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邊塞烽火 第八十四章 陣前相遇 文 / 殷揚
第八十四章陣前相遇
伊稚斜儘管騎著四條腿的戰馬,也僅僅是早一口氣功夫衝了出去。他剛衝出去,左右兩翼的漢軍潑風般衝到,與正在疾衝而出的匈奴轟然相撞。
這一撞不要緊,迸濺出了無數的血花,地上多了許多屍體。
此時此刻,匈奴急急忙忙顧著逃命,無心廝殺,而漢軍卻是士氣高昂,戰意熾烈,更別說此時正是殺匈奴的良機,無不是把十分力氣用到十二分,奮勇砍殺起來。
匈奴畢竟是在馬上,有著天然的優勢,要麼揮刀格開漢劍,要麼不理不睬,只顧著沖就是。在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後,有幾千匈奴衝出了包圍圈。
「可惜了!」周陽暗自惋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五萬匈奴的衝鋒,佔地極廣,少說也有六七里。這麼大的口子要封住,漢軍憑兩腿,哪裡跑得過四條腿的匈奴,漢軍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要想把匈奴圍住,還有一種辦法,就是讓弩陣的兵士騎著馬衝來。可是,那會發生一場激戰,弩手會出現大量傷亡。大戰在即,弩手傷亡過大,對於漢軍來說,那是災難性的後果。漢軍最大的倚仗就是弩陣了,要是弩手傷亡過多,誰來用弩?
即使抽調兵士來補充,也不可能盡復舊觀。雖然弩手易速成,畢竟一個優秀的弩手,對弩的使用、把握也是需要經驗的。
周陽哪敢把弩手派出去,只能把建章軍和騎兵派出來。
匈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從缺口湧出來。而漢軍就像一心要堵住洪水的民夫,只不過,他們用的是漢劍,而不是裝滿泥土的袋子。
前面的匈奴給殺死,後面的匈奴馬上踩著他們的屍體朝外沖,潰圍而出的匈奴越來越多。
李廣指揮弓箭手,飛也似的趕來,遠遠就放箭。有了弓箭手的加入,匈奴潰圍而出的態勢就猛然剎住,缺口一點一點在縮小。
最後,兩側的漢軍,終於合攏,匈奴給圍在了核心。
李廣暗鬆一口氣,總算沒有讓匈奴全部逃出去。
按照周陽的計劃,是要把匈奴誘入陣中,然後圍住他們,再用弩陣來射殺。只要弩陣一祭出,匈奴必然是死傷無數,一個也逃不了,就是伊稚斜也是插翅難飛。
可是,伊稚斜的反應太快,把匈奴撤出去了。望著圍在陣中的匈奴,有一萬多人,這與預期少得太多了,總比全部逃出去了好。
缺口一合攏,漢軍的戰車就運動起來了,結成一個巨大的圓陣,把匈奴圍在中間,外面是弓箭手,步兵,虎視眈眈。
只要周陽一聲令下,就會把他們殺光。
周陽是下令了,卻不是下令攻擊陣中的匈奴,而是下令騎兵進攻。
建章軍和騎兵奉命趕來圍堵匈奴,按照周陽的設想,只要他們一到,匈奴就會給死死圍住。可是,伊稚斜的反應太快,竟然讓匈奴在騎兵和建章軍趕到之前就潰圍而出了。
若是建章軍和騎兵趕衝上來,固然可以殺死不少匈奴,卻也於大局不會有多大助益。是以,周陽命令騎兵和建章軍在別處列陣,準備攻擊逃出去的匈奴。
當然,周陽如此安排,主要是因為李廣率領的弓箭手來得很快,若是騎兵衝上去,兩軍攪在一起,反倒不利於弓箭手發揮。
周陽手中令旗重重揮下。
「漢軍威武!」
騎兵高吼著戰號,排著整齊的戰鬥隊形,潑風般朝伊稚斜捲去。
戰號沖天,蹄聲如雷,人如龍,馬如虎,氣勢如虹,雖只上萬騎兵在衝鋒,其聲威不下於匈奴的五萬騎兵。
衝出來的匈奴有三萬人,漢軍騎兵不過一萬,他們竟然敢對著匈奴衝來,這讓伊稚斜很是惱火。
騎射是匈奴的看家本領,就算匈奴只有一萬騎兵,他也不見得就處於下風。何況,他手裡還有三萬騎兵,漢軍以一萬來挑戰,伊稚斜有一種給蔑視的屈辱感。
「殺光漢人!」
伊稚斜略一整頓隊形,摘下硬弓,搭上勁矢,對著漢朝騎兵衝了過去。
對漢朝騎兵的四重打擊能力,伊稚斜已經相當熟悉了,非常可怕。可是,他手裡有三萬騎兵,以三打一,要是這也打不過,還配稱匈奴的勇士嗎?
不僅他這麼想,匈奴誰個不是如此想?
漢朝這支騎兵數次打敗匈奴,那是在匈奴猝不及防,沒有兵力優勢的情況下做到的。三打一,要是輸了,他們丟不起這臉。
「殺光漢人!」
匈奴咆哮著,決心洗雪恥辱,要漢人永遠記住:匈奴才是騎射的祖宗!
漢軍仍是老辦法,一到手弩射程,就用手弩射殺。上萬弩矢在天空飛過,帶起的破空聲驚人響成一片,匈奴傷亡不小。
自信滿滿的伊稚斜對這點傷亡不放在心上,仍是指揮匈奴衝上去。要是不打敗這支漢朝騎兵,就別想把陷入重圍的匈奴解救出來。
周陽之所以要騎兵進攻,就是因為,只有把伊稚斜打敗,才能安心殲滅重圍中的匈奴。
經過弩矢的打擊,匈奴傷亡不小,地上的屍體很多。
一進入弓箭射程,兩軍對射,空中的箭矢交錯而過,織成一張密集的箭網,尉為奇觀。
第一輪射擊,各有傷損。匈奴勝在人多,而漢軍勝在有建章軍。除了建章軍,其他的騎兵經歷過多次廝殺,已經成長為真正的騎兵,騎射功夫不見得比匈奴差。
在馬上廝殺,不僅要會放箭,還要會躲閃箭矢,這是保命的要領。當然,這是建立在護甲的防護能力不足的基礎上,若是護甲的防護能力足夠好,完全可以無視弓箭。
說到馬上躲閃,建章軍是一流的,其他騎兵也不差,這第一輪對射,漢軍的傷亡並不大。
匈奴就不同,傷亡很高。原因在於,建章軍的箭術太了得,匈奴想躲閃,沒那麼容易,是以傷亡很高。相應的,匈奴的傷亡,主要是建章軍造成的。
匈奴悍不畏死,疾衝而來,雙方不停對射。經過幾輪對射後,進入了近戰範圍。
匈奴緊握彎刀,對著漢軍衝來。說到近身肉搏,匈奴很是善長,更有兵力優勢,不信打不過你。
漢軍手握長矛或戟,端在身前,好像上萬條毒蛇般,對著匈奴衝去。
對漢的軍長矛、戟,伊稚斜一點也不陌生,早就親身領教過厲害了。可是,當再次面對時,仍是忍不住一陣心悸。
兩軍排著整齊的陣勢對沖,好像兩座大山般,轟然相撞,迸濺出了無數的血花,一地的屍體。
這種衝撞,對漢軍太有利了,匈奴幾乎構不成威脅,就給漢軍的長兵器捅於馬下。
匈奴的陣勢不錯,衝鋒起來,就像一堵移動的牆壁。可是,一遇到漢軍,就成了被人推倒的牆,動靜非常大。
戰馬的悲鳴,匈奴臨死前的慘叫,受傷匈奴的呻吟,在剎那間響起,匯成一首令人心悸的戰地之歌。
這一衝,匈奴的陣勢完全亂了。伊稚斜知道匈奴會混亂,卻是沒有想到,會亂成這樣。
他還沒有回過神來,上萬把漢劍就出現在漢軍手裡,在日下閃閃發光,好像一面面鏡子。
「漢軍威武!」
沖天的戰號聲中,漢軍奮力砍殺起來。
就是那一衝,匈奴陣勢幾乎給截為兩斷,左右不能兼顧,無法照應。而漢軍騎兵來個中央開花,從中間開始,向兩邊砍殺。
裝備長矛的用意,主要是在兩軍相接時,製造混亂,給接下來的砍殺製造更大的優勢。至於捅殺匈奴,倒在其次。
這亂勢一成,漢軍趁勢砍殺,混亂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收拾。
伊稚斜拚命砍殺,指揮匈奴聚攏,可是,漢軍根本就不給他機會。公孫賀乾脆率領五百建章軍奔他殺去。
五百建章軍,無異於五千精銳騎兵,匈奴哪裡抵擋得住。伊稚斜給追得雞飛狗跳,唯有東躲西藏的份,根本就沒法指揮匈奴應戰。
一旦失去指揮,匈奴也就全亂了,最後四散而逃。
漢軍追殺一陣,這才收兵回去。
以一萬騎兵,與匈奴三萬騎兵硬撼,並戰而勝之。對這結果,周陽大是滿意,這是漢匈奴戰史上的第一次。
當然,以周陽的眼光來看,漢朝騎兵仍是存在不足。現在的不足,不再是騎射砍殺,在這方面,並不比匈奴差。不足之處,在於漢朝騎兵的盔甲,不能很好的保護他們。
札甲雖是鐵甲,要害卻是大量暴露在外面,這對騎兵來說,很危險。
陷入重圍中的匈奴,原本寄希望伊稚斜來解圍他們,還能拚死一戰。伊稚斜敗退,他們徹底失去了信心,在漢軍的進攻下,很快就瓦解了。
打到最後,剩下兩千多匈奴,乖乖的做了俘虜。
大戰在即,不能帶俘虜,周陽一聲令下,漢軍騎兵一個衝鋒,兩千多匈奴全部人頭搬家。
這一戰,伊稚斜五萬大軍來襲,原本以為會打漢軍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傷亡過半。
陷入重圍的匈奴有一萬一千多,這給全殲了,一個也沒有跑掉。伊稚斜的進攻,加上漢軍騎兵的衝殺,斬首一萬三千多,這就是兩萬四了。
若是周陽的計劃實現,伊稚斜會全軍覆沒。可惜的是,伊稚斜的反應太快,周陽的計劃沒有實現。
這就是戰爭,總是充滿不確定性,一切按照計劃來,那只能存在於幻想中。
就算這樣,也不錯了。
「漢軍威武!」
沖天的戰號,道出了漢軍的喜悅。
大戰之前,能有如此一個勝仗,這是錦上添花,漢軍士氣高昂!
程不識、李廣他們過來,歡喜不禁,狠誇周陽。
在雁門誓師之前,周陽就想到,匈奴很可能會攻擊行進中的漢軍,這才故意要趙破奴放走匈奴的偵騎,讓單于知曉漢軍開拔了,還士氣高昂。
這就是周陽要給單于傳遞的信息。
果然,匈奴真的來攻,漢軍順勢把數萬匈奴給收了。
周陽傳下將令,漢軍略事歇息,又向北開進。
漢軍多步兵,進軍的速度並不快,卻是陣勢謹嚴,這是防止匈奴再來進攻。雖然匈奴敗了,卻也不得不防。
有備無患嘛!
匈奴營地,王帳中。
此時的王帳中,一片歡聲笑語,上自單于,下至群臣,個個歡喜不已,說得最多的,就是伊稚斜的突襲一定會成功,一定會給漢軍製造不小的傷亡,讓他們揚眉吐氣。
「漢人是羊,大匈奴的勇士是狼,狼要吃羊,羊能拒絕嗎?」
「只要大匈奴的勇士一到,漢人定是屁滾尿滾!」
「和漢人打了幾十年,一次出動五萬大匈奴勇士攻擊漢人的事情還沒有發生過,這次的戰果一定會很大。」
「周陽能不能活命,都得兩說。」
一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盡向好的方面說。
軍臣單于踞坐在寶座上,笑瞇瞇的撫著寶座上的金鷹,轉著黃金權杖,偶爾端起金碗,美滋滋的喝一口馬奶子,吃一塊羊肉,等著伊稚斜前來稟報勝利的消息。
「等待勝利的消息,和等待漢軍北上一樣折磨人!」軍臣單于在心裡暗道。
要是在以往,哪裡用得著等待,勝利的消息多的是,隨便聽一條便是。
大臣們會一一稟報,擄獲多少奴隸,抓了多少漂亮的婦人,殺了多少老弱,燒了多少房屋,屠了多少村莊,得了多少絲綢、瓷器、茶葉……
那時節,好消息太多了,軍臣單于聽得沒有感覺。
曾幾何時,他是如此渴望勝利的消息呢?
「真是懷念吶!」軍臣單于心裡感慨一句。
自從周陽出現,漢朝一改頹勢,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敗匈奴,敗得軍臣單于盼望勝利的消息就像饞貓盼望鹹魚一般。
這種事情,在匈奴歷史上是第一次呀!上千年的匈奴歷史中,就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就是趙武靈王大破匈奴,匈奴說敗就敗了,那時的單于也沒這般焦急等待勝抻的消息。
蒙恬的河套之戰,匈奴幾乎全軍覆沒,頭曼單于也沒有等過。
這是先例,匈奴歷史上的第一次!
就在軍臣單于感慨之時,伊稚斜一頭紮了進來。定睛一瞧,伊稚斜一身的血,好像一個血人,這是血戰的明證,看來,此番突襲,收穫不小。
軍臣單于大是歡喜,端起金碗,沖伊稚斜一招手:「左谷蠡王,來,飲了這碗酒。」
「大單于,我受之有愧!」伊稚斜並沒有上前,而是陰沉著一張臉。
「不!你打敗了漢軍,飲這碗酒正好!」軍臣單于依然不把伊稚斜陰沉的臉色當一回事。
「大單于,不是我打敗了漢軍,是漢軍打敗了我!」伊稚斜大著嗓子,粗聲大氣的道。
「什麼?你給漢軍打敗了?」
「不可能!」
「五萬大匈奴的勇士,就是五萬隻狼,咬也要把漢軍咬死!」
軍臣單于還沒有說話,群臣就叫嚷開了。要他們相信,連突襲都失手了,不是一般的難,是很難。
突襲呀,那可是匈奴最善長的事情了。利用騎兵的快速機動能力,今日在東,明日在西,打得漢朝不知天南地北,這種事情,發生過無數過,就從來沒有失敗過。
「閉嘴!」伊稚斜厲喝一聲,一眾大臣極不情願的閉嘴了。伊稚斜這才一五一十的把戰況說了。他是直性人,倒也沒有隱瞞。
「左谷蠡王,你真是。」左賢王於伊稚斜監視他一事,極為不滿,終於抓住機會譏嘲了:「漢軍已經擺開陣勢了,你還去進攻,這不是找罪受嗎?是叫你突襲呀,不是要你強攻!」
「五萬大軍,一人打一個噴啑,就是一個炸雷。」伊稚斜很是不爽的回敬道:「漢軍知道我們去了,有所準備,有什麼好奇怪的?」
五萬大軍的馳騁,具有天崩地裂的威勢,要伊稚斜不發出一點動靜,要讓漢軍一點不覺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漢軍發現了,擺下陣勢迎敵,這的確很正常,左賢王只好閉嘴了。
「左谷蠡王,漢軍未敗而退,你跟著追擊,就是失策。」右賢王也來發難了,他在定襄敗得更慘,一直憋著,終於可以出口怨氣了。
「我失策?」伊稚斜聲音很響:「要是你,一個也逃不出來!周陽就在中路,就在雲車上,離我只有四箭之地,漢軍敗退,我能不追麼?要我不追,那就是饞貓枕著活魚睡覺。」
周陽在雲車上,固然能觀察戰場情勢,卻也顯眼。伊稚斜早就發現周陽了,這才猛攻中路,就是要擊潰中路漢軍,衝過去,把周陽給收拾了。就算不能活捉,殺死周陽,那也是天大的勝利。
可是,他哪裡想得到,竟然中計了,周陽擺明了要把他全殲。
伊稚斜說得沒錯,若是換個人,發現得稍微晚點,就會給漢軍重重圍住,一個也別想逃出來。若是一下損失五萬軍隊,那麼匈奴的兵力優勢就會縮小很多。
更別說,這還是在大戰之前,一下損失五萬,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周陽的名頭在匈奴中極為響亮,已經不在李廣之下了。幹掉周陽,一直是匈奴的夢想,周陽就在四箭之處,任何一個匈奴大臣都會有殺掉周陽的衝動,右賢王只好閉嘴了。
匈奴今年的敗仗很多,本不足以為奇。可是,伊稚斜這一敗,與眾不同,他敗得竟然還有理。之所以有理,就是他處理問題及時,沒有全軍覆沒。
軍臣單于有心喝斥,卻又不能無視他的處置,要是換個人,肯定是全軍覆沒了。不喝斥,畢竟是敗了,軍臣單于一下子犯難了。
怒氣無處發洩,只有發洩在倒霉的短案上,飛起一腳,把短案踢飛,站起身,氣哼哼的去了。
原本歡樂無邊的飲宴,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