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斗鎧

第一卷 一百二十 落幕 文 / 老豬

    一百二十落幕

    靖安城下,魔族包圍圈中。

    風雪中,魏軍的潰敗士兵亂糟糟地聚在雪地上,他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失魂落魄,慌張得猶如驚弓之鳥。傷殘士兵倒在雪地上慘叫著,有人憂心忡忡,有人驚慌失措,軍官們要將他們整隊,但無人響應,也無人應令,到處都是一片竊竊私語:「逃命吧,擋不住的!」

    「笨蛋啊,四面八方都給魔族圍了個透!你倒是往哪邊逃啊?」

    「要不,咱們降了魔族吧?」

    「混賬,剛才說話的是誰?站出來!大魏官兵,豈能說這種混賬話!」

    「我呸,都這時候了,誰還在假扮啊!老子站出來又怎樣?」

    「叛徒!呀老子宰了你」

    潰兵群中鬧起了打鬥,混戰中,拳來腳往,有人動起了刀子,廝打一陣,只聽一聲慘叫,維持秩序的軍官們趕來,打鬥的士卒們頓時一哄而散,只剩地上一具被打死的屍首。

    步兵部隊已經徹底潰散,這時還能做堅持戰鬥做最後抵抗的,唯有斗鎧部隊了。

    東平都督元義康扭動著笨拙的身軀,他披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鎧甲,在雪地裡來回奔波,走遍了整條戰線,一個個數過了還能站立的斗鎧戰士,他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九十八個,易將軍,九十八個!我們只剩九十八名鎧鬥士了!」

    在軍陣的最前頭,橫刀旅的主帥易小刀穿著一身豹式斗鎧,正站在觀察著魔族的軍陣。對面不時射來幾根冷箭,他卻毫不在乎,和部下們談笑風生著,渾沒把眼前的魔族大軍當回事。

    聽到元義康那驚慌的呼聲,他皺皺眉,旋即又換了一副笑臉:「都督您的數學可真好,對我們太有幫助了,末將佩服得很!」

    彷彿聽不出易小刀話裡的戲謔,元義康臉如土色,他都快哭出來了:「怎麼辦啊,易將軍,怎麼辦!出戰時我們足足有六百多架斗鎧,現在卻只剩這麼點了!易將軍,到底怎麼辦啊,您是打過很多仗的將軍了,您一定有辦法的,快說說看啊!」

    易小刀撇撇嘴,咂咂舌頭,對這個懦弱又無能的上司,他感到象條鼻涕沾在手上般膩味,甩也甩不掉,擦也擦不去。

    他一本正經說:「都督,身為大魏將軍,倘若到時不幸戰敗,我等除了以身殉國以外,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莫非,都督您是打算跟那邊……臨陣議和?」

    元義康一愣,他雖然外行,但還是知道,這種情況下的議和,實質上就是投降的代詞了。他想了一陣,很勉強地說:「這個……自然不會。本都督是皇室後裔,本朝歷來無降蠻夷的皇家子弟,本都督自然也不會。

    只是,除了殉國以外,難道易將軍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們就一點勝機都沒有了嗎?易將軍,您是出名的智將,足智多謀,您快想個絕妙好計出來啊!」

    「絕妙好計跟美女一般,都是很矜貴的,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約出來的?」

    易小刀懶洋洋地說:「呵呵,都督的義烈,末將甚是佩服。若要我要出主意——都督,等下您自盡時最好找個手快點的刀手幫忙啊,不然割脖子是很疼的。」

    感覺到脖子上陡然一寒,元義康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世上最憤怒的事莫過於自己覺得重如泰山的事,對方卻覺得輕如鴻毛。大敗被圍,元義康已是心急如焚,對方卻輕鬆得像與他無關。

    看著這個神情輕鬆的年青人,元義康陡然轉過一個念頭:「這傢伙,他該不是早打好主意到時投降魔族了吧?啊,一定是,肯定是!」

    真是混蛋啊,邊軍的將領都他媽是混蛋!若不是申屠絕,自己早該高奏凱歌戰勝歸來了,怎會落到這麼淒慘的地步?申屠絕該千刀萬剮,這嬉皮笑臉的易小刀也該吊起拿軍棍揍狠抽!

    拓跋雄也是混蛋,他是怎麼帶出這兩個混蛋來的?

    元義康忿忿地想:該死,要是我有一員良將就好,自己的人,帶自己的兵馬,聽自己的號令,再不用受這群混蛋的窩囊氣!

    兩人站在那邊,各懷心思,卻是再沒有說話了。

    魔族陣營中吹過一陣號角,風雪茫茫中,魔族的鎧鬥士正在整隊,白色的一片斗篷湧動,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凶悍的魔族兵將正在那邊待勢蓄髮。

    看著魔族軍陣浩大,再看看魏軍這邊,鎧鬥士在雪地上排成了單薄的一線,猶如雪地上一條微薄的黑邊,稀稀疏疏得快不能維持戰線了。元義康面如土色,他小心翼翼地問易小刀:「易將軍,以您的經驗來看,我們還能頂住這次進攻嗎?」

    「都督,以末將征戰多年的經驗來看,末將有很大的把握,十有**……」

    易小刀咧嘴對著元義康笑笑,露出了潔白而鋒利的牙齒:「我們死定了!都督,您還是快去找刀,若您不嫌棄,末將也可以代勞的。要知道,末將當年也是號稱『縱橫武川郡花街第一快槍手』,出手保證不會讓您疼的!您試試?」

    看著易小刀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元義康嚇得後退一步,他哆嗦得話都說不完整了:「不,不,我……我要奮勇殺敵,我寧……寧可戰死,決不放棄……」

    「那隨便你了,元都督。要幫忙時候記得說聲啊,不用客氣的。」

    易小刀收回刀子,不住搖頭歎息,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元義康嚇得離他遠遠的。

    魔族的進攻再次開始了,茫茫風雪中,白色的魔族斗鎧和黑色的魏軍斗鎧纏鬥在一起,魏軍的防線險境環生,搖搖欲墜。危急關頭,易小刀親自操刀上陣,身為一旅主帥,他殺得儼如普通一兵,血染雙手。每砍倒一名魔族兵,他便要大喝一聲,讓整個陣頭都聽得清楚:「你姥姥的,看你還敢拿口臭熏我!」、「你姥姥的,又宰了個不洗澡的!」、「你姥姥的,沒帶銀子也想去天香樓?」、「你姥姥的……哦,是自己人。你姥姥的,你的臉被嚇得這麼白,我都當你是魔族兵了!」

    連殺三個魔族兵,易小刀拄著刀子在地上急劇地喘氣。他高聲嚷道:「喂,那邊不洗澡又口臭的夥計們啊,剛才的可是誤會來著!我和你們的可汗其實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不信你們回去問問他老人家,小時候可是誰幫他老人家切了小**又幫他睡了老婆?那就是我老易啊,做好事不留名的老易!你們跟他一提,他準知道我!」

    魔族兵被氣得發瘋,魏軍士兵卻是齊齊放聲狂笑。

    易小刀,這個年青的旅帥,他的帶兵風格就是如此。即使在廝殺得最激烈的關頭,他依然帶著戲謔的笑容,生死對他來說不過遊戲人間罷了。因為他樂觀而高昂的鬥志,疲憊交加的魏軍將士鼓起了余勇,他們鼓起了男兒的血性,與魔族拚命廝殺著,勉力支持著防線。

    狂風大作,飛雪密集,風雪中,兩軍將士廝殺正烈,陡然,魔族後陣再次急促地想起了螺號聲,號聲嗚嗚,甚是急促。

    聽到這螺號聲,易小刀笑容一滯,哭笑不得:「你姥姥的,魔族崽子還要調兵上來?沒想到,老子真的要成為大魏國的烈士了!那邊口臭的夥計們啊,打個商量吧,大伙既往不咎如何?」

    魔族的螺號聲越來越急,奇怪的是,光聽螺號聲響卻不見魔族增援上來,反而在他們的後陣響起了廝殺和交戰的巨大轟響,響起了魔族兵驚惶的呼叫和慘呼。

    易小刀久經戰陣,立即就知道魔族的後方出問題了,他精神大振,喊道:「弟兄們,他姥姥的援軍到了!援軍到了,大伙頂住啊!」

    彷彿要驗證易小刀的話般,在前沿廝殺的魔族兵齊聲吶喊起來,喊聲中不見興奮,反而顯得十分惶惑。他們發一聲喊,脫離了與魏軍交戰的戰線,向後急急退去,隊形混亂。

    見此便宜,不撿的是傻子。易小刀率軍緊追上去,砍了十幾個殿後的魔族鎧鬥士。突然,一員高大的魏軍鎧鬥士飛快地從雪幕中躍出,突兀地出現在魏軍陣前,與追擊的魏軍鎧鬥士們恰好撞了個正著。

    一時間,兩邊面面相覷,都是看得呆了。

    見到面前出現了魏軍大隊,那魏將表現的不是歡喜,而是驚恐。他怪叫一聲,調頭向右就跑,那驚恐的樣子像是背後有鬼在追著他似的。

    有魏軍喊道:「那邊的弟兄啊,你不要跑!我們是橫刀旅的人!」

    但聽到那呼聲,那魏軍不但沒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易小刀驚疑不定:「你姥姥的,搞什麼鬼?我怎麼看這傢伙象申屠絕?身形象,聲音象,連穿的斗鎧都像!喂,你們看,像不像啊?」

    「確實好像申屠旅帥!他今天穿著的就是特製的王虎鬥鎧,我認得的!」

    「他姥姥的,什麼申屠旅帥!是申屠王八蛋!這傢伙把我們坑苦了!弟兄們,追上去,宰了他!」

    「別忙,」易小刀攔住部下:「申屠絕怎麼從魔族軍陣裡逃出來?有問題,大家都不要動,戒備好了!」

    「易將軍!」不知什麼時候,元義康又湊到了易小刀身邊,他戰戰兢兢地說:「剛才跑過的那個人,本都督怎麼越看越像申屠旅帥?」

    易小刀嬉皮笑臉地問:「很像嗎?我怎麼覺得不是很像?」

    「呃,本都督覺得有點像,但既然易將軍覺得不像,那肯定是本都督看錯了。」

    「不像嗎?我突然覺得有點像了。」

    「呃,其實我覺得還真的有點像……」

    「像嗎?我還是覺得不像。」

    「……」

    元義康終於發覺了:易小刀平時還算個正常人,但到戰陣上便成了瘋子了,要跟這傢伙正經說一句話根本是做夢!越危險,他便瘋得越起勁。

    元義康還沒來得及生氣,突然聽到魔族陣後轟然響起了一聲恐怖的吶喊,鐵器撞擊聲、呻吟聲和被擊斃人的尖叫聲,一聲恐怖的吶喊撕裂戰場:「申屠絕,我要你狗命!站住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色鎧鬥士從魔族軍中陡然躍出,他身上纏著一塊不知是什麼質地的布料包紮肩頭的傷口,向著申屠絕逃跑的方向急追,邊追邊嚎:「申屠絕,站住了!為鎮督報仇,我要你狗命啊!」

    沖天殺氣凶悍如火,連這邊魏軍都渾身戰慄起了雞皮!

    在他追趕申屠絕的路上,無論是步兵也好,鎧鬥士也好,一旦擋住了他的去路,那便像擋在颶風面前的脆弱小草一般,黑色佰刀閃電一擊,頓時斬得支離破碎。

    黑色鎧鬥士追著申屠絕,但又有一群白色的魔族鎧鬥士追著他,魔族鎧鬥士們用華族語亂七八糟地嚷著:「王旗,王旗!把王旗交還我們!還給我們啊!」

    像一群野狗在追著一頭猛虎,魔族的鎧鬥士們遠遠地跟著,不敢靠近那人的身週五米內——這是那大佰刀的攻擊範圍,簡直是死神劃的一個圈。

    一群人急匆匆地從魏軍陣前衝過,一追一逃的兩人也好,魔族鎧鬥士也好,誰都沒有停步來理會那邊的魏軍,他們風捲殘雲般跑得遠了,消失在濛濛雪幕中,易小刀和元義康都是看得呆了。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只聽得哇哇幾聲怪叫,卻見申屠絕掉頭又跑了回來,他向著魔族的軍陣中衝回去,一路逃一邊嚷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啊!快攔住他啊!」

    渾身是血的鎧鬥士跟在他身後,一路狂吼如雷道:「申屠絕,莫逃!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

    二人直直照著魔族軍陣衝過去。一路的魔族兵馬都慌忙給他們讓開了道路,他沖得極快,來不及閃開的魔族兵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毀滅的黑色魔刀便閃電般落到了他們頭上,只聽到佰刀砍劈鎧甲和骨頭的清脆鏗切聲不絕於耳,哪怕鐮刀鋤草都沒他殺人來得快,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在觀戰的魏軍看來,只見一道黑色的旋風衝過,接著便是破碎的頭顱、肢體和破碎的鎧甲漫天飛舞,在他經過的道上,一路都是魔族士兵的屍首和破碎的鎧甲,雪地上血紅的一片顯得分外顯眼。他縱橫於魔族軍陣中,左衝右突,橫掃一切,如戰神下凡一般當者披靡。那簡直是一路活動的死亡颶風,魔族兵馬急忙四散躲避。

    照舊是那群白色的魔族鎧鬥士追在他們身後,他們高聲嚷道:「散開,快散開,大家莫要擋住他們——好漢,好漢,無敵的好漢!把王旗歸還我們罷,你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哪!」看他們的語氣,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哀求了,哪裡還有半分草原勇士的氣概?

    這幾伙人一路逃跑,一路衝殺狂吼,一路追趕,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刀光劍影和飛濺的鮮血在雪幕中慢慢隱去了蹤影。

    魏軍也好,魔族也好,大伙都停止了廝殺,呆呆地站在原地,人們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真實感,風呼呼地刮過,雪紛紛落下,兩軍陣頭都籠罩著深沉的沉默,在這幕不可思議的情景面前,眾人手足無措。

    半響,魔族軍陣後響起了一片鑼聲,有人在高呼:「秉遵可汗大令,天神在上,可汗有令撤軍,撤軍!草原的鷹們,跟我走!」

    倘若這個撤軍令是一刻前頒布的,殺意正濃的魔族鎧鬥士是說什麼也不可能答應的。但被這莫名其妙的衝殺攪了陣,魔族前陣士兵被打得失魂落魄,也沒了那股銳勁。他們不甘心地望著眼前的魏軍人馬,磨磨蹭蹭地在各路頭人的統帶下整隊,轉身撤離,那路白色的魔族大軍逐漸消失在魏軍眼前。

    過了好久,魏軍陣頭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死裡逃生的士卒們歡喜得都傻了,拚命地叫啊、嚷啊、跳啊,雪地上那片黑色的魏軍軍陣彷彿是了一鍋沸騰的粥。

    「大魏萬歲!」

    「邊軍萬歲!」

    「東陵衛萬歲!」

    一片歡呼聲中,元義康和易小刀對視了好一陣,易小刀問:「元都督,你可是在做夢嗎?」

    「這個……」元義康咬咬自己的手:「好像不是。」

    「那就肯定就是末將在做夢了……唉,這麼真實的夢,為什麼沒夢見歐陽青青而是夢見了元都督您呢?太可惜了,倒是這個喊打喊殺的人有點眼熟,好像也是見過的?」

    易小刀這麼說來,元義康倒也覺得那聲音很耳熟了。他想了一陣,叫道:「沒錯,這人我也見過的,是靖安東陵衛的孟聚督察!他追著申屠絕幹什麼?」

    「孟聚說申屠絕害死了葉鎮督?」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原由。元義康沉重地說:「沒想到,天妒紅顏,葉鎮督那麼年青就……太可惜了。那申屠絕,當真可惡!」

    「這樣的話,我倒明白出什麼事了,孟聚是為葉鎮督報仇來著,他一路追殺申屠絕,不惜衝入魔族軍陣中,可那伙魔族兵追著他喊什麼王旗……難道他還衝到了可汗御營中奪了旗?」

    元義康駭然:「這麼說,他竟是一個人把魔族殺了個對穿!」

    「恐怕不止咧,瞧這勢頭,他還要再殺一個對穿回去!」易小刀嘖嘖讚歎著:「照末將看,只要申屠絕這樣不停地竄著,看那瘋勁,孟聚遲早會把整路魔族大軍都毀掉的!

    真是勇將,一人能敵千軍,末將原先還以為,這樣的勇將只是書上亂編呢,沒想到竟真的存在啊!孟聚,當真是條漢子!平時他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來他竟如此有種,我易小刀算是服了!」

    想到孟聚的勇悍,兩人都是驚歎不已。

    遠處有人在喊:「都督,都督!有一路兵馬朝我們過來了,靖安守備旅衝破包圍圈回來了!」

    遠處延綿來了一路兵馬,黑色的步兵和斗鎧混集,兵馬隊列整齊,顯然不是敗退的潰兵隊伍,而是一支成建制的大軍。在那路兵馬的前頭,一員白髮的老將威嚴地持著大旗給大軍開路領道。

    「肖恆將軍!」元義康和易小刀都迎了上去,元義康尤為歡喜。雖然魔族軍退去了,但直到現在,見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嫡系兵馬,他才有一種踏實的安心感:「肖將軍可算回來了!我擔心你們出事,可是擔心壞了!」

    老將沉穩地行了個軍禮,單膝跪下:「末將無能,讓都督操心了。」

    元義康連忙扶起了他:「哈哈,說什麼呢!活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如何,守備旅的弟兄們都好?兵馬損折得不重吧?」

    「托都督的福,兵馬損折了約莫兩成,好在骨幹還保留著。」

    這時,元義康才來得及打量眼前的兵馬,他嚇了一跳:眼前的這路士兵,士兵們人人腰間都掛滿了魔族兵的首級——不是一般魔族兵的首級,中間還有不少鎧鬥士呢!

    「天哪,肖將軍,你們殺了這麼多的魔族鎧鬥士啊?當真了不得了啊,這可是大功啊!快告訴我,你們斬首總共多少?」

    「啟稟都督,我軍攜回首級數量總共一千一百多,其中有五百魔族鎧鬥士。不過……」

    元義康聽得心花怒放:「了不得,老將出手,當真了不得了!今日大戰不利,各路兵馬都一敗塗地,唯有守備旅有如此戰績,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定要奏請朝廷為將軍您請功!」

    老將軍臉色一紅:「不敢當都督謬讚,末將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其實,若不是孟督察捨命相救,末將和麾下的兒郎們都要全數死在魔族手下了。這一千多首級,大多也是孟督察和他部下們的斬獲,並非末將的功績。」

    元義康一驚:「孟督察?哪個孟督察?」

    「啟稟都督,是東陵衛靖安署的孟聚督察!都督,末將要代孟督察請功,他不但殺死了千餘魔族救出了整路守備旅,還陣斬了柔然國師阿勒姆……」

    「阿勒姆?」易小刀驚呼插嘴道:「可是那個阿勒姆?柔然的大國師?朝廷懸賞的那個赤城屠城血案兇手?」

    「正是此人!請看,這是阿勒姆首級,這是他的戰旗,護衛阿勒姆的護衛大多已經伏誅了!元都督,易將軍,天道好還,赤城死難的軍民歷經十年,他們的大仇終於得報了!」

    元義康來邊塞不久,還不知道赤城血案是怎麼回事,但周圍的邊軍士兵們卻是大多知道的。聽聞凶名顯赫的阿勒姆被殺,士卒們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

    「阿勒姆伏誅!阿勒姆伏誅了!」

    看過阿勒姆的首級,有些士兵當場痛哭出聲,他們對著黑色的天際哭嚷道:「爹爹,媽媽,你們可聽到了嗎?你們的大仇終於得報了!阿勒姆被斬首了!」

    「孟督察長命百歲!」

    「孟督察萬歲啊!」

    看著周圍的士卒們雀躍歡呼。元義康如在夢中。雖然是自己親眼所見,但部下竟有如此驍勇的武將,令他做夢般不敢置信。

    肖恆將軍肅然道:「元都督,孟將軍忠心義烈,他不但救了我們,還要去救葉鎮督,獨領一小隊人馬在萬軍叢中橫衝無阻!此等忠勇武將,您該奏請朝廷好好表彰才是啊!」

    元義康連連點頭:「將軍所言甚是!孟督察既忠且勇,忠義凜冽,可照天日!此等絕世驍將,我定要奏明聖上為他請功,將他好好重用才對!」

    「請功自是應該的,不過重用……」易小刀搖著頭:「不是末將烏鴉嘴,孟將軍的情況,只怕不是很妙。」

    「啊?易將軍何出此言?」

    「都督,孟督察已經殺瘋了,似癲似狂,他這副樣子,我只怕他會變身修羅。」

    「修羅?」

    元義康一驚。他望向肖恆,卻見後者也肅然道:「士兵在戰陣上化身修羅的事,老夫聽過,也親身見過。當年我麾下的一個親兵,他變身修羅後殺了上百個魔族兵,打退了魔族,最後連自己人都殺,誰都制不住他,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力竭噴血死了。

    不過,孟督察吉人天相,他拯救了靖安全城官兵,拯救了靖安城。積下此等功德,上天也該庇佑於他,不會讓他輕易喪命吧?」

    易小刀臉上罕見地出現嚴肅:「正是,希望他能平安回來吧。」

    日已黃昏,濛濛的雨雪中,一隊魏軍步兵刀斧手在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擔任警戒的前哨士兵恐懼地望著雪幕籠罩著的茫茫前方,生怕那白茫茫一片中突然竄出一群胡人戰兵來。

    在主力回城的同時,很多搜索的小分隊也被派出,他們搜尋各個戰場,查探魔族軍隊的去向,順便也收容己方的潰兵和傷兵。士兵們散開了一條散兵線,一手持著刀斧,身後背著大籮筐,筐子裡裝滿了砍下來的魔族頭顱。

    一個士兵突然嚷了起來:「隊長,這邊有個鎧鬥士。」

    隊長抬起頭,他睜著通紅的眼睛喊道:「趕緊砍了帶走唄,難道還需我來教你不成?魔族鎧鬥士的首級,那可值不少賞銀的,老五,你可發了。」

    「隊長,這可是我們的人。這個人……你快來看看啊!」

    隊長走過去,在一棵枯萎的小樹下,一個黑豹鎧鬥士臉朝地躺在雪地上,手腳攤開形成一個大字。看到這鎧鬥士,士兵們無不心驚。他的斗鎧碎得都不成樣子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無數的鮮血凝結成了一層鮮紅的繭子,將他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他的手死死抓住一把漆黑的大佰刀,刀刃上缺口無數,像是把鋸子。

    看到這個人,隊長倒吸一口冷氣,他問同伴:「這個,不就是今天在陣前追殺申屠絕的?」

    「該是他了,原來那英雄是死在這裡。」

    「他一個人追著申屠絕在魔族陣中殺出又殺進,幫我們出了口惡氣!」

    「魔族愣是拿他沒辦法,被他殺得灰心又洩氣,最後不得不灰溜溜撤軍。」

    「看這身斗鎧,他該經了多少廝殺啊!可惜,最後還是讓魔族給害了。來,大家做做好事,幫他找一下身份牌,回去通知他的部隊過來收屍。這樣的英雄,不該拋屍荒野喂狼的。」

    士兵們合力將死者凍得發硬的身體翻過來,看著那張血污的臉,隊長搖頭歎道:「還是個挺俊的年青娃子啊,真是可惜了。找他的腰牌吧。」

    一個士兵從斗鎧破損的洞口處伸手進去,皺著眉頭在死人的懷裡摸索著。突然,他失聲叫道:「熱氣,還有熱氣,他懷裡還是暖和的!這人,他竟是活著的!老五,老三,快來幫忙,給他灌點酒,扒開他的斗鎧,說不定還能救過來!」

    幾個人撲上來幫忙,但無奈鎧甲被血污凍得結實,若硬生生地要扒開,那除非是將這人連甲帶皮一塊剝下來。折騰了一陣,隊長當機立斷:「算了,連人帶斗鎧,扛他回城去,找郎中看去。」

    「但是,隊長,我們的任務……」

    「你這笨蛋!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軍官!若能救得一個軍官,那可比救回幾十個小兵划算多了!來,大家弄幾根棍子來當擔架,扛他回去。」

    一行人合力抬起了沉重的鎧鬥士,慢慢消失在蒼茫的風雪中,在皚皚雪地上留下了幾行漆黑的腳印。

    (《北魏史志》:「太昌八年,北疆大雪,北魔猖獗,犯東平、赤城、武川等六鎮,掠奪軍民女眷,破城無數,聲威震撼,諸軍莫敢迎者。

    九月,東平都督元公義康慷慨出陣,曰:「吾為朝廷鎮守,自當護我子民!」諸將感懷其恩,奮勇出擊,王師於靖安城下大破柔然、突厥兩族聯軍,陣斬斬柔然可汗阿迪瓦、柔然國師阿姆勒、萬夫長阿魯提及以下千夫長八人,百夫長不計其數,斬首兩千級。北魔畏懼退去,邊患遂平。自此,朝廷乃知元公知兵善戰。」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