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十四章 血染龍城(七) 文 / 殷揚
第七十四章血染龍城(七)
匈奴牧民或騎馬,或徒步,或揮刀,或彎弓……亂糟糟的,沒頭蒼蠅似的亂奔亂躥,比起潰軍還要不堪。
可是,李廣看在眼裡,卻是一臉的驚懼之色。李廣打了一輩子的仗,出生入死的次數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可以說,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如此混亂的匈奴,他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的。
李廣之所以驚懼,實在是匈奴太多了,多不勝數。李廣與匈奴打了一輩子,就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匈奴,漫山遍野都是,窮盡目力也是望不到頭。
最不起眼的沙粒,達到一定數量,也會聚有毀滅力量。驚恐不安的匈奴,數量如此之多,那就是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就是江海橫在前面,江海也會給踢開,就是泰山擋在前面,泰山也會給撞開,可以說,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他們逃亡。
「還好!還好!」李廣抹著額頭上的冷汗,暗自慶幸:「大帥料在機先,要我們列陣!」
身旁的丁雋也是抹著冷汗,忍著心驚,道:「大帥傳令列陣,我還暗自嘀咕,說大帥這是多次一舉,對付這些只會逃命的匈奴,用不著強弩,用不著陌刀。」
「要是不預先列陣的話,我們哪裡來得及!」李廣呵呵一笑道:「大帥之所以老是打勝仗,就是總能料在機先。」
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李廣,程不識、公孫賀、衛青他們此時對周陽是大加讚賞,大讚周陽預先一步命令漢軍成陣。
「該我們顯威風了!」衛青騎在駿馬上,臉色肅然,大聲令道:「大帥有令:不必吝嗇箭矢!匈奴想死,我們就成全他們!讓匈奴死絕!」
「讓匈奴死絕!」漢軍將士們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華夏與匈奴是上千年的仇恨,讓匈奴死絕,絕對是漢軍將士最大的心願,無不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吼,聲震長空,殺氣騰騰,而又蘊含著無限的歡喜。
漢軍將士把這一願望付諸實施。匈奴跟沒頭蒼蠅似的衝過來,衛青騎在駿馬上,打量著匈奴,眼中厲芒閃爍,右手緊握著環首刀。突然之間,衛青手腕一振,一道漂亮的刀光閃現,仰天一聲咆哮:「殺!」
一個殺字,勢如奔雷,震人耳膜,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突兀的響起。
「咻咻!」
弩手扳動弩機,破空聲響成一片,密集如雨點的弩矢出現在天空,織成一張密集的大網,對著匈奴牧民罩了上去。
弩矢還未到,強勁的破空聲震人耳膜,匈奴牧民不由得大是驚奇,暗想如此大的響動,打雷了嗎?定睛瞧去,只見無數弩矢就像毒蛇一般躥了過來。
打趙武靈王時期起,匈奴就在強弩下吃過大虧,兩百多年來,匈奴死在強弩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匈奴心目中,強弩是死神的代名詞,乍見之下,牧民無不是頭皮發乍,亡魂大冒,一股絕望感湧上心頭。
他們的預感完全正確,當弩矢罩來時,他們連一點逃生的機會都沒有,唯有眼睜睜的看著弩矢好像毒蛇一樣穿透他們的身軀。
匈奴牧民親身領教後,感覺挺好的,因為他們會飛了!
強勁的弩矢不僅穿透了他們的軀體,還帶得他們飛了起來,一串串人肉串在空中飛舞,生機未絕的匈奴不住抽搐,未死的匈奴手舞足蹈,很是興奮,偉大的崑崙神不能讓他們在空中跳舞,可惡的漢人做到了!
可是,這種美妙的感覺僅存在極短時間,劇烈的疼痛,讓他們清醒過來,他們已經踏入了鬼門關。
「砰!砰!」
密如驟雨般的砸地聲響起,好像變魔術似的,地上出現不計其數的屍體,匈奴死屍枕籍。這些屍體三五成串,擁擠在一起,或站或立,或仰或斜靠……擺出各種poss,尉為奇觀。
「果然是厲害!」
臨死前的牧民對強弩是讚不絕口,這是他們的最後念頭。
在強弩的射殺下,原本密集如麻稈的匈奴陡然一空,憑空消失了,一個個缺口出現。可是,缺口只存在極短時間,緊接著就為後面擁上來的匈奴牧民填滿。
「咻咻!」
迎接他們的是無窮無盡的弩矢,匈奴牧民又是飛上半空,欣賞了一幕人間奇景,然後帶著讚歎的心情,去見他們的偉大崑崙神。
強弩發威,那不是殺人,是在收割匈奴牧民的性命,就像農夫收割麥子一樣順利。只片時,地上就是層層相因的屍體。如此快速的殺人速度,堪稱奇跡,不少漢軍兵士參與當年的長城大戰,見識過強弩射殺匈奴的盛況,也是忍不住一陣心驚。
匈奴大軍用彎刀砍殺,與強弩的收割比起來,有著天壤之別,就像螞蟻爬與汽車奔馳一般懸殊。
「漢軍威武!」
匈奴牧民死得越多,漢軍將士越是痛快,發出陣陣歡呼聲,響徹天地。
在漢軍無情的剿殺下,匈奴牧民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是沖得更快了,前面的剛給射殺,後面的瞬間就填滿了,拚命的朝漢軍衝來。
情急拚命,會讓人做出在平時做不到的事情,匈奴牧民的奔馳竟然比起匈奴大軍還要迅捷,還要厲害,強弩竟然阻止不了他們逃命。不少牧民衝到漢軍陣前,企圖逃出去。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一片閃亮的刀光,無數把厚重的陌刀高高舉起,狠狠劈下。
「噗!噗!」
鮮血的噴濺聲響成一片,一篷篷血花飛濺,匯成一幅美麗的圖畫,鮮艷奪目的紅色圖畫!
殘肢斷臂、破碎的內臟、碎裂的肉塊,很快就鋪滿了雪地,厚厚一層。
陌刀殺人,慘不忍睹,沒有一點完好的屍體,非常具有震懾力。匈奴牧民大是震驚,不由得停了下來。可是,這停頓僅存在一瞬間,緊接著便毫不猶豫的衝了上來。
他們之所以要衝上來,一是因為他們仍有一線希望,二是後面的牧民推擠著他們不得不朝前衝。
沖得多,死得多,不到小半個時辰,地上的碎肉堆積了近尺厚。鮮血來不及冷卻,融化了冰雪,鮮艷的血水不住流淌,泛起一陣陣漣漪。
奔馳中的匈奴,每一腳下,都會出現「嘩嘩」的水聲,濺起一篷血浪,妖異的紅色,讓人心悸。
為了活命,明知希望不大,匈奴仍是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的衝上來,前面的死了,後面的馬上就填補上去。
漢軍毫不留情的收割著他們的生命,地上的碎肉、破碎的內臟、殘肢斷臂越積越多。最開始不過尺許厚,後來是兩尺,三尺……越來越厚,最終形成了一堵人肉堆出的肉牆。
「絲!」
李廣騎在駿馬上,打量著戰場,不住抽冷子,一臉的驚悸之色。緊接著,就是大聲叫好:「殺得好!殺得好!狠狠的殺!不要讓一個匈奴逃走!」
先是驚悸,後是興奮,前後兩種表情,極不協調。
「飛將軍,你為匈奴叫屈?」丁雋一雙眼中精光閃爍。
「是啊!」李廣晃著碩大的頭顱,洪聲道:「我恨匈奴,巴不得匈奴死絕!可是,死了這麼多,我心中驚悸呀!我與匈奴打了一輩子的仗,就從來沒有見過匈奴死得這麼快,就是長城大戰也是沒有!」
「匈奴是可恨,死絕了最好!」丁雋頷首,眼裡掠過一抹驚悸:「可是,死得太多了,就是我也有些不忍呀!太多了!」
就算是敵人,匈奴死了這麼多,也會有不忍之心,這很正常。畢竟,人心是肉長的,不是惡魔。
有這種矛盾心情的,不僅僅是李廣和丁雋二人,程不識、衛青他們哪一個不是如此想呢?
眼下的情景,有兩個詞可以概括:慘烈,悲壯!
漢軍殺人速度絕對夠狠,可是,匈奴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仍是潮水般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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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軍臣單于騎在駿馬上,揮著彎刀,指揮本部精銳衝殺,大吼起來:「快!狠狠的殺!不要停下來!」
中行說的主意已經收到奇效了,儘管漢軍殺得夠狠,比起匈奴要狠得多,卻是不能阻止匈奴逃命。只要保持這種勢頭,漢軍會給活活累垮。漢軍疲累了,軍臣單于率領大軍趁勢殺出,必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這前景實在是太美妙了。
「大單于,這麼殺下去,我們會給累垮呀!」阿胡兒喘著粗氣,握著滴血的彎刀,大聲提醒。
「我們是累,可是,漢軍更累!」軍臣單于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已經明白過來:「周陽之所以驅趕牧民,就是因為他的兵力不足。若是本單于料算不錯,周陽此次帶來的漢軍不過二十來萬。以漢軍的戰力,二十萬來,我們也不見得能打得過。可是,有了牧民的衝擊,那就不同了。漢軍殺牧民殺得越多,越是疲累,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理是這個理,可是,阿胡兒仍是疑惑的道:「大單于,就算漢軍疲累不堪,我們也好不到哪去呀?」
「你真夠蠢的!」軍臣單于虎目中光芒閃爍,得意的一笑:「本單于手握六十萬大軍,不會輪番上陣?眼下是本部精銳,接下來就出動左賢王的軍隊來驅趕砍殺!左賢王之後,再派其他的軍隊上陣。如此一來,我們一點不累。」
這絕對是妙計。眼下是單于本部精銳在衝殺,其他的匈奴軍隊還在看戲,閒著呢。
「大單于英明!」阿胡兒大是贊同。
「只可惜了,這麼多的牧民!」軍臣單于長歎一聲,緊接著就是厲芳閃爍,凶狠的道:「為了大匈奴的延續,不得不為!傳令,要左賢王率軍前來衝殺!」
命令一傳下,伊稚斜率軍他的軍隊接替本部精銳,砍殺驅趕起匈奴牧民。本部精銳扭轉了局勢,儘管伊稚斜的大軍不如本部精銳驍勇,砍殺起來也是順利之極。
軍臣單于撤下後,信心十足的打量著奔逃的牧民,右手緊握成拳:「你們放心,本單于一定為你們報仇!周陽,此戰,你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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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戰場上的屍體、碎肉堆得老高,匈奴牧民踩著死屍在奔突。
此時的漢軍,已經不再像初時那般驍勇善戰,已經累了、疲了。
最累的是陌刀手,數十斤重的陌刀,每一次劈下,都要消耗不小的力氣,殺了快接近一天了,他們早就膀子酸了,力氣快要耗光了。若是再殺下去,他們連陌刀都舉不起來了。
漢軍只有二十五萬,拉了這麼大一個包圍圈,兵力有些不足,只能全部上陣,不能歇息,連喘口氣都不能。
「再這樣下去,我們會給累垮!」李廣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此戰,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匈奴驅趕起牧民一點也不比他們遜色。牧民實在是太多了,殺不勝殺,殺一個,來一雙,殺兩個,來四個,根本就殺不完。
這就是戰場,總是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得想個辦法!」丁雋一臉的擔憂:「匈奴若不停下來,我們會給活活累死呀!」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讓牧民停下來了。」李廣眉頭緊擰在一起,一臉的憂慮:「若是牧民不停下來,我們給累垮了,單于再趁勢殺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呀。」
「飛將軍,你有辦法?」丁雋打量著李廣,很是期待。
「沒有!」李廣無奈的一笑,道:「我們殺得如此凶狠,都不能讓匈奴停下來,還能有辦法麼?」
「實在不行,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我們只有撤了!」丁雋歎口氣,道:「如此良機呀,竟然給一群牧民破壞了,不甘心吶!不甘心吶!」
他的想法很正確,若是不能讓匈奴牧民停下來,漢軍最好的措置便是撤退,才能避免更大的損失。可是,這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誰能甘心?
「不知大帥,有沒有妙法?」李廣不由得想起了周陽。周陽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不能當面問,真是折磨人。
「哎!」衛青騎在戰馬上,長歎一聲:「我們不會敗在牧民手裡吧?」
望著如潮水般湧來的匈奴牧民,一向多智的衛青也是束手無策。漢軍的屠殺不謂不狠,就是不能讓他們停下來,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但願大帥有妙法!」衛青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周陽身上。
如此想的何止衛青和李廣二人,程不識、公孫賀他們哪一個不是如此想呢?只是苦於他們沒在周陽身邊,要不然,早就找周陽討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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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你快想個主意,再這樣下去,我們要不了半個時辰,就會筋疲力盡!」張通手中的陌刀拄在地上,大刀喘著粗氣,結結巴巴的沖周陽道。
張通,一個生猛的陌刀好手,他最喜愛的兵器便是陌刀。他力氣大,陌刀在他手裡,就跟稻草似的輕鬆,自打從軍以來,就從來沒有如此疲憊過。連他都累成這樣了,普通兵士之疲累可想而知。
「嗯!」
周陽騎在追風駒上,緊擰著雙眉,打量著戰場,一副沉思之狀。
「大帥,你快點呀!」張通大吼起來:「再不想出辦法,我們就會全線崩潰。我們累得舉不動陌刀了,前有牧民衝擊,後有單于大軍,後果不堪設想呀!」
「大漢已到危急關頭!」張通使出吃奶的力氣咆哮起來。
他歷來對周陽敬佩有加,可是,眼下的情勢太過危急了,由不得他不心急。若是漢軍疲累不堪,不要說匈奴大軍,就是匈奴牧民就足以打敗他們。
周陽並非不知道眼下的危機有多嚴重,情況之嚴重遠遠超出了當年的長城大戰,超出了歷史上的「凌辱之恨」,只有劉邦的平城之圍能與之相比了。
一千年的良機葬送了不說,還使得情勢急轉直下。若是漢軍戰敗,漢朝的北大門就向匈奴敞開了,匈奴大軍就可以縱橫馳騁。更別說,漢朝正處在國喪期,士氣低落,再有一個大敗,對士氣的打擊太嚴重了,是災難性的後果。
可是,連漢軍最拿手的屠殺都不能讓牧民停下來,要想出一個辦法讓匈奴停下來,比登天還要難。
還有死亡更讓人害怕的嗎?
沒有!
「大帥,我知道是難了點,可是,你用兵奇詭,一定能想出辦法!」張通是用乞求的口吻說話。
要想扭轉局勢,不是難了點,是很難,很難!
儘管周陽對戰爭有著驚人的理解力,用兵奇詭,要想出辦法,不是不可能的話,這幾率也太低了。
「大帥,你說話呀?」望著陷入沉思的周陽,張通一顆心都快從胸腔中蹦出來了。
「大帥……」周陽沒有說話,張通又要催問起來。卻給趙破奴阻止了,只聽趙破奴急急的道:「哎呀!張將軍,你莫說話,大帥不正想著嗎?」
「要是再想不出來,我們就完了,全完了!」張通嘀咕一聲,只得不再言語,拄著陌刀,打量著周陽。
周陽眉頭擰得特別緊,眼睛瞇成了一條小縫。趙破奴追隨周陽的時間比起張通要長,跟隨周陽參與過長城大戰,就從來沒有見過周陽如此苦思。當年的長城大戰,周陽智計百出,妙計一條接一條,就沒有如此為難過。這說明,周陽也沒有好辦法。
「哎!」趙破奴暗歎一聲,一顆心直往下沉。
「完了!功虧一簣!」張通惋惜一聲,一股無力感襲來,就要坐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卻見周陽猛的瞪圓雙眼,明亮的眼中精光暴射,右手緊握成拳,興奮的吼道:「有了!有了!」
「大帥,你想到辦法了?」張通和趙破奴急吼吼的問道,眼睛瞪得滾圓,死盯著周陽。
「嗯!」周陽重重點頭。
「大帥,快說呀!你快說呀!」張通急忙催促起來。
「大帥,什麼辦法?」趙破奴急切的衝上來,抓住追風駒的轡頭,一副乞求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