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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62章 大廈將傾,夫復何言 文 / 鱸州魚

    第662章大廈將傾,夫復何言

    「王大學士請節哀順變……」這回輪到正德勸王鏊了。

    王鏊腦子裡嗡的一聲,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終於理解唐伯虎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了,同時,他也明白自己的不祥預感從何而來了。

    江南聯軍居然敗了,而且謝宏還進行了報復行動,甚至報復行動已經進行完畢了,一切都完了……

    不得不說,能夠身居高位,少時更有神童的稱號,王鏊的智商那是相當的高,正德只是提了個開頭,他就已經猜到了結尾,都不需要正德對細節方面進行闡述。

    儘管他也很疑惑,那麼強大的聯軍怎麼可能失敗,謝宏又如何能在兩月之內完成一系列的行動,甚至還有餘裕傳訊給京城,讓皇上演了這麼一齣戲。

    可是,他心裡很清楚,皇上雖然喜歡胡鬧,可一般卻不會騙人,誤導當然要除外,因為他很清楚,大多數時候,正德都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他的本性流露罷了……

    所以,皇上既然說有倭寇入侵江南,攻破了吳縣,那就是真的。而且,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謝宏在報復。

    「蘇州、杭州,紹興、嘉興……江南之地果然多有義士,各家都備下了不少武士,準備時刻為朝廷出力,面對外虜的入侵,他們也是奮然抵抗,殺傷了不少倭寇,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也容不得日本國王抵賴……」

    正德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盪著,王鏊,以及朝堂上堪稱士黨中堅的那些江南人卻都面如死灰,因為他們的老家,都包括在了正德點數出來的那些地名中,而且正德說的也很明白,受到襲擊的那些人家,家裡面都有武士……

    是誰被襲擊了還用說嗎?平民百姓的話,家裡頂多也就有兩把菜刀,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武士的。懊悔、悲哀、憤怒、絕望,百般滋味,齊上心頭,陸完自己都有些意外,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情緒居然不是憤怒,而是懊悔。

    懊悔跟謝宏作對嗎?還是懊悔沒有早點下手,除掉這個禍患?陸完自己也搞不清楚,和其他江南同道一樣,他將無助的目光投在了王鏊身上,希望這個少負盛名,老而彌堅的士黨領袖,能夠給他們指一條明路,讓所有人都重新振奮起來,就向從前那樣。

    「陛……」王鏊受到的衝擊比陸完等人還要大,畢竟他是首當其衝的那個人,而且對這次行動報的希望也越大,甚至剛剛還被正德誤導得有些飄飄然了。

    儘管感受到了同道們求助的目光,老頭也想開口說些什麼,可一張嘴時,他卻是啞然無語。他的精神狀態很差,腦子裡不時有轟鳴聲響起,震得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也有些模糊,時不時的還會發黑;喉頭更是不停湧動,嘴裡溢滿了甜甜的,帶點腥氣的味道。

    唐伯虎估計的不太正確,王鏊的狀態比公子德綱可強多了,一來沒人給他下藥,二來也是因為他本身的城府足夠深,而且也是久經歷練,因此並沒有一頭栽倒,就此嗚呼哀哉。

    不但如此,老頭甚至還在心念急轉,思謀著對策,這等心性氣度,足可無愧於他的宰輔之名了。可越是這樣,他的痛苦也越深,對策?哪有什麼對策呢?

    就算不考慮皇帝的強勢,單說講道理也是講不通的啊。前面正德提前海盜入侵,甚至其中混雜著倭人的時候,王鏊就沒有反對,而且還表示了相當程度的贊同,現在反悔又哪裡來得及?

    質疑倭寇為什麼不去侵擾百姓,專門盯著大戶殺?這等言語大大的違背了儒家仁義當先的理念,屬於只能做不能說的潛規則,誰要是說出來,肯定會在史書上被罵成篩子。何況,各家的那些私兵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呢,皇上隨隨便便就能反擊了。

    「這件事,倭朝總督府是有責任的,」正德聲色俱厲的說道:「朕明明就將倭朝事宜全權委託給東海伯了,可他卻辜負了朕的期望,玩忽職守,致使倭寇潛越海路,為禍江南,所以,必須得嚴懲不貸,以儆傚尤!」

    陸完心裡升起了一線希望,莫非之前皇上也不全是在做戲,他果然跟謝宏生了嫌隙嗎?否則怎麼會主動提出要嚴懲馬昂?要是真能如此,自己倒也不是不能甘心,這犧牲也算是捨家為國嘛!

    妻子都好說,自己還沒老,總是有希望再開枝散葉的,族人也好辦,謝宏只能殺聚居在一起的嫡族,那些族譜上的旁支卻未必會遭殃,總不成那奸賊還會照著族譜,按圖索驥的殺過去不成?

    王鏊的神情半點變化都沒有,只是那麼木然站著,連頭都沒抬一下。這事兒跟理想的結果肯定不會相同,上過這麼多次當了,誰還會再上當啊?

    「朕決定,對東海伯處以罰俸半月的處罰,以謝死難群眾在天之靈。」果不其然,正德的話驗證了他的想法。

    陸完好懸沒一個跟頭栽倒,罰俸半月?這也能叫處罰?

    對後世的打工仔來說,要是被老闆罰了幾個月的工資,那是肯定要跳腳的,沒辦法,都是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窮人,幾個月的工資灰飛煙滅,那是真的傷不起。

    可對明朝的官員們來說,除了少數御史和冷清衙門的人之外,很少有人是只靠朝廷的俸祿生活的。所以,罰俸本身就是最輕的處罰,就連百官交相稱讚的弘治皇帝,沒事也經常會用這招的,可見這招有多麼軟弱無力,說是象徵性的處罰一點都不為過。

    而且,這個象徵性也跟罰俸的多少有關,罰三個月的,肯定比罰半年的輕,至於罰半個月的……這個皇帝自己都不好意思說,這點銀子都計較,有失天家的體面啊!

    最關鍵的是,倭朝總督府根本就不是大明的常規編製,馬昂這個總督壓根就沒拿過薪俸,至少從戶部的賬面上來說是這樣的。

    總督府本來就沒有成例,成立的時候士黨還沒徹底分裂,朝臣們大多都是持反對意見的,不過正德一意孤行慣了,哪裡管那麼多,沒有內閣票擬就下中旨,只要接旨的人認同就行唄。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倭朝總督不是大明的正規機構。

    後來正德徹底壓倒了士黨,掌握了權力,本是可以重新補個票擬的。可是,以朱厚照同學的性格,他哪裡耐煩這些啊,旨意他既然已經下過了,那事情就算是解決了,理會別人的看法做啥?

    於是,總督府就這麼游離在朝堂之外了,算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大臣們得了面子,皇帝得了實惠,只有馬昂這個總督有點悲催,因為戶部從來不給他發薪水。

    當然,他自己也不在乎,倭國的油水豐厚著呢,隨便收點禮就是好多錢,反正謝兄弟說了,異族那就是用來隨便壓搾的,只要依法納稅就行,嗯,這個稅種比較新穎,叫個人所得稅……

    總而言之,對馬昂罰俸半月,那就是等於沒罰,就是在名義上表示一下此事的非法性罷了。陸完真的很費解,以皇上如今的強勢,在朝堂上士黨已經完全敗退了,他何必又費這個事兒呢?難道就是為了耍著自己這些人好玩?

    王鏊卻另有所思,他偏頭看了一眼朝班,準確的在人群中找到了王守仁,對方的神色沒什麼變化,可眼神卻有點複雜,似乎有點無奈,同時還有點欣慰,讓他有些疑惑。

    王守仁感受到了王鏊的目光,他昂然回視,眼神多了點同情的味道,兩人的對視只有短短一剎那,沒等王鏊想明白其中的意思,王守仁已經站出朝班了。

    「陛下,臣禮部尚書王守仁有本啟奏。」

    「王先生請說。」

    「皇家船隊運作至今已然經年,天津的新政也是如此,兩邊都運作良好,充分驗證了這兩項政策的可行性和諸多優勢。是以,微臣奏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黎民百姓計,推行新政,開放海禁。」

    時隔兩年,王守仁再次提出了相同的提議,甚至還比上一次的提議多了不少內容,可他面臨的境遇卻是完全不同了。

    「臣華蓋殿大學士焦芳……臣兵部尚書曹元……臣戶部尚書劉宇……」皇黨眾人等了半天了,終於等到了表現的機會,哪裡還會放過?

    「……臣等附議。」

    「臣通政司姜清有本啟奏,今有江南士紳三千二百人聯名上奏……彼等代表江南父老請命,願陛下以寬厚之心,在江南之地推行新政,賜福江南……」

    姜清故意落後了一步站出來,他一個人的聲勢雖然比不過幾十人的齊聲附議,可他話裡的內容卻比那幾十人加起來的份量還重。

    江南民眾被代表了,可這些人確實有那個資格,士紳就是構築封建王朝的基礎,他們一起響應,比普通平民響應要重要得多了。

    王鏊又看了王守仁一眼,終於恍然,這是皇上或者說謝宏在為以後的施政佈局了,非刑殺人,這種事當然是有違朝廷法度的,但是這招的效果卻是很好,直接給自己這些人來了個釜底抽薪。

    這件事不能形成常例,所以,就算流於表面,可還是必須要做出一個處罰的姿態來,以免給後世留下壞榜樣。

    而自己這些人,嘿嘿,他慘然一笑,很明顯,已經被人家當成死人忽略掉了。實際上自己也確實一敗塗地了,家人妻子不能保,黨羽也隨風倒伏,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一縷鮮血從王鏊的嘴角溢了出來,順著他的下顎緩緩流下,落到了白鬚之上,紅白相襯,顯得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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