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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風起襄州 第十四章 波譎雲詭(上) 文 / 笑破天

    第十四章波譎雲詭(上)

    落日時分,將軍府,清雅小築。

    一襲白色長裙的趙卿憐坐在湖心的亭子裡彈奏著古琴,曲子竟然是李少天那天夜裡演奏過的梁祝,雖然曲調尚不完善,但已經儼然成曲,可見其聲樂天賦之高。

    漪紅和兩個丫鬟站在一旁小心地伺候著,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打擾了趙卿憐撫琴。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在張百川的精心照顧下,趙卿憐的身體已經差不多完全康復。

    精緻的臉頰,柳葉般的彎眉,猩紅的小嘴,高翹的鼻樑,去掉面巾的趙卿憐雍容高貴,氣質典雅,容貌跟趙卿媛有著七八分的相似,不過眉目間多了幾絲溫柔,堪稱絕代風華。

    忽然,趙卿憐停下了手中的演奏,雙眉微蹙,原來遇到了模糊之處,於是凝神沉思起來。良久,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己無論如何都達不到李少天那種酣暢淋漓、水洩銀池的超然意境。

    「小姐,等找到那小子讓他好好奏給你聽,憑小姐的才智,怎麼也比他彈的好聽。」

    漪紅走上前把趙卿憐扶了起來,嬌聲安慰著她。

    「別小子小子的,讓人聽了笑話。你不懂,這聲樂最難的就是意境二字,李公子技藝高深,我自歎不如。」

    趙卿憐微微一笑,伸出蔥蔥玉指輕輕點了一下漪紅的額頭,然後就勢坐在一旁加了軟墊的石椅上,拿起魚食喂起了湖中的錦鯉來,錦鯉們嗅到了魚食的香味,紛紛搖著尾巴游了過來,圍聚在一起張著嘴巴,搶食著散落在水中的魚食,泛起了一陣陣的水花。

    「他也配稱公子,不過一懦弱的伶人而已!」

    漪紅口中不敢說,心中卻頗不以為然,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來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十分重要,漪紅此時還對李少天當日在客棧門前的表現耿耿於懷。

    趙卿憐專心致志餵食著錦鯉的時候,趙漢滿面春風地從外面走了進來,趙卿憐忙起身向他行禮,漪紅知趣地領著兩個丫鬟退出了涼亭,遠遠地待著。

    「爹,什麼事使您這麼高興?」

    看出坐在石桌旁的趙漢心情不錯,趙卿憐給他倒了一杯香茗後,微笑著坐在了對面的石椅上。

    「憐兒,那個人找到了,而且還作下了一件驚天的大事。」

    品了幾口香茗,趙漢眉角一揚,笑著把李少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把李少天送到襄州府後,吳三虎直接回了兵營,暗地裡派人向趙漢進行了匯報,再加上趙漢安插在各處的探子,事情的經過基本上已經展現了出來。

    「沒想到那把刀這麼厲害,竟能砍斷馬天遠的青雲刀,馬天遠這回可是吃了啞巴虧了。不過真奇怪,他為何會與那個馬天義起了衝突呢?」

    瞭解了事情的經過,趙卿憐微微一笑,隨即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實在無法猜測出馬天義為何會被打死,究竟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恐怕除了死去的馬天義和已經有些瘋癲的二狗子外,只有李少天等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青雲刀乃是冶煉大師廣野子親選精鋼打造而成,因為刀身呈現暗青色,故而被人稱為「青雲刀」,價格昂貴,鋒利無比,為軍中高級將領所偏愛。

    「據說那個馬天義是南城一霸,極其好色,而巡守司的兵士們衝進院裡的時候,他正把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護在身後,估計馬天義是因這個女子而送命。」

    趙漢知道的事情要多一些,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隨即語鋒一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雖說這小子脾氣暴躁了一些,做事不知輕重,不過他既然能躲過馬天遠含怒而發的『回馬刀』,還算有幾分本事,不知道能不能去捅個馬蜂窩!」

    「爹的意思是讓他去捅天狼左軍這個馬蜂窩?」

    年輕貌美的女子?趙卿憐的腦海浬第一時間浮現出秦雨凝的影像,她早就看出李少天和秦雨凝之間感情深厚,李少天之所以冒冒失失殺了馬天義可能就是因為秦雨凝,正當她走神的時候,忽然聽聞趙漢下一句話,有些驚訝地望向了他。

    「世人皆知牙兵兇猛,悍不懼死,可誰又曾想過牙兵凶險,如雙刃之劍,左右皆可傷人,稍有不慎就會傷主。」

    趙漢神色肅穆起來,他起身望著微波蕩漾的湖水,似有無窮無盡的煩惱。

    雖說王淑華的「兩儀三分法」和「雙龍奪珠」大大分化了牙兵的力量,使其相互間無法串聯,大大降低了兵亂的風險,可這是治標不治本的無奈之舉,也明確地形成了以各軍都督為首的牙兵利益團體。

    在這些牙兵利益團體中,軍士們多為父子之兵、兄弟之兵、聯姻之兵,他們世代為軍,關係錯綜複雜,皆以各軍的都督馬首是瞻,針扎不入,水潑不進,儼然一個個獨立的小朝廷。

    趙漢起於牙兵,因此對牙兵深為忌憚,他曾經暗地裡對各軍進行過拉攏分化,但成效甚微,又不敢過度打擊,怕激起各軍同氣連枝,因此只能採取懷柔政策,竭力平衡各軍間的關係,同時大練鎮兵,希望最終能以鎮兵之威壓制住牙兵之悍。

    可惜,兩年前進犯的左連州無情地擊碎了趙漢的期望,被他寄予厚望的鎮兵竟然初戰失利。實際上,左連州準備進襲的消息趙漢早已得知,他迅速從襄州附近抽調出兩萬鎮兵前去增援代縣大營,等左連州的部隊到來之時,代縣大營其實已經有四萬蓄勢以待的鎮兵,而左連州只有三萬人。

    四萬對三萬,又是以逸待勞,趙漢心中大為篤定,認為左連州必敗無疑,鎮兵必將威名大振,可令他震驚的是,經過一番激戰後,關鍵時刻,鎮兵竟然毫無徵兆地潰敗了,迫使他不得不抽調守衛襄州城的天狼軍騎兵前去增援,這才一舉擊退了左連州。

    鎮兵初次大戰便以慘敗告終,趙漢調集鎮兵增援的事情被按了下來,對外宣稱左連州偷襲代縣大營,致使守軍潰敗,因此世人只知八千天狼軍大敗三萬唐州兵,而不知在這之前四萬襄州鎮兵的慘敗。

    天狼軍大敗左連州的當夜,聽聞捷報的趙漢喝得酩酊大醉,外人還以為他是大喜所致,殊不知他是借酒澆愁,暗自神傷。

    自此,牙兵們更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在天狼左右軍、天虎左右軍和天鷹左右軍六軍中,只有趙漢一手帶起來的天狼右軍在他的掌握下,其餘五軍則緊緊攥在各位都督的手中。

    當年殺死於魯水後,最有希望成為襄州節度使的是當時威武軍中資格最老的天狼左軍都督胡文禮,在王淑華的聯合分化下,天虎左軍都督雷世傑和天鷹右軍都督馬鳴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毅然選擇支持資歷稍淺的兵變事件發起者趙漢。

    天虎右軍都督宇文清支持了胡文禮,而天鷹左軍都督許偉衡量再三,最終選擇了中立,從而使得趙漢幸運地登上了襄州節度使的寶座。

    為了安撫胡文禮,同時也是為了防備他起不軌之心,趙漢在劃分防區的時候把天狼左軍和右軍同時放在了襄州城內,並且給予了胡文禮優厚的待遇。

    胡文禮這十幾年來倒也是老實安穩,雖然左右兩軍時有衝突,但都未傷及筋骨,屬下們前來告狀時他也就通通不予理會。而胡文禮越是悠閒淡定,趙漢的心中就越是焦躁不安,他不清楚胡文禮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何時會突然發難,不過趙漢相信這隻老狐狸決不甘心這麼一直蟄伏下去。

    像十五年前的於魯水一樣,趙漢現在勢必得除去襄荊的不穩定因素,原因無他,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必須在有生之年為自己兒子的順利接權鋪平道路,扼殺一切隱藏的危機,尤其是襄州城內的天狼左軍,有一句老話說得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而且酣睡的還是一隻牙齒鋒利的餓狼。

    趙漢的妻妾一共為他生了五個兒子,六個女兒,可謂兒女成群,在這些兒女中,他最喜歡的就是機智聰慧的趙卿憐,其次是同樣謀略出眾、心機深沉的趙卿媛,可惜她倆不是男兒身,因此,趙漢就把目光落在了三子趙光傑的身上。

    趙光傑是大夫人所生,身材魁梧,性格豪爽,勇武有力,現任鎮兵襄州大營的副將,駐紮在城外的軍營中。大夫人生性淡薄,與世無爭,跟其餘妻妾的關係融洽,選擇趙光傑作為繼承人,可以使得趙卿憐和趙卿媛全心全意從旁輔佐,文武相成,共保趙家的江山。

    趙漢此時正沒有由頭找胡文禮的麻煩,既然李少天無意間挑起了這次事件,而且還打傷了胡文禮的愛婿馬文遠,那麼他當然要利用一下這難得的機會。

    「爹,你打算怎麼做?」

    清楚趙漢的心思,趙卿憐走到他的身旁,輕聲詢問。

    「外面已經有傳言這小子是『天殺星』轉世,既然如此,那不如把這場水攪得越混越好,怎麼著也要狠狠地咬那個老狐狸一口!」

    趙漢眼中殺機一閃,緊緊攥住了右拳,他要通過這件事情狠狠打擊天狼左軍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爹,那他怎麼辦?」

    遲疑了一下,趙卿憐還是小心地問了出來,她不想擁有高超聲樂天賦的李少天就這麼枉死。看的出來,趙漢準備把李少天當作了一枚和胡文禮博弈的棋子,而且極可能是一個死子,為了平息天狼左軍的怒火,他極可能最終會殺了李少天。

    「怎麼辦?」

    趙漢聞言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望向趙卿憐,他沒有料到趙卿憐會有如此一問。

    「我覺得他是個人才,這樣死了有些可惜。」

    趙卿憐坦然一笑,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人才?看他的造化了!」

    微微皺了皺眉,趙漢再度望向夕陽下微光粼粼、景色優美的湖水,世事無常,你不把別人玩弄於股掌,那麼就只有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知道趙漢心意已決,趙卿憐心中一聲歎息,可惜了梁祝那麼好的曲子,竟然就這麼著成為了絕唱。

    與此同時,城西,天狼軍左軍大營附近的一座院落。

    包紮著左眼的馬天遠怒容滿面地躺在床上,一個衣著華貴的典雅女子坐在床頭一口一口地小心地給他餵著湯藥。按照給馬天遠治傷的張百川的說法,他的左眼是保不住了,以後可能還會影響右眼的視力。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喝了幾口藥,馬天遠騰地坐起了身子,咬牙切齒地握著右拳,英俊的臉頰顯出幾分猙獰,恨不得把李少天千刀萬剮。

    「天遠,小心你的傷。」

    典雅女子把手中的藥碗交給一旁的丫鬟,心痛地安慰著貌似瘋狂的馬天遠,她是馬天遠的妻子胡秋娥,一名知書達禮的賢妻良母。

    「秋娥,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不僅大哥沒了,我也瞎了一隻眼,那個人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一定要殺了他。」

    馬天遠雙手握住胡秋娥的右手,情緒激動地望著她,鮮血從左眼滲了出來。

    兩人伉儷情深,見馬天遠如此模樣,胡秋娥禁不住流下了淚水,她是一個居家女人,並不懂得什麼打打殺殺,只知道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地和夫君廝守一生。

    「有這個志氣就好,別人打你一拳,你就要還他一刀!」

    門外飄來一個威嚴冷淡的聲音,一個精神矍鑠的消瘦老者雙手背在身後,沉著臉走了進來。

    「爹!」

    「岳父!」

    胡秋娥連忙站起了身,衝著消瘦老者道了一個萬福,馬天遠也沮喪地喊了一聲。

    「爹,你們談,我去準備晚飯。」

    知道胡文禮此來必然有要事跟馬文遠商議,胡秋娥領著丫鬟們退了出去,並且親自帶好了房門。

    「天遠無能,損了天狼左軍的威名,請岳父大人治罪!」

    馬天遠起身下床,以頭觸地,跪在了胡文禮的面前。

    「起來,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胡文禮上前攙扶起了馬天遠,面若止水地望著他。

    「沒想到那小子手中的倭刀居然如此鋒利,輕易地就砍斷了我的青雲刀,否則他必死無疑!」

    一五一十,馬天遠把自己得到大哥慘死消息後的經歷講給了胡文禮,最後異常懊惱地砸了一下拳頭。

    「哼,不是他的刀利,而是他背後的人狡詐!」

    良久,胡文禮冷哼一聲,雙目中閃過一道陰寒的光芒,語氣中充滿了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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