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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邊塞烽火 第九十章 大破匈奴(八) 文 / 殷揚

    第九十章大破匈奴(八)

    眼下的戰爭情景已經夠慘烈了,空氣中的血腥氣已經夠濃烈了,屍體已經夠多了……打到如今這種程度,可以說,戰場的慘烈已經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

    可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天一亮,那些抱頭鼠躥,跑錯了方向的匈奴也向北逃來,匈奴來得更多,成群結隊,就像蟻潮一般。

    而漢軍四處截殺,人人紅著眼睛,好像噬血凶獸似的。

    從昨天早上打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了,漢軍沒有歇息,沒有睡覺,一直在戰鬥。體力、精力、心力消耗之大,快到極限了。若不是高昂的士氣,強烈的鬥志支撐著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即使如此,漢軍揮出的劍已經沒有以前有力了,他們的戰號沒有先前響亮,因為他們的嗓子吼啞了。

    就算如此,他們仍是在砍殺,仍是在嗥叫。即使嗓子吼破了,沒有聲音,那種怒吼的氣勢仍在!

    飢餓不堪的漢軍,揮動漢劍,切下一塊塊血淋淋的馬肉,就往嘴裡送。

    左手握著馬肉,大嚼不已,右手揮著滴血的漢劍砍殺,活脫一個個魔鬼!

    數萬漢軍啃著馬肉,揮著漢劍,就像數萬魔鬼在匈奴敗兵中殺進殺出,肆意製造著死亡!

    地上的屍體在增加,空氣中的血腥更濃,戰爭的慘烈更加強烈,因為,屠殺還在持續!

    匈奴營地。

    此時的匈奴營地,已經不能叫營地。昔日帳幕相連,一眼望不到頭的景象早已不復存在,到處是翻倒的帳幕,火光熊熊。

    匈奴已經沒有了,匈奴不是逃走,便是死在漢軍的劍下。有的只是漢軍疲憊的臉色,還有沖天的戰號「漢軍威武!」

    「漢軍威武!」

    戰號直上雲霄,重得大地都在顫抖。

    數萬漢軍雖然疲憊不堪,卻是歡喜莫銘,揮著手臂,大聲吶喊,盡情的渲洩著喜悅之情。

    此時此刻,漢軍有的只有喜悅,只要是活著的,都會吶喊。

    那些受了重傷的漢軍,躺在地上大吼。

    更有漢軍在吼過之後,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雖然他們已逝,可是,他們的嘴角掛著微笑。他們在正面會戰中打敗了匈奴,人生如此,夫復何憾?

    「大帥!」馮敬一身的血,血人血馬,策馬而來,遠遠就叫嚷起來。

    「馮大人。」周陽人是血人,馬是血馬,一臉的疲憊,伏在馬鞍上喘著粗氣,隨時可能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大帥,你受傷了?」馮敬來到近處,驚呼一聲:「這麼多的傷?」

    此時的周陽,好像一頭刺蝟,肩上、胳膊上、腿上、背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更有不少刀傷。

    混戰之中,刀槍無眼,流矢橫飛,一個不好就會受傷。周陽這傷,足有十幾處。

    「傷?」馮敬不提醒,周陽精力高度集中,還感覺不到疼痛。經他一提,這才覺得渾身火燒火辣般的疼得厲害,手一軟,再也支撐不住了,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地面上隨處可見血湖,在朝陽下發著妖異的紅光,周陽這一摔下,正好摔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湖裡,濺起一大片血花,份外妖嬈。

    「大帥!」馮敬驚呼一聲,飛身下馬,就要來扶。他也受了不少的傷,身上插著幾支箭矢,這一下馬,牽動傷口,不住呲牙。

    「沒事!」周陽努力把話說得平穩,仍有些顫抖。

    「別聲張!」周陽叮囑一句,艱難的舉起漢劍,把箭矢切斷。一連削斷幾枝,可是,右臂上的箭矢,無論如何卻是削不下來。

    「馮大人,幫個忙!」周陽把漢劍遞了過去。

    「大帥!」馮敬激動得眼裡直湧熱淚:「大帥,得趕緊治。再不治,就來不及了。」

    「沒那麼嚴重!」周陽搖頭道:「這一仗打下來,人人帶傷,要治也輪不到我,比我傷得重的弟兄們很多。我這只是皮外傷,過段時間就會好,你不要擔心。削!」

    「大帥,我我我……」馮敬遲疑了一陣,終於舉起漢劍,把箭矢削斷。

    「大帥,你忍著,我把箭矢拔出來。」馮敬左手拽住箭桿,就要動手。

    卻給周陽攔住:「別動!就這樣!」

    「大帥,你身繫全軍安危,拖不得呀!」馮敬激動難已之下,聲調有些高。

    「正因為我身繫全軍安危,才不能拔出來。」周陽另有一番熱血說詞:「這箭簇一拔出來,就要流很多血,就得治療。現在時間緊,沒時間治傷。左賢王的五萬軍隊還在,我不能浪費時間。幫我包紮一下就行了。」

    左賢王的五萬生力軍,的確是懸在漢軍頭上的一把利劍,誰也不知道他會什麼時撲上來。只有把他給收拾了,漢軍才真正的安全。

    馮敬不得不佩服周陽的心思,身受如此重的傷,仍是沒有忘了大局,噙著眼淚,撕碎衣衫,幫周陽包紮。

    連傷藥都沒有,只能這麼草草包紮,這也讓周陽減輕了不少痛苦。

    「馮大人,你忍著,我幫你處理一下。」周陽握緊漢劍。

    「謝大帥。」馮敬坐到周陽面前。

    「大帥,讓我來吧!」趙破奴紅著一雙眼睛,虎目中全是淚水:「大帥,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撐著。嗚嗚!」

    他是個硬漢子,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皺下眉頭。可是,周陽身為統帥,如此做,是何等的感人?由不得他不流下了熱淚。

    趙破奴也是一身的傷,身上插著幾枝箭矢。

    「好!你給馮大人處置,我給你處置。處置完了,我們就出發。」周陽點頭。

    馮敬向前挪挪身子,趙破奴坐到他身後,舉起漢劍幫馮敬削箭矢。周陽手中漢劍一揮,一枝箭矢掉在地上。

    三人就這般,削斷箭矢,誰也沒有拔出箭簇,更沒有用金創藥,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誠如周陽所言,他們的傷比起重傷的兵士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此番大戰,漢軍雖然大勝,代價也不小,重傷的軍士很多,救治他們根本就忙不過來。周陽雖然準備了不少藥材,可是,仍是不夠用。

    「派出鴻翎急使,向皇上報捷!」周陽一邊包紮,一邊下令。

    「大帥,報多少?」馮敬咬牙強忍著疼痛,盡量把話說得平穩。

    「報十萬吧。」周陽略一沉吟。

    「大帥,我們現在不知道斬首數,報十萬是不是不太好?」趙破奴提醒一句。

    「哪有時間,哪有人手來清點。」周陽也是無奈:「皇上在苦等著捷報。只要是捷報就好。斬首的詳細數字,就等以後再說吧,先報十萬,讓皇上放心。嗯,得把缺醫少藥的事情稟知皇上。」

    景帝是盼星星盼月亮,在盼著捷報,要不然,遲些再報更準確。

    馮敬和趙破奴不好再說,這事就定下了。

    「還有,傳命,馬上集結,準備出發。」周陽把漢劍支在地上,努力撐起來。卻是雙腿乏力,努力幾次都沒有成功。

    馮敬和趙破奴把周陽扶起來,兩人合力,把周陽抱到馬背上。

    如今的周陽,失血過多,要騎馬都有些困難。一騎到馬背上,搖搖晃晃,隨時會撤下來。

    「快,找輛車來,讓大帥乘坐。」馮敬馬上下令。

    「不必!」周陽阻止他:「用繩子把我綁在馬上。我們的行動一定要快,要在左賢王反應過來之前趕到。」

    乘車沒有騎馬快捷,周陽不想拖累行軍速度。

    「大帥,左賢王是擺在砧板上的肉,他跑不了。」馮敬勸道。

    「若是左賢王向北來,我倒是放心了。我擔心的是左賢王逃跑。」周陽濃眉緊擰在一起:「左賢王要逃的話,我們一是疲憊之師,二是我們現在不缺戰馬了,可是,我們的騎術比起匈奴卻是差了一大截,萬難追上。」

    「大帥放心,左賢王能往哪裡逃呢?」趙破奴不當一回事。

    「往北,會與我們迎頭撞上,我們雖然疲憊不堪,還有弩陣在手,足以收拾他。」周陽信心十足,話鋒一轉道:「往東,那不可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向西北,往河套之地撤退,這是左賢王目前最好的方略。要我是左賢王,我就會撤往河套之地。」

    「這個……」馮敬和趙破奴一下子無言了。

    河套之地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正南是關中,是漢朝的都城長安。往東,是北地,左賢王向北撤,雖然可以給漢軍製造不小的麻煩,最終難免覆沒之厄運。若是往西北,往河套之地撤退,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左賢王性子謹慎,很可能如此!」周陽下了結論:「是以,這次,我們不是去安陶,而是去西南。」

    漢軍在北,去西南,正好攔在左賢王的退路上。

    「諾!」趙破奴領命,我這就去傳命。

    馮敬把衣衫結成布繩,把周陽綁在馬背上。

    命令一傳下,漢軍開始集結。這是大戰之後,受傷的、戰殞的不少,再加上疲憊不堪,漢軍的集結速度遠不如正常情況下快速,雖然漢軍盡了力。

    馮敬四下裡一掃,發現單于王帳就在不遠處,笑道:「大帥,我們去王帳瞧瞧。」

    王帳是象徵,漢軍不需要命令,也不會有人放火來燒,是以保存下來了。

    打了一晚上,還沒有進王帳去瞧過,周陽怦然心動,欣然應允:「好!」

    一拍馬背,戰馬行進,兩人並騎而行,很快來到王帳前。

    此時的王帳,早已沒了以前的氣派,帳頂的金鷹早就給漢軍繳獲了。雖然還保存得不錯,卻是歪斜,隨時可能倒塌。

    王帳前的漢軍見周陽策馬而來,忙上前見禮。周陽擺擺手,要他們忙去,騎著戰馬,直接進了王帳。

    王帳中案幾仍在,不再是整齊的擺放,而是零亂不堪,不是歪倒,就是翻倒。

    最顯眼的就是單于王座了,仍是那般金光閃閃,甚是威風。王座上的金鷹,更是金光燦燦,似欲破空而去。

    軍臣單于想把王座帶走,可是,沒多久就給漢軍追上了,匈奴扔下王座開逃。漢軍繳獲後,又搬回了王帳,沾了不少灰塵泥土。

    「不錯!」周陽讚一聲:「這王座鑄得不錯!」

    「哈哈!」馮敬暢笑著:「大帥,這王座在匈奴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在上面坐過的單于不知道有多少個。若說年歲,王座比起大漢的傳國玉璽還要久遠,久遠得多。」

    漢朝的傳國玉璽就是秦始皇的傳國玉璽,是秦始皇統一國家後,命玉工把和氏璧雕成傳國玉璽。秦朝滅亡後,這玉璽最終落到劉邦手裡,成了漢朝的傳國璽印。

    若說年份,漢朝的玉璽還不到百年。單于王座卻是好幾個百年,甚至更多,上千年也有可能。至於起於何時,匈奴沒有文字記載,已經淹沒在歷史中了。

    這王座既是匈奴單于的信物,更是一種象徵,如今給漢軍繳獲了,其意義之重大,無論如何讚揚都不為過。

    周陽大是歡喜,拔出漢劍,在王座上輕敲幾下,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很是悅耳。漢劍上的鮮血還沒有凝固,每敲一下,就出現一條血痕。

    王座在匈奴高高在上,不可仰視,如今卻是王座帶血。

    若是匈奴歷代單于知曉此事,不知作何感想?

    「王座帶血!好!」馮敬擊掌讚賞,一張嘴哪裡合得攏:「匈奴單于的信物有王座,帳頂金鷹,黃金權杖。如今,王座與帳頂金鷹已經落入我們手中了。只有黃金權杖還在單于手裡,遲早也是我們的!」

    繳獲了單于的信物,其意義太過重大,馮敬越說越興奮,聲調越來越高,有些尖細刺耳。

    「還有一樣,你沒有說。」周陽笑道:「單于的王旗,也給我們繳獲了!」

    「對!」馮敬一拍額頭,一張嘴裂成了荷花:「王旗在哪裡,單于就在哪裡。如今,王旗在我們手裡,單于又在哪裡呢?哈哈!」

    越說越開心,忍不住開懷暢笑起來了。

    「皇上見到這些,會歡喜成何等模樣?」周陽眉頭一挑,遐想起來。

    「那還用說,一定是歡喜得不得了。」馮敬笑言:「高祖平城之恥,高後之辱從此得以洗雪!多少年了,恥辱終於得雪!」

    仰首向天,一聲長嘯,道出了多少豪情壯志!

    洗雪平城之恥,高後之辱,是多少大漢男兒的心願,今日方才成真,他心中之激動,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不要說馮敬激動不已,就是周陽也是喜悅難耐。

    漢朝是一個強盛的王朝,非常有血性,開創了強漢雄風。「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話更是流傳千古。

    然而,漢朝在創建之初,卻是處於極度屈辱的境地。開國皇帝劉邦給圍在平城,差點給冒頓活捉了,卻不能雪恥。冒頓遺書調戲呂太后,呂太后氣惱不已,可是,漢朝的國力不行,只能忍了,還不得不回復一封謙卑的信。

    這不僅是皇家之恨,更是整個民族之羞!多少男兒,多少志士,想洗雪此恥!洗雪此辱!

    可是,數十年下來,匈奴卻是壓著漢朝打,漢朝根本就洗雪不了。

    而如今,這些夢想全部變成了事實!

    匈奴敗了,單于的信物王座、王旗、王帳金鷹,全落在漢軍手裡。還有比這雪恥更徹底,更讓人痛快的事嗎?

    這一切,出自周陽之手,是周陽謀劃的結果,是在周陽的指揮下完成的。

    周陽心中的激動,就是用光所有的言辭也無法形容。胸口急劇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有一種暈眩的快美感覺。

    這種感覺真好!

    雖然出生入死,九死一生,身負多處創傷,疲憊不堪,值了!絕對值了!

    「稟大帥:弟兄們集結完成!」

    趙破奴的聲音響起。他的一雙眼睛死盯著王座,特別明亮。

    吸口氣,周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拉韁繩,戰馬轉頭,出了王帳:「把王帳拆下來,不要損毀。把王座保護好,獻捷時獻給皇上!」

    按照古代戰爭的規矩,打了勝仗,就要把俘虜、敵人首領的信物獻給皇帝。

    「諾!」趙破奴歡喜的應一聲,又打量起王座,在心裡感歎一句:那是單于的王座呀!

    漢軍雖已集結完成,卻沒有了往日的整肅,多了一股悲壯之氣。

    如今的漢軍為疲憊、傷殘所困,周陽入眼的漢軍,個個帶傷,不是身上插著箭矢,就是傷痕纍纍。

    有的胳膊沒了,有的腿沒了,有的耳朵沒了,有的眼睛瞎了,有的鼻子沒了……就沒有一個完好的人。

    可是,他們仍是排出一個一個陣勢,眼裡閃著熾烈的戰意,只要周陽一聲令下,他們仍會一往無前,哪怕是刀山,是火海,他們也會衝上去。

    這是何等的悲壯!

    周陽只覺鼻子發酸,眼裡的淚花滾來滾去,差一點哭出來,這就是漢家兒郎!

    血性十足,以敢打敢拚著稱,鑄就了華夏千年輝煌的漢家兒郎!

    「弟兄們:我們勝了!我們打敗了匈奴!」周陽右手高舉中,不住揮舞:「我們打敗了五十萬匈奴!五十萬匈奴,給我們打得灰飛煙滅!」

    「漢軍威武!」

    漢軍的戰號依然那麼響亮,雖然響亮中帶著沙啞!

    「我們繳獲了單于的王座、王旗、王帳、金鷹!單于落荒而逃!」周陽右臂用力劃下:「我們是漢家兒郎!」

    「漢家兒郎!」

    「漢家兒郎!」

    沖天的吼聲再度響起,直達九重天。

    漢家兒郎,一個流傳千古的稱呼就這樣誕生了!

    歷史上,漢家兒郎縱橫在大漠之上,橫掃遼東,馳騁在西域,策馬青藏高原……凡漢家兒郎所到之處,必是旌旗漫卷,華夏聲威振於異域萬里之外!

    「左賢王的五萬軍隊還在安陶,漢家兒郎們,滅了他!」周陽右手揮下,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漢家兒郎!」

    沖天的吶喊聲中,漢軍出發了。

    此時,他們飢餓不已,他們沒有生火做飯,那會擔誤時間。他們吃的是生馬肉,是用漢劍從死馬上割下的。

    周陽啃著馬肉,帶血的馬肉把嘴角染成殷紅,張闔之際,好像惡魔的血盆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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