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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不知風雨幾時休 第四百五十七章 首輔之死 文 / 雨竹月影

    第四百五十七章首輔之死

    卻說語詩正在家中整理筆記,張媽說有人來訪,那人給語詩呈上一個名帖,並說「我家老爺請娘娘過府一敘」。語詩還在納悶是誰,一看名帖驚呆了,只見名貼上用蒼勁的行書寫著三個字:薛懷遠!

    語詩坐在轎中,直往薛府而去。

    外面街上人來人往,已經到了四月中旬,天氣早就讓人感覺非常溫暖。可是,據皇上說,從去年年底開始薛懷遠就生了病,時好時壞,他去看過幾次,進了春天之後好像好些了。她最近都沒有聽到過有關薛懷遠的消息,不知道他的身體怎麼樣了?

    到了薛府,僕人領著她直往後花園走去。

    這是語詩唯一一次來薛家,身為內閣首輔、一品大員二十多年,薛懷遠深居簡出,並未將自己的府邸擴建許多或是裝飾,世人都說他這府邸與他的級別絲毫不配。他是個行事低調的人,人們就猜測可能是因為他怕落人口實。因為好多皇帝在處置大臣時,居所等生活方式都是他多關注的方面,遠的不說,就說崇德十六年蔡家被抄一案,不就是從陵墓的建制上突破的嗎?可是,世人如此猜測,他們忘記了一點,只要皇帝想要對付誰,到處都能找到借口。即便是你什麼都符合朝廷規定,皇帝還是會找到把柄!

    薛懷遠三朝元老,又是輔佐兩代皇帝登基的功臣,這世上的大臣,沒有一個人有他的功勞,也沒有一個人跟皇帝的關係像他那樣親密,更加沒有一個人在朝野能有他的影響力!特別是崇德一朝,國家大事幾乎都是由他來決定,而皇上只是一天到晚的玩耍,所以說,天下人只看到了為了江山社稷嘔心瀝血的宰相薛懷遠!

    後花園並不大,比語詩想像的小多了,別說跟「槿園」比,就連梁王府的一半都不到!

    沐浴著暖暖的陽光,薛懷遠躺在搖椅上,周圍是一片紅冠玉珠,花兒正在怒放,不知道他在那裡想些什麼,是否在渴望這個國家如同這炫麗高貴的牡丹一樣綻放?

    僕人過去稟報了,便扶著薛懷遠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語詩趕忙行禮道:「大人只管躺著吧,您身體怎樣了?」

    薛懷遠微笑道:「還好吧,今兒出來曬曬太陽覺得舒服多了!」

    上次見面,就是崇德十二年的那個夜晚,過了七年,她已經從當初那個對世事充滿好奇的小姑娘,成為了一個歷經了許多風雨的少婦;而他,歲月將他的力量慢慢消耗,成為了一個白鬚白髮的老人。

    「長大了啊!」薛懷遠微笑道,做出手勢請她坐。

    「嗯,看大人您這樣精神,語詩就踏實多了!」她也回以禮貌的微笑。

    「唉,老咯!看著你們這些孩子長大了,我們這幫老朽也到了入土的時候!」他笑著說道,咳嗽了起來。

    亭子裡就他們兩個人,語詩見他咳嗽,過去為他輕輕撫背,道:「大人您可別這麼說,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咱們這朝廷若是沒了您,怕是都沒法轉了!」

    他露出慈祥的笑容,看著語詩,問道:「我聽說你在和柳惠之一起剖屍?」

    她尷尬的笑了,答道:「我們就是想要搞清楚一些事,幸虧顏侍郎幫忙,否則我們還真是什麼都做不了!」

    見他要喝茶,語詩便把茶杯端起來給他奉上,他笑道:「我這個老頭子還真是有福氣!」又問,「柳惠之又回太醫院了,你有什麼打算啊?」

    「我想繼續我們先前的計劃,希望能找到醫治的辦法!」

    「為了給皇上治病嗎?」他問道,視線停在很遠的地方。

    「嗯,」語詩答道,「希望能吧!」

    他望著她,歎道:「你可知那是非常難的一件事!」又看著亭子外怒放的牡丹花,「皇上的病,好好養著,還似乎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語詩走到欄杆邊,望著花叢,對薛懷遠道:「大人,有件事您知道嗎?」

    「何事?」

    語詩便把碧安道長給皇上算命的事說了出來,她從薛懷遠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那樣靜靜地聽著,絲毫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呢,還是什麼?

    她問道:「大人,您說,皇上他,能過那道劫嗎?」

    薛懷遠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去尋找治療皇上那個病的法子嗎?」她點點頭,他哈哈笑了,道:「這麼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語詩不解地望著他,問道:「大人,難道說您也不關心此事嗎?還是說,您跟老佛爺一樣早都做好預備了?」

    薛懷遠恢復了凝重的神情,對她說道:「既然你如此關心,那就助他過了那個劫!難道你要讓皇上一個人撐著?」

    「我,」她遲疑了,低頭想了一會兒,盯著薛懷遠,問道,「語詩心中有疑問請教大人,還請大人如實相告!」

    她的這個神情,像極了七年前,他說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大人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皇上、為了國家,還是為了自己?」

    「無國哪裡有家?無君哪裡有臣?」

    「大人是否在利用皇上的信任?」

    薛懷遠直起身,表情嚴肅,盯著她:「天下無人能夠利用皇上!」

    她繼續追問:「天下官員,以家國為名,心中卻只有自己,行著中飽私囊之事,或為名或為利,大人難道真是清白?」

    薛懷遠反問道:「你和皇上在一起,為的是什麼?」

    「我只為自己的心!大人又為了什麼?」

    「我薛懷遠為的也是自己的心!」

    她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問道:「此話怎講?」

    「我薛懷遠侍奉三代君王,唯有當今聖上才給了我機會,讓我得以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在遇到皇上之前,我以為自己一生就要碌碌無為,像多少的官員一樣領著俸祿虛度歲月。是皇上給了我信任,他將整個國家托付給我,將他自己托付於我,如此的聖主,我薛懷遠還能背著他打自己的小算盤嗎?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報答皇上,為了不負自己的心意!」

    沉默片刻,她舒了口氣,道:「如此一來,我便安心了!看來,語詩找到了和大人的共同點!」她露出微笑,起身行禮道,「方纔若有冒犯之處,請大人海涵!」

    薛懷遠撫著白鬚笑了,道:「說實話,老夫活到今日,還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逼問過我!」

    「大人,語詩莽撞了,請恕罪!」她福身請罪道。

    薛懷遠大笑,道:「罷了罷了,坐下吧!這些年你還真是沒變!」

    沉默一會兒,薛懷遠道:「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她望著他的滿目滄桑,道:「大人不必客氣,有什麼事您就吩咐!」

    薛懷遠顫巍巍站起身,拄著枴杖走到欄杆邊,望著水池中荷花的花苞,說道:「進宮輔佐皇上吧!」

    語詩沒想到他說出的竟是這句話,許久不能回神,思考片刻,起身問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除了你,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做到這件事!」他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你知道嗎,能夠改變國家的人,不一定都是站在朝堂上的。有些事,只有女子才能做到,包括是改變朝廷!」

    「讓我去利用皇上嗎?」她苦笑道。

    「如何理解這件事,是你的自由!可是,到了如今,我找不到一個人能夠代替你做這件事!」他轉過頭看著她,流露出慈祥的神情,「皇上他一個人承受的太多了,今後的路會更加難走,如果你不在身邊幫助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繼續堅持下去!所以,你就把這些話當做是我這個老頭子最後的請求吧!」

    她望著薛懷遠,沉默不語。

    「代替我,去幫助他!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做到!」

    他的神情,讓她無法拒絕,可是,她心中始終有道坎。她無法心懷目的去接近他,她只想要和他單純地相愛。可是,他們的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被人利用。正因為如此,她才寧願一個人住在宮外,過著和他偶爾團聚的生活。

    「我,可能沒有很多時間了!」他歎道,語詩驚訝地望著他。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堅持著自己所認為的正確的事,我認為我所做的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可是,我真的是,真的是力不從心了!」他的神情憂傷,她從來都沒有想像過,這位老人也會有這樣的無助。

    「從世祖爺時候開始,我就極力主張改革弊政,革新國家,可是一直未能如願。等到先帝登基時,我已經快五十了,」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抓著枴杖,講述著往事,「你知道為什麼當年我會支持先帝而非先太子嗎?」他微微笑道,她搖搖頭。

    「其實呢,正如人們傳說的那樣,先太子的確是個很仁慈的人,可是,他在政治上懦弱無能,如果讓他登基,那將是整個國家的悲哀。」他望著她,「你知道嗎,無能的皇帝和暴君,在某些程度上是一樣的。如果把這個國家交給他,面對四周的強敵和國內的矛盾,亡國是遲早的事。所以,我才會支持先帝!」

    「當年東宮被滅,無人倖存,世祖爺也因為此事早早的禪了位,我卻不會後悔!我做了正確的選擇,為了這個國家,我做了選擇。因此,即便死後被人唾罵,我也不會後悔當初所做的事!」

    語詩沒有想到當年的事竟是如此!

    皇上他說的對呀,皇位就是用鮮血染成的!

    是啊,先帝想要奪皇位,如果沒有薛懷遠這些內閣重臣支持的話,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可是,先帝似乎沒有太大的決心改革舊制,」他繼續說道,「那十年,我們就是修修補補,過著拆東牆補西牆的日子,雖然日子沒有世祖爺那時候艱難,可還是不行。」

    「後來,皇上登了基,他把一切都交給了我,我這才有機會來做事。可是啊,」他惆悵道,「朝中鬥爭不斷,滿朝上下,真正一心為國為民的官員,可謂是少之又少。官員們只顧著自己眼前的利益,不為大局著想。」

    她沒有插話,只是望著他。

    「以前是我扶著皇上往前走,可是這些年,是他在扶著我!」他露出淡淡地笑容,「如果沒有皇上的堅持,新政,在幾年前就停止了。」

    「滿朝上下、宮裡宮外,大家都很仰慕大人啊!」她說道,給他斟上茶。

    他歎了口氣,微微笑了,可是笑容卻是那麼悲涼。

    「可能是因為人緣好吧!」他望著遠方,歎息道,「我是個懦弱的人,什麼都不敢說,只是在平衡各方力量,誰都不去得罪!」

    「大人,」她說道,他轉過頭望著她。

    「大人,當初甘願冒著那樣的罪名選擇今天的路,就說明您是個勇敢的人!」她的神情,堅毅而果決,「遵循自己的心意,正視自己的心靈,堅持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就不會有錯了!」

    「可是,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你說的這些!」他歎道。

    「一定能,」她的眼神絲毫不容別人懷疑,「是大人的話,一定可以!」

    他略微遲疑了一瞬,很快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頭道:「被你這麼說——哈哈!」

    「堅持自己的心意,只要決定了就不再後悔,」她依舊那麼堅定,「大人,您不就是這樣做的嗎?為什麼現在開始懷疑自己呢?」

    「您說,是皇上給了您機會,可是,對於皇上來說也是同樣的,您也給了他機會,讓他能夠開創一條嶄新的道路,給這個國家的百姓帶來幸福的生活,讓所有人都能驕傲的站在陽光下,能夠自信的活著。這些,不就是您教給他的嗎?」

    「您覺得新政效果不顯著,卻沒有看到,天下人都已經開始接受這樣的革新思想了。正是您將這樣的思想播種到了天下人的心中,這些思想,慢慢的就會在民眾心中生根發芽。即便是現在還有人在反對新政推廣,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天下人必定會支持。所以,大人您所做的遠遠不止在朝廷稅收的增加上,還有更多的,可能暫時還看不到。如果說將來,新政給國家帶來全新的局面,那都是現在您潛移默化的結果!」

    一直等到她說完,他才露出笑容,歎道:「沒想到我活到這個歲數,都沒有你這樣的年輕人看的透徹!」

    她不語,只是那樣望著他。

    他似乎是看到了美好的明天,眼中閃過一絲光輝,道「看來,這一切真是天意啊!天意!」說罷,哈哈大笑了,語詩卻並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孩子,有些事,即便是改變國家這樣的事,也只有女子才能做到!」他回過頭對她說,「入宮吧,只有你,孩子,你才是那個擁有天命的人!」

    天命?什麼是天命?

    為什麼薛懷遠要說她是擁有天命的人呢?她的天命就是輔佐皇上嗎?

    如果真有天命,此刻,她就想要質問上天,讓皇上胸懷抱負,卻又不給他時間去實現理想,這就是天命嗎?

    她需要上天告訴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

    暮春時節,空氣中總是夾雜著各種的花香。

    「可是,那件事怎麼辦?老佛爺因此在打算——」她始終擔憂皇上過不去那個劫數,沉默許久,她還是問薛懷遠了。

    薛懷遠微微笑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意,又是天意!為什麼人們總要把未知的事都推到天意上去呢?因為我們無法解答,就讓上天去給我們答案嗎?可是,上天又在何處?

    在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地思考著薛懷遠的話。進宮,還是繼續住在外面,繼續現在的生活?

    代替薛懷遠嗎?能做得到嗎?

    她十分清楚一件事,薛懷遠能這樣單獨跟她交代,說明事情是相當重要的。可是,她能肩負起這樣的重任嗎?

    此時的語詩並沒有意識到,薛懷遠這次的囑托會對這個國家的未來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當後來她回想起今日的一切時,方才真正體會到了薛懷遠的高瞻遠矚!

    這次簡單的會面,竟成為了崇德朝前後兩位掌權之人的權利交接。

    和薛懷遠見面之後,語詩並沒有改變不進宮的想法,只是,她現在開始動搖了。

    薛懷遠說,她應該入宮去皇上身邊支持他,分擔他的壓力,讓他能夠堅持正道直行,不被奸佞之人蒙蔽。

    可是,他的身體怎麼辦?他的病怎麼辦?萬一他不能過那道坎,又該怎麼辦?

    薛閣老啊,您怎麼把事情說的這麼簡單?皇上的時間不多了呀!如果不能治好他的病的話,即便他有許多事想要做,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的話,他怎麼想還有什麼關係?

    「就當做是我這個老頭子最後的請求!」他這麼說,可是她怎麼答應呢?

    如果入宮,皇上就會再次和太后站在對立面,語詩她不願看到這個結局,她不願皇上為了她而違背自己的心意做什麼許諾!可是,如果繼續像現在這樣,她到底能不能救他?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想跟他單純地戀愛,只有兩個人,不牽扯任何的利益,只是簡單的愛著彼此。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漸漸發現,這個世上,幾乎所有人都在利用他們的感情,不管是太后他們,還是薛懷遠他們,甚至晉王也是如此,說不定陸嘯峰也會這樣。因此,她開始痛恨入宮這件事,她不願意再被人利用。如果要進宮,那也是要她自己來決定,要他們倆共同來決定。因為,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不需要別人來干涉。

    然而,薛懷遠今天說的這些話,完全超出了語詩的想像。她需要重新考慮入宮的事了!

    過了幾天,皇上來看她,她便把薛懷遠找自己的事告訴了他。兩個人在城外的田野邊溜躂,這個時節,正是油菜花開的時候。站在田邊放眼望去,滿目的黃色的花海,春風吹過便如波濤般蔓延。

    「他這麼跟你說的?」他挽著她的手,問道。

    「嗯,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件事,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的想法你應該知道,只是現在,」他注視著她,把她耳畔的秀髮撥到耳後,「你要自己決定!」

    她抬起頭,默默地望著他。

    「我想和你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哪怕我只剩下一天的時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他的眼裡只有她,「可是,現在是你自己要來決定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一旦決定,可就再也不能回頭了!所以,好好想,不要受別人的影響。我不想你為了我而委屈自己,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那樣的話,我也不會開心的!我知道未來的路有多麼難走,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犧牲自己!」

    身邊的油菜花,一直綿延到田邊,叫人看不到邊際。

    那沁人心脾的花香,被這溫暖的春風帶到了遙遠的地方。

    在這花海中被這花香包圍,花兒叫人迷亂了雙目,身邊的人兒也叫彼此亂了心。

    薛懷遠的病越來越重,趙學冠親自帶人在薛府守候,可是,情況也沒見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轉,看著時好時壞的。這日,皇上來到薛府探望,薛懷遠還算是可以,能坐到花園裡曬太陽。

    「那個人啊,」皇上跟薛懷遠說起了前些日子遇見的那個宋先生,薛懷遠說道,「臣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道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徒有其表呢!」

    「朕看過了他寫的這本《商道》,」皇上把書放在石桌上,薛懷遠拿起來看看,「感覺他還是很有見地!昨日去找他談了談,他提到的一些問題,咱們還真得好好思量!」

    薛懷遠頷首道:「在東南戰事徹底結束之前,就得把放開外貿的細則制訂出來才行!」

    皇上也贊同,道:「朕看呢,光是現在朝廷裡的人商議還不行,得讓專業的人來彌補我們的不足。你看呢?」

    「聖上所言極是!」薛懷遠道,「既然要新設立衙門,那就招募一些人進去。像姓宋的這個人,皇上若是覺得不錯,那就請他出來提些建議。」

    皇上點頭道:「朕打算讓五弟去浙江,從駐防兩江和閩浙的軍隊中分出一部分水軍,專門訓練他們出海。」

    「皇上的意思是建立海軍?」薛懷遠驚異道。

    「嗯,以前我們的水軍只適應內河作戰,可是,大海上如何應戰,我們還缺乏經驗,特別是遠海。如果沒有海軍,近海還是會不停地遭受海盜和倭寇的襲擊,不管是漁民還是商隊都不安心。將來商船出海,我們要保護的不單是近海的地方了,還有遠海,所以,還是得要建立專門的海軍負責。而且,現在兵部專門督造的海上使用的戰船也下水實驗了,唐繼海拿去用了,說是不錯。朕的想法呢,就是讓五弟去專門督辦此事。」

    薛懷遠沉思道:「王爺去負責此事,的確是比其他人適合!」他望著皇上,道:「皇上,將來還要派人去更遠的地方嗎?」

    皇上微微笑道:「當然了,朕要建立一支遠洋的船隊,去到我們還不知道的地方,讓那裡的人也瞭解我們,讓他們也能和我朝交好,讓我朝的百姓可以接觸到更多不同的文化。」

    他站起身,似乎在望著遙遠的茫茫大海,對薛懷遠說道:「朕一直都想知道,這海,到底有多大?這個世上到底有多少我們還沒有見過的東西?」

    「一個人,一生到底可以走到多遠?」薛懷遠就聽皇上這麼感歎。

    「心有多大,人,就能走多遠!」薛懷遠說道。

    「是啊!」皇上笑道,「就是這樣!如果咱們都沒有這個機會走到更遠的地方的話,就讓後人替我們去實現這個夢想,我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提供一個機會!」

    皇上沒有想到,這次的談話,竟成了他和薛懷遠今生的最後一次!

    三天後——

    皇上正在畫畫,小路子飛奔進來,氣喘吁吁地衝到皇上跟前:「萬,萬,萬歲,歲爺——」

    「說——」皇上依舊在專心作畫。

    「不好了,」小路子的氣還沒喘勻,就說道,「薛,薛閣老,他,他」

    皇上的心中馬上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問「他怎麼了?」

    「薛閣老,他,仙逝了!」

    畫筆從他的手中掉落,他那樣僵住了,絲毫不能動彈。

    淡淡的荷香飄進亭子,他的思緒彷彿也停滯了,嘴唇顫抖著重複道「薛,薛老頭,不,不在了?」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薛懷遠怎麼會死呢?那個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薛懷遠怎麼會?

    雖然知道薛懷遠遲早都會離開他,可是,當這一天到來時,他還是很難面對!

    語詩也聽說了薛懷遠去世的消息。

    他的死,給這個春天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宮裡宮外、朝廷內外,到處都在談論薛懷遠的死訊,誰都知道他死後朝廷會發生重大的動盪。

    他死後,內閣首輔真的會由楊士奇接任嗎?先前士林派與外戚發生過那樣激烈的爭鬥,雖然最後握手言和了,誰知道他們心底下在想些什麼?會不會因為薛懷遠的死而再次引發爭鬥呢?再說,士林派內部也是派系林立,並不是鐵板一塊。薛懷遠的死,將士林派內部的鬥爭也抬上了桌面。

    朝中高層在團結一心悼念薛懷遠這位國家功臣的時候,心底裡根本就是在各打各的算盤。他身後留下的,不僅是權利上的真空,還是朝臣們領袖地位的空置,甚至還有許多的問題,隨著他的驟然去世,此刻全都擺到了皇上的面前。因為,最後的一切,都需要他來定奪!

    薛懷遠死後,他的靈位被擺放到了建國之初設立的忠烈祠,皇上追封他為文忠公,並且親自寫了一篇祭文去悼念他。後來還有人傳說,皇上在薛懷遠的棺槨前落淚了!是真是假,誰又知道?不過,相信這個傳聞的人還是很多的,因為,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家就是薛懷遠給當的。沒有了薛懷遠,皇上,能不能撐得下去?沒了薛懷遠,這個朝廷,可能就會亂了!

    語詩後來也去拜祭了,她跪在他的靈前叩頭,腦海中始終都是那天他所說的話。

    薛峰告訴她,薛懷遠在臨死前兩天還說,希望語詩能夠接受他的建議!這時陰陽兩隔,她又如何告訴他,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其實,語詩一直都在猶豫,薛懷遠的死讓她不得不慎重考慮入宮的事。實在是想不通了,她回到家裡徵求父母的意見。

    薛懷遠死後,容旭然依舊掌管吏部,不過,有人建議他去內閣做那個次輔,如此就可以牽制楊士奇。可是,他拒絕了。

    語詩詢問父母,自己該怎麼辦?之前被薛懷遠那樣拜託,甚至他在臨死前還惦記著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了。

    「跟著你的心意走吧!如果你實在想不通,就跟著自己的心,你不是一直都這麼說嗎?現在忘了?」父親說道,母親在一旁點頭。

    「我的心——」

    是啊,她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她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皇上度過那個難關。可是,最讓她不解的是薛懷遠說的那句話「不管太后如何做,你只要好好幫助皇上就行了!」為什麼他不擔憂那件事呢?難道說他早就計劃好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麼還要堅持她進宮呢?

    「你就是那個擁有天命的人」,他這麼說,可是,自己的命運到底會是怎樣?

    皇上為了緬懷這位國之功臣,在薛懷遠的老家,建了一座文忠公祠,書寫了他的功績,世代紀念。

    薛懷遠的死對皇上的打擊很大,當天語詩就得到消息了,等到了第三天她就進宮去見皇上。果然不出她所料,他的心情相當低落。這幾天,連朝會都停止了。因為好多人都去弔唁薛懷遠,朝廷裡堆了很多事。內閣把一大堆奏章都抬到了乾清宮,可是皇上也沒心情去看。

    他一個人躺在海瀾堂的花下,花瓣點點落在他的身上。

    他穿著一身白底常服,粉色的花瓣落在身上,好似畫在白布上的一樣,風一吹,又都沒了。

    「這樣躺著,你就不怕會著涼嗎?」她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

    「太陽這麼舒服的,怎麼會著涼呢?」他躺在搖椅上,翹著腳搖著。

    看見旁邊的桌子上擺著茶具和茶葉,心想他可能是要喝茶,卻又沒煮吧,她便坐下來開始為他煮茶。

    東風吹過,便有花瓣隨風而舞,吹到半空中又落下來,落在地上,落在他們的身上、發上。

    風兒暖暖的,兩個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只是這樣沉默。

    他抬眼看著她,正在認真的煮著茶,她的神情那麼恬靜,嘴角還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來,要不要嘗嘗?」她煮好了第一通,面帶微笑問他。

    他起身,坐在她身旁,把頭靠在她的肩膀,歎息道:「我真的好累!」

    「嗯,我知道!」她只是這樣說了一句。

    「今後,我該怎麼辦?我真的慌了!」

    「你說,為什麼他走得這麼快?」

    「玉兒,就這兩天,就這兩天我都快瘋了!」

    聽他訴說著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她又開始思考薛懷遠的話了。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是啊,世間萬物從來都不會因為人而改變。

    只要太陽升起,需要面對的,還是得要面對,無法逃避。

    他坐在她身邊品茶,心思卻根本不在茶上。

    「我決定了!」她突然說道,他不解地望著她,「你決定什麼了?」

    「我要來到你身邊,薛大人不在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痛苦。今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哪怕只是陪你說說話,我也要留下來。」

    「這不是為了薛大人,不是因為他如此囑托過我,而是,而是,」她注視著他,花瓣從他們中間落下。

    「而是什麼?」他放下茶盞,盯著她。

    「而是我自己的心,是因為我的心告訴我,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一切!所以,所以——」她說不清楚,為什麼會表達不清楚?

    漸漸地,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自從薛懷遠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笑了,因為他沒有心情,因為他沒有力氣。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他起身拉她站起來,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微笑道,「既然你如此決定,我,接受!」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終於,終於,自己做出了決定,這一刻,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就算是還會被人利用又怎樣,她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看著心愛的人痛苦。

    對,跟著自己的心意,堅持自己的決定,今後,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和他一起闖!

    四目相視,這一刻,他們似乎都已經釋放了心頭的壓力,心中也不再孤單。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會有一個人緊緊地牽著自己的手,不會再鬆開!

    「後悔嗎?」他問,她微笑著搖頭。

    「害怕嗎?」他問,她還是微笑著搖頭。

    「讓你放棄辛苦學來的醫術,你甘心嗎?」他又問。

    「我只知道,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拋下你,才是我最不甘心的事!」

    他鬆了口氣,在失去了一位肱骨之臣之後,上天又給他送來了一個支持他的人。

    ——上天啊,你還是沒有放棄我!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跨過那道坎,好嗎?

    ——請給我更多的時間,讓我實現自己的夢想,讓這個國家的百姓能夠幸福的生活!

    他告訴語詩,薛懷遠臨終的遺囑中,還說「薛家子弟,凡入朝者,當忠心事主」否則,死後不得入薛家祠堂!

    「還說,不准子孫打著他的名號向朝廷伸手!」他接著說道。

    「從古到今,像薛大人這樣的大臣,真是絕無僅有!」她歎道,「古往今來,功臣子弟仗著祖上的功勳,目無法紀、揮霍民脂民膏、欺壓百姓者,屢見不鮮。他們自以為祖先為國家立了功,他們就可以驕\奢\『淫』\逸,騎在百官和百姓的頭上,認為整個國家就得給他們的奢侈生活提供保障。」

    「我不懂,是他們的祖先沒有教導他們呢,還是他們享受特權習慣了,就把國家當做是滿足他們私慾的工具!」

    「他們無寸功於社稷,卻把自己當成是國家的主人,予取予求、為非作歹還認為是理所應當!」她說著,他只是聽。

    「從朝廷到地方,哪一級沒有這樣一批人?可是,國家的法紀對於他們來說是虛設,遊走在法律的真空,沒有人能拿他們怎麼樣!他們得到的資源,總是比普通人多!」她歎道,「這就是現實!」

    他只是飲茶,沉默不語。

    「如果,世上的功臣和達官顯貴們能夠好好教育他們的子孫後代的話,百姓,是不是會少受一些傷?國家,是不是會更加安寧?」她問道。

    「你問這個問題,就證明你傻!」他把新煮的茶遞給她,「少了這些功臣和他們的後代,誰來支持我做這個皇帝呢?」

    她不語,他勸道:「以後,別再想這種傻問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沒有辦法改變,你也沒有能力!而且,身為皇帝,我得要依靠那些人!你要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功臣後代並不全是你所說的那種人啊!也有很多國家棟樑!」他說道,「別的不說,就你熟悉的,比如說柳惠之啊、顧錦南啊,還有承安家的李齊賢啊,好多人呢?當然你說的是現實,我說的也是事實!」

    多年之後,當他們再次回憶起這個美麗的午後,在這個被花瓣鋪滿的地方,她下定決心跟著他。從那一刻開始,在錯過了一次又一次之後,他們終於可以牽起彼此的手,共同面對今後所有的風浪,品味幸福的味道。

    因為孤單,才會去尋找那另一半;因為錯過了,所以才會用盡力量去追回。

    擁有了彼此,牽住了彼此的手,今生,便不會再鬆開!

    因為不願讓你孤單,不願你受傷,所以才會用生命來愛你!

    從這一刻開始,哪怕是死神,也很難再將他們分離,何況是凡人?

    可是,他們十分清楚,正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既不是鮮花,也不是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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