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十九 出走 文 / 老豬
九十九出走
「局勢已安定下來了?」
老實說,孟聚是不怎麼相信的。
申屠絕和易小刀二人聯手,他們擁有三百七十多名久經戰陣的精銳鎧鬥士,這樣的實力,不是靖安城裡的任何勢力能抵禦的,不要說葉迦南,就是軍方名義上的最高統帥元義康都不行。
沒達到目的,申屠絕的驕兵悍將們不可能輕易善罷甘休,目前的平靜,大概只是雙方暫時的妥協吧?只要申屠絕不死,大患一日不除,報復遲早會來,戰事隨時可能再起。
「蕾蕾,你叫雯清過來。我有點事跟你們說。」
當蘇雯清和江蕾蕾來到孟聚的房間時,孟聚正在寫信。聽到聲響,他抬頭說:「你們先坐,等下,我寫完就好。」
兩個女孩子依言坐下,安靜地看著孟聚寫信。
冬日溫暖的陽光照在孟聚輪廓分明的臉上,連唇邊淡淡的鬍子茬都看得清楚。沒梳整齊的一縷散發披在孟聚的額頭上,遮住了他的眼,年青武官白皙的臉顯得有些蒼白。
男人在專注工作的時候有一種特殊的魅力,看著日光下的英俊書生,兩個女孩子都是心頭小鹿怦然跳動。
她們也不知道孟聚在寫信給誰,但顯然這封信很不好寫,孟聚神色嚴峻,雙眉緊鎖,邊寫邊塗改,不時還將稿紙撕掉重寫——不知為何,看到孟長官如此焦慮,兩個女孩子都預感不妙。
過了好一陣,孟聚才將信箋寫好,他從頭看了一遍,終於滿意地點頭,將信封好。他望望蘇雯清,又望望江蕾蕾,看著兩個女孩子臉上的擔憂和關懷,想著二人家破人亡,身世飄零,孟聚忽然覺得心頭難過,要出口的話是如此艱難。
「蕾蕾,雯清,你們是什麼時候到我家的?」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越發覺得不妙。
「孟長官,九月初六,那天蒙您大恩搭救我們,從那天起我們就一直叨擾在府上了。」
蘇雯清的頭腦還是那麼清晰和明智——孟聚也奇怪,原來兩個女孩子只在家裡住了十來天?怎麼覺得她們好像住了好久好久?大家相處得那麼親切而自然,根本不像剛認識的人,彷彿她們生來就一直住在自己家中似的?
當自己喝醉酒時,就是兩個女孩子服侍自己睡好,幫自己擦身換衣服;身為大家閨秀,她們毫無怨言地服侍自己的衣食住行,把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想到再也不能享受到這麼周到的服務了,孟聚不由心生感歎。
「還是雯清腦子好,記得清楚。蘇小姐,江小姐,我是個性子疏懶的人,生活邋遢,這陣子,多有蒙二位照顧,辛苦你們了。」
孟聚鄭重地對二人拱手道謝,兩位少女急忙起身道福還禮:「大人這麼說,可當真折殺小女子了。您對我們是救命大恩,相比之下,我們的一點微薄之力算得什麼?何況,倘若不是孟長官您收留,我們還不知淪落到哪去呢!」
蘇雯清秀眉微蹙,她溫柔地問:「孟長官,可是出什麼事了?那晚,那位女長官過來找您,她看到我們好像不是很高興——孟長官,可是我們住這裡有什麼妨礙嗎?倘若有什麼誤會,我們可以向那位女長官解釋的,搬出去也行,請您莫要為難。」
提起了那晚葉迦南的到來,孟聚心頭微痛。
「這與葉鎮督無關。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陵署可能要派我出一趟公差,這一趟要跑不少地方,要很多時間。我怕你們兩個女孩子單獨住這裡會害怕,所以想你們去我朋友那邊寄居一陣——很可靠的朋友,你們不用擔心。」
知道只是出一趟公差,兩個女孩子都鬆口氣。
江蕾蕾笑道:「大人把我們的膽子看得忒小了。您既然不在,我們是您的丫鬟,自然要幫你看好門戶,打掃整理房間,怎能離開呢?何況,這裡是陵署裡邊,又怎會有賊人來?這幾天,諸位長官都知道我們是您屋裡的人,對我們都很好,在這裡住,我一點都不害怕的。大人您安心公幹就是了,我們在家幫您看著房子就好了。」
孟聚笑笑,他將剛寫好的信放桌上:「出公差的事,現在還說不定。但倘若晚上我還沒回來,你們就帶這封信去省陵署那邊找慕容毅副管領——倘若不知怎麼走,就讓王九或者劉真帶你去。慕容長官你們也是見過的,把信給他,他自然就明白,然後你們聽他安排就是了——對了,這裡有五百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你們帶在身上,幫我保管吧,我出門在外怕弄丟了。」
他拿出了銀子交給二人,深深地望著二人:「切記,午後倘若我不回來,你們就馬上帶著信找慕容毅,知道了嗎?這銀子,可要拿好了,一人一半幫我保管好啊!」
江蕾蕾笑道:「知道啦,孟長官,您好囉嗦!您給這麼多銀子我們保管,難道不怕我們偷走了?」
孟聚笑笑,他發現蘇雯清一直在不出聲地注視著自己,眉宇間深有憂色。
孟聚望望她:「雯清,怎麼了?」
蘇雯清迅速移開了目光,目光游離不定,她的眼神有些憂慮:「孟長官,您出去公幹的時候,我們留下來幫您看房子,不必叨擾慕容大人了——這樣不行嗎?」
「不行!」孟聚的語氣堅決,他厲聲說:「我再重複一遍,晚上倘若不見我回來,你們馬上要去找慕容毅,讓劉真找藍長官派人送你們過去——聽明白了嗎?」
孟聚很少有這麼疾聲厲色地對她們說話,江蕾蕾有點吃驚,但蘇雯清卻是臉色一黯。
她起身一個鞠躬:「是,小女子知道了,會照您吩咐做的。」
江蕾蕾在一邊大驚小怪:「啊,孟長官您好凶喔你欺負雯清姐,我抓你的啊呀」
知道孟聚要出遠門,兩個女孩子幫他收拾了包袱和衣物。孟聚穿好了鎧甲,穿好了皮靴,綁好了軍刀,外面罩上了一身黑色的風雪斗篷。
收拾整齊,臨出門時,孟聚望望房間,心中感慨。在這簡陋的屋子裡,他經歷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刻骨銘心的初戀,經歷了很多或悲或喜的故事,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
平時,孟聚對這屋膩煩得不得了,不是嫌它破就是嫌它舊,但在快離開時,他忽然有了一絲不捨:雖然簡陋老舊,卻也是自己遮蔽風雨的家啊!
最後看了一眼,孟聚搖搖頭,大步走出去。
「孟長官!」
孟聚停住了腳步,望著身後站在屋門邊的少女:「雯清,怎麼了?」
「孟長官,我不知道您要去辦什麼事,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當女孩子的,實在很沒用,唯一能做的,只能幫孟長官您祈禱,孟長官,您是個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好人的,不管您去辦什麼事,請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平平安安地回來啊!」
少女對孟聚深深一個鞠躬,抬起頭時,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少女無暇的臉龐有一種晶瑩剔透的美麗,彷彿水晶般美麗,她凝視著孟聚,眼中隱隱有淚光在閃動著。
兩人對視一陣,孟聚微微頜首,他清晰地說:「保重。」然後,他轉身大步前進,不再回頭,黑色的斗篷在風中招展飄舞,猶如雄鷹展翅。
望著那個越行越遠的孤獨背影,蘇雯清眼神迷離,淚水盈眶。
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日頭從雲層裡露出了頭,寒風吹過,和煦的陽光灑在孟聚身上,暖烘烘的。他心情舒暢,瞇著眼睛看日頭:「這樣的好天氣,當真適合殺人。」
昨晚折騰了一夜,天亮時大家都回去補覺休息了,陵署裡人影稀疏。孟聚順著道路走過來,一路居然沒見幾個人。
孟聚腰掛雁翎軍刀,在衣裳的袖子裡還藏著一把短劍,兩把利刃在手,他膽氣足殺意濃,心中決斷已下:只要再見到申屠絕,半句廢話不說,馬上動手!
但剛到黑牢,牢頭高仁就給他潑了一盤冷水:「申屠絕?孟長官,您說的那個案犯,不是被提走了嗎?」
孟聚一驚,隨即大怒:「我抓的人,怎麼讓別人給提走了?老高,你竟敢私縱要犯?你不要命了?!」
看孟聚臉色不善,高仁大驚,慌忙解釋:「孟長官,天大的冤枉啊!天亮時分,省陵署的長官們把他給提走了,藍長官陪著他們一起來的——他們沒跟您說?
唉呀,孟長官,卑職只是一個看監獄的,藍長官都說讓他們帶走人了,卑職有什麼辦法啊?卑職還以為您是知道這事的,所以一時糊塗就答應了……啊,啊,孟長官您別走啊,真的不關卑職事啊……您別生氣啊……」
孟聚怒氣沖沖地從黑牢出來,心頭煩惱不已:申屠絕落到了省陵署手上,要下手就困難了——都怪柳空琴那個婆娘,昨晚若不是她橫插一手阻撓,自己早得手走人了!
在陵署門口,孟聚看到昨晚激戰留下來的痕跡。附近大段圍牆都塌了,傷員和屍體都被扛走了,但那斷牆碎磚間,激濺的血漬、斷裂的刀劍和箭矢隨處可見,可見昨晚戰鬥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