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自由了 第八十章 活著才最重要(二) 文 / 臨雪藍藍
第八十章活著才最重要（二）
小雪落在一株古樹上，沒有離開。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嘶鳴，隨即一片巨大的陰影停在頭頂上空，一聲「啪」的響動傳來，啟兒嚇了一大跳，原來是一隻肥大的野雞渾身帶血從半空中掉下來，落在他的腳邊。
「姐，姐姐！」啟兒似乎有點暈血，小手緊緊的拽著白素素，臉色有點蒼白。
「啟兒，別害怕，是大雪給我們送獵物呢！」白素素話音剛落，頭頂又有獵物擦著樹冠摔落，這次是一條十米長的蟒蛇，蟒蛇身上有數個不大不小的傷口，從高空被扔下來時，蟒蛇身上還冒著熱氣的血液四下飛濺，甚至有幾滴濺落到白素素和啟兒的身上。
啟兒感到頭頂一熱，緊接著一股奇怪而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他蒼白著小臉探手摸了摸頭髮……微涼、粘稠的液體把他的手心沁濕了。
啟兒將顫抖的小手舉到眼前一看，被手上沾著的黑紅的血液嚇得慘叫一聲，小臉瞬間蒼白如紙，搖搖欲墜道：「姐，姐姐！血，血！」
白素素正昂頭望著盤旋在半空中的大雪，聽到小人兒的慘叫聲，白素素低下頭瞅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這是蛇血，這種蛇叫草蟒，它的血清熱解毒，生蛇血裡的細菌含量少，能生喝蛇血，也能凝結成血塊煮著吃。別怕，待會午餐我們就吃烤蛇肉，喝蛇血湯。」
啟兒正低頭把手上沾著的蛇血用力在衣服上蹭乾淨，聞言身子猛然一僵，抬起頭睜大眼睛恐懼的望著白素素，「姐姐，我，我不吃肉，不喝血的……姐姐，我真的……我沒有，我，我不吃肉不喝血……」
白素素鬆開他的小手，似乎什麼也沒聽見，微笑道：「啟兒，你在這兒呆著，姐姐去撿些枯枝樹葉生火，早上沒有吃早餐，姐姐肚子餓得厲害！」
說著往小山坡下的樹林裡走去，啟兒下意識的追上兩步，卻被不知從哪兒飛撲過來的小狸生生止住了腳步，「小狸！」，啟兒驚喜的抱住了小狸，手臂圈著小狸小巧的身子，緊緊摟進懷裡，望著白素素遠去的背影一臉驚懼不安。
白素素在山腳下找了處開闊的背風面，把身上斜挎著的一個鼓鼓的皮包拿下來，從皮包裡取去一把小巧的匕首，把地上半枯的野草全部割掉，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然後又跑了幾趟樹林，便升起了一個半人高的火堆，熊熊的火焰烤的人身上暖洋洋的，驪山深處可比定康城要冷多了，她昂頭沖山頂揮手喊道：「啟兒，快下來烤火！」
啟兒已遠遠躲開腳下的獵物，抱著小狸瑟瑟發抖的縮在一處低矮的怪石旁，聽到白素素喊他，眼裡閃過一抹光亮，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顫抖著小腿走下小山坡。
「來，啟兒，坐這兒——」白素素笑吟吟的迎了上來，伸手摸了摸啟兒冰冷的小臉，把他帶著篝火旁一塊平坦的大石上，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烤火，自己轉身往小山坡上搬用獵物去了。
大雪扔了一隻野雞一條蟒蛇下來，與小雪一道，不見了蹤影。不過白素素事先叮囑過它們不要走遠，所以它們應該是在附近的山林裡狩獵。
本來想就著山頂上乾淨的石頭處理獵物，白素素轉念想到啟兒看見血就暈暈欲倒的模樣，又一手提著野雞，一手拖著十米長小水桶粗的蟒蛇從山上一步步走下來。蟒蛇身上還未凝結的血液沿著灰黑色的山石蜿蜒成一道暗紅色的痕跡。
……
「哇！好香哦！」白素素把碳火撥開，露出一大團被燒成焦黑色的泥巴，她一邊用手裡的樹枝把泥巴糰子撥弄出來，一邊對啟兒笑道：「啟兒，餓壞了吧？今兒就嘗嘗姐姐的拿手菜——叫花雞！」邊說邊誇張的吞了吞口水，才扭頭望著啟兒笑：「啟兒怎麼都不說話呢？是生姐姐的氣不想理會姐姐了？如果啟兒不理姐姐，姐姐會很傷心的哦。」
啟兒艱難的吞嚥了一下口水，抱著小狸可憐兮兮的望著白素素，聲音柔軟而委屈道：「啟兒永遠也不會生姐姐的氣。」
白素素的大眼笑成了一彎新月，開心道：「那姐姐就放心了。我們的啟兒餓壞了吧？快過來，嘗嘗姐姐做的叫花雞！」邊說邊把已經燒裂的泥巴敲開，露出裡面被烘烤成黃色的樹葉，伸手試了試溫度，一點點燙手而已，白素素小心翼翼的把用樹葉裹得嚴嚴實實的叫花雞捧起來，放到一旁鋪著乾淨樹葉的草地上，再慢慢把黃色的樹葉揭開。
一股誘人的香味頓時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白素素狠狠吸了吸鼻子，小狸已從啟兒的懷裡一躍而出，落在白素素身邊的草地上，一臉垂涎地望著綠幽幽的樹葉上那個油光閃亮的金黃色烤雞。
「小狸，餓了吧？來，給你一條雞腿！」白素素大方的撕下一個金燦燦的野雞腿，小狸立即伸出一雙小巧的前爪把冒著熱氣的雞腿捧著懷裡啃開了。
「啟兒，剩下這個雞腿姐姐留給你吃吧？」
啟兒看了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狸，又看了看油光閃亮的烤雞，胃裡一陣翻滾，他忍著噁心虛弱的搖頭道：「姐姐，啟兒不餓，您先吃吧。」
白素素也不強求，點點頭，便開始跟小狸一人抱著一隻雞腿啃了起來，還邊吃邊發出享受的歎息與嘖嘖聲。不一會，蛇肉也烤好了，白素素切了十來斤蛇肉，其餘的丟在一旁喂小雪了。
說來也奇怪，定康城附近百里地域內，很少能見到蛇的蹤跡，而驪山裡，小蛇白素素也沒見過，卻好像生活著許多蟒蛇。
這種草蟒的肉與上次的暗金蟒蛇王的味道想必，差太遠了，吃起來跟烤雞差不多，白素素只吃了一塊就罷手了。倒是小狸一直吃得津津有味，那麼一個小小的身子，把大半隻叫花雞吃完，又吃了將近十斤烤蛇肉，讓白素素再次驚歎不已。
啟兒還是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側過臉昂頭望著頭頂的藍天。只在白素素和小狸吃飽喝足之後，他接過白素素遞過來的水囊，把口上沾著的不知是否存在的油光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嘗試著喝了一小口清水，確定流入腹中的是清水後，他才昂頭猛灌了一通，把偌大一個水囊裡剩餘的半袋水都喝下肚，蒼白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夜晚，白素素照例烤了大雪獵殺回來的一隻小山豬，啟兒依然倔強又委屈的別著臉，不肯進食。
白素素照樣在飯好之前喊一聲他，吃不吃都隨他的意，不勉強他。
好不容易熬到白素素和小狸都吃飽了，大雪和小雪都回來了，停止一旁的大樹上打盹。此時，天色也黑了下來，濃濃的夜色籠罩在山林裡，伴隨著淒冷的夜風，像一個噬魂的怪獸。
啟兒以為可以回家了，他的肚子好餓，好想喝李嫂子熬的堅果百合粥！可是讓他很失望的是，小雪背著他們只在山林裡打轉，看了數起野獸打架鬥毆事件和猛獸間相互獵食的森林「夜宴」，卻沒聽白素素提回家的事情。
啟兒這一整天，鼻子裡聞到的都是充斥著濃濃血腥味的空氣，飢餓又讓他的腦袋有種輕微的眩暈感，刻意壓抑在心底的那些陰暗的回憶，慢慢地不受控制的叫囂著湧上心頭。
最後，啟兒在看完上百隻狼群獵殺了幾隻梅花鹿並分食的血腥場面後，倒在白素素懷裡暈了過去。
啟兒悠悠醒來的時候，躺在白素素溫暖柔軟的懷裡，置身於一個閃爍著夢幻般華光的寶石山洞裡。
山洞裡，除了抱著他的姐姐外，小狸趴在他的懷裡睡得正香甜；在他們姐弟身旁不遠處，一頭碩大的金毛老虎也趴在地上打盹。
啟兒又好奇又害怕，身體卻軟綿綿的一絲力氣都沒有。昨天夜裡，白素素只給他喝了一小碗粥就不讓他吃別的東西了，今天粒米未進，一整天只喝了半袋水，他已經餓得頭暈目眩。
啟兒很敏感，他隱約知道白素素猜到他在墓室裡是如何才活下來的……為此，他很害怕，生怕姐姐會因此厭惡他，不要他，但是他的腦袋暈暈沉沉的，姐姐那麼輕輕一問，他就什麼都說了。
「……姐姐，毓兒姐姐死了，她不肯喝別人的血也不肯喝我的血，她被關在石頭屋子裡第五天，就死了……姐姐，本來啟兒也會死的，是毓兒姐姐割破她的手指，把她的血餵給我喝，又偷偷教我要躲起來，等那些兇惡的小孩餓得沒有力氣時，再去喝他們的血，便能活下去……」
那是一個很殘酷的悲劇。皇室殉葬，有死後陪葬也有把活人活埋殉葬。而那些活人殉葬的，一般是童男童女。月啟帝下葬後，給他殉葬的童男童女有三十餘人，年齡介於3-8歲之間，都是平民家庭或一般貴族家庭獻祭上來的。
啟兒被月國五皇子騙進去後，才發現他的貼身大宮女毓兒也被關在裡面。毓兒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卻在生死關頭，用自己的性命守護住了啟兒。
最開始的流血事件，是因為孩子們肚子餓了，爭搶貢品發生的打架鬥毆。都不過是些半大的孩子，打架的手段無非是用手抓，用牙齒咬。也不知從誰開始，第一個把咬破對手皮膚滲入口腔裡的血喝了進去後，之後的每一天裡，都會上演一場爭奪鮮血充飢的大戰。
打輸的人，當然淪為對方的食物。就這樣，被毓兒悄悄守護著的啟兒，在開始的幾天裡，是靠喝毓兒的血才活下來的。等毓兒餓死之後，第一批搶不到食物的孩子也慢慢的死了。
五天……十天……十五天……二十天過後，幾乎所有的孩子都餓死了。第二十六天，雲熙揚終於找到那間童男童女殉葬的墓室，啟兒是唯一的倖存者，也不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姐姐，我好像看見毓兒姐姐了……她說，她現在跟母妃在一起，她很開心，她說她想我，她說母妃也很想我……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姐姐，你說啟兒死了，能不能與母妃在一起……姐姐，啟兒再也不喝人血了，姐姐不要討厭啟兒不要丟掉啟兒……」啟兒的身子有點發燒的徵兆，神智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姐姐永遠也不會不要啟兒！只要啟兒活著，就是上天賜予姐姐最好的禮物！啟兒，不要害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姐姐會守護你不會讓你死去的，姐姐一輩子都愛啟兒永遠都不會離開啟兒……」
白素素緊緊抱著啟兒，滾燙的熱淚打濕了啟兒的小臉，她的臉貼著啟兒微微發燙的小臉，帶著濃濃哭腔的聲音低啞而溫柔，像記憶中母妃的聲音，啟兒虛弱的翹起小嘴，緩緩閉上了那雙迷茫而痛苦的美麗大眼，再次昏倒在白素素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