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劍指長江 第四十六章 恩仇(1) 文 / 笑破天
第四十六章恩仇(1)
鳳翔府,陝西邊陲重鎮,西與吐蕃相接,為唐長安西部屏障之一,曾建為西京。鳳翔古稱雍州,地處關中西部,乃周室發祥之地,贏秦創霸之區,始皇加冕之處,歷史悠久,人文薈萃,孕育了源遠流長的華夏文化。
途中,通過詢問那位報信的騎士李少天才知道,兩個月前,新任鳳翔節度使張毅發動兵變,殺了前任節度使宋烈,屠盡其一家一百餘口,登上了節度使的寶座。張毅本是宋烈最為倚重的部下,兩家還定下了兒女親家,可即使如此,他還是鼓動了牙兵,反了宋烈。
牙兵驕橫,殺將逐帥的事件在唐朝中後期屢見不鮮,尤以北方地區最為慘烈,有些時候一年間一個節度使能換三個人,足見鬥爭的殘酷。鳳翔節度使從公元760年開始,到公元831年,短短的70年內已經換了24位節度使,最短的1年,最長的9年。
在位9年的就是被張毅所殺的宋烈。9年前,宋烈同樣是在牙兵的擁護下殺了前任節度使,這才成為了鳳翔節度使,在位期間安撫牙兵,鼓勵民生,西御吐蕃,可謂殫精竭慮,勵精圖治。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宋烈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住那些驕蠻的牙兵,這才自吞苦果,被屠滿門。北方地區的牙兵的歷史遠比南方地區的牙兵悠久,北方牙兵多源自於當年安史之亂後的安祿山和史思明的那些投降朝廷的部將,而南方牙兵則是安史之亂時由南方各藩鎮逐漸招募而成,相對於北方那些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降將們,南方的節度使們更容易控制這些由他們一手打造的部隊。
鳳翔節度使的轄區和襄荊之間只隔著金商都防禦史牛智峰的地盤,鳳翔去年大旱,收成欠佳,張毅此次派其弟張茂前來襄州城找趙漢商議購糧一事,以解燃眉之急。
張茂四十多歲,生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生性粗壙,膚色黝黑,一副關中大漢的標準體格,臉上有著一道斜長的疤痕,從左眼眉角下一直延伸到嘴角右側,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趴在臉上的醜陋蚯蚓。六年前,吐蕃人侵犯鳳翔,張茂率領著三千關中大漢跟兩萬吐蕃兵死戰,使得吐蕃人未能越雷池一步,也使得張茂有了關中名將的美譽。此役,三千關中勇士僅剩四百餘人,張茂身受重傷,臉上的刀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是男人勇氣和毅力的象徵。
李少天走進將軍府的大廳時,張茂正在和趙漢朗聲談笑著,二十年前,趁著大唐衰敗,不甘寂寞的吐蕃人舉兵二十五萬大舉進犯鳳翔,想經由上都直撲長安,奪取大唐的帝都。當時的皇帝李淳向天下的節度使發出了招討令,山南東道、山南西道、關內道、河東道、河南道、河北道和京畿道七道的節度使共聚兵三十萬,在上都與吐蕃人大戰,使得吐蕃人鎩羽而歸,折兵十二萬。
趙漢當時是襄荊威武軍的一名牙將,在一次戰鬥中被吐蕃人困住,多虧張茂帶兵來救,這才化險為夷,撿了一條性命。兩人由此而結識,由於義氣相投,故而在戰場上結為了異姓兄弟。
鳳翔土地貧瘠,資源匱乏,又是百戰之地,賦稅經常入不熬出。張毅發動兵變登上了鳳翔節度使的寶座後,為了穩定軍心和民心,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牙兵和百姓的吃飯問題,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距離鳳翔又近的襄荊自然便成為了他首要求援的目標,因此派出了跟趙漢有著生死之交的張茂前去遊說。
「嗯,魁梧挺拔、一表人才,趙老哥,恭喜你得了一個好女婿呀。」
張茂望了李少天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向趙漢誇讚。
李少天啪地一個立正,向趙漢和張茂敬了一個軍禮。張茂對李少天的這個動作甚為詫異,直到聽了趙漢的解釋,他才知道這是李少天為新軍設定的新軍禮。
趙漢設晚宴款待張茂,只有李少天一個人作陪。酒宴上,張茂並沒有說購糧一事,只是和趙漢一邊回憶著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一邊豪爽地喝著酒。張茂發現趙漢對李少天這個女婿十分看重,竟然不讓李少天喝酒,理由是他不勝酒力。但為了表達對張茂這些年來在鳳翔抗擊吐蕃的敬意,李少天特意乾了三杯酒,令張茂對其大有好感,這年頭人情淡漠,已經沒幾個人記得他們這些默默守護著大唐邊境的軍人了。
五天後的一個下午,李少天在天殺軍軍營巡視的時候,衛兵送來了一份請柬,請他晚上前去清風明月閣赴宴,落款是張茂。
「張茂!」
李少天合上請柬,輕聲低語了一句,隨即微微一笑,看來張茂在購糧一事上遇到了麻煩。
傍晚時分,換上便裝的李少天帶著劉小龍和劉小虎等人準時趕到了清風明月閣,也許是早打聽了李少天的情況,張茂竟然找上了紫雨,設宴地點就在紫雨的房間。
「李賢侄,請!」
張茂也換上了一身藍色的長袍,正和紫雨談笑,見李少天進來,起身客氣地向他一伸手。
「張叔請坐。」
李少天在張茂對面的座位站定後,也向張茂恭敬地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先坐下,畢竟張茂不僅是長輩,而且也是保衛邊境的英雄,值得李少天尊敬。
張茂哈哈一笑,率先坐了下來,李少天這才跟著坐下。紫雨起身給二人倒酒,房間內的樂師也演奏起了樂曲,倒完酒後,紫雨便翩翩起舞,以助酒興。知道李少天不能喝酒,張茂特意讓其以水代酒,點到為止。
觥籌交錯中,張茂一直沒有點明此次酒宴的目的,只是和李少天天南地北的閒聊著,有幾次想說但最終又顧左右而言他,似有難言之隱。
「張叔如有什麼事儘管開口,只要小侄能幫上忙,一定竭盡全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羹後,李少天見張茂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笑著說道。
「哈哈,既然賢侄看出來了,那麼老叔就拉下這張老臉,懇求賢侄一件事了。」
張茂聞言哈哈一笑,好像鬆了一口氣,將酒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後,無奈地望著李少天,一聲苦笑,「不瞞賢侄,鳳翔今年缺糧達到了一百二十萬擔,老叔這次說是前來購糧,實則是來賒糧,走的時候只帶來了二十萬兩銀子,就這二十萬兩銀子,已經將鳳翔的州府都翻了一遍。」
一擔糧食的市價是五錢銀子,雖然趙漢以八折售糧,張茂的二十萬兩也只夠買五十萬擔。另外,趙漢又私人贊助了張茂十萬擔糧食,總共湊足了六十萬擔糧食,尚缺糧六十萬擔。糧食關係著國計民生,是亂世中最重要的戰略物資,因此各節度使往往採取閉糶的政策,限制糧食的流通,那些販賣糧食的商人無不跟各節度使有著密切的聯繫,或是其親屬,或是其親信。
趙漢此舉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四錢銀子一擔糧食是襄荊內部的價格,一旦販賣到外地,價格往往會提高一兩倍,甚至出現五六倍的情況,他不僅降價賣給張茂,而且還贊助了十萬擔,足以對得起張茂這個生死兄弟。
六十萬擔的糧食缺口代表著鳳翔至少會餓死幾十萬人,張茂知道趙漢已經盡力,萬般無奈下他想到了李少天,既然趙漢如此看重李少天,如果李少天肯幫忙,說不定能再多弄一些糧食。
比較尷尬的是,張茂和李少天素昧平生,只在將軍府見過一面,沒什麼交情,他又是李少天的長輩,再說了這件事十分的棘手,一沒名二沒利,又擔著風險,人家憑什麼要蹚這趟渾水?正是因為心中有著重重顧慮,張茂實在對李少天開不了這個口。
「六十萬擔!」
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李少天眉頭微微一皺,陷入了沉思,看來鳳翔去年的災情十分嚴重,否則張毅決不會在剛剛奪取政權的當口派張茂前來襄州城。
「無論如何,老叔都會感激你的。」
以為李少天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張茂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隨即黯然一笑,衝著李少天舉起了酒杯。
「老叔放心,這六十萬擔糧食交給我來籌集。」
李少天微微一笑,讓紫雨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雙手舉著酒杯,敬向了張茂。
「你說什麼?你要籌集六十萬擔糧食!要知道我可沒有錢給你,只能先賒欠著,而至於以後能不能還上,我可不敢保證。」
張茂聞言吃了一驚,怔了一下後,噌一下站了起來,激動地望著李少天,額頭上青筋凸現,目光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鳳翔乃大唐西部重鎮,肩負著抵抗吐蕃的重任,不容有失。只要老叔能守住大唐的邊境,阻止吐蕃人從鳳翔東犯,與兄弟們血灑疆場相比,區區六十萬擔糧食又算的了什麼。」
李少天也站了起來,衝著張茂一舉酒杯,義正詞嚴地朗聲說道。
守衛邊境的軍人和腹地的軍人有著一個本質上的區別,那就是強烈的民族榮譽感,他們雖然也存在著內部的矛盾和爭鬥,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在抗擊異族的侵犯,保家衛國,有著腹地軍人所不具備的男人血性。
「哈哈哈哈,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心胸和魄力,張茂受教了。干!」
張茂萬萬沒有料到李少天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由得仰天大笑,他終於明白第一次見面時李少天敬他三杯酒是發自內心的尊敬。隨後,張茂面色一凜,嚴肅地向李少天一舉杯,率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以示先乾為敬。
李少天也隨即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兩人將空酒杯亮給對方,同時大笑了起來。紫雨站在一旁,柔情似水地望著李少天,美目中泛著異樣的神采,這個令自己心儀的男人志向遠大,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成虎化龍,雄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