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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38章 古今多少事,功過笑談中 文 / 鱸州魚

    「李兄,你不必擔心我,我只是想在這裡清靜一下······」李兆先起了個頭,卻不知如何繼續,卻也驚動了楊慎,少年才子轉過身來,神情間雖帶悲慼,不過,倒還沒到讓人太過擔心的程度。

    「那就最好,你自己知道保重就最好。」李兆先舌辯無雙的口才不翼而飛,只是喃喃的念叨著,暗自也在琢磨著,自己到底應不應該[.]

    「你知道嗎,李兄,從去年開始,我就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李兆先沒什麼言語,楊慎卻突然有了談興,「之所以會進書院求學,並且和我爹爭吵,都是因為天津之行,到現在,差不多也有整整一年了。」

    楊慎的話題有些飄忽,李兆先也不知該如何應答,而且,他覺得好友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所以,他只是默然點頭。

    「新官制很好,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以國家利益為先,以照顧民生為重;而正在醞釀中的新律法也很得力,環環相扣的監察制度,足以消弭大多數瀆職貪腐的行徑,身在其中的人都以無私的精神奉獻著,努力著,滿心憧憬著創造一個強盛繁榮的大明······」

    「是啊,能身處這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吾輩的榮幸,也是吾輩的使命。」尊兆先由衷的贊同道。

    「可是,李兄,儒家的先賢們當中,也不乏以天下為己任之人,儒家子弟也並不都是只顧自家榮辱興衰,而將國家大事拋在一邊的人。瑕不掩瑜,不論哪家哪派,都有長處也有短處,可新舊制度的差距,新舊官僚的差距為什麼就這麼大呢?」

    楊慎的聲音夾雜了些蒼涼意味·緩緩說道:「比如我爹······其實我爹還算是個好官,楊家在四川有些產業,可也都是祖輩傳下來的,我爹入京這些年·田產的規模雖是擴大了些,卻都是些投獻所來,楊家也並未貪了他們的。」

    「朝堂上的事情可能複雜些,可我爹走的也是清貴翰林的路子,就算有些不妥,也應該與律法無礙,最多·也就是入閣這幾年,奎些傾軋罷了。」說到這裡,他的語調突然變得尖銳起來,語氣也有了些憤怒之意。

    「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犯下勾結韃虜入關,坐視···…不,是暗中支持寧王謀逆,這樣足以遺臭萬年的罪過!我真是想不通·他已經入了文淵閣,位極人臣,就算新政會削弱內閣的權柄·可他若是願意改弦易轍,卻未必不能在參政院中佔有一席之地,畢竟······」

    參政院還沒有正式登上大明的朝堂,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擴大版的內閣也越來越完善了。目前,參政院以書院學子為主,混雜著不少開明的低級官吏,主持的卻是焦芳。

    論政略見識,焦芳其實是不如楊廷和的,所佔的優勢·也不過是個先機罷了。

    後者的城府氣度都是了得,大勢已經如此,若是以國家大事為重,未始不能在參政院有一番作為;就算嚥不下這口惡氣,急流勇退也不失為良方;就算真的不碰南牆不回頭,也應以政略相抗衡·申明自己的主張才是。

    若是易地而處,楊慎只能想到這三種辦法,無論哪一條,都是有可行之道的。就拿他參與的立法工作來說,其實這裡面體現的,就是制衡之道。

    以法紀維護弱勢的民眾利益,以法紀消弭特權,別看這些東西都是謝宏主張的,可他在其中卻得不到任何便宜。等到法制健全的時候,他這個冠軍侯的權勢會縮水很多,到時候,他依然會受到天下人的景仰,可那卻都是來自於他過往的事跡,而不是那個官職。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爭鬥的雙方似乎都沒有私心,至少楊慎可以肯定,楊廷和是沒什麼私心在的。可他實在想不通,本著公心,老爹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難道他不知道,這種事的難度無異於走鋼絲,一個不好,就是天下傾覆的局面嗎?

    「用修……」李兆先欲言又止。

    楊廷和和李東陽都是那種肚裡做文章的人,不過兩人的性格卻不盡相同。

    李東陽的心機沒那麼陰沉。雖然有多謀之名,可李東陽擅長權衡,喜歡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手段也跟狠辣不沾邊。所以,歷史上的李東陽,才會在正德七年被楊廷和暗算,憋悶無比的離開了朝堂,最後鬱鬱而終。

    還有一點不同就是,李東陽和李兆先父子間的關係也有些怪,自從後者懂事以後,一直就不怎麼著調,對傳統的東西都深惡痛絕,最後更是走上了跟老爹完全相悖逆的道路。

    按照這個時代的觀念,有這種忤逆兒子,老爹就算被氣死,也不是啥怪事,執行家法,趕出家門,見面就罵,才是李東陽應該做的。

    可實際上,李兆先入書院前後,父子間的關係卻全然沒有變化。大概是李兆先不著調太久,李東陽已經習慣了吧,兩人還是跟以往一樣,見面會問候,閒暇的時候會聊天交換意見,連爭吵都很少發生,也算是一樁異數。

    入了新年之後,由於楊廷和等朝臣的死,去年除夕夜的那場陰謀也慢慢浮出了水面。掌控了大同之後,謝宏就已經審訊了相關人等,對那場陰謀,他也是瞭然於胸了,當然不會對參與者客氣。

    楊廷和死訊一經傳出,候德坊和路邊社便馬上全力開動,將那件陰謀公諸於眾,士林方面還沒來得及造勢,這些人的罪名就已經被敲定了。

    而在李府,這件事也成了父子二人談論的話題,得了李東陽的指點,對於楊廷和等人的心態,李兆先多少也有些瞭解,可話卻不太容易說出口。

    「李兄既能為小弟解惑,還請直說無妨。」

    「嗯,我爹說過一些話,歸納起來的話,無非就是兩層意思·一是習慣了,就如同物理學說的慣性一樣。他們或是習慣了士人的特權,或是習慣了士人在朝堂上的強勢,總覺得這些東西是萬年不變的·因此對於變化無法適應,所以會做出很多荒唐的決策。」

    「此外,就如同立法一樣,儒家制度的根基就有問題。新法是立足於保障民眾利益,本著國富民強的精神而創立。而儒家卻是假定先賢們都是正確的,將其言論奉若金科玉律,不可更改·然後在這個基礎上,確立制度,根基就歪了,建起來的建築又豈能屹立不倒?」

    這些當然不會是李東陽的原話,儘管面對一敗塗地的局面,他也在反思,可對於新法的精神,他卻沒辦法一下就接受並理解了·這些話都是李兆先自己總結出來的。

    就如同後世的自由宣言一樣,儒家也是確立了一個標準,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做增補完善·模式相同,可根本上的精神卻不一樣。在先賢理論的基礎上,可以變更的幅度非常之小,哪怕是如王守仁那樣,強調一個知行合一,都會被視為異端。

    通曉了謝宏帶來的法制精神,再得到了李東陽對儒家的深層次艨說,李兆先把士人的心態解釋得絲絲入扣。

    「儒家傳承千多年,先賢大儒不計其數,其言論也同樣如此·無論做什麼,士人們總是能找到理論依據,總是能打著大義的名分。習慣了,也就越陷越深了,哪怕是損公肥私,先家後國·甚至勾結縱敵,都是可以原諒的,都是能找到理由的。」

    長歎一聲,李兆先再次提起了楊廷和:「楊伯父可能沒有多少私心,只是遵從自幼所學,想要保全儒家道統,可他本就是陰柔的性子,在這樣的體制下,會做出這些行為,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歷史上的楊廷和本就有些古怪,在正德朝,得了正德信任,又高居首輔之位,手下也有黨羽無數,他的權勢即便和當年的王安石相比,也是不遑多讓。若是他想的話,甚至可以跟後者一樣,推行變法這種數百年難逢之事。

    可是他沒有,反是處心積慮的算計起正德來。

    正德去應州,他剋扣糧餉,試圖拖後腿;寧王要造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意圖縱容;最後更是拉攏了楊一清和張永,在江南成功算倒了正德,然後一力扶起了嘉靖,將其推上了帝位。

    做完這些事沒兩年,就在嘉靖三年的大禮儀事件中落馬,就此一蹶不振,成就了嘉獎擅權術的名聲。

    實際上,嘉靖三年的事兒,不過是他的政敵的反撲罷了。嘉靖手下沒有謝宏,朝中沒有黨羽,怎麼可能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內,就具備了掀翻楊廷和的實力呢?

    無非是士人們熱衷內訌的本性使然,楊廷和高居首輔之位十多年,招致了眾人的眼紅而已。儘管楊某人有扶保設計,擁立新君的大功,可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士人們的眼睛又豈會一直盯在往事上,趕緊建立新內閣才是正經事兒。

    孜孜不倦的做這種勞而無功,甚至於己有害的事情,楊廷和似乎很傻。明明就可以在重情義的正德的支持下,雄居首輔之位,維持權勢不倒,光大門楣,可他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這還不傻麼?

    不過,他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原因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慣性,他算計正德,為的是維護儒家道統,甚至連自己的前程都顧不上理會,又哪有精神管別人啊。

    在他的眼中,自己可以殉道,也同樣可以推著別人去殉道,這種人可以被稱為衛道士,和宗教中的那種狂信者差不多,是相當可怕的。後世那些人齤體炸彈,在精神層面上,跟楊廷和本也一般無二。

    如果儒家確實代表了真理的話,這種精神也算得上是很偉大。

    可是,真理這種東西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化的,時過境遷,儒家的統治理念早就不合時宜了,所以,楊廷和的作為也顯得很傻很天真,而且還有些卑劣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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