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十一章 把天捅漏了 文 / 殷揚
第五十一章把天捅漏了
承明殿,栗娘娘穿著垂雲衣,對著銅鏡左照右照,歡喜無已。雖然景帝說了,這垂雲衣要等到辦大事時再穿,可是,她心癢難耐,恨不得現在就做皇后。
這幾天,她時不時就要把垂雲衣穿上,對著鏡子打量一通,對自己婀娜的身段甚是滿意。
「咚咚!」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宮女急匆匆的衝了進來,俏臉蒼白無血色,遠遠就嚷起來:「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沒規沒矩的東西!」栗娘娘臉一沉,喝道:「見了本宮竟敢不行大禮!哼!」
「娘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這些。」宮女氣急敗壞之下,很沒好氣。
「什麼時候,都是這禮!禮不可廢!」栗娘娘俏娘含煞:「來啊,把這沒規矩的東西拉出去,抽二十鞭子。」
宮女細皮嫩肉的,真要打上二十鞭子,那還得了?宮女不由嚇得花容失色:「娘娘,你容奴婢把話說完。娘娘,大行令給皇上殺了!」
「大行令陞官了!是丞相,還是廷尉?還是皇上疼人!」栗娘娘根本就沒有聽清。她打死也不會信,景帝會把他的兄長給殺了。
「娘娘,不是陞官了,是給皇上殺了!給皇上殺了!」宮女把栗娘娘那副自戀樣兒看在眼裡,不得不強調一句。
「胡說!」栗娘娘根本就不信:「皇上怎麼會殺我兄長呢!你敢造謠?」
「娘娘,宮裡都傳遍了。大行令和南皮侯,早朝時給皇上殺了。」宮女苦著一張臉:「娘娘,這麼大的事,奴婢就是有一百顆膽子,也不敢亂說呀!」
「娘娘,是真的!」一群宮女趕來,忙著附和。
「你們說什麼?皇皇皇上……把我兄長給殺了?」栗娘娘徹底傻眼了。
這些多宮女齊聲附和,她縱然不相信,卻是不得不信了。仿若給霹靂擊中一般,嬌軀搖搖晃晃,終於軟倒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大哥,可憐的大哥!嗚嗚!」
她一哭,一眾宮女手足無措,唯有看著她的份。
抽抽噎噎的哭了一陣,栗娘娘猛的站起身:「皇上他敢騙人!我這就找他理論去!我大哥犯了什麼罪?他說殺就殺了!」
只要不是笨蛋,都能想得到,景帝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把栗青給殺了,那必然有問題。可是,栗娘娘本來就是一個膚淺之人。她的膚淺,完全可以列入中國古代淺薄皇妃的前矛了。
好多事情,只要稍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做,她卻做得出來,這是不爭的事實,非我故意這麼寫。
再加上她怒火攻心,竟然做出了一個惹禍的決定。
「娘娘,去不得呀!」一眾宮女忙攔住。可是,哪裡攔得住,她瘋了一般,衝了出去。
一眾宮女望著她的背影,嚇得臉色慘白,皇上做事能理論嗎?就算景帝做錯了,也不會認錯,栗娘娘去理論,那不是找死嗎?
宮女想提醒,卻是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她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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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宮,竇太后斜靠在軟榻上,聽著蟲聲,很是享受,老臉上全是笑容。
這麼多年來,她就是靠聽蟲聲度日,一天不聽,這感覺很不好。一聽到蟲聲,比天音仙樂還要讓她歡喜。
「嗚嗚!」殿外傳來哭泣聲。
「嗯!」竇太后耳音極好,遠遠就聽見了,大是驚奇:「誰在外面哭?這麼傷心,是誰呀?」
「稟太后,是南皮侯的公子竇昌。」宮女忙稟報。
「竇昌,他哭什麼?天塌了,還是地陷了?」竇太后更加好奇了,道:「叫他進來,老身要問問他。」
宮女應一聲,忙去傳竇昌。竇昌雙眼發紅,哭成了淚人,一見竇太后的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老祖宗,你得給孫兒作主呀!」
「竇昌,什麼事?你起來,說給老身聽。來,坐到這裡!」竇太后重情義,對竇長君這個兄長的孫子很是疼愛,和藹的一招手。
可是,竇昌卻是跪著沒有動,哭訴道:「老祖宗,阿父給皇上殺了!」
「住嘴!休要胡說!」竇太后根本就不信:「皇上哪會殺彭祖。他們是表兄弟,不會的,不會的!」
「太后,此事千真萬確!」竇昌忙道:「今兒早上,大行令上奏,要皇上立栗娘娘為後,阿父附議……」
「彭祖糊塗!」
竇太后罵一句:「皇上哪是要立那個淺薄的女人。就算皇上要立她,老身也不會答應。老身這輩子,見過淺薄的女人,就沒見過那般淺薄的女人!彭祖他去摻和什麼呢?」
「老祖宗,皇上一怒,把栗青和阿父都給殺了。」竇昌哭得鼻濞眼淚一起下,好不傷心。
「殺得好啊!栗青那個淺薄之人,他有何功?他有何能?竟然做上了大行令。什麼阿貓阿狗的,還不是靠的婦人裙帶!」竇太后對栗氏兄妹倆沒有好感,猛然驚醒過來:「你說什麼?皇上還把彭祖也給殺了?」
「是呀,老祖宗!」竇昌不住叩頭:「求老祖宗作主!」
「彭祖啊,你好糊塗!你為了權勢,就不要命了!」竇太后嗚嗚的哭了起來:「皇上不立皇后,也不會立那個女人為後啊,你這不是找死嗎?」
竇太后猛的抓起枴杖,飛也似的衝了出去,一點也不像眼盲之人,慌得一眾宮女從後追去:「太后,太后,你這是去哪兒?」
「老身找皇上理論去!」竇太后火氣不小:「就算彭祖有錯,那也不能殺!那是老身的侄兒呀!老身的大哥,就這麼一個兒子!皇上,你好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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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養心殿。
栗娘娘飛也似的趕到,卻給春陀攔住了:「娘娘,你不能進去!」
「滾開,你這下賤的閹禍!」栗娘娘的一張嘴,本來就尖酸刻薄,要不然,怎麼會得罪館陶公主。她氣怒之下,這嘴就更加管不住了,竟然罵春陀為閹禍。
閹禍這兩個字,那是對太監最刻薄的辱罵之詞了。
春陀是景帝帖身太監,雖然地位不高,是奴才,卻是沒人敢罵他。就是竇太后,也沒有罵過他,春陀不由得一呆。
「啪!」就在春陀發呆的時候,栗娘娘白玉似的素手一揚,重重一個耳光打在春陀臉上。下手不輕,春陀的臉上出現五個指印,清晰異常。
就是這樣,春陀仍是不讓她進去:「娘娘,你不能進去!」
「閹禍,你作死呀!」栗娘娘拿出寵妃的派頭,又要發作。
只聽景帝的聲音傳來:「讓她進來!」
春陀這才長吁一口氣,放開栗娘娘。栗娘娘氣哼哼的,衝進了養心殿。
春陀撫著臉,火辣辣的疼,這女人下手真重。越撫越疼,心想這麼疼不是辦法,得找太監上點藥,主意一定,快步而去。
他之所以這時節離開,那是因為他瞭解栗娘娘這人,此時她大怒之下,還不定說出什麼不堪的話。有些話,自己不能聽,還是借這機會躲開為好。大不了,給景帝斥罵一頓,總比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丟了腦袋強。
這是春陀的精明處。
「皇上,皇上,我大哥做錯了什麼?你竟然把他殺了。」栗娘娘一衝進殿,遠遠就質問起來,禮也不見。
光是她這失儀,就夠她受的了。
景帝濃眉一軒道:「栗妃,這是國事,你不要參與進來!」
「國事怎麼啦?國事也是家事!那是我的大哥,你不能說便殺便殺了!」栗娘娘的火氣更高三分,聲調更高:「你不給我說清楚,休要怪我!」
「你什麼話?你敢威脅大漢的皇上!」景帝殺栗青那是故意為之,卻也沒有對她下手的打算。可是,栗娘娘如此說話,哪個皇帝能忍受?
「我就威脅你了,我就威脅你了!」栗娘娘真的是氣糊塗了,口氣反而更強硬:「你到了承明殿,我哪回不是盡心盡力的侍候。哪回不是任由你折騰來折騰去,你還不滿意?竟然把我的大哥給殺了!大哥,嗚嗚!」
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嬌軀抽動,楚楚可憐。若說美貌,她絕對是宮中的翹楚,景帝與她有過不少情韻之事。把她的俏媚樣兒看在眼裡,景帝不由得暗歎一聲,把語氣放緩道:「栗妃,這事是朕對不住你。可是,朕也是沒辦法!你趕快回去,朕就當沒發生。」
景帝念著情份,把話說到這份上,作為皇帝難能可貴了。換個知機識趣的人,趁機轉圜,這事還有餘地。
可是,栗娘娘平日裡就是仗著美貌,在景帝面前撒嬌弄嗔的。景帝對她著實喜歡,有些事也就算了,即使她有錯,也沒有計較。
時間一長,栗娘娘就養成一種習慣,以為景帝離了她,就沒法過日子。景帝這一番保全她的說話,卻換來她的蠻橫:「沒辦法,沒辦法,你就殺我的兄長?在人家身上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沒辦法?那時候,你什麼好話都說,多有辦法!」
「你瘋了!」景帝雖是貴為天子,也有柔情,更是個風流皇帝,做下不少風流韻事,給她一提及兩人間的私密事,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就說!」把景帝迷得團團轉,這是栗娘娘唯一自豪的事兒,更加來勁了:「你一到……」
「住口!」一個厲喝聲響起,只見竇太后臉沉似水,拄著枴杖進來了。
「太后!」景帝在殺竇彭祖之前,就做了承受她怒火的準備,竇太后到來,倒也不驚奇。
「太后,你要為妾身作主!」栗娘娘彷彿見到救星似的,哭得更加傷心了,當著景帝的面,告起了景帝的刁狀:「皇上把妾身的大哥給殺了,太后,你要給妾身作主!」
「哼!」
竇太后手中的枴杖重重在地上一點,怒哼一聲道:「他是皇上,不要說殺你一個兄長,就是滅你的族,那也是天經地義!」
「啊!」
以她想來,栗青和竇彭祖交好,兩人一起被殺,竇太后一定會怨恨景帝,會為她說話。卻是沒有想到,竇太后竟然站在景帝一邊。
愣了愣,栗娘娘只得祭出竇彭祖這桿旗:「太后,栗青和南皮侯一起給皇上殺了呀!」
「我竇家的事,和你栗氏有何干係,要你在這裡多嘴饒舌?」竇太后絲毫不為所動:「你身為臣妾,竟敢頂撞皇上,你罪大惡極!你口無遮攔,把什麼陳年舊事全翻出來了,你臉紅不紅?你不要臉,老身還要這張臉呢!老身為你臉紅!」
栗娘娘如墜冰窖,渾身發抖,預感到不妙。
果然,竇太后的枴杖重重在地上一點,喝道:「來人!把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打入冷宮。傳老身的旨意,廢去她美人的封號!終身囚禁!」
「太后!」栗娘娘徹底傻了。理直氣壯的來找景帝理論,卻沒有想到,竟是這種結果。
就在她的驚愕聲中,只聽竇太后下旨道:「把栗氏抄家,滅族!」
「天啊!栗氏何罪,落到這般地步?」栗娘娘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景帝眼疾手快,忙扶著她。
「要不是怕傷了榮兒的心,老身把你也一起滅了!」竇太后氣怒不息:「要不是你那個蠢得跟豬一樣的大哥,彭祖他會不知高低?這都是你栗氏的錯!只是滅你一族,沒有誅連九族,老身已經夠仁慈的了!」
竇彭祖被殺這事,還真和栗青有關。要是栗青不上跳下躥,竇彭祖不會被殺。竇太后雖是遷怒,卻也不無道理,栗娘娘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幾個兵士進來,把栗娘娘押走了。
「母后!」景帝想起以前的柔情日子,想為栗娘娘求點情。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出口,就給竇太后堵住了:「怎麼啦?你還捨不得了?堂堂大漢的皇帝,竟然給一個婦人逼到這種地步,你丟臉不丟臉?高祖當年給呂後逼得沒轍,呂後就亂了後宮。她現在就這樣了,將來還不成為第二個呂太后?你再說,老身就殺了她,讓你絕了這念頭!」
對竇太后這個母親,景帝是知道的。雖是女兒身,其殺伐決斷,決不讓鬚眉。她說要殺栗娘娘,便是要殺,也敢不說了。
「皇上的女人,是用來傳宗接代的,生養完了,就沒她什麼事了,殺便殺了!」竇太后的怒氣兀自不息,手中的枴杖重重點在地上:「虧你還是皇帝,卻是處處留情,鬧你的風流韻事,你以為你是尋常百姓?皇上的女人,就是工具!用完了,便扔!」
竇太后的話冷酷無情,卻是至理名言!皇帝的女人,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像景帝這般多情的帝王,在中國歷史上並不多見。
「春陀,春陀!」竇太后叫起來。
「太后,太后!」春陀遠遠應著,急急慌慌的衝了進來。
「你去哪了?」竇太后語氣極為不善。
「稟太后,適才栗娘娘進來,打了我一個耳光。我臉上吃疼,看太醫去了。」春陀如實回稟。
「真的?」竇太后再問一句。
「不敢欺瞞太后!」春陀預感到有大事發生,忙著回答,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嗯!」果然,竇太后冷冰冰的道:「適才老身進來,發現附近有幾個宮女、太監,你去找些人,把他處置了。」
天家秘事,豈能外洩,竇太后這是要殺人滅口。
「太后!」春陀儘管預料到不妙,也是沒有想到竟是這等殺人滅口的事。
「怎麼了?難道大漢的太后,要殺幾個宮女太監,還不行?」竇太后語氣很是不善。
「不是,太后。」春陀急惶惶的辯解:「我是問太后,要不要交給周大帥處置?」
「交給他做什麼?你是嫌宮中的事,傳得不夠快?」竇太后語氣更冷:「這就麼一點小事,還要調動周陽,你要不要從邊關調軍隊?」
「太后教訓得是,這就去辦!」春陀急急惶惶的出了養心殿。
一出養心殿,長吁一口氣,可是,他依然是心裡直打冷顫。這個竇太后,別看平時和和氣氣的,就算宮女把東西砸壞了,她都不生氣。不僅不生氣,還安慰宮女,是以她身邊的宮女和她親近,敬愛她。可是,這一發起怒來,還真是讓人震驚。
同時,春陀又有些慶幸,幸好自己當時聰明了一下,這才保得一命。要不然,竇太后滅口的名單中,肯定有他。
「這個栗娘娘,她還真能惹禍,也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竟然讓太后發如此大的火,要殺人滅口!」春陀慶幸中又是惋惜,殺人滅口這種事,好多年沒發生過了,栗娘娘太能惹事。
「太后發這麼大的火,皇上怎麼辦?」春陀猛然想起,竇太后是奔景帝來的。瞧竇太后這火氣,景帝把天給捅漏了。
春陀倒也忠心,擔心景帝有麻煩,權衡之後,決定殺人這事暫緩,就當做好事,讓這些倒霉的宮女、太監多活片時,還是先解景帝眼前麻煩要緊。
主意一打定,春陀返身回來。剛到養心殿,就聽竇太后的吼聲響起:「皇上,你的麻煩,老身給你處置了!老身的事,你得說清楚。彭祖就這麼礙你的眼?你說殺便殺了!我們竇氏一脈,都是因為老身,封侯者數人,你就這麼容不下他們?那你連老身也殺了!」
「母后,皇兒不是……」景帝忙著辯解。
可是,竇太后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枴杖重重點在地上,喝斥道:「閉嘴,老身不是你娘!嗚嗚!」
她這一哭,景帝還真沒轍,手足無措。
「你不給老身說清楚,老身就不活了!」竇太后用出了撒手鑭。
「母后,母后……」要是竇太后因此事而死,景帝會背上罵名的,忙著討好,卻是毫無用處。猛然看見春陀在朝殿裡張望,不由得心念一動,憑空寫了一個字。
春陀看在眼裡,知道景帝寫的是一個「周」,意思是要春陀去找周陽想辦法解圍。這種事,周亞夫是無能為力,春陀一猜就知道是找周陽,點點頭,轉身便跑。
「這能有用嗎?這可是把天給捅漏了呢!」春陀一邊跑,一邊擔心。
要是不能平息竇太后的怒火,景帝的麻煩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