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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五葷伐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伏擊 文 / 衣山盡

    第三百三十六章伏擊

    天已經黑了下去。

    此刻,在鐵獅子胡同這間宅子的最高一處閣樓上,孫淡同韓月、馮鎮一道坐在窗前盯著外面的庭院。

    元朝宗的箭法還真是好得出奇,不愧為郭勳當年的護衛,能夠擔任起保衛武叮侯職責的武士,自然不是易已之輩。

    既然決定要伏擊黃錦派來的高手,這一手箭發自然十分好用。如果能一照面就射殺幾個敵人,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墨家三傑乃是近戰好手,再加上元朝宗的遠程打擊,一切都已佈置妥當。

    現在的元朝宗已經早早地坐在西廂房旁邊的一顆大羅漢松上,這棵大樹長得十分茂盛,不注意看,還真不容易看到人。

    孫淡也是找了半天才看到那傢伙正坐在一根手臂粗細的橫枝上,手上捏著一把射程和穿透力極強的步弓,兩個撒袋掛在腳邊,裡面插滿了長矢,為了不被人發現,那些長箭的尾羽都換成了黑色的雕翎。

    據說,雕翎是最好箭材。用大雕羽毛做尾羽的長箭,在空中掠過時,就算遇到再大的風,也能保持平直的彈道。若是換成用鵝毛或者其他羽毛製成的長箭,風一大,就會在空中亂飛。因此,做為一種軍用物資,雕翎在市面上價格極高,全靠草原民族向中原輸入。這也有所謂的「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之說,估計鐵木真是想取羊鷹的羽毛制箭吧。

    元朝宗藏身的松樹位於宅子大門的右手,如果他願意,整個庭院都處於他長箭的射程之內,且沒有死角。

    而墨家三傑則分別藏在西廂和東廂房中,一旦敵人出現,立即殺將出去。

    為了籠絡住雲朝宗和墨家三傑,孫淡很大方地給這四個明朝黑社會頭目加了錢,這才將他們給穩住了。

    只要幹完這一票,順利將《回春堂》藥鋪的二人送去南方,這四人就能賺到足以受用一身的財富。

    勢利使人爭,財帛動人心,這四人雖然知道敵人都很強,可怎麼說也要拚上一拚。

    看了看手中陳洪從宮裡傳出來的紙條,孫淡沉吟:大鷹、小鷹且不說了,這可是黃錦手下排名第一個第二的好手,金家四兄弟則是沙場征戰多年的銳士,這六個人可以說是黃錦手中最得用的打手,都不好對付。可若是將他們一舉全殲,就像是斬斷了黃錦的雙手,他將來做起事來也不甚方便。

    只不過,這六人中,該先拿誰動刀呢?

    孫淡想了半天,這才決定讓元朝宗先幹掉金家四兄弟。說起來,大鷹、小鷹的武藝應該比金家四兄弟要強上一些。可是,金家四兄弟乃是從戰場那種屍山血海裡打滾出來的,格鬥經驗極其豐富,真到手上見真章性命相搏的時候,只怕比一般的武林高手要強上三分。

    至於大小鷹,有墨家三傑和郭撲對付就足夠了,大家都是好手,好手對好手,四比二,應該能贏。

    再說,在這閣樓上,孫淡還帶著韓月和馮鎮兩大高手坐鎮,實在不行,讓他們出手解決戰鬥。六比六,敵明我暗,無論怎麼看,這一戰孫淡都是贏定了。

    很快,孫淡就做出了決定,將自己這個計劃傳了下去。

    說起來,陳洪這小子還真好用,這麼重要的情報居然能弄到手中,看來,自己當初將陳洪潛伏在黃錦身邊這個思路非常好。若不是呂芳,陳洪這顆暗子還真要平白無故地犧牲掉了。

    看完手中的紙條,孫淡轉手遞給了身邊的韓月。韓月也不說話,接了過去,放進嘴裡,嚼得稀爛,一口吞下肚子。

    這個時候,坐在閣樓一角的兩個商人模樣的的人渾身都在顫抖,讓樓板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

    孫淡被這陣響聲驚動了,不為人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

    這二人正是回春堂的安掌櫃和官小二,這二人被韓月抓來後捆得像兩顆粽子扔在閣樓上。孫淡覺得老這麼捆著也不是辦法,若真引起了他們的反抗,從北京到南方,千里迢迢,只怕會有許多變數,這事還得讓他們心甘情願才好。

    因此,孫淡便命人將他們鬆了綁,讓他們且做在閣樓裡等著。

    如今,見二人怕得厲害,孫淡轉過頭,溫和地說:「安掌櫃,官小哥。」

    聽到孫淡這麼說,安掌櫃面色煞白地翕動了半天嘴唇,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還是官小二年輕膽子大些,鼓足勇氣,叫了一聲:「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啊!」

    這一聲驚動了安掌櫃,二人同時跪在地上,腦袋將樓板撞得蓬蓬亂響:「大王饒命啊!」

    韓月面色一變,低喝道:「都起來,別發出這麼大聲,否則砍了你們。」

    安掌櫃二人嚇得一個骨碌站了起來。

    孫淡好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大王,也不會殺你們。對了,反正我現在也閒著無事,老安,還有那個官小哥,咱們聊聊吧。坐坐。」他客氣地朝二人笑了笑。

    二人慌忙坐在椅子上。

    安掌櫃喃喃道:「您抓我們過來,不就是要贖金嗎?」

    韓月冷笑,低罵道:「我家老爺大富大貴,怎麼可能綁你們的票,你們又值得了多少錢?」

    孫淡溫和地問:「安掌櫃,官小哥哥,你們在藥鋪,一個月能拿多少薪水?」

    安掌櫃忙回答:「老爺,老朽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掌櫃,一個月也不過一二兩月份。至於官小二,他是學徒,沒薪水的。」

    「哦,一二兩,收入還不錯呀。」孫淡又道:「也不知道你們家裡還有什麼人?」

    安掌櫃回答說:「我是河南桐柏人,家裡還有老妻和四個十孩子,最大的才十二歲,最小的那個四歲。我雖然一個月有一二兩月份,可孩子們眼見著一天天大起來,將來要成家立業,我這點錢怎麼夠。」說到這裡,安掌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窮人家出身,有一口飯吃就可以了。我也是操心太多,兒孫自有兒孫福,真到了那時候,我也管不了那麼多。」

    「如果給你一家鋪子,應該能順利把你老家的孩子養大吧?」孫淡輕輕問。

    安掌櫃道:「如果我能開一家藥鋪,也不要多大,自然能將孩子們都養大,我們一家也可以團聚了。不像現在,天南地北,一家人分作兩撥。兩三年才能見上一面,見了面,孩子都不認識我這個做爹的了。」說到這裡,安掌櫃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孫淡看著官二,笑瞇瞇地說:「官小哥,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雖然說沒有薪水,可也過得逍遙,不用像安掌櫃那麼操勞,說起來,我也是很羨慕你呀。」

    官小二突然有些發愁起來:「卻不能那麼說,我現在雖然年輕,可總有要長大一天,總不可能打一輩子光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是一個孤兒,我們官家卻不能在我這裡斷了根。可沒錢沒房,就算是窯姐兒,也不肯跟咱吃土喝風。」

    「看來,都是一個錢字害的。」孫淡輕輕一笑,「你們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要抓你們過來?」

    二人心中本就疑惑,同時問:「為什麼?」

    「至於為什麼,你們也不需要知道。」孫淡道:「其實,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你們一刀殺了。不過,聖人有好生之德,我有一個建議,你們想不想聽。」

    二人聽說孫淡要殺人,都嚇得渾身亂顫:「我們想說,還請老爺你說吧,但有所命,莫敢不從。」

    孫淡:「我準備在蘇州開一家貨棧,那裡還缺人手。這樣,你們過去替我管理那個地方,平時也就收些生絲什麼的,絲綢生意會做不?」

    安掌櫃忙道:「做生意的事情一理通百理通,左右不過是進貨、算帳、運貨幾種。」

    官小二也道:「我可以學,我識字,會打算盤。」

    孫淡:「那就好,你們去了之後,我會安排人買店舖、招夥計。你們去給我做大櫃和二櫃。薪水嘛,大櫃一個月五兩,二櫃三兩,年底還有豐厚的花紅。只不過,你們需要隱名埋姓,三年之內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回北方來。」

    「願意!」

    「願意!」

    二人既意外,又驚喜,聽眼前這人所說,一年下來,起碼有上百兩銀子可拿,這可是大商號掌櫃才有的待遇,打著燈籠也尋不到的美差。再說,他們也沒得選擇。眼前這群人凶神惡煞,腰上別著刀劍,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輩,如果拒絕,立即就是人頭落地的下場。

    「好,你們就坐在這裡等著,等此間事了,就送你們出城去蘇州。不過,等下若看到什麼,還請你們不要叫嚷。」安置好這兩人,孫淡心中一鬆。作為一個現代人,他還是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特別是這種普通百姓,能給他們一條活路,就給一條活路吧。

    「來了。」身邊的馮鎮突然小聲地說。

    孫淡忙運足目力朝前看去,為了方便元朝宗射殺敵人,院子裡特意點了燈。

    這一看,卻見大門口的門縫處突然有一絲亮光閃爍。這絲亮光極微弱,若不留意,還真發現不了。

    孫淡心中也是奇怪:這東西是什麼呢?

    正在這個時候,大門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個手提短刀的矮小漢子躍將進來,鬼鬼祟祟地觀察起四周的情形。他手中的短刀在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看到大門悄無聲息地被人推開,孫淡嚇得幾乎叫出聲來。他記得大門是上了門閂的,現在卻被人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他這才明白,剛才這一絲亮光是敵人手中利刃的反光。原來,敵人在進院子之前悄悄將刀子插進門縫中,將門閂給切斷了。

    院子的門閂有一尺來寬,就這麼被人像切豆腐一樣切成兩半,可見這把短刀有多鋒利,可見敵人的手勁有多大。

    來人不是庸手。

    這個使短刀的漢子在動作極快,一個起落就奔至孫淡所在的閣樓之下。他躲在花木陰影中,半天也沒露頭。

    不過,孫淡居高臨下還是很容易將他看清楚。這傢伙光禿禿的下巴,也沒長鬍子,顯然是宮中的太監。使的又是短刀,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黃錦手下那個叫小鷹的高手。

    因為孫淡沒有下命令,郭撲、墨家三傑和元朝宗也沒有發動。

    院子裡突然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寂靜。

    良久,小鷹這才從花木中直起身來,朝院門口一招手。

    瞬間,就有五條人影從外面無聲地衝了進來,跑到小鷹身邊。

    這五人中,有一個太監模樣的人長得又高又瘦,手中提著一把三截棍,棍子一頭還裝著槍尖,應該就是大鷹了。

    另外四人都是魁梧雄壯,手上都是清一色的明軍制式雁翎刀,這四人應該就是金立春、金立夏、金立秋和金立冬。

    六人集中在一起,大鷹小聲對另外五人道:「人犯的相貌圖樣你們也見著了,馬上去找。若發現有異常之人,也一併捉了。至於院子裡的丫鬟小子家丁什麼的,一概斬首,不得走露任何豐盛。」

    孫淡聽得心中一寒:這個黃錦還真有夠狠毒的,這家宅子裡上上下下起碼二十來人,他也下得去手。

    還好,孫淡已事先將家丁們都疏散了,否則等下打起來,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模樣。

    「可以發動了。」孫淡朝韓月點了點頭。

    韓月手一伸,抓住身邊的一根細麻繩使勁一扯。

    只聽得「叮噹」一陣亂響,滿院都是鈴鐺的脆響。

    這突如其來的鈴聲使得閣樓下的六人同時一驚,還是大鷹機靈,一聲大喊:「中埋伏了,散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咻!」一聲,一支漆黑的長矢破空而來,正中站在最後面的金家兄弟中一人的背心。

    「啊!」慘烈的叫聲傳來,那個中箭的漢子像是被人猛抽了一鞭,身體朝前一個趔趄,「碰!」一聲,驚天動地地摔在花壇之中。

    元朝宗使用的是三稜破甲錐,用的有是軍中的三石步弓,敵人身上就算是穿了鎧甲,也會一箭射擊個通透。

    更何況,元朝宗箭法極準,這一箭正好中敵人的心臟。從後而入,將敵人那顆心臟直接射得粉碎。

    那人也只來得及叫上一聲,就沒有了呼吸。

    大鷹小鷹頗為機靈,見勢不妙,也不耽擱,同時朝旁邊躍去。

    金家兄弟也不敢遲疑,四面散開。

    只一個大個頭的漢子滿面淚水地抱著死者,大叫:「立冬,立冬,你怎麼了?」原來,剛才被一箭射死的那人正是金家兄弟中的老四金立冬。

    有人便在大喊:「立秋,快閃開,賊子箭法厲害!」

    可那裡還來得極。

    又是「咻!」一聲,漆黑的長箭再次射來,從金立秋左太陽穴入,又太陽穴出,死得不能再死。

    孫淡看著心潮激盪:值了,值了,一個照面就殺了兩個好手,元朝宗的那一千多兩銀子真是物超所值啊!

    「賊子厲害!」金家剩餘的兩人激憤地悲叫出聲,可他們還是緊緊地縮身在花壇下面,不敢出來,生怕被敵人一箭射殺。射了兩箭之後,敵人也是沉得住氣,見沒有機會,就不再射擊。到現在,金家兄弟和大小鷹還沒有找到敵人的蹤影。

    「大鷹,得把敵人找出來啊!」小鷹大叫。一般來說,箭手的武藝都不是很強,只要被人發現躲藏的位置,自可輕易殺直。

    「好,我去找人,注意觀察!」大鷹提著三節棍從暗處衝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支漆黑的羽箭射來。

    大鷹也是機靈,一閃,那一箭正好從他大腿左側處射入,「突!」一聲在又側露出一個血糊糊的箭頭。

    這一下疼得大鷹幾乎要暈死過去,不過還好,敵人終於暴露了。

    大鷹一聲長哮:「敵人在樹上,把他打下來!」

    只要發現了箭手的位置就好辦了,以院中各人的武藝,又有了防備,敵人的暗箭也沒有任何用處。

    聽到大鷹的喊聲,金立春和金立夏二人一聲怒吼,揮舞著手中的雁翎刀就撲了過去。這二人恨樹上的箭手入骨,立即分開,一左一右相互掩護。

    「咻!」又一箭射了過來,目標正是金立夏。可惜金立夏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手中大刀一橫,「丁!」一聲,羽箭正好射在刀面上,濺出一點火星。

    「咻咻!」羽箭破空聲不斷,可無一不被金家兄弟二人擋住。

    樹上的元朝宗心中大急,眼見著金立春和金立夏就要撲到樹下,以自己肉搏的本事,可不是這二人對手。他一身武藝都在弓上,同人白刃卻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士卒的水準。

    此刻,行跡暴露,呆在樹上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

    一想到這裡,元朝宗心中有些慌亂。

    那邊,大鷹剛喊完「敵人在樹上,把他打下來!」時,身後的窗戶突然「轟!」一聲碎開,一面巨大的黑影夾著猛惡的風聲朝他背上砸來。

    大鷹心叫一聲糟糕,原來這房中還藏著人。

    他並不慌亂,手中的三節棍甩開來,連成一條軟槍,搶尖一個回身刺,朝敵人的面部刺去。

    正常情況下,遇到大鷹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敵人都回選擇後退,而他這突然的一擊也將就此破掉。

    可惜,大鷹這一槍刺出去卻落了個空。

    與此同時,一件沉重的兵器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將他的脊背都震得碎掉了。

    軟軟地向前飛去,大鷹還來得及看了後面一眼。卻見,砸中自己的正是一面厚實的混元牌。而使著這件重兵器的卻是一個身高不過一米三十的侏儒。

    難怪這一槍會落空,原來是個侏儒啊!本應該刺中敵人面門的一槍,堪堪從這個侏儒的頭頂掠過。

    「老郭來取你性命!」一直躲在暗處的郭撲突然如夜梟一樣閃出,後發而先至,一爪將大鷹的頸項捏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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