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章 文峰故事 文 / 江雨揚
第二天一早,江碧海便在李從文的帶領下,第二次進皇宮。
大唐民風開放,男女之防並不看重,尤其是公主之類,常常按喜好招人接見,並不受限制,更何況江碧海是以仙境傳人身份,在李從文帶領下進宮,故爾一路上除了門衛盤查外,路上的宮女,太監,巡邏待衛都不敢過問。
一路上,或許早就有通告,又或者仙境傳人地位超然,只是李從文出示腰牌表明身份,連帶著盤查的門衛也只是粗看一眼,便已放行。
江碧海這是第二次進宮。
不似上次那般,匆匆忙忙,為的是上殿參見天子,此次僅是為滿足一個公主的好奇心願,所以他著意提示李從文,不必走得那麼匆忙,邊走邊看即可。
大雪覆蓋下的宮城與初次所見又是不同,這幾日天氣晴好,積雪在房頂樹冠間微溶,點滴而下,令得宮城所載的長青樹如萬年青,針——悠的響起,讓這本是寒冬的長安。彷彿一下子化成了江西迷濛煙雨的春天。
歌聲脆亮通透,聽得李宛玉忍不住忘記了什麼祈求,也跟著輕輕地哼哼了起來。
「啊!」
江碧海忽的仰天長嘯,捧頭狂叫道:「我受不了。受不了。」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忽的原地拔起,一個縱躍,空中幾個翻騰。已落到了來的時候所過牙門的院門牆頭之上,表情痛苦之極的在上面停留了一來,李宛玉只來得及舉手大喊了聲,又一個起落,消失不見。
許合子渾身無力的軟著跪倒在地上,淚如雨下,無聲泣道:「夢荷,他是怎麼了,難道他是真地忘了嗎?」
本來要追出去的李宛玉一把扶住許合子,一臉欣喜道:「歌妃姐姐,你別哭了,別傷心了。你沒看出來嗎,仙境傳人其實只差一點點就想起來了,只差一點點。等到下次再見到你地時候,他一定全部都想起來了啊。」
許合子一把反抓住李宛玉的手,帶著淚光道:「真地嗎?宛玉妹妹,你沒有騙我?」
「嗯,這一定是真的,我怎麼敢騙歌妃姐姐你?」
江碧海的苦思頭痛,難受之極的表情,一切當然都是假地。這是他在不清楚尹文峰,尹大哥年輕時候過往,不得不想出來的辦法,雖然根本不想騙有若玉潔冰清,惹人憐愛的歌妃許合子,永新姑娘,但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他一路上直接從皇宮房殿之上縱躍而出,一路上地待衛,高明者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仙境傳人狀若發狂的在房殿上狂奔,有些相距幾十丈距離的房殿也是一縱而過,就有若虛空踏步一樣,迅快若電,配合起一起白袍,直若飄空飛起的仙人。
低者甚至連仙境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雖然有些人明白這是仙境傳人,憑他們是怎麼都擋不住的,職責所在,仍忍不住斥喝之餘,還凌空一拔拔箭雨朝江碧海射來。
不過這些箭雨當然傷害不了他分毫,反成為了他虛空踏步有些方便之極的踏腳石,一路狂奔,僅只是半駐香不到的時間,便由最宮城之內,仿若無人般到了皇宮外。
其中宮城的城牆,雖又比皇城的城牆高上幾丈,但對於有著「於虛無處空借力」三次絕世輕功的江碧海來說,不過是多在城牆上點了兩下腳,反彈借力而已。
就在宮城上的待衛看來,仙境傳人就像是處在兩處夾牆上一樣,一邊蹬踏一下,輕輕鬆鬆就越過了城牆,在他們的目光相送下,自由寫意的飄然而去。
江碧海一奔出皇城,便直奔大興善寺而去,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尹文峰假扮書生「陸羽」,最有可能的所在不是仙境傳人的國師府,而是大興善寺中,由一塵和尚所安排的獨立禪室內。既便不在那裡,也是最合適他現下心情的地方。
一路狂奔,以他現時的速度,自然不到半柱香時辰,便已趕到了大興善寺的上空,一個翻滾,落到了一塵和尚獨立所在的禪院內院處。
還未等他決定朝何處去找尋尹文峰的蹤影,便已聞到一股清幽潤意的茶香
個禪房內,悠悠蕩蕩的飄散出來。
這樣絕妙的茶香氣味,毫無疑問,是只有尹文峰能煮製出來的。
他一個縱躍,來到茶香的房門,便看到裡面兩人正圍坐在茶爐邊,一臉驚訝愕然的望著他。
正是尹文峰和一塵和尚兩人。
尹文峰驚訝的看著江碧海,不解道:「碧海。你不是要進宮去見那個什麼雲華公主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啊?看你急匆匆地樣子,莫非有什麼事,急需找我,或者一塵和尚?」
一塵和尚一口將茶杯內的茶湯送入嘴中,哈哈笑道:「文峰啊,大概是你的煮茶功夫又長進了,把小江的癮也和我的一樣,勾起來了。否則的話,怎麼會恰巧在你煮好時出現。小江,來,正好一同品茶,這樣悠閒的品嚐無上妙品的時間,遇上了怎都不能錯過。」
江碧海本來的想法是,見到尹文峰立即。馬上將話統統倒出來,不過一路地狂奔讓他冷靜了些。此時朝一塵和尚點點頭,入好坐才道:「尹大哥。不知道你聽過許合子這個名字嗎?」
「許合子?」尹文峰臉上一驚,旋又冷靜下來道:「碧海,你今天見到誰了,發生了什麼事?」
江碧海心中的那份猜測再由九成上升半成。緩緩道:「尹大哥,你聽說過『夢荷』,尹夢荷這個名字嗎?」
「尹夢荷?」既便以尹文峰素來的冷靜,也忍不住面色大變道:「這個名字?好像是我在江西永新時。按師傅吩咐,第一次入世修行時,所用的化名。許合子,尹夢荷,難道……難道這個李隆基新納的歌妃許合子,就是當初我在永新所見的那個許合子?碧海,你快說,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會知道尹夢荷這個名字?」
江碧海終於完全明白,他的猜測不止是事實地九成半,而是實打實的事實。
尹大哥,尹文峰,果然就是許合子口中地尹夢荷!
他點了點頭,將剛才見到的歌妃許合子地事,全盤道出。
素來從沒見到激動過的尹文峰激動了起來:「合子,合子,沒想到十年了,你還一直記得我們當初小溪邊所訂的誓言,沒有變。碧海,快想想辦法,我要見到合子,許合子。我要告訴她,我也從來沒忘,沒忘過我們許下的誓言。」
一塵和尚雖是佛門中人,然而他酒肉不忌,又對好友過往最為瞭解,立時明白好友地激動心情:「文峰,冷靜,冷靜。這件事情,你先不要慌,我們來商量一下,究竟該怎麼處理。不要忙中出錯啊,一旦出錯,不但我們正在辦的事要全部搞砸,更會馬上危害到許合子,最可怕是,還會危害到天下蒼生。」
江碧海此時對尹文峰的感覺幾乎感同身受,因為他現在就處在於展青玲的分離中,只不過他恰於昨天見了展青玲一面,稍微緩解了點那種思念渴望。
他也勸道:「尹大哥,冷靜下來,我們要好好商量這件事,該怎麼做才好。」
尹文峰終不是普通人,雖然功力全失,但是他地心境修為卻是實實在在的一步踏進了合道的大門,剛才只是一下子激起了埋在心底的情感,所以失態。以他的控制力,既便一塵和尚和江碧海兩人不勸,在說過那番話,等若疏解了一部份急切心情後,也絕對能自己安靜的回過神來。
尹文峰點點頭,苦笑道:「失態了。碧海,其實在辦完長安的事,配合你,恢復仙境傳人這稱號的聲望,並扳倒李林甫後,我的本意就是要去江西永新,找到許合子,一同天涯品茶,和你與展青玲的打算幾乎完全一樣。豈知竟然會從你嘴裡聽到,許合子她竟然進了宮,還被封為了歌妃,這個事實的反差,一下子讓我都不敢相信,實在是失態了。」
江碧海苦笑道:「尹大哥,不用說這些。只是我有點不明白,為何當初我向你說出進見玄宗李隆基的情景時,提到了歌妃許合子的情況時,你只是微嗯了一聲,沒有其它的表示呢?當時我根本想不到,那個歌妃許合子,竟然對尹大哥你來說,如此重要。」
尹文峰歎了口氣道:「我知道,碧海,你是在暗怪我沒有事前說明我與歌妃永新姑娘的事,以至於你今天不得不假裝走火入魔,故病復發,發狂遁出宮的事吧。唉,這的確該怪我。我在當時聽到你談及許合子時,便該點醒你的。只是那事雖然重要,畢竟已相隔十年,又是我的私事,起了點私心,所以沒給你提及。為了這點私心,我還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認為那許合子,恐怕就是與我相訂私守終生的許合子。不過是同名同姓。因為我知道的許合子,不過是江西永新一個極普通的農家女子,該怎都與皇宮中,受萬人稱頌的歌妃毫無關係。」
江碧海立時擺手道:「我怎會怪尹大哥你呢,有這點私心實在是太正常了。唉,若換過是我處在那種情況下,恐怕絕對會與尹大哥你所想地一樣。」
一塵和尚哈哈笑道:「你們兩個就別在這互相攬錯了。現在不是說那些過往事情的時候。現在該告訴這件事該如何處理的時候。」
尹文峰點頭同意道:「正是,現在絕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是該想想怎麼辦的時候。不過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把合子她從皇宮中弄出來。絕不能再讓她真正落到李隆基手上,否則的話,今生我休想原諒自己。」
一塵和尚歎道:「要辦到這點不容易啊,要是展青玲在這就好了。由她出主意,一定可以想到最周全的辦法。」
尹文峰雙目一亮,看著江碧海道:「關心則亂,現在許合子的事與我密不可分。我只要一想到她在皇宮中,苦苦的等著我這個尹夢荷,我就無法靜下心來思考對策。碧海啊,展妹一直說你地智謀絕不在她之下,只是懶得動腦。現在她不在,你得為我想想辦法,該怎做才好。」
尹文峰對江碧海來說,無異於真正的親人,現在在他心中,尹文峰其實某種情況下,已等同恩師師詡之,亦兄亦師
性命,傳他名山仙境絕學,一直相伴給他最想得到的尹文峰的事,在他心中,已經便等同就是他的事。現在這件事,對尹文峰如此重要,他那還會有半點懈慢,早就在思謀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做到最好。
江碧海看著尹文峰,鄭重點頭道:「尹大哥,你的事就是我江碧海的事,我怎敢不盡心竭力!只是雖然青玲那麼評價我,其實只是她地謙讓之詞。所以,這件事具體的行動計劃,我們最後還是要請她來出謀劃策,我現在只能先簡單地分析一下,該如何做。」
「好!」
尹文峰大喜道:「正是這樣,明日我便請展妹作全盤計劃,現在,碧海,你打算如何做呢?」
江碧海沉思片刻道:「這件事,永新姑娘認出仙境傳人尹文峰,就是她從小互訂終身情郎尹夢荷的事,有可能已經傳到了玄宗李隆基地耳裡。」
尹文峰面色一變,與一塵和尚對望一眼。
江碧海點頭道:「不錯,尹大哥,玄宗李隆基恐怕早就暗地裡對仙境傳人有著不滿了。這關於仙境傳人流言全失的事,傳得如此快,影響如此大,恐怕就有他暗地縱容的一部份原因。加上他一直不由朝庭發佈詔告,證明那只是子虛烏有的流言,就更加證明了這件事。他若知道仙境傳人竟然是他地一個妃子互訂終身的心上人,恐怕他絕對會想法加以利用。」
一塵和尚點頭同意道:「如此一來,局勢就會對我們不利了。畢竟雖然我們並不看得這俗世的什麼官府朝庭,但畢竟還是要稍受束縛。在這一點上,碧海你的假作走火入魔失憶,就做得很好,為我們贏得了佈置地一點時間。」
尹文峰也點頭,感激的看著江碧海道:「不錯,碧海,你做得很好!」
三人均是天資過人,才智勝人一籌之輩,立時看出了江碧海假作失憶的好處。只要仙境傳人以失憶作借口,一直不承認此事,李隆基都暫時是拿仙境傳人毫無辦法的。
江碧海苦笑道:「可是如此一來,就可能打擊到永新姑娘,我實在很想告訴她事情真相。」
尹文峰迎上了一塵和尚和江碧海望過來的目光,斷然道:「此事實在太過危險,不能冒險先告訴她真相,就先用這個理由拖一段時間。相信以後,她一定會願諒我的。」
江碧海心痛的歎了口氣道:「只有這樣,待到我迎戰回紇國師弟子,取得國師之位後,再想辦法告訴永新姑娘,到那時,進退間都將容易得多。只是這一切如何安排,最終如何將永新姑娘,從皇宮中帶出來,我就實在拿不定主意,只有問過青玲才能確定了。」
他看著尹文峰,問道:「尹大哥,你與青玲是約定在什麼時候下次見面?」
尹文峰當然也更心急此事,他苦笑道:「約定好的是在明天中午,在桂香井再次交換消息。」
江碧海點點頭道:「嗯,如此我們就暫時不要理會其它別的事,靜等青玲姐姐的消息。我想看看她的意見,是否一直要瞞著永新姑娘,我真怕她極喜極悲下,會出什麼事呢。」
尹文峰面色一變,認同了江碧海這個可能,道:「那怎麼辦?碧海你要不要夜裡偷進宮去探一次……,不,這樣太冒險了,若合子知道真相,我真怕她會忍不住做夢都高興得說出來,皇宮深院,豈止是隔牆有耳,而是步步監牢……一個不慎,告訴她就真的是害了她。」
江碧海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們才要考慮更周詳的辦法。唉,因為是尹大哥的事就像是我的事一樣,我除了只能想到這些外,也想不到有效的好辦法,一切只能看青玲姐姐有什麼高招了。」
尹文峰也越想越著急,他倏的站起身道:「不行,我現在就去濟生堂周圍看看,能否約到展妹出來,否則我肯定心神不安。」
剛想起身,他又頹然的坐了回去道:「不行,這樣也不行,不能為了我的事,而亂了扳李,清名大計,在這種時候,我得更加小心才對。」
尹文峰忽的象想通了什麼般,下了決心般,看著江碧海平靜的道:「碧海,你點我睡穴吧,讓我好好的一覺睡到明天清晨,我現在心煩意亂,只會越想越糟,甚至忍不住做出傻事。唯有真正的睡一覺,我才能定得下心來。」
江碧海立時愕然。
一塵和尚口宣一聲佛號道:「此事就由我來吧。」
他並指如電,如飛般點在尹文峰身上幾處大穴。
尹文峰立時應指而倒,背倒下去,靠著鋪團,呼吸幼細的睡了過去。
江碧海感激的朝一塵和尚彎腰以示謝意:「一塵和尚,多謝,剛才我還真下不了決心去,畢竟尹大哥算是在我心中,亦兄亦師,即便是點他睡穴,我都怕會用錯力道傷到他。」
一塵和尚淡淡一笑道:「不要謝我,文峰本就是小僧至交。碧海,倒是你,得趕緊回去國師府,你這麼忽然跑到裡來,恐怕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如我所料無誤,你忽然發狂般從皇宮中飛躍而出的事,雲華公主應該已派人打探你的行蹤了。」
江碧海立時一驚醒了過來,他這麼忽然到大興善寺,知道而無心的人就只是簡單當他是來找一塵和尚,不知道而有心的人恐怕會借此仙境傳人發狂,編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也不一定。
現下緊要的是,立知回去坐震國師府,裝作無任何事發生般,有人登門就答以在修習無上玄功,盡力避免有心人猜忌,然後等明天展青玲的安排。
他朝一塵和尚點頭示謝,返身縱躍而起,來到房頂,朝國師府而去。
果然,在他從國師府落下時,李從文便焦急的迎了上來,道:「尹傳人,究竟怎麼回事,宮裡竟然傳出突然發狂的事?」
江碧海傳音入密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