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十九章 不為天下(二) 文 / 明月
. 「所以朱允文才要裁撤藩王,一統天下。」石天機聽到這裡似乎找到了反擊的機會,冷冷的厲喝道:「難道說他做得不對嗎?」
「他做的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趙飛雲竟然點頭贊同道:「消除割據,鞏固皇權;本來就是天下太平的不二法門!就動機而言,朱允文這種行為是絕對正確的!」
「那你…………」
趙飛雲抬手打斷了石天機的話語,厲聲喝道:「可是無論動機多好,也需要方法正確才可以達到目的,不然的話不但會徒勞無功,更有可能會弄巧成拙,闖出彌天大禍來。」
「而朱允文這個人自恃過高,目中無人,更對軍事戰略一竅不通;面對著如此嚴峻的形勢,他不以懷柔政策來分化諸王,反而明目張膽的去強攻他們,須知諸王各個都手握重兵,朱允文這樣做跟逼他們造反又有什麼不同!可笑這個傢伙卻對此一無所知,還以為只要兵馬眾多就可以百戰百勝,為此他不但將朝局和軍政的大權全部交給一群文人管理,竟然還敢讓李景隆這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領兵為將,如此的輕率亂來,如此的不善用人;不知石掌門認為如此這般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呢?」
眼看著石天機的默然不語,趙飛雲微微一笑道:「其實這一點也不難猜,因為西漢時期的『七王之亂』就是最好的借鑒了;我們不妨來假設一下,如果沒有朱棣存在的話,那諸王在一開始各自為政,當然是任其宰割而沒有還手之力,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諸王會漸漸發現朱允文如果不滅盡他們是決不會不罷休了;也就是說這時候他們退是死,進也還是死了!」
「石掌門,諸王中能征善戰、野心勃勃的人可不在少數,如果他們遇到了這種進退維谷的情況,不知石掌門認為這些個實力雄厚的藩王到底是會聯合起來奮起一博以期死中求活呢?還是會爬伏在地上毫無反抗的任人宰割呢?我想這答案是一目瞭然的吧。」
石天機聞言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了當年江湖和朝廷大戰時的情景,那時的形勢和如今是何等的相像啊;石天機絕對可以肯定,如果照著現在的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天下就必定會如趙飛雲講的那樣陷入無盡的戰火之中,這種後果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怕了。
想到這裡,石天機那一直好似穩如泰山般的身軀也不禁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因為他實在是不敢想像這場浩劫的後果。
看著石天機這副心生感觸的模樣,趙飛雲落井下石的哼道:「於是乎就像是西漢的『七王之亂』一樣,到時候狼煙四起,天下大亂,整個神州都會陷入到血腥的戰火之中,難以自拔;而且和『七王之亂』不同的是,以朱允文那淺薄之極的軍事才能以及他那群外強中乾的走狗手下,這場大戰役將會以十年、二十年、甚至於三十年這樣無止無盡的持續下去,直至搞得天翻地覆,生靈塗炭;到時候我們打了個兩敗俱傷,倒讓塞外的那群虎視眈眈的蠻夷異族趁虛而入,再一次將我們的神州大地據為己有,將我們所有的族人都變成奴隸,難道這樣的景象便是石掌門願意看到的嗎?!」
「夠了!」趙飛雲此言似乎觸及了石天機的痛處,令得這個一向穩重的玄門宗師也極其罕有的激動了起來,整個人頗為失態的高喝道:「不要再說了!」
趙飛雲見此情景,知道石天機已經被他說動了心,當即再接再厲的道:「石掌門,有道是『快刀斬亂麻』,既然天下大亂已經是必然的事情,那我們要做的就應該是盡快的結束戰爭,讓天下盡早的恢復太平;而燕王朱棣雄才大略,用兵如神,無論文治武功都在他朱允文之上,如果讓他為皇的話,那內可以造福百姓,外則可以開疆擴土;其將來的豐功偉績就算是比不上秦皇漢武相信也絕對相差不遠的;石掌門,如果你真的心懷天下、關心萬民福址的話,你就應該拋下個人的成見加入我們,盡你所能的增強我們這一方的實力,好讓燕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敗朱允文,從而及早的將百姓從戰火中解放出來,讓天下恢復太平!」
趙飛雲的這一番言論入情入理,字字鏗鏘,直聽得在場眾人一陣心折,默默的生出贊同之意,就連原本對趙飛雲懷有敵意的林雅倩和唐馨也情不自禁在此時的認可了他起來,芳心之中既佩服卻又感到為難。
而石天機聞言之後卻一直都是一副默然不語的模樣,彷彿面前的這一切都跟他毫無關係一般;在承受著眾人那如焦點般的注視之下,石天機良久之後才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語氣冷淡的說道:「趙飛雲,你這一番話說得倒是十分動聽;不過依我來看,你之所以會涉足其中恐怕不是為了天下,完全只是為了要報私仇吧?」
石天機這一語真是一顆重磅炸彈,直將場上的形勢整個的逆轉了過來;如果趙飛雲對此作出否認,那眾人就會覺得他是一個虛偽的人,那他方纔的那一番話自然也就變得毫無說服力了;同樣如果趙飛雲承認自己是為了私仇而造反,那他在眾人眼中就會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那他方才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好感就都會在這一剎那間煙消雲散,無影無蹤了。
眾人此時一起看向了趙飛雲,靜候他作出決定性的回答;而眼看著眾人那期待的目光,趙飛雲陡然間放聲大笑,雙目之中綻放出了無邊的憤怒,悲恨交加的喝道:「沒錯!我趙飛雲今日之所以會站在燕王一方完全是為了要報我個人的私仇!可那又怎麼樣呢!朱元璋!朱標!朱允文!這祖孫三代毀掉了我趙飛雲這一生最為珍愛的東西——至親!至愛!父母!親人!他們一個個都慘死在這三個人的屠刀之下!無論是身為人子!還是身為人夫!我都必須要為他們報仇!讓我的仇人血債血償!死無全屍!如我之所愛一樣萬劫不復!也只有這樣才顯現的出公道!」
「公道?」石天機義正嚴詞的喝道:「為了你一個人的公道,就要讓天下人受苦?你這叫什麼公道!」
「天下人?哈哈哈哈哈!我為什麼要為天下人著想!」趙飛雲聞言痛苦的大笑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道:「『為國、為民、為天下』!這都是只有傻瓜白癡才會去做的事情!古往今來,這種白癡有哪個是有好下場的!在十年前——就在十年前!我就親眼看見了一個這樣的傻瓜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說到這裡,趙飛雲的聲音之中竟似乎隱含了咽嗚之色,整個人都如同滅世的修羅一般悲憤的厲喝道:「而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傻瓜——他本來是一個江湖中人,卻偏偏要抱著什麼濟世救國、驅逐蠻夷的可笑夢想!結果,撕殺征戰,百轉功成,他終於趕走了蒙古人,幫著朱元璋建立了一個全新的皇朝,讓百姓們安居樂業,幸福生活……………可是那些愚民在他落難的時候又是怎麼對待他的呢!當時的我只有十歲,我親眼目睹了我父親在風雨中被他那一生致力保護的民眾撕打漫罵和大肆羞辱的情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些愚民在我父母親人身上投擲的碎磚斷瓦!我也永遠都不會忘記在他們頭上那流淌著的腥臭蛋黃和枯枝爛葉!這一切的一切當時都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徹底的讓我明白了一個千古至理——人!是為自己活著的;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什麼『為國為民』根本都是白癡般的蠢話!是天下間最大的謊言!」
「更何況也是從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經注定了;身為一個亂臣逆賊的唯一子嗣,當時年僅十歲的我就已然成為了一個天地不容的朝廷欽犯,擺在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我就如同一隻癩皮狗般的活在世上,永無止盡承受著整個天下的追捕和剿殺,最終沒有葬身之地的身首異處;要麼我就如同朱棣般的奮起一博,先一步殺光所有想殺我的人,用盡我畢生的所學為我自己去拼出一個希望和未來!」
說著,趙飛雲突然狠狠的瞪向了石天機,熾烈的雙眼之中赫然射出了兩道凌厲無匹的寒光,眼看著石天機那似乎正在逃避著的眼神,盛氣凌人的暴喝道:「不知石掌門認為我該選哪條路呢?我想石掌門總不會認為我趙飛雲歷經千辛萬苦才換得的這一身震古爍今的武功和才智,就是為了要像一隻癩皮狗般的等著被別人踐踏和殘殺的吧?!」
「我是強者!是絕世的強者!而身為一個強者,我就絕對不可能讓別人來決定我的命運!既然如此,那麼與其等著朱允文以後來不放過我,還不如我先一步不放過他!」
「至於什麼『萬民』、什麼『天下』我才不關心呢!趙飛雲這一生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我決不會再為別人去犧牲些什麼了!所以早在很多年以前,早在我親眼目睹了我全家在無盡的羞辱之中人頭落地的時候,我就已經默默在心中發下了一個誓言——我趙飛雲終此一生決不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