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0章 誰來阻擋他 文 / 鱸州魚
第210章誰來阻擋他
三更完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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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劉二人這一消停,劉府的花廳裡反而冷了場,靜默下來。
今天大夥兒來這裡,安慰劉大夏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其實是如何應對如今的局勢。見沒人開口,謝遷只好又道:「諸位大人都是朝廷棟樑,值此風雨際會之時,各位還應多多出力才是,咱們還是議一議,商量個章程出來罷。」
儘管謝遷兩次提議,可在座的眾人卻都沉吟著不肯開口。
倒不是眾人突然發覺了謝宏的好處想要和解,又或真的沒有辦法。能出現在這裡的,都是混跡官場的老官僚了,經驗閱歷都是不少,若是按照官場上的路數來,每個人都能想出幾十種辦法對付謝宏。
可仔細思量了一番之後,他們發現,謝宏與他們以往遇見的對手全然不同。雖然這少年行事很有些亂七八糟,可偏偏就是這樣的行事風格讓人無從下手應對,俗語說的亂拳打死老師傅,大概就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了。
對方不跟你按官場的套路來,招數再多再好也不管用啊!
言官彈劾,是朝爭中用的最多的招數了,可結果如何?科道言官盡數上陣,卻被狠狠擺了一道。事情過了快兩個月,左都御使張大人還是沒打起精神來呢,現在人雖在這裡,可眼神卻很空洞。
那天之後的彈劾也頗不少,言官都是大能,彈劾奏疏寫的天花亂墜,可皇上就是不受理,彈劾又能如何?
士林清議也是朝爭經常用到的利器,堪稱無往不利,尋常時候,就算言官不出場,只要朝野間的輿論一起,成為目標的人肯定是要灰頭土臉的。
當然,這招也沒用,謝宏根本就不是士人,最高的功名不過是個秀才,和士林什麼的根本不沾邊。而且他雖是年方弱冠,心性卻好,或者說臉皮很厚,就算被千夫所指,也是一樣的巍然不動。
直接用權力定罪是最方便的,大家都知道,用權力殺人,既方便又快捷,在座的十二個人加起來,這個招數用了不知凡幾,當然不會想不到。
可他們權力再大,就算大過了皇帝,可那都是潛規則的權力,只能在背地裡說。若是比較明面上的權力,自然還是正德比較大,。今天兵部不就栽在權力上了麼?被謝宏拿一堆聖旨砸了個稀里嘩啦。
能在這上面壓制正德人也有,可是張太后卻是個恬淡的性子,不是能動搖國本的大事,怕是請不動這位娘娘的。
謝宏這招倒是不難應付,只要朝議上以此為由,繼續限制皇帝的中旨就可以了,可現在卻沒法拿這個事情去找太后了。沒有太后的懿旨,誰又能在明面的權力上壓倒正德?
反覆思量,也沒有一個合適恰當的辦法,眾人更加不敢貿然開口了。那個謝宏就是個瘋子,還是個屬刺蝟的,下手打他,一旦做不到一舉建功,就會遭到反擊,而且反擊的方式也是亂七八糟的不循常理,卻是犀利非常……
比如可憐的劉尚書,一輩子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石文義和孫松更是在精神和**都受到了摧殘,眾人心裡都有明確的判斷: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是不要跟那個謝宏面對面比較好。
正常的方法肯定都不行,而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正德和謝宏的關係:想要對付謝宏就得讓正德低頭;可有了謝宏的輔助,正德的態度卻是強硬得很。
如此一來,事情就難辦了……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最先沉不住氣的又是劉大夏,上次大朝會和今日之事,給這位兵部尚書刺激很大。此時見無人應聲,他一拍桌案,怒道:「今上昏庸,又有奸佞在側,如果得三位閣老首肯,本官願意做個馬前卒,聽候調遣!」
他並未明言其事,可他的意思在座眾人卻是全都聽懂了,不光是聽懂,其實眾人也都想到了此節。可這話卻不能明說,也只有劉大夏這樣號稱莽撞的人敢於點出來了,因為這話說出來,就已經離謀逆不遠了。
這是最乾脆的一個辦法:興義兵,清君側!強行調兵逼宮!
軍隊乃是軍國之器,輕易不能調動,京營雖說掌握在文臣手中,可要是未得聖旨就擅自調動,任他是誰,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所以,儘管被謝宏鬧得頭疼,可之前和今天,都沒人提起調動京營,圍剿南鎮撫司的提議。原因很簡單,正德不會答應,皇上不答應,擅自調兵就是謀逆。
也有例外的情況,比如說景泰年間的奪門之變!用強勢逼得皇帝低頭的辦法不是沒人用過,槍桿子裡出政權的道理,也同樣不是後人發明的;縱觀華夏數千年的歷史,這個道理處處體現,大明的內閣和九卿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不過,如果真的要發動清君側的行動,那善後就麻煩了。要麼事後等著皇帝報復;要麼就換個皇帝,只有這兩條路可走。
當然,皇帝報復也不會見人就殺,一般都是挑帶頭的收拾,所以說劉大夏只是看著莽撞,實則精細。他做了提議,卻只說自己效馬前之力,而讓三位大學士挑頭,事後倒霉的自然也不是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盤。
「今上年紀尚幼,浮躁跳脫也是尋常,如何能談得上昏庸?劉尚書失言了,這話不要再提!」誰也不傻,首輔劉健更是人精,哪裡肯接劉大夏的話,出這種頭?
其餘眾人也都是冷笑,一笑劉大夏的教唆太過膚淺;再笑劉大學士的虛偽,這個時候,他倒記起皇上年幼了,可平時教導的時候,要求那叫一個嚴格,態度那叫一個嚴厲,以為旁人不知道麼?
眾人都在冷笑,因此誰也沒注意到,一直表情木訥的曾鑒,這時卻也是冷笑著,而且還笑得意味深長。
其實清君側的行動中帶頭,也不是全都是壞處,因為清完了君側,還可以順便換個人坐龍椅,這樣就有了擁立的大功,那可是相當於擎天保駕的功勞,最是顯赫!當年的奪門之變不就是麼?
若是有選擇,劉健會推卻麼?若是存在這樣的風險,曾鑒會不提醒謝宏麼?
不會,當然不會。
擁立之功雖好且大,可是其中難處更大。最大的一樁就是人選問題了,正德的出身在所有的帝王中,算是很異類的,因為他是獨生子。
古代沒有計劃生育,帝王家就更不可能了,其中的翹首就是漢朝的中山靖王劉勝,也就是劉備的祖宗,據說這人有一百多個兒子……可偏偏弘治就是個異類,他只有張皇后一個老婆,而且也只有正德一個兒子。
因此,朝臣們也只好鬱悶的痛恨自己生不逢時了,若是弘治跟那位中山靖王換一下,趕上今天這樣的局勢,那就好辦多了。
當然,皇帝沒有兄弟,也不是說就沒有解決的辦法了。正德沒兄弟,弘治可是有的,甚至還可以再往前追溯,天底下別的都少,宗室卻是多的遍地都是,從裡面挑一個不就結了?
可這樣一來,卻是又涉及到了第二個大問題,那就是:文臣們也不是鐵板一塊的。
閔珪和劉大夏不對付,除了性格問題,也是因為兵部和刑部地位相當。在永樂年間,大學士本來不過是個五品的官,相當於皇帝的文書而已,而洪武年間又廢除了丞相,所以,當上了六部九卿,也就是到了文官的頂點。
不過,土木堡之後,勳貴、武將勢力元氣大傷,文官趁機上位,大學士漸漸變成了無名有實的丞相,到了弘治年間,首席大學士,也就是華蓋殿大學士,已經是名副其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因此被稱為首輔。
於是,六部九卿也就有了上升的渠道。而官場的陞遷,向來就講究排資歷,一切都得按部就班的來,就算是大學士這個沒有名分的官職也一樣,比如:需要翰林出身,進士及第更不用說,諸如此類。
而六部雖說是一體,可其中卻也分高低上下。禮部是名義上的最高,吏部是實質上的魁首,兵部、刑部、戶部相差不多,戶部由於油水豐厚,所以地位略高,而工部則是除了油水什麼都沒有,排行最末。
要想成為大學士,多半要在禮部尚書那個位置走一遭,而最直接的競爭對手就是地位跟自己差不多的人。所以,劉大夏和閔珪,韓文和張升,相互之間都是不大對眼的。
此外,除了直接競爭對手,還有佔著位置的人,或者潛在的……引申開來,可以說,入了朝堂,對手就無處不在了。
在這樣的情勢下,若是對付天子或者天子近臣,眾人還能勉強齊心合力,可若是擁立這樣的大事,那這些人立刻就會四分五裂。連誅殺謝宏這樣的功勞,都能勞動劉大夏這個兵部尚書私下裡去搶,何況是擁立這樣的擎天之功?
若是正德有兄弟,而且還沒出京,那還好辦,大夥兒既然能達成正德昏庸的共識,那就別無選擇的去擁立那個親王便是。
可既然沒有,那就麻煩了,藩王多,而且太多了,若是在座的都把心裡的人選說出來,恐怕會有五個以上的選擇也未可知。
李大學士祖籍湖廣,所以跟興獻一脈是比較有淵源的。當然,大明律禁止朝臣私下結交藩王,往來什麼的,也沒人看見;李大學士自然不會犯禁,也沒人敢說。
劉大學士比較喜歡古玩,可那種愛好比較燒錢,而寧王據說很有錢,而且很識相,所以……
謝大學士和代王,尚書們跟……
總之,各有其好,不一而足。沒有天生的名分,就算是遍地開花,到處送禮的寧王,也沒辦法讓大部分朝臣都屬意於他。眾人說起擁立之事時,自然不會有統一的意見了。
這些關係錯綜複雜,說都難以說清,可曾鑒在朝堂默默觀察了幾十年,卻是心裡有數的,並且也分析給了謝宏聽,謝宏也依此定計。
只要他不做的太過火,這些朝臣之間的紛爭就不會消弭,而他就能從中取事了。至於打石文義和孫松的囂張,那也是謝宏故意做出來的,他就是要讓別人怕,這樣再有人想算計他之前,就要仔細思量一下了。
截至目前,他這招是成功的,至少劉大夏今天就被他嚇住了,最後關頭都沒敢出場。其實他要是真現了身,謝宏也是不敢打他的,這老頭都七十歲了,萬一打死了,那可是死個尚書啊!就算沒打死也不行,當朝尚書哪能隨便打?
沒當過大官,總也見過大官跑,謝宏明白六部尚書意味著什麼。如果是後世的***出京亂逛,打個縣長不算個事兒;打個市長八成也能抹平;可要是打的是個省委常委之類的,或者乾脆更大一點,就算是***他也扛不住啊。
這種重量級的官員是只能智取的。若是真動手了,正德力挺很可能都沒用了,而張太后想必也是要出面的。
謝宏的瘋狂是裝的,嚇住了很多人,可他自己卻清醒得很,他靠的就是曾鑒的分析,知道如今的情勢下,只要他不太過格,逼近對方的底線,文官是不會孤注一擲的。
曾鑒的分析是正確的,謝宏的對策更是很有效。
劉大學士表了態後,戶部韓文也沉吟著開了口:「此事日前也是有過商議的,距今也不過月餘罷了,那法子見效是慢了些,想來宮中也有些積蓄,不過,似乎也沒有必要橫生枝節吧?」
這些天韓尚書又是風光又是頭疼,可對於當日自己的提議還是頗為自得的,也覺得劉大夏實在是多此一舉,丟了面子也是活該。
眾人雖不懂溫水煮青蛙的道理,可韓文的提議卻都是贊同。慢慢收緊套索,最後逼得正德走投無路,總比現在直接鬧起來強。正德變得強項,而謝宏又是個刺蝟,跟他們來硬的又何必呢?
劉大夏卻是不滿了,橫生枝節說的不就是他麼?老頭冷笑道:「韓尚書有自信就好,不過,事情恐怕沒有那麼順利,本部堂今天雖是受了挫,不過,卻也有了些發現,興許韓尚書你那法子……」
「哦?」韓文愕然看向劉大夏,其他人雖沒出聲,可也都是注視過來。
劉大夏見眾人驚愕,他微微有些得意,一拂長鬚,就要說話。
「好了,各位休要再做口舌之爭,韓尚書日前的提議大有道理,有甚爭議,待到朝會時再說便是,今天就此散了吧。」眾人愕然相顧,卻見搶在劉大夏之前說話的是李東陽。
雖然他的話很突兀,眾人心存疑慮,可眾人中,地位在李東陽之上的只有劉健,而劉健這時卻是閉目不語,眾人也都無言,紛紛起身告辭離去。
劉大夏倒是心有不甘,可他卻看到李東陽丟了一個眼色過來,劉大夏雖是對劉健還有些不服氣,可對李東陽卻是佩服得緊,心知李東陽此舉必然有些緣由,於是也沒有提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