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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98章 能屈能伸 文 / 黃石

    秦檜被扶了下去,垂拱殿上人人噤若寒蟬,看著李宏清冷的雙眼,趙構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囁嚅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殿後響起一個溫軟的中年女聲:「護國天師請息怒,唉!這事哀家知道!」

    吳貴妃扶著韋太后慢慢走上殿來。

    韋太后一身白衣素服,髮髻上半點金簪珠花不用,像是在為誰戴孝,全身上下裝扮的很樸素,若不是吳貴妃恭順的姿態,李宏幾乎看不出她就是趙構之母韋太后。

    算年紀,韋太后今年應該六十出頭,但看上去年約四十許,並不很老的樣子,眼角雖有許多細紋,但容色依然端麗,想來年輕時定是位美貌佳人,李宏想起了五年前去往五國城營救趙佶和刑皇后的那段往事,當時聽說這位韋太后已是失節嫁給了金人,所以自己和楚軒意興闌珊,並沒繼續打聽她的下落救下去,如今她怎麼又被趙構迎回了。

    趙構見母親來了總算有了點精神,趕緊起身,親自扶著韋太后落座。

    看到趙構還有點孝心,李宏心底的氣總算平了一分,朝韋太后拱手道:「楚宏見過太后!」

    「天師免禮,請坐下說話!」韋太后已是將李宏的驚訝之色看在眼裡,她慈祥地看著李宏,長長的歎口氣:「唉!官家自毀長城,哀家迴鑾後聽聞這些事就跟天師此刻心情一般,當真是說不出的痛心難過,但事已至此,看在皇兒一片孝心都是為了哀家這個不祥之人份上,哀家豁出老臉就求天師原諒他這回!」

    李宏摸不著頭腦,朝身後人群裡的楚軒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楚軒也是茫然不知,但按禮節他應該見過這位名分上的祖母,於是上前見禮。

    韋太后顯然聽說過楚軒,呼喚小黃門給一眾天師設座,又仔細拉著楚軒的手看了回,雙眼含著淚花道:「總算見到一個我們趙家的親孫了,唉!可惜先帝沒見到軒兒英偉的樣子,不然他定是歡喜得很!」

    李宏忍到現在,實在忍不住,直面韋太后道:「請太后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官家糊塗啊!金人把哀家關住不放,說若是奉上岳將軍的人頭才肯放回哀家,官家豬油蒙了心,居然答應了這個要求,岳將軍已經去了,哀家正是在為他服喪,我們趙家,卻是欠了岳將軍莫大恩情!」韋太后說到這裡,忍不住以袖拭淚,低聲抽泣了起來。

    如同晴天霹靂,岳飛竟然已死,李宏目瞪口呆。

    只聽韋太后繼續哭道:「哀家迴鑾之後大罵皇兒糊塗,只是大錯已鑄成,哀家從此對皇兒心灰意冷,不願過問朝事,只在深宮裡茹素念佛為岳將軍來世祈福,但官家畢竟是我的皇兒,念在他一片孝心、是為了將哀家迎回的份上,就請天師饒恕他這回,哀家給您下跪,求您原諒皇兒吧!」說著韋太后顫抖著站起身,朝地下跪去。

    「母后!」趙構哀哭,急忙拉住韋太后不讓她跪下去,還朝李宏投來祈求的目光。

    李宏心灰意冷,手足冰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張忠肝義膽風霜滿面的堅毅面容猶在眼前,卻早被趙構秦檜君臣聯手陷害致死。

    遏制不住的怒氣突然爆發,李宏大喝一聲躥出殿去,轉眼人影不見。

    獸修長老們大驚,急忙跟著飛出殿去,楚明等人俱是搖頭飛出殿去,人人喉頭堵著一口極度悶氣。

    趙構又急又嚇,面如土色的朝楚軒道:「好侄兒,你快跟去看看,楚宏子天師會不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一切都是朕做主的,其實怨不得秦檜,如果楚宏子天師發怒,就沖朕來,朕情願退位,只要有口太平長齋已是惟願足矣!」

    楚軒面容冰冷,沉聲道:「人已死,皇叔父說這些有用麼,想來你必定幹了不止這一件錯事,殺岳飛,趙鼎、張浚、韓世忠豈會坐視不理,想來你不但殺了岳飛,還連趙鼎他們都一同貶斥了吧!這正是你把秦檜高昇的原因,皇叔父,不要忘記我也是趙家子孫,你那些想法是瞞不過我、瞞不過世人悠悠之口!」

    他看向韋太后,目光裡更是凌厲的譏誚:「按理說你如今算是我的嫡祖母,我很該尊敬你,只可惜你在金國那裡的歷史我卻也是略知一二,你本該就死,哼,為了你一個不祥之人壞了我趙家大事,即使百善孝為先,我依然對你很不屑!」

    韋太后聽得面色大變,猛然抬起頭,手都在發抖:「你,你說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女人,壞了我們大宋多少大事,太后你如此,刑皇后也一樣如此,不過她卻比你有骨氣的多,一樣生了金狗的孽種,她選擇永不回南,你卻貪生怕死以身侍敵,還腆著臉用岳飛的人頭換你回大宋繼續當你母儀天下的太后,告訴你,從此我趙軒不認你這個太后嫡祖母!」楚軒罵完,將冰冷的目光轉向趙構,嗖的擲過去一樣物事,正好落在趙構的龍袍上。

    是只黃澄澄的八寶金環,趙構拿起來一看立時認出,霍然起立,激動得嘴唇都在發抖:「這個哪裡來的,這是秉懿之物,難道你們去找過她!」

    「正是,五年前那次我們奉師命去往五國城,見過刑皇后,她自知罪孽深重,托我帶回這隻金環給你,說她人雖不乾淨,心卻是乾淨的,請你為她立衣冠塚,此生無面目回南,只願葬下這隻金環,這樣她死了之後魂魄就能回到你身邊!」說到這裡楚軒譏誚地看著韋太后:「她比你有骨氣!」

    趙構聽得淚如雨下,捏著金環捧在胸口裡失聲痛哭,大叫:「秉懿,朕不怪你,朕都保不得自己,你一個弱女子又能怎麼辦,朕真的不怪你啊!」

    韋太后早是低垂著頭,容色慘白,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吳貴妃在旁聽得面色忽青忽白,此時突然走至楚軒面前,低聲央求道:「軒兒,不要再說了,求求你,真的不要再說了,官家臉面要緊,我死是小,如果連累官家太后,百死莫贖啊!」

    她拉起鳳袍,噗通一聲就朝楚軒跪下了,以頭碰地砰砰有聲,響亮的磕頭聲在安靜的垂拱殿裡聽起來簡直驚天動地,旁邊侍立的太監宮女個個開始發抖,誰都聽懂了吳貴妃話裡的意思。

    皇家的醜聞被自己這些人聽到了,哪裡還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楚軒譏誚之色更深了:「吳貴妃請起,還是那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殺光這些太監宮女,你們以為世人不會知道麼,多殺一人只能多增加你們的一分罪孽,話已說完,我該走了,這裡越來越讓人呆不下去!」

    「等等!」趙構猛然抬頭:「你說你五年前去過五國城,那時秉懿還活著,她現在到底還活著麼,你一定要說清楚,朕費了無數唇舌甚至犧牲了岳飛金人都不肯告訴我秉懿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死了,估計現在屍身都爛了!」楚軒冷冷道。

    「秉懿!」一聲慘叫,趙構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再也承受不住仰面即倒。

    吳貴妃將他接在懷裡,兩人滾地葫蘆樣一起栽倒。

    韋太后卻是看也不看地上的趙構和吳貴妃,木然站起,面色慘白,一步步地朝殿後走,遲重的腳步聲從青磚地上直拖曳過去。

    吳貴妃惶急叫道:「來人,快扶住聖上,快宣太醫!」她站起身,額上青腫一片,猛的朝韋太后追去,剛跑出兩步就被自己的長裙絆倒,吳貴妃以極其敏捷的動作翻身迅速爬起,再次向殿後追去,那雙鑲著指頭大珍珠的鳳頭鞋在青磚地上敲打出清亮的一連串回聲,只聽得她急衝至韋太后身邊,小聲道:「太后您老人家年事已高,請珍重鳳體,不然官家情何以堪,軒兒說的都是氣話,您別跟他計較……」

    吳貴妃溫言軟語地安慰韋太后,扶著韋太后朝後殿去了。

    楚軒側耳細聽,面上卻是露出冷笑,她才不會自尋短見,如果想自裁,早在金國那會就該自裁了,可笑吳貴妃還擔心她出事。

    殿上忙亂一片,小黃門背起趙構急沖沖向福寧殿去了,到處都是一疊聲的宣太醫的急叫和迅速跑動的人影,楚軒昂首立在華麗無匹的垂拱殿中央,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裡冷到極點。

    岳飛就這樣被他們殺了,為了那個所謂的太后、失貞於金人的女人,即便趙構不能說不孝,但依然令人心底悲涼萬分齒冷萬分。

    他重重一頓腳,喀啦啦脆響,整個垂拱殿地面青磚全部開裂,身影已是躥出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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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宏一腔憤懣無可發洩,昏昏沉沉飛上天空,眼皮底下有泓清水在晃動,那是西湖,他徑投西湖深處。

    深一腳淺一腳走在西湖岸邊,李宏滿心憤怒,不知什麼時候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雨,雨絲溫柔纏綿,迷濛水汽撲面而來,夾著撲鼻青草水香,嗅著這股江南特有的春天味道,李宏憤怒漸漸消失,惆悵和茫然若失無可抑制的湧上心頭。

    一位忠肝義膽的英雄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時也命也運也。

    大宋,太令自己失望了,皇帝昏庸,奸臣弄權,雖不乏熱血男兒,但卻抵不過洶湧滔滔的茫茫濁流。

    人間,到底何處才是樂土,一腔熱血簡直要爆炸。

    就在這時,一縷細細的簫聲傳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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