法帖,可孫淡一看,張璁的字跡給非常潦草,顯是心緒煩亂到極點。

    「秉用好雅興啊,如果手頭沒事,咱們一道去見陛下吧。」孫淡笑著說。

    「好,這就走,勞煩靜遠兄了。」張璁悶悶地應了一句,起身收拾。

    一路上,張璁情緒都非常低落,眼見著就要到西苑了,剛一下轎子,張璁突然拉住孫淡,著急地問:「靜遠,你說……這事怎麼弄成這樣……折子我也寫了,可卻如石沉大海……如今,張璁已是千夫所指,在吏部也是度日如年……能不能幫我在陛下面前說說,換個衙門?」

    張璁說起話來吞吞吐吐,可說到後來,眼睛裡卻有晶瑩的淚光。

    歎息一聲,孫淡道:「秉用,除非你下到地方上去做一縣之首,不過,秉用你心懷大志,估計也不肯下去。這京城六部,各大衙門,就算你換一個地方,同現在又有何區別?」

    「卻也是。」張璁一臉黯然:「張璁心高氣傲,若讓我到地方上做一任知縣,就此一生,卻不甚願意。」

    孫淡又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你那份折子發下去之後,之所以毫無反響,那是因為楊首輔不想有人憑著你這份奏折借題發揮。就我老是想冷處理這件事。所謂真理不辯不明,張兄那篇文章字字珠璣,說出大家想說,卻不敢說出口的話。道理本就站在陛下這邊,只不過,正義之士迫於當今形勢,不好出來說話而已。萬馬齊喑是內閣最想看到的形勢,可是,你想陛下會就此罷手嗎?我們這個陛下可是一個剛強的人,不但剛強不屈,卻還有著過人的手段。秉用,你覺得陛下會坐視這個大好開局就此被人悶殺嗎?所以,孫淡以為,最遲就在這兩天,陛下肯定會迫不及待的親自站出來給秉用你撐腰。要替你撐腰,必然會與楊首輔有一次面談。到時候,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張璁眼睛一亮:「靜遠言之有理。」他如今的名聲已經壞到極點,可說是人見人憎,茫茫京城,舉目看去,除了孫淡,竟沒有一個可以交心之人。唯以依靠的就只有皇帝了。正如孫淡所說,皇帝乃是一個少年天子,性子也急,絕對不可能不藉著自己的這份折子做一篇文章,只要陛下同楊廷和一鬧起來,就是自己上位的大好機會。

    不怕亂,不怕鬧,就怕如現在這樣被人默默扼殺掉。

    可是,孫淡說的會成為現實嗎?

    孫淡心中微笑:這一切可都是寫進歷史書的,也只有我孫淡可以提前一步知道即將所要發生的一切,等著吧,熱鬧還在後面。

    進了西苑,到了玉熙宮嘉靖皇帝的精舍,孫淡和張璁就看見楊廷和正候在屋外。

    孫淡上前行禮:「孫淡見過首輔大人,有些日子沒見到大人了,今日恰好在這裡遇,不勝之喜。」

    「原來是孫淡啊。」楊廷和欣賞地看著眼前這個精幹的年輕人,手摸著花白的鬍鬚,微笑道:「聽說你中了狀元,又入了翰林院,果然是後生可畏啊。今日,陛下傳我來議一議張璁那份折子,你我一道進去,你也聽聽。如今你也是翰林院編修,這種國家大政上的事情也該盡早入手,我們都老了,有的事情也沒精力去做,還得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張璁的折子一發下去,居然沒有激起一絲漣漪,這讓皇帝大為失望。若放任下去,這事還真要被冷處理到無人問津的地步。

    果然按耐不住讓楊廷和過來討論張璁的折子,這麼看來,嘉靖是要親自上陣了。

    「孫淡不過是一個新人,如今的主要任務是觀政、學習,還請首輔大人多多教誨。」孫淡口頭說著,目光卻與身邊的張璁碰了一下。

    很明顯地看出,張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張璁心中也是震驚,想不到孫淡的猜測竟然變成了現實,皇帝果然親自出場來給自己撐腰了。這個孫淡揣摩聖意的功夫已經達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步,此人的智謀心計真是相當的可敬可畏啊!

    「你也不用擔心入手太慢。」楊廷和還是那副和藹模樣,就像是一個慈祥的老人。他牽著孫淡的手笑道:「所謂政事,所謂通觀全局,也沒別人看起來那麼複雜,關鍵是一個熟悉過程。你也是侍奉過兩朝君王的近臣在,這一切對你來說也不陌生,只需在編修職上幹上兩年,這國家大政自然通盤裝在心中。」

    「多謝首輔大人教誨。」孫淡忙說。

    張璁也走上前施禮:「下官張璁,見過首輔大人。」

    「張璁……張璁是誰?」楊廷和看著孫淡,歎息一聲:「人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想當初,這京城幾萬官吏,無論是姓名、職位還是籍貫,我都能記住。可如今,人一老,就老忘事。」

    楊廷和這句話很明顯地將張璁當成一個微不足道的芥子一樣的人物,用意不言自明:你張璁還沒資格成為我楊廷和的對手。

    這是極大的侮辱,張璁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胸口積鬱著一口熱血,只想吐將出來。

    可人家是當朝首輔,權勢滔天。而張璁不過是一個七品閒官,地位低下。與他相比,就如熒火之於浩月。

    張璁也只能強自忍了,太陽穴上有兩股青筋突突跳動。

    嘉靖皇帝正在清修,也不好進去打攪,三人只好在外面候著。

    從頭到尾,楊廷和只同孫淡一人說話,就好像身邊的張璁如隱形了一樣。張璁好幾次想插花,可楊廷和都是置之不理。

    好在等不了片刻,終於有一個太監走出來說:「萬歲爺已經出關了,請三位大人進去說話。」這才讓張璁脫離這種尷尬。

    大明朝的**oss,嘉靖皇帝朱厚璁先生剛出關,面帶潮紅,精神亢奮。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一直以來他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畏懼楊首輔,如今,有了張璁這份奏折,他終於有底氣同楊廷和叫板。

    臨戰之前,嘉靖心中一陣激盪,見了三人,立即道:「楊首輔,張璁前幾日上上的那份奏折你可曾讀過?」

    「沒有。」楊廷和倒也乾脆,面無表情地說。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不但張璁身體一震,連孫淡也覺得非常吃驚,他也沒想到楊首輔如此強硬,今日來這裡擺面就是要過來與皇帝頂牛。

    「什麼?」嘉靖面色大變,怒道:「首輔,張璁的折子朕不是刊載在邸報上了嗎,上面還附了朕的一道明旨,你身為我大明首輔,怎麼可能不看?」

    楊廷和道:「稟陛下,如今朝中政務繁忙,又是春耕,又是計算朝廷本年的開銷。淮河那邊的桃花汛下來,又衝了幾處堤壩,也在問我要錢。國庫已然空虛,就如一道漏風的房子,到處都要補漏。臣忙得都快吐血了,那裡有心思去關心這種小事。身為首輔,若事事關心,還讓下面的人如何做事?」

    「小事,首輔認為這是一件小事?」嘉靖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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