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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百二十 天階 文 / 老豬

    二百二十天階

    看到孟聚不說話,只管一個勁地接近,有人已經覺得不對了。四名剽悍的虎式鎧鬥士站出來,排成一排擋住了孟聚的去路:「喂,你幹什麼的?你是屠豹旅哪個營的?」

    「俺……俺是直屬斥候隊的……」

    「斥候隊的?那不關你事,你又不是守備,你來這邊幹嘛?」

    「這個,俺有……」

    話說了一半,孟聚陡然發難。他猛然用力一推,面前的兩名虎式鎧鬥士措手不及,一個人當場就被推倒在地,另一人則是踉蹌地倒退兩步。

    這兩人退下,阻擋孟聚的人牆頓時出現了一個豁口。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孟聚猛然一躥,踩著倒下虎式鎧鬥士的身子直衝向前,他跑得飛快,哪還有半點蹣跚的痕跡?

    「幹什麼的!」

    「混賬!」

    「攔住他!」

    「大人,小心!」

    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孟聚徑直衝向赫連八山。周圍的鎧鬥士驚呼著,紛紛出手攔截,七八隻手同時向孟聚抓來,又有人衝出來想用身體擋住孟聚的去路。但他們都是遲了一步,穿上斗鎧的孟聚滑溜得像魚兒在水中一般,一個巧妙又突然的轉折,他已繞過了阻攔的鎧鬥士們,直衝赫連八山。

    就在孟聚突然動手推人之時,赫連八山已經開始暗暗戒備了。看到對方竟是直衝自己而來,詫異之餘,赫連八山唇邊流露一絲冷笑:這個刺客太不曉事!

    自己雖然是以韜略名動北疆的名將,但作為一名戰士,自己的名聲同樣毫不遜色。自己曾經單騎孤劍一晝夜殺掉上十七名山賊,也曾一戰斬獲十一名魔族鎧鬥士首級——這個刺客也太傻了吧?他不打聽打聽就跑來太歲頭上動土,當真是不知死活了。

    刺客越奔越近,赫連八山冷笑著,右手已經緊緊地握住腰間的劍柄,蓄力作勢。只等對方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等待著他,將是自己的雷霆一擊!

    這時,奔跑中的刺客突然抬起了頭,恰好與赫連八山目光對視。就在這雷光電閃的一刻,赫連八山忽然認出對方的眼睛了!

    赫連八山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孟聚瘋了嗎?堂堂的一省鎮侯、大軍統帥,居然屈尊冒險來做襲營的刺客?

    吃驚歸吃驚,但赫連八山也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人物,該出手的時候,他的手下絲毫不緩,「噌」的一聲脆響,他的重劍出鞘,帶著呼嘯的銳響橫掃而出,一招橫掃千軍使得氣勢十足,眼見就要將前衝的孟聚劈空攔腰斬成兩截。

    但孟聚前衝的勢頭絲毫不緩,眼睛突然閃亮了一下,就在這瞬間,赫連八山忽然腦中一陣迷糊,手中的重劍莫名其妙地垂了下來。

    但他也是意志堅韌之輩,立即就醒悟過來,心中大叫不好!

    但已經遲了,高手相爭,有這一瞬間的停頓,那就已經足夠了。

    在數十名鎧鬥士震驚的注視下,那刺客猶如一縷浮動的青煙,輕飄飄地從赫連八山身邊掠過,繼續向前疾馳,突然拔身而起,一掠飛上了牆頭,然後迅速消失在高牆的背後。

    夜空中遠遠飄來了一句嘹亮的話語:「赫連八山,這是屠帥給你的教訓!你們赫連旅的聽好了,誰還敢打我們屠豹旅主意的,這就是下場!」

    死死盯著那刺客消失的牆頭,赫連旅的鎧鬥士們吃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穿著黑豹斗鎧做出這種雜技般複雜的動作,這廝——還是人嗎?

    這時,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響。眾人齊齊把目光投過去,只見赫連八山手中的重劍已經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了一陣塵土。

    赫連八山很沉穩地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他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震驚,喃喃念叨著:「斗瞑雙修,他竟是斗瞑雙修啊……」

    這是北疆名將赫連八山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一句話沒說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赫連八山巍峨如山的身形陡然崩潰,他重重地後仰摔倒,那魁梧的身軀象被伐倒的大樹一般,砰然摔倒在地。

    「大人,大人!」

    驚呼聲四起,眾人紛紛搶上前去,這才發現,刺客鋒銳的利刃已穿透了赫連八山的護頸,他脖子上有一道深刻而細微的傷口,大量的鮮血不住地從傷口中激噴而出,濺出了足足四五米。

    這時,赫連八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捂著傷口,痛苦地大口喘氣,但臉色卻是越來越慘白。一刻鐘之後,他停止了呼吸。

    赫連旅的鎧鬥士們如同木雕石塑一般呆立當場,過了好一陣,才有人呻吟般低呼道:「大人死了!屠豹旅的人殺害了赫連大人!」

    這聲低呼,像是打破寂靜的一塊石頭,無數條嗓子在嚷嚷:「沒錯,害死大帥的,正是屠豹旅的人!」

    「那人走的時候還說是奉屠血豹的命令!」

    「沒說的,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頃刻間,赫連旅軍官們的悲慟迅速化作了憤怒,所有人都在異口同聲:「為大帥復仇,血債血償!殺進去,把屠豹旅幹掉,一個不留!」

    赫連八山死了,這時候,在場的最高軍官是赫連旅的副帥曹明。

    按常理來說,這種情形下,曹明該出聲勸解部下,查清楚事實真相再做行動。但看著鎧鬥士們怒火沖天,曹副帥立即就明白了,倘若他敢說一個「不」字,自己會馬上被憤怒的鎧鬥士們撕成碎片的。

    曹副帥不傻,他才不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挽救申屠絕和屠豹旅。與激憤的鎧鬥士們不同,這次的赫連八山遇刺事件,在曹副旅帥看來,那簡直是上天恩賜的莫大機遇!

    「如果我領著他們去打屠豹旅為赫連大人復仇,那軍心所向,眾人擁護,我不就自然而然地接任赫連大人的位置了?」

    想到了這些,曹副旅帥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他登高一呼:「弟兄們,跟我走,去收拾屠豹旅那幫畜生!殺光他們!」

    一時間,鎧鬥士們呼聲如雷,無數把雪亮的戰刀朝天豎起,呼聲震天:「殺光屠豹旅!」

    「大人!」

    孟聚回到住處,剛把斗鎧脫下,房門便被敲響了,敲門聲又急又重,顯然是有急事。

    孟聚披著睡衣前去開門,剛開門,他微微吃驚:呂六樓、王北星、木春,所有的重要部下都站在門外,軍官們神情都很嚴峻——倘若不是孟聚心中有底,他還以為部下們準備兵變了。

    呂六樓微微躬身:「鎮督,打擾您休息了。」

    「沒事。六樓,可是出什麼事了?」

    呂六樓以目光示意木春,後者會意,上前一步稟報道:「今晚城頭執勤的哨兵報告,西南方向,邊軍的營地突然起火,屠豹旅和赫連旅等部邊軍都有奇怪的動向。」

    「奇怪的動向?」孟聚掃了一眼部下們:「什麼動向?」

    幾個軍官對視一眼,還是呂六樓答話:「鎮督,卑職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看邊軍的舉動,他們好像……好像正在內訌。」

    「內訌?!」

    彷彿生怕孟聚不信,眾將紛紛出聲:「鎮督,這是真的!我們都去城頭那邊看了,赫連旅和屠豹旅打起來了,屠豹旅的大營都被燒了!」

    孟聚沉吟片刻,然後,他說:「來,我們上城頭去。」

    四更時分,夜空晴朗明湛。

    站在城樓上仰望草原方向,燃燒的屠豹旅營寨在黑暗的荒野中就如同巨大的火炬一般引人矚目。夜風吹來,眾人都聽到了,風聲中帶來的廝殺和吶喊聲。

    夜幕太黑,距離又遠,孟聚只能隱隱看到在屠豹旅的營地周圍,有無數影影綽綽的身影在活動著。他點頭說:「嗯,看起來倒像真有這麼回事呢。斥候派出去沒有?」

    「發現異常時,我們就立即派人出去摸情況了。只是他們現在還沒回來。」

    「不用等斥候回來了,傳令集結兵馬吧。這是大好戰機,我們不要錯過了。」

    「但是鎮督,邊軍異常的原因我們還沒有弄清楚,會不會是引誘我們出擊的圈套……」

    孟聚笑笑,心想原因老子倒是知道的,不過沒必要跟你說就是了。他做個手勢示意呂六樓不必再說,平靜地說:「執行吧。」

    主帥心意既決,部屬們紛紛應命而去。

    低沉的號角嗚鳴聲迴盪在深夜小城的上空,熟睡中的軍隊被驚醒。因為連日趕路疲憊,東陵衛兵馬集結得比平日要慢了很多。待兵馬集結完成時,已是五更時分,東邊天際都出現了魚肚白了。

    孟聚也沒催促部下加快速度——現在赫連旅和屠豹旅拚殺得正凶呢,自己何苦那麼早出去打擾他們?而且邊軍內訌,潰不成軍,己方大有優勢,也沒必要冒險在黑夜裡出戰。

    天色微明時分,東陵衛的兵馬撲出延桑的西門,全面出擊。一千多名鎧鬥士組成了幾條漫長的散兵線,迅速向交戰中的屠豹旅大營撲去。

    東陵衛的出擊時機來得恰到好處,混戰了大半夜,申屠絕的屠豹旅也好,赫連八山的赫連旅也好,此刻都是強弩之末了。

    微明的晨光中,看著東陵衛的兵馬大舉出擊,還沒交手呢,失去指揮官的兩旅兵馬都失去了鬥志,識趣的撒腿便跑,但更多的人則是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乖乖頓在地上當了俘虜。

    東陵衛的斗鎧大軍一路前進,邊軍士卒望風而遁。

    出擊之前,孟聚還有過擔心,擔心邊軍其他的三旅部兵馬會過來增援赫連旅和屠豹旅,但結果證明這完全是過慮了。看到赫連旅和屠豹旅在火拚,「奔馬」、「山巒」、「鋒刃」等各旅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還會往前湊?

    旅帥們哪個不是經驗豐富的人精,都想得明白,時代已經變了,手中的兵馬是自己立足的本錢,誰願意耗費兵力,捲入赫連八山和申屠絕的私人恩怨裡?赫連八山做出臨陣吞併友軍的勾當來,誰還肯為他賣命?

    所以,趁著東陵衛攻打赫連旅和屠豹旅的時機,三個邊軍旅不約而同地向後急撤。他們撤退得是如此急切,把輜重和營寨都給拋下了,當東陵衛的前鋒趕到時,他們已經跑得只剩地平線上的一縷青煙了,以致追來的東陵衛兵馬只能淪為戰場打掃隊的角色。

    當太陽升到天空正中時,幾路出擊部隊才凱旋歸城。戰將們爭先恐後地向孟聚報告:「鎮督,我部拿下了屠豹旅大營!」

    「鎮督,我們攻克了奔馬旅的大營!」

    「鎮督,我們拿下了赫連旅的大營!」

    孟聚心裡有數,部下們所謂的「拿下」無非就是追在邊軍的潰兵後面接收了大營罷了。但大家正是高興的時候,他也不想掃眾人的興頭,很慷慨地一揮手:「統統記功!」——反正犒賞的銀兩也不是孟聚出的,拿下了邊軍的幾座營盤,繳獲的物資堆積如山,慷拓跋雄之慨來收買自己的軍心,何樂而不為。

    於是眾皆歡悅,將士們齊聲稱頌鎮督大人英明慷慨。

    深夜時分,密集的馬蹄響起,由呂六樓統帶的追擊部隊才疲憊地從城外歸來。呂六樓親自向孟聚報告了戰況,他們一路追殺邊軍潰軍,追出五十多里路,一路上,邊軍被殲滅士卒不計其數,遺屍纍纍。追擊部隊一直追到了採石鎮,眼看麾下的鎧鬥士們已經精疲力竭,邊軍後軍的接應部隊也上來了,呂六樓才下令撤軍。

    看著呂六樓風塵僕僕,憔悴又疲憊的樣子,孟聚心中感歎,這才是真正做事的人。比起那幫拿下幾個遺棄營寨就興沖沖跑來報功的旅帥們,踏實又低調的呂六樓真是太難得了。

    「六樓兄,這一趟,實在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對了,有功人員的名單,你抓緊給我弄出來。弟兄們都很辛苦,我們要快點發賞金,不好涼了將士們的心。」

    呂六樓搖搖頭:「鎮督大人,賞金的事倒是不急。末將覺得,我軍雖然初戰告捷,但邊軍仍有雄厚實力,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犒賞發得太早,只怕將士們起了懈怠之心,不利於我們來日再戰。」

    孟聚笑笑:「六樓你有心了。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武川,樂平城,征南行署大營。

    天色明朗,湛藍的天空連一絲雜質都沒有,這是北疆難得的好天氣。

    與窗外明朗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屋裡的氣氛十分沉悶,猶如暴風雨襲來前的天空。

    六鎮都督府的參軍們沉默著,誰都不敢大口喘氣,唯恐為自己引來了雷霆震怒。

    看著文案上的報告,北疆大都督、六鎮統帥拓跋雄元帥陷入了沉思。

    消息已經傳來,征南大軍前鋒在東平省內遭到了慘敗,主帥赫連八山戰死,將近半數的兵力被東陵衛消滅,損失的兵馬裡包括了赫連八山的赫連旅和屠血豹的屠豹旅。

    屠豹旅也就罷了,反正申屠絕已是第三次被孟聚打敗,他的屠豹旅也是第三次重建然後又被摧毀。第三次和第四次,區別不大,大伙已是習慣把他看做是孟聚的手下敗將了。

    但是赫連八山的赫連旅,這可不是一般的兵馬。赫連八山本身就是北疆名將,他統帥的赫連旅也是隸屬拓跋雄親軍「押衙軍」的五大精銳旅之一。這支部隊慘遭全殲,等於是在元帥心頭上割了一刀,幕僚們都記得,當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一向鎮靜的元帥吃驚得把手中的杯子都摔了。

    怎能想像呢?有名將赫連八山統率的五旅強兵出征東平,在大伙預料中,面對這樣的大軍,兵微寡弱的東平東陵衛只有索索顫抖、然後四分五裂的份,更有人樂觀地預告,大軍可以不發一矢,輕易征服東平。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韜略家,對於那種不戰而勝的奢望,拓跋雄是從來不抱希望的。

    東平有孟聚,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擁有著同齡人罕見的執著和堅韌,不打到最後一兵一卒,山窮水盡,他是絕不會屈服的。也就是憑著這份堅韌,這個兩年前還只能以「乳臭未乾」來形容的青年人已成為了拓跋雄在北疆最大的敵人。

    對這樣的人,拓跋雄是不抱希望的。

    出征之前,拓跋雄不是沒做過壞打算。他也想過,征討大軍進展可能會不順利,可能會遭到挫折,可能會請求增援——但這樣幾乎全軍崩潰的結果,那是他怎麼如何也想不到的。

    好在,六鎮大都督並不是那種庸俗之輩。遭遇大挫,他沒有暴躁地發怒,也沒有唉聲歎氣,而是拿著案上的報告看了一陣。

    然後,他放下報告,閉目沉思。

    沉思了一陣,拓跋雄又拿起了報告,繼續看——今天,同樣的動作他已經重複了不下十次了。大都督看得很慢,很仔細,他的目光用力得彷彿要看到每個字的背後。

    良久,他發出了感歎:「赫連誤我啊!大敵當前,怎能做如此蠢事呢!」

    幕僚們擠眉弄眼地打著眼色:元帥今天是給氣糊塗了?他的意思該不會說,只要不是「大敵當前」,那麼即使吞併友軍也無妨吧?

    拓跋雄沉著地注視著部下們,他的語氣很平靜:「大家不要這樣哭喪著臉。事情既然發生了,哀歎也好,哭泣也好,都不會改變。赫連死了,申屠絕——呃,我是說,屠血豹,他還活著吧?為什麼不來見我?難道是害怕我責罰嗎?」

    「啟稟元帥,屠旅帥還活著,但他好像受了很大的驚嚇,現在臥病在床,還不能過來見元帥。」

    「驚嚇?」拓跋雄咧開嘴笑了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一個帶兵的將軍,居然被嚇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文先生,你沒問他嗎,到底是什麼樣的妖魔鬼怪,能把我們的屠將軍嚇傻了?」

    文先生——沒錯,就是曾與孟聚見過一面的那位文先生——長身而立。他恭敬地拱拱手:「元帥,學生剛剛從屠將軍那邊回來的。雖然屠將軍的狀態還是很不穩定,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但學生耐心聽了一陣,倒也聽出些眉目來了。昨晚,屠旅帥遭遇了東陵衛統帥孟聚的襲營,損傷慘重,屠旅帥本人更是被孟聚追殺,但他終於逃脫了,倖免於難。」

    「屠血豹逃脫了,倖免於難?那可真是可喜可賀啊!我們申屠旅帥已是第二次——哦,不,第三次可喜可賀了吧?他的運氣真是不錯啊!」

    拓跋元帥輕輕地感歎道,微胖的圓臉上滿是笑意。

    看到元帥和藹的笑容,文先生心中一陣顫慄。憑直覺,他知道,申屠絕這次准完蛋了。事不過三,元帥不可能再給他第四次機會的。

    「文先生,能一下就襲營得手,那晚東陵衛到底出動了多少人馬?」

    「這個……當時情況太過混亂,屠旅帥也說不清楚。但好像,東陵衛來的人馬不是很多。」

    偷眼望了一眼元帥,文先生覺得,接下來的話實在難以啟齒:「學生聽赫連旅帥的身邊人說,赫連旅帥是被一個黑豹鎧鬥士刺客殺害的。而那晚,孟聚就是穿著黑豹斗鎧。那個刺客,應該就是孟聚。他們……並沒有看到他的其他同黨。」

    足足過了五秒鐘,拓跋雄才理解了文先生的言下之意,北疆最大的權勢者顯得十分震驚:「文先生,你該不會是說——那晚襲擊了屠豹旅並殺掉赫連八山的,只有孟聚一個人吧?」

    「學生惶恐,但那晚,確實沒有人見到別的東陵衛鎧鬥士。屠豹旅的倖存者們都承認,除了那些誤傷的人以外,自始至終,攻擊他們的只有一名黑豹式鎧鬥士——也就是孟聚本人。

    學生覺得,即使不是孟聚獨力所為,他的幫手也不會很多。因為,我們一個首級的斬獲都沒有。」

    拓跋雄緩緩點頭,他微微闔上了眼睛,說:「我記得,申屠絕,他是五級鎧鬥士吧?」

    「元帥英明,申屠大人已經是五級巔峰的水準,即將邁入地級鎧鬥士的境界了。」

    「赫連八山,他已是六級的地階鎧鬥士吧?」

    「是,赫連大人已達到六級的水準了,三年前,他就在洛京測試通過官考了。」

    拓跋雄默默點頭,幕僚文先生也識趣地住了嘴。

    屋子裡很安靜,沒人說話,但大伙心裡卻是想著同一個問題:能在大軍的密集保護之下,單槍匹馬妙殺掉一個六級的地階鎧鬥士,又把另一個准地階鎧鬥士給打得狼狽逃竄,逼得幾乎發瘋——東陵衛鎮督孟聚,他到底強到了什麼地步?

    良久,拓跋雄歎息道:「文先生,你是見過孟聚的,你怎麼看?」

    雖然拓跋雄問得沒頭沒腦,但文先生卻是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斟字酌句地答道:「元帥,靖安大戰之後,學生就留意到孟鎮督這個人了。

    那一戰中,他能壓制准五級鎧鬥士申屠旅帥,能殺透魔族胡人的軍陣,他的實力肯定是超過六級鎧鬥士的。但學生也考慮到,那一戰中,孟鎮督的恩主葉迦南鎮督戰死,孟鎮督十分悲憤,已萌生死志,而抱定一死決心的戰士往往能爆發出比正常狀態下更強的力量。所以,學生當時以為,孟聚的真正實力應該是六級巔峰左右。」

    「當時?那現在呢?」

    「元帥明鑒。在延桑之戰中,孟鎮督帶著少量兵馬就敢偷襲屠豹旅大營,他單槍匹馬,不但逼得申屠旅帥退避,殺散了申屠旅帥親兵營的十五具斗鎧,還殺掉了其中的六名鎧鬥士。然後,他還有餘力去偷襲殺害赫連都將——學生已經確認了,屠豹旅是三更時開始遇襲,而赫連大人是在四更左右遇害的。也就是說,在行刺赫連大人之前,孟聚就已經連續激戰了一個多時辰了。

    激戰一個多時辰後,還能瞬間殺掉一個地階鎧鬥士,這樣的鎧鬥士,學生實在聞所未聞。」

    拓跋雄緩緩點頭:「文先生,那以你的意思……」

    「元帥,學生覺得,先前我們怕是都低估孟鎮督的戰力了。能穿著斗鎧,激烈戰鬥一個多時辰,依然保持著強悍戰力,能在層層護衛裡瞬間秒殺一個地階鎧鬥士,還能越過營寨飛走——孟鎮督的契合度和真氣雄厚程度,怕是遠超六級巔峰了。」

    拓跋雄試探著問:「七級鎧鬥士?」

    文先生搖著頭,歎息道:「說實話,學生也希望他是七級鎧鬥士。但,倘若學生沒估錯的話……怕是還不止。」

    屋子裡響起了清晰的粗重呼吸聲,幕僚們神色嚴峻。

    超過七級的鎧鬥士,那就是八級鎧鬥士了。

    七級到八級,雖然只提了一級,但那性質卻是天壤之別的,因為那是已由地階鎧鬥士進到了天階鎧鬥士的層次了。

    傳說中,天階鎧鬥士擁有排山倒海、呼風喚雨的大能。由地階到天階,那是不啻於由人到神的躍升。

    歷史上,只出現過一名天階鎧鬥士,那就是鮮卑大魏朝的開國大帝、天武帝慕容龍城。

    慕容龍城之後的三百年間,人間再無天階鎧鬥士。

    現在,第二名天階鎧鬥士終於出現了。只是,他是華族人。

    幕僚們低著頭,彼此不敢對望,他們都害怕,害怕別人從眼睛裡猜出自己的想法:三百年後的今天,在天武帝創建的大魏帝國風雨飄搖、搖搖欲墜之際,非常湊巧地又出現了一個華族天階鎧鬥士——這件事,到底上天在預兆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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