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邊塞烽火 第九十章 大破匈奴(九) 文 / 殷揚
第九十章大破匈奴(九)
漢軍所過之處,留下一條條血路。這血不是匈奴的,是漢軍的。漢軍受傷的不在少數,還沒有來得及包紮,只能在馬背上匆匆整理傷口。行出老大一段路程,血跡方才漸漸減少。
就是這樣,漢軍依然是戰意熾烈,士氣高昂。
安陶,雖然不大,戰略地位極其重要。
左賢王的大軍主要駐紮在安陶,他的大帳就設在城裡。此時的安陶城,除了城牆還在,城裡的房屋早已不復存在,大戰爆發之初,就給漢軍燒掉了。
左賢王的大帳中燈火通明,他正與一眾親信在飲酒作樂。
「這一次,漢人必敗無疑!」左賢王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興致極高,右手握著金刀割著羊肉:「我們就在安陶等著漢人前來送死。」
「大人,不能就這麼等。」一個親衛忙討好:「漢人敗退,必然要給我們截殺,我們會建立大功。我們在截殺的時候,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攻打漢人的城池,這功勞就更大了。」
「哈哈!」
左賢王開懷暢笑:「你想的,和我想的一個樣。漢人的敗兵,我們一定要攔截。漢人的城池,我們也要攻打。」
把一塊羊肉送進嘴裡,慢慢的咀嚼,再美滋滋的喝一口馬奶子,暢快愜意:「漢人的城池就是漢人的羊圈。在漢人的羊圈裡,有的是美食、佳釀、美麗的絲綢、合身的織錦衣衫,還有漂亮的漢人婦人,這些都是大匈奴勇士的獵物!」
「哈哈!」
漢朝城池裡面財富如山,早就讓匈奴垂涎了。只是,匈奴數十年的擄掠,由於缺乏攻城器械,很少能攻破漢軍的城池,匈奴只能艷慕,不能奪取。
這次不同,若是漢軍大敗,漢朝在北方的城池就是空城,任由匈奴予取予求,這前景太美妙了,匈奴得意的狂笑起來。
「稟大王,大單于有令。」奉軍臣單于前來傳令的兵士在左賢王親衛的率領下,氣喘噓噓的衝了進來。
「大單于的命令?可是要我們截殺漢軍?」左賢王右手中的黃金小刀狠狠紮在羊腿上,猛的站起身來,氣勢陡變,活脫一頭斗獅,眼裡光芒閃動。
只需要他的猜測得到確認,他就會馬上率軍出發。
不僅他如此想,就是一眾親信也是如此想,齊刷刷的站起身,盯著傳令的兵士,只得他的肯定答覆了。
「不是,不不不是……」兵士氣喘不已,話說得結結巴巴。
「哼!」左賢王大是不爽,冷哼一聲:「快說。」
「大人,大單于有令,要你立即率軍北上,與大單于匯合,撤往草原。」兵士終於一口氣把軍臣單于的命令說完了。
「好!太好了!」左賢王根本就沒有回過味來,欣然應允,猛的發覺不對勁,問道:「你說什麼?撤往草原?你說錯了吧?」
在他的心目中,漢軍敗局已定,軍臣單于的命令除了讓他進攻以外,不會有其他的。是以,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總算是清醒了。
「大人,我沒錯!」傳令兵士肯定一句:「大人,我們敗了!大單于正向草原撤退。」
「敗了?」左賢王和他的親信們齊聲質疑。
按照匈奴推算,漢軍必敗無疑,全軍上自單于,下至普通兵士,誰個不是如是想呢?乍聞此言,要他們相信,不是一般的難,是很難。
「大人,我們敗得很慘!」兵士吸口涼氣,這才道:「決戰之日,我們戰死近好幾萬。」
「好幾萬?」左賢王根本就不信,聲音特別高昂,質疑道:「幾萬大匈奴的勇士吶!就算是幾萬頭豬,讓漢人去抓,也要好長時間,怎麼能在一天之內就戰死這麼多呢?難道漢軍有秦軍那般勇猛?有那麼多的飛騎?有那麼多的強弩?」
當年河套之戰,秦軍打敗匈奴的兩大利器,就是強弩與飛騎,這讓匈奴印象深刻,數十年過去了,仍是沒有忘記。
「大人,漢軍雖然沒有飛騎,可是,他們的強弩比起秦軍並不少。」傳令兵士張大其詞:「漢軍的弩陣厲害得不得了,那弩矢之密集,就是蒼蠅也別想逃生。單于本部精銳給射殺了好幾萬。」
河套之戰,蒙恬投入的秦弩就上萬架,加上各種弩和手弩,不下五萬之數。而漢軍的弩陣,總共才上萬架弩,秦弩才四千多一點,差距很大。
可是,匈奴破膽,傳令兵士要不張大其詞都不行。
「呃!」左賢王嘴裡傳出一陣磨牙的聲音,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直愣愣的杵著,嘴巴張得老大,可以塞進一隻羊腿了。
一眾親信也如他一般表現,驚愕萬分。
「漢軍有弩陣?」半天之後,他們終於回過神了,齊聲問道。
「要不是有弩陣,我們哪會敗得這麼快?」傳令兵士肯定一句。
左賢王不得不信了,他的美夢破碎了,不僅不能截殺漢軍,不能攻打漢朝城池不說,還得趕緊撤,要不然,漢軍騰出手來,他想走也走不了。
「傳令,向北撤!立即撤!」左賢王當機立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命令一傳下,匈奴先是一陣質疑,根本就不相信匈奴會敗。一再詢問之下,知道匈奴敗得很慘,不得不相信。
兵敗如山倒,對軍心士氣的打擊相當之大,匈奴的士氣驟然大降,匈奴騎上戰馬就逃,連帳幕都不要了。
五萬匈奴哪像生力軍,盔歪甲斜,衣衫不整,匆匆帶上彎刀、弓箭,開始向北撤去。
左賢王性格謹懼,騎在戰馬上,卻是雙眉緊擰:「來人,快去北方查探。大單于如今在哪裡?」
立即有兵士領命而去。
「來人,立即查探西方。」左賢王略一沉吟,又下達了命令。
「大人,為何要查探西方?」有親衛不解的問道。
左賢王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叫派人去。親衛只好不問,派人去查探西方。
「西邊有消息了嗎?」沒走多遠,左賢王就問話了。
「大人,你為何不問北方,問西方?」親衛更加好奇。
「北方有長城,那是羊圈的圈門。一旦給漢軍佔領了,我們就出不了羊圈。」左賢王擔憂的擰起了眉頭。
「啊!」
經他一提,親衛也明白過來了。長城堅不可摧,任你弓勁兵利,在雄偉的長城面前,也是無絲毫用武之處。若是漢軍佔領了長城,數十萬匈奴就給堵在北方了,別的不說,只需要飢餓就足以把他們全部打倒。
「向西,那就是河套!」左賢王往西一望,以詩人般的口吻讚美起來:「河套之地,土肥草青水美,是難得的牧場,北方不能去,我們可以往西撤,去河套。」
河套對匈奴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氣候比起漠北更加溫暖宜人,土肥草青水美,是難得的牧場,到了那裡,就是到了安樂窩。
親衛一聽這話,眼睛放光:「大人,快下令,我們往河套撤。」
「先得打探清楚單于在哪裡。」左賢王很想下令往西撤。可是,若是不明情況就撤退了,那麼,軍臣單于怪罪下來,他可吃罪不起。
「稟大人,大單于的消息打探清楚了。」偵騎疾馳而來,隨他而來的還有幾個一身是血的匈奴。
「他們是大營的勇士。」偵騎喘著粗氣:「他們瞭解情形。」
這幾個一身是血的匈奴正是匈奴大營的敗兵,他們之所以向南逃來,是因為黑夜中不辨方向,本想往北逃,卻是向南逃了。
「快說,大單于在哪裡?」左賢王急惶惶的問道。
「大人,大單于在哪裡,哪知道。」兵士的話差點讓左賢王從馬背上摔下來:「我們的肉乾給漢人焚燬了,漢軍趁機進攻。我們餓著肚子,與漢人打。我們拼著一死,要把鮮血獻給偉大的冒頓單于,前面的死了,後面的衝上去,沒有人退縮。可是,打著打著,我們餓了,沒了力氣,開了不弓,揮不動彎刀。」
一提起匈奴的倒霉事,這個兵士就氣憤不已:「漢人可惡可恨,更可憎!他們竟然在開戰之前吃了戰飯,我們哪能打得過漢人。就這樣敗了。」
周陽對匈奴最後一擊的時機把握得非常好,最關鍵的是讓漢軍在戰前吃了一頓飯。若是匈奴也吃飽了,這一戰還有得打。
一頓飯,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負,堪稱戰爭史上的奇談了。
「少吃了一頓,就敗了?」左賢王第一次聽說這種事,驚奇得差點把眼珠砸在馬背上。緊接著,就數落起來:「虧你們還是大匈奴的勇士。大匈奴的勇士,餓上一天半天,算個屁呀!一頓就把你們餓垮了?」
大漠苦寒,食物不豐,匈奴挨餓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人練就了這種本事。
左賢王責得有理,可是,那是在正常情況下,一頓不吃,沒什麼。這是戰爭,在戰鬥中餓飯,那能一樣嗎?打仗對體力的消耗太大,一頓不吃,誰有力氣去打?
這個匈奴萬分委屈:「不打仗,餓一頓兩頓也沒什麼,可這是打仗。」
「接著說。」左賢王也發覺責備得過頭了。
「後來,我們的屍體填滿了壕溝,漢軍踩著我們的屍體衝進了大營,亂砍亂殺。」匈奴開始陳說他所知的敗兵之象:「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大單于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亂兵最是混亂,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混亂不堪,誰知道單于在哪裡呢?
「這個……」竟然敗到這種地步,連單于在哪裡都不清楚,左賢王還真是沒有想到,大是愕然。
「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親衛忙提醒。
「撤!往西撤!要快!」左賢王略一沉吟,立即下了決心。
當年的河套之戰,頭曼單于還能稍稍約束軍隊,軍臣單于在哪裡都沒人知道,匈奴就沒有敗得如此之慘過。
在這種情況下,左賢王率領五萬軍隊北上,一定會撞到漢軍。不要說周陽,就是他左賢王用兵,也會如此做。一定要在漢軍撲來之前,撤往河套之地。
河套對匈奴太有吸引力了,那是美好的家園,無不是嚮往。命令一傳下,匈奴大聲歡呼,欣然撤往河套。
左賢王一點也不敢大意,一邊率軍疾趕,一邊派出偵騎,四處打探漢軍動向。到了天明,依然沒有漢軍追來。
趕了小半個晚上,向西已經近百里之程了。若是漢軍要對他動手,應該朝南撲去,直奔安陶,他如今的位置,早已不在漢軍的打擊範圍內,左賢王大是放心,下令歇息。
到了歇息的時間,問題就暴露出來了,匈奴的帳幕基本上沒有帶。只有為數不多的匈奴帶上了帳幕,稀稀疏疏的帳幕支起來,乍一看,就像一群敗兵。
這讓左賢王很是不爽。好在,他的帳幕是帶上的,親衛支起來,左賢王一頭扎進帳幕,抱頭大睡。
左賢王雖然是匈奴的二號人物,位高權重,由於匈奴沒有什麼政事,即使有事務,見了面三言兩語就說清了。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就是沒事喝酒,喝醉了睡大覺。
他這一睡,竟然睡到一日上三竿,方才醒來。
匈奴大敗之際,他卻能睡得如此之覺,真是個有福之人。
醒來之後,又覺得餓了。好在親衛烤好了肉乾,胡亂吃了些。一邊吃,一邊詢問軍情,得到的答覆都是一樣,沒有漢軍追來。
漢軍很可能判斷他向北去,說不定在北方等他。等不到他,就會撲向安陶。漢軍到了安陶,發現左賢王逃了,再折而向西,這就要浪費不少時間,他還有的是時間,左賢王一點也不著急。
過了餉午,匈奴再次動起來,往河套撤退。
一下午就在行軍中度過,仍是風平浪靜,沒有發現漢軍。左賢王更加放心了。
到了天黑的時候,他下令紮下營盤歇息。匈奴紮下營盤,沒有帳幕,只能露宿。
早已是深秋初冬之際,天氣極冷,晚上更甚。匈奴給凍得不行,只好升起營火,在營火旁睡了下來。
五萬大軍圍著營火,打起了呼嚕,睡得極沉。
夜晚中,放眼一放,只見營火遍地,好像夏季夜晚的螢火蟲似的,多不勝數,尉為奇觀。
左賢王在他的帳幕中,進行著匈奴千年不變的習慣,吃肉喝酒,喝醉了就睡上一覺。今天這撤退,他還是挺自得的,沒有去送死。心情不錯,不免多喝了幾杯,然後抱頭大睡,沒多久,就酣聲如雷,整得山響。
寧靜的夜晚,一輪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把大地染成一片銀白色。
月光下,正有一支軍隊在前進。這支軍隊不是控韁而行,而是仍由戰馬前進,馬上的騎士則是伏在馬背上呼呼大睡。他們之所以沒有掉下來,是因為他們給布繩綁在馬背上。
這支軍隊正是周陽率領下的漢軍,他們的目標是左賢王的五萬大軍。自從一離開長城下的匈奴營地,周陽把漢軍一分為三,一部分警戒,其餘兩部睡覺。
之所以只要一部警戒,是因為匈奴新敗,不可能組織得起有規模的攻擊,得抓住時間讓漢軍恢復體力、精力。
三部輪流警戒,經過一天的行軍,體力、精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可是,漢軍仍是很疲憊。一場大戰下來,數日也不能恢復。現在正是追擊的大好時機,不能讓他們歇息。
打了勝仗,若是不追擊,戰果不會太大。戰果最大的時間並不是打敗敵人的時候,而是追擊。追擊的時候,敵人早就喪膽,沒有抵抗之心,這才是收穫的時候。
一陣秋風吹來,拂在身上,好似冰塊似的冰涼,周陽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微一動手腳,疼得直呲牙。不僅牽動了傷口,更在於凍得跟冰塊似的,手腳發僵。
略一打量,周陽問道:「有左賢王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身邊的馮敬醒過來:「大帥,左賢王會不會是撤得太快了?我們追之不及。」
「很可能!」周陽對這判斷大是贊成:「左賢王性格謹慎,他一旦開逃,會比兔子還要快。我們疲憊之師,要追很難。再追一程,若是沒有發現,就收兵回去。」
左賢王部的五萬兵馬,是高懸在漢軍頭上的利劍。若是他撤回河套,這威脅也就不復存在了,周陽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雖然有遺憾。
「不知道程將軍、飛將軍他們在長城下打得如何?」馮敬朝北一望,擰緊了眉頭。
「收兵之後,我們就趕去。」周陽也想知道北方的截殺情況。
「大帥,大帥!」趙破奴的聲音響起,一陣急促的蹄聲中,趙破奴疾馳而來。
藉著些微的星月之光,周陽看清了,趙破奴紅著一雙眼睛,眼裡全是血絲,疲憊不堪。大是心疼,問道:「你沒歇息?」
「大帥,發現左賢王了。」趙破奴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興奮:「他就在我們前面五十里處。正在宿營。」
「發現了?」周陽和馮敬同聲問道,話中蘊含著無比的歡喜。
左賢王要逃,哪是周陽率領的疲憊之師能追得上的,這一喜非同小可,周陽雙手緊握成拳:「太好了!他不急著逃,那就是等死!」
「大帥,不是他不急著逃,很可能他以為我們會撲向安陶。到了安陶,我們發現他不在了,再向西追,這要浪費很多時間,足以讓他逃走。」馮敬興奮的讚揚起來:「可是,他沒有想到,大帥竟然料在機先,我們不去安陶,直撲西南。」
「是這樣的!」趙破奴接過話頭:「匈奴走走停停,並不急,左賢王說不定現在正做著美夢呢。」
「匈奴營地是怎麼佈置的?」周陽問道。
問清了情況,就要動手了。趙破奴笑道:「那是什麼營地,毫無章法。」把匈奴營地一說。
周陽笑道:「今夜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
右手緊緊握住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