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不知風雨幾時休 第四百五十四章 在放縱中發洩 文 / 雨竹月影
第四百五十四章在放\縱中發洩
卻說麗妃難產,情況危急、眾人束手無策之時,語詩提出要剖腹助產,眾人嘩然。在柳惠之的力挺之下,皇上也同意了語詩的請求。
三人疾步進到寢殿,語詩交代宮女準備了羊油和烈酒用於消毒、紗布用於止血,又讓端來燈盞。自己趕快把藥箱打開,柳惠之這才發現,原來她的藥箱下層裡擺放著各種形狀的刀具!
她先檢查了一下麗妃的呼吸心跳和脈搏,「大人,快用針麻醉,我們要在娘娘醒來之前把孩子取出來!」她又伸手摸了一下胎位,便頭也不抬,只是趕快把麗妃下身的衣服剪開,跟柳惠之說道,皇上站在一旁就那樣看著她。
柳惠之從她的藥箱裡取出睡聖散,命宮女用酒沖好,以備麗妃醒來之後給她深層的麻醉。接著便跪在床上,用銀針開始初期麻醉。
但見語詩先用紗布蘸著烈酒擦拭著麗妃腹部隆起的部位,然後從藥箱裡取出一把月牙形的小刀,把刀刃部分浸沒在羊油中,又在燈火上過了一遍。便開始用手指來測量下刀的距離,從肚臍開始量,確定了位置,她右手握刀,左手按著麗妃的肚皮,先是輕輕的劃開,很快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皇上和柳惠之就那樣呆呆地盯著她,可是,從她的表現來看,似乎不覺得身邊有人。她似乎也在緊張,嘴唇還是會顫抖。汗珠從她的額上滲出,沿著臉頰流了下來,皇上趕緊給她擦乾,她也不看他,只是換著不同形狀的刀具進行著自己的手術。
突然麗妃醒了過來,皇上趕快抱住她的頭,不敢讓她看。因為皮膚已經完全被割開了,她疼得大叫起來。柳惠之趕緊讓皇上給她灌了睡聖散,沒一會她就再次昏迷了。皇上緊張地問柳惠之「這下會不會再醒過來?」柳惠之搖頭,只是注視著語詩。她的眼中除了手下的病人之外,什麼都不存在,似乎任何聲音都聽不見!汗水不停地流,柳惠之便給她擦乾,皇上抱著麗妃,望著語詩,放佛是在看著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一樣!
外面大殿上也是完全被緊張的氣氛所籠罩,有人急得不行,有人確實氣定神閒。
太后在那裡喝著茶,心中也不安定。她沒想到語詩竟然會這麼大膽,怎麼會想到這樣的辦法呢?曾經有那麼一瞬,她竟然有些佩服語詩的膽量。可是,很快她就不那麼想了,因為她不認為語詩能做到。
皇后心中也是納悶,語詩怎麼會這樣呢?如果救不了麗妃,她就完全是給自己惹禍,何必呢?何必為了麗妃犧牲自己?容語詩,難道你不嫉妒麗妃懷了龍種嗎?你卻還要去救她?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呢?不過,如果你失敗了,可別怪我心狠,這次可是你自己撞上的!
淑妃坐在那裡,心中忐忑不安。語詩剛才說的話,她只要想想就頭皮發麻,語詩怎麼可以想得到,甚至還去做呢?她看了太后一眼,見太后還在那裡喝茶,便又低下頭。
杜明月站在太后身邊,緊張的手心裡全是汗。她害怕柳惠之因此獲罪!不過,有太后在的話,他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吧!她也是低頭看著太后,可是,從太后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表情。所以,她根本猜不到太后此刻在想什麼!
突然,他們就聽見麗妃的喊聲,很快又恢復了安靜。
柳思雨剛剛被這一聲驚得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去,自言自語道:「麗妃不會沒命了吧!」
「思雨,不要胡說!」這是太后的聲音,太后放下茶杯,問趙院判道:「這種開膛破肚救人性命的辦法,可有先例?」
「回稟老佛爺,神醫華佗就曾經做過這方面的工作,《後漢書》中也有記載。除了他,還有許多先賢有過類似的創舉!」趙學冠道,「只不過,醫書上記載的是別處的疾病,比如斷腸吻合術等。臣等從未見過剖腹助產的記錄!」
太后點點頭,問:「那你認為是不可行嘍?」
「也並非是完全不行,只是未見記錄和實踐!」趙學冠道。
太后頷首不語。
大殿上諸人皆在一片沉默中等待裡面的消息。
不一會兒,一聲嬰兒的響亮的啼哭聲徹底打破了這片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太后本來數著手腕上帶著的佛珠,閉著眼沉思,聽見這一聲突然睜開了眼。
宮女趕緊出來稟報道:「老佛爺,娘娘生了皇子爺!醫婆正在給皇子爺洗呢!」
趙學冠才面帶微笑向太后行禮道「恭喜老佛爺!」
太后回過神,含笑道「只要孩子生下來就好,真是祖宗庇佑啊!」接著雙手合什念起佛語來。
過了一會兒,醫婆抱著襁褓中還在啼哭的嬰孩出來了,皇后抱過去交給了太后,太后抱著孫子笑著。
就在語詩把孩子取出來的時候,皇上和柳惠之徹底驚呆了!
語詩把孩子交給醫婆,就低下頭開始縫傷口。她把事先浸在烈酒中的線抽出來,穿在已經消過毒的針裡,開始縫合傷口。柳惠之擔心麻醉的效果,又繼續開始用針灸來加深麻醉。
語詩也是完全被汗水濕透,她只是認真的縫合,柳惠之給她掌著燈,看她如何縫合。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將傷口徹底縫合,又拿出藥膏抹在傷口處。
接著便再次檢查麗妃的體征,看她的脈搏等是否恢復正常。見她露出笑容,皇上和柳惠之這才如釋重負的長歎。
麗妃還處在麻醉狀態,語詩為她清洗身上的血跡,柳惠之幫語詩整理工具。
語詩對著皇上和柳惠之笑了,只是笑著卻是不說話,柳惠之也什麼都沒說。皇上過去剛想要擁抱她,她卻退後一步,分開兩人的距離。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臉上的汗水,還有被鮮血染紅的雙手和衣衫,說了句「謝謝!」他的笑容那樣複雜,可是她知道,他一定也是為她驕傲的!
等到三人出去的時候,眾人看著語詩身上的鮮血,不禁愕然。太后只說「皇上,你過來抱抱孩子」,皇上便過去把兒子抱在懷中,皇后含笑道「長得很像皇上啊!」
「朕的皇兒啊,將來長大了會迷死一堆女孩子的,長得真是漂亮!」皇上微笑道,抱著兒子逗著。眾妃圍上來,全都露出興奮的笑容。
語詩失神得望著眼前這一幕,柳惠之見狀,趕忙拉她走進偏殿,躲開眾人的視線。陡然間她的淚珠滾落臉龐,他掏出手帕遞給她,她趕緊擦乾淚,衝他笑了笑,兩人又走進大殿,朝著太醫們走過去。
成院判對趙院判道:「大人,在人身上下刀,而且是剖腹助產這種,絕對要制止啊!要是讓世人知道太醫院縱容這種行為,今後咱們還如何在天下同仁面前立足?還如何教化學生和天下行醫之人?」
趙院判遲疑不語,朝皇上那邊望去,見皇上那麼高興的,便對眾太醫道:「容小姐所用之法雖然違背我們的傳統,可是,也救了娘娘和小皇子不是嗎?何必——」
話還沒說完,就聽朱太醫站出來道:「大人,如果不嚴肅處理此事,今後我等還如何遵行先賢教導,並教育學生呢?」
趙學冠無言以對,可是總不能在這裡吵起來吧?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但聽太后道:「趙學冠,」他趕忙過去,太后道:「容語詩幫助接生了四皇子,也算是有功!」眾人愣在那裡,大家都以為太后會堅持處置語詩,卻不曾想太后竟然說了這句話,就連語詩也傻眼了。
皇上把孩子交給醫婆抱了進去,望著母親,就聽她怎麼處理。
太后說道:「本來呢,這是你們太醫院的事,哀家不該過問的。可是,這也事關天下的體統,哀家不得不管!」她從頭到尾都沒看語詩一眼,「哀家雖說她有功,但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傷害,更何況開\膛\破\肚實在駭人聽聞,有違天道!如不加懲治,萬一有人效而仿之,易引起天下人恐慌,動搖國本!」
柳惠之沒想到太后竟然想出這樣的措辭,本想站出來為語詩講話,卻被語詩制止了。
「有功有過,」太后說道,「哀家的意思呢,是你們自己處理就行了,別鬧到外面兒去。趙學冠,聽清楚了嗎?」
趙學冠心想,這意思太明白了,這是要讓他把容語詩趕出太醫院啊!太后甚至連理由都給他找好了,他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想要說話,太后衝他擺擺手說「皇上,這事兒就讓太醫院自己處理吧,你也不要管了!」
成院判此時向太后躬身行禮道「老佛爺英明」,便對趙院判道:「大人,還是按照太醫院的規矩,將容語詩驅逐出太醫院吧!」
劉太醫和樊太醫站過來,對趙學冠道:「院判大人,不可啊!容小姐醫術精湛,如果把她趕出去,天下的同行還不是要恥笑我們太醫院嫉賢妒能、心胸狹小嗎?大人三思啊!」
趙學冠不語。
柳惠之道:「大人,語詩能想到剖腹助產,並且能夠成功實施,完全是了不起的醫學創舉。大人不但不該處罰,反而要獎賞她,如此才是我等行醫之人的楷模!請大人三思!」
「大人,柳院判支持容語詩的行為,下官懇請一併處罰!」成院判對趙學冠道。
語詩站在那裡,衣服上還是麗妃的血跡。她看著柳惠之,便走過去對趙院判道:「大人,如果一定要處置,就請處罰語詩一人吧!語詩願意承擔!」
眾人一聽,她這是在維護柳惠之啊!太醫院若是處罰她,那麼柳惠之就會受到牽連。她沒有行醫資格做下這種事,柳惠之作為一名資深的太醫,不單沒有制止,反倒協助她。這樣的話,柳惠之遭到的處罰會更加嚴重,甚至會失去行醫資格!因為他資深的背景,可能最終不會受到太過嚴重的責罰,但是也會對他今後的職業生涯造成重大的影響!語詩深知這一點,所以她才會把所有的一切都擔在自己的肩上,而去保全柳惠之!
柳惠之卻並不想讓語詩一個人來扛下一切,他站出來,對太后和皇上行禮道:「錯在惠之一人,請不要處罰語詩!」
太后道「你湊什麼熱鬧!」
「老佛爺,只要能免除對語詩的責罰,惠之願意辭去左院判一職,離開太醫院!」柳惠之此言,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大人,」語詩道,「老佛爺,請不要責怪柳大人!」她躬身道:「語詩願意離開太醫院,並且,可以保證今生再也不入太醫院!只求老佛爺能夠免去對柳大人的處罰!」
太后沉思片刻,對趙學冠道:「趙卿家,你看呢?」
「這個,這個,」趙學冠看著皇上,皇上應該是不願意讓處罰語詩的,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可怎麼辦呢?太后和皇上完全是兩種想法。
眾妃也在這裡看熱鬧,皇上看此情形,再看語詩疲憊的表情和滿是血跡的衣衫,說道:「麗妃平安生下皇子,就是一件大喜之事,何必再計較這其中的是是非非?」
皇上的意思是不要處罰,趙學冠接著說道:「皇上聖明!」便對一干手下道:「皇上喜得皇子,實乃天下之幸事一件,有什麼話還是回去再說!」便帶著手下撤出玉和宮,但是因為麗妃還沒有醒來,暫時留下語詩在此照料。
語詩留在那裡,卻也知道柳惠之回到太醫院也是很難清淨的。
她一邊清洗自己的刀具、把紗布和線纏起來,一邊想著柳惠之的事,看來,這次真是逃不掉了。因為就在剛才,她完全聽出來了太醫院可能會做的決定,那就是將她趕出去,或許還會處罰柳惠之。可是,她情願讓他們處罰自己一個人,放過柳惠之!
她這樣想著,就聽見皇上和太后等人進到寢殿來了。此時麗妃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可是一睜眼就說是要孩子,她的奶娘把孩子抱給她,接著就聽見眾人歡笑的聲音。
因為麗妃醒了,語詩便過去為她做了簡單的檢查,她的身體情況還算是穩定。語詩問道「娘娘覺得哪裡疼嗎?」
麗妃微微的搖搖頭,答道:「只是有些暈!」
皇上便問語詩「情況怎麼樣?」
「因為方才麻醉的緣故,這暈的感覺還會持續一會。別的沒什麼,脈搏也正常了。」聽她這麼說,他露出笑容,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接著說道:「最怕就是傷口的地方,千萬不要動到那裡,萬一傷口出現裂縫的話,就麻煩了!」
他點點頭,對麗妃道:「你就這樣躺著,不要動!」
麗妃露出幸福的笑容,眾妃看在眼裡心裡也是很難受,語詩起身對麗妃道:「娘娘,我就在外面,您要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就叫我!」說罷就走了出去。
後來,太后便叫眾妃回去,只有皇上還留在那裡。
臨走時,太后沒看語詩,可是,語詩卻看見了皇后對自己怨憤的眼神,不免苦笑了。
她坐在正殿內的椅子上,用手肘撐著頭,沒一會兒就迷迷瞪瞪地睡著了。可是,很快又被嬰兒的啼哭聲吵醒了。接著,她就聽見寢殿內的歡笑聲,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她低頭看見自己還穿著的血衣,再聽著他的笑聲,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將她淹沒。可是,她趕快把眼淚拭去,走到院子裡,情願讓自己遺忘這一切。
她坐在亭中,不知道在看什麼,不知道在想什麼。
「娘娘——」她回過身,原來是玉和宮的管事宮女在喊她,懷裡還抱著一件棉衣。
「啊,什麼事?」她問道。
宮女道:「娘娘,奴婢看您一直穿著這件帶血的棉衣,就把自己這件拿過來了,您過去換下來吧!別老穿著您這件了!」說著,便拉著語詩往她自己的房裡走去。
語詩穿上那宮女的衣服,含笑致謝:「謝謝你!我的衣服都在家裡呢,要換的話還得回家去!謝謝你想的這麼周到,雲雁!」
雲雁興奮地笑道:「原來娘娘您知道奴婢的名字啊!」
語詩微笑道:「在這裡這麼久了,怎麼會不知道呢?謝謝你把衣服借給我,等我回家洗乾淨了再拿來還給你!」
雲雁擺手道:「娘娘您不要跟奴婢客氣了!」語詩便在雲雁房裡坐了一會兒,就有宮女過來說麗妃在找她,語詩便去了。
「姐姐,」一進屋裡,就聽麗妃如此叫道。
語詩看著坐在床邊的他,對麗妃含笑道:「娘娘切莫如此稱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說著快步走到床邊。
麗妃平躺著,對語詩微笑道:「我方才聽皇上說了,要不是姐姐你,我跟孩子都活不了!」說著看著他,眼神中充滿柔情,而他,也是那樣溫柔的笑了。
語詩的心,又似被紮了一刀,可她還是面帶微笑,「都是我該做的,娘娘不必介懷!」
「我們母子的命,是姐姐你救的,如果姐姐你不介意的話,就做皇兒的乾娘好嗎?」麗妃如此說,語詩完全沒有想到麗妃會這麼說,木然地望著她和他。
「我知道,母親只有一個,可是,不是還有人拜乾娘的嗎?」麗妃道,「姐姐,就請不要推辭,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他什麼話都沒說,此情此景,讓語詩想起了三年前在寧元宮中,賢妃給她托付三皇子的事。可是,沒過幾天,她就聽到了賢妃發瘋的消息!
相似的場景,她雖然沒有想過賢妃為什麼瘋了,可是,隱隱的,她的胸口覺得很壓抑。便對麗妃含笑道:「娘娘,您不要想那麼多,現在只要養好您自己的身體就好了!我所做的,只是行醫之人的分內之事。」
麗妃還想要說什麼,他卻阻止了,接著對語詩道:「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一直那麼辛苦的!」語詩看了他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心中卻是十分疼痛,告辭離開了。
不出語詩所料,太醫院裡,以成院判為首的一群太醫極力主張將語詩驅逐出太醫院,與柳惠之發生了激烈的爭辯。趙院判迫於多數人的壓力,決定將語詩驅逐出去,柳惠之一怒之下辭去左院判之職。趙院判死活相勸,最後,趙院判說,麗妃的情況還不穩定,讓語詩負責照顧麗妃直到痊癒再說。
可是,話雖如此,根本的結局沒有發生絲毫本質的改變。
柳惠之把情況告訴給語詩,她望著眼前正在返青的樹枝,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他們!」他站在她身後,「明明你做了正確的事,做了別人無法做到的事,他們卻——」
沉默了一會兒,她轉過身對他微笑道:「沒關係,」說著還伸了個懶腰,「就算是他們不趕,我也不打算再待著了!」
他驚訝的望著她,問道:「為什麼?」
「我要去民間,去做我必須要做的事!」她伸展著雙臂,似乎是在將自己的疲憊和不快全都發洩出來一樣。
可是,他確實聽的一頭霧水。
「謝謝你相信我!」她對他施禮道,「謝謝!」
他忍不住笑了,道:「今天怎麼這麼客氣的?吃錯藥了?」
她微笑著搖搖頭,答道:「我只是覺得拖累你很不安!」
他伸出手敲敲她的頭頂,道:「傻丫頭!」微微笑著,旋即又問:「你從哪裡學的剖腹助產之術?不會只做過一次就那麼熟練吧?」
她便把自己在福建時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了他,他邊聽邊點頭,道:「沒想到你試驗過啊!以前你不是女紅很差勁的嗎?我剛才看你縫合傷口的時候,手藝還不錯啊!」
「在那裡的時候,因為好多人受的刀傷和箭傷都很重,處理完了,要是不縫合的話,很難痊癒,所以,我就練出來了!」她說著又想起了和陸嘯峰在山谷中的那一個月,為他清理傷口,照顧他的日子。
那時,只有他們兩個人,每天看著日昇月沉,聽著水聲潺潺,偶爾還有野獸的嚎叫。那時,雖然每天生活艱難,可是跟現在相比,她反而覺得那時更加開心。
陸嘯峰啊,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你要離開啊!」他歎道,「你都不想待了,我也走算了!」
他這後一句話讓她意外,呆呆地望著他。
「我在那裡待了將近十年,也煩了。還不如換個環境,去民間接觸更多的病人和病症,老在太醫院,醫術無法再精進了!而且,那幫人勾心鬥角的,我也懶得再看了!」他說道,注視著她微笑問道:「你願意帶上我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幾年,他一直在身邊關心她,把自己的知識教給她。這次,又是他堅定的支持她,還因為她受到了牽連。難道要讓他拋下如今的一切跟著自己離開嗎?
「我想跟你學習,你能把你會的那些教給我嗎?」他問道。
「啊?」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要求,「你是說剖腹嗎?」
他微笑著點點頭,道:「我只從醫書上讀過華佗剖腹切瘤的記載,可是,如何實施,完全不明白!而且,我覺得那種方法很好,只是還有很多問題。我想你教我!」
她點點頭,道:「那倒是沒有問題!」又問,「你,真的決定離開太醫院了?」
他頷首微笑道:「你不想帶上我?」
她微笑不語,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為了照顧術後的麗妃,語詩暫時住在了玉和宮。雲雁和別的宮女去擠了,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語詩。
語詩在玉和宮住的這些天,皇上每天都會過來陪著麗妃,逗著自己的兒子。語詩看著他幸福的樣子,心痛的越來越厲害。為了減輕自己的痛苦,只要他來,她就會離開麗妃,去到玉和宮別處坐著去,或者和宮女們聊天。
雖然沒有和他在一個房間,她的腦海中始終是他的笑容,他看著妻子和兒子的幸福的神情。多少次,她覺得自己的淚就要從眼眶中湧出來。她實在無法看著他這樣,可是又能怎麼樣,只有自己離開,只有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為他著想。
可是,心是騙不了人的!
不管距離多遠,她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
只要他的聲音進了玉和宮,她的心跳就會加快。只要他的身影進入到她的視野,她的呼吸就會加速。她就如同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那樣單純的愛慕著一個男子,她的世界就是因他而存在!
可是,他和她中間,始終都有那道鴻溝存在,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因為太愛他,她一直在忍受,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嫉妒任何人。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愛的人只有自己,自己才是這世上他最愛的人。可是,不管她是如何堅強,如何大度,他帶給她的心痛,最終還是將她吞噬。
一方面受到太醫院的處分,另一方面又天天看著他享受的天倫之樂,她,總有無法承受的那一刻!
這天,他來到玉和宮看自己的兒子,兒子把尿差點灑到他的身上,他卻那樣開心!語詩在一旁看著,實在受不了,就走了出去。
後來,等到兒子睡了,他和麗妃聊了兩句就離開了。先前,他就看見語詩走了,這會兒從大殿走出來,他想要找她,但見她站在那邊宮門口,便快步走了過去。
他笑容滿面的想跟她講話,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對他說「我有話跟你說」!
看她的樣子,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他便帶著她離開了。
兩個人朝著往海瀾堂那邊走去,乘著船約莫過了一刻鐘才到。
一路上,皇上一直是微笑著,語詩坐在船上,只要一回頭就見他的笑容,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他還是一副陶醉的樣子。
到了海瀾堂,兩人上了樓,眾宮人全都退到院子外面去了。
現在剛進三月,園子裡大片的桃花和杏花剛剛長出花苞。
她站在二樓的露台上,雙手撐著闌干,望著遠處的煙波浩渺。
「怎麼了?想說什麼?」他從身後摟住她,親著她露在衣領外的玉頸。
她的雙手握緊了又鬆開,樓下園子裡的樹林,又讓她想起了三年前和他在花下品茗的場景。她閉上眼,他這些天和麗妃親密的場景又躍入她的腦海。
忽的,她轉過身,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勾住脖頸,被她強\吻了!
這麼多年了,她的吻\技絲毫沒有提高,他卻是很享受。剛才她那麼生氣的,現在又如此熱情,雖然讓他有點莫名其妙,心中卻是十分歡喜。
過了一會兒,她才放開他,他拽著她往大床上走去,又俯首吻起她來。一邊吻著,一邊摸索著拽開她的衣扣。
熱情在兩人之間急速升高,她一把將他推在床上,旋即便騎在他的身上,絲毫沒有了平日裡的模樣。
他有些愕然地望著她,見她正在努力地解開他的衣扣,可是,太多了,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便開始用雙手撕。他剛想要直起身,卻又被她按倒。這樣的語詩,他從沒見過,他只是這樣望著她,感受著她的瘋狂。
連解帶撕的把他的衣服全都脫下,她開始卸下自己的衣物,不是溫柔的解開,扣子被她拉扯鬆了,有些甚至掉落了。
三月初的春風,開始讓人覺得溫暖。
風吹進樓閣,那一重重自樑上垂下的帷幕輕輕舞動。
她的雙手按在他的胸前,雙目死死地盯著他,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令他目眩。
「玉兒——」他的聲音被她封鎖,從一開始他就處於配合的狀態,是她在主動進攻。
她的吻,此刻變得那麼激烈。
他配合著她的激\吻,雙手撫上她光\裸的玉背,他的掌心滲出汗水,所到之處,撩動著她躁\動的芳心!
他手下的力道越來越重,而她的吻也更加深重。
她鬆開他的唇,一雙美目,春\情蕩漾,面頰泛起誘\人的桃紅。幾束髮絲垂了下來,隨著她的呼吸,在他的眼中舞動,直教他丟了魂、亂了心!
眼中,只有他,心中,也只有他!
——我不要和別人分享你的愛、你的笑,我只要你屬於我一人!
——翊桓,我要愛你,我要你快樂,我要你!
她的雙眸因情\欲而開始出現血色,他也是一樣!
她又俯下身,學著他平時的動作,含住他的耳垂,舌尖在耳廓上纏繞。
他依舊環住她的腰肢,雙手在她的背上摩挲。
等到她的吻移到他的肩膀時,已經完全不是在單純的吻他,而是牙齒的咬噬和雙唇用力的吮吸。他的喉間不自持的發出一絲沉吟,隨著她力道的加重,他揉捏她嬌『臀』的力量也加重了。
「啊——」來自『臀』部的痛感令她喊了一聲,在他的肩上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兩人一來一回,力量逐漸升級。
接著,她直起身,他坐起身,擁著她,將她胸前的花蕊含住,輕輕地吮吸,雙手依舊在她的背上摩挲。她環住他的脖頸,仰起頭。
曾經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歡笑還是淚水,都在她的腦海中快速閃過。
他的身上,永遠都是她熟悉的香味;他的掌心,永遠都是她熟悉的溫度。
他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都是她所沉迷的。
——翊桓,我真的好愛你!我愛你!
——因你而哭,因你而笑。
——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待我們?為什麼要讓我遇上這些事啊?
——翊桓,你為什麼要讓我愛你如此?
她把他壓在床上,依舊是不發一言,掃見了周圍被風拂動的帷幕,便伸手扯了。
他依舊凝望著她,這個與平時不同的她,這個自己深愛著的女子!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床帳內裡的那一層絲布被她扯了一條下來。
她什麼都不說,只是抓起他的雙手,用那絲布綁在床頭的木欄上。
今天的她完全跟平時不一樣,他訝異地盯著她,任由她將自己束縛,心甘情願的沉淪在她的瘋狂中。
身體融合的那一刻,她的靈魂彷彿離開了身體,完全成為了另一個陌生的女子。
她讓愛人臣服於自己,讓這個國家的君王臣服於自己,令他喪失了最後的一絲理智,與她一起在情\海欲\浪中沉浮。
她不知道,此刻在他的眼中,自己究竟是怎樣的模樣?
她也不再掩飾自己對他的欲\望,在壓抑了這麼久之後,她要將自己的不安與痛楚全部釋放,在愛人的身上,用這種簡單又原始的方式將自己釋放!
淡淡的檀香味從紫金鏤空的香爐中徐徐的瀰漫了出來,春風吹過,撩著殿內的帷幕輕舞。
透過層層帳幕,但見一個女子雙手撐在愛人的身軀上起伏。額上滲出的汗珠凝結,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與他的融合在一起。
兩個人似乎以同樣的頻率呼吸,就連心跳的節奏也是同步。
只是這樣凝望著彼此,只是這樣一言不發,只是這樣的律動。
——翊桓,你的心,是否如同你此刻的眼一樣,只有我一人存在?
——翊桓,你可知,我也想要擁有你的孩子,你我的孩子?想和你一起看著他長大!
——翊桓,你是否知道,我的心已經被你傷的全是裂縫、鮮血淋淋?儘管我知道這是你的無心之過!
——翊桓,我也好想你永遠只對我露出笑容,那讓我沉迷的笑容!
——翊桓,我真的嫉妒,我嫉妒別人,嫉妒她們可以光明正大的爭奪你的愛,而我只能將自己的愛深深隱藏!
——翊桓,你為什麼讓我愛上你?為什麼要讓我愛的這麼辛苦?
一陣疾風穿堂而過,重重帷幕被吹得亂舞,如同她那顆狂亂的心!
在這片狂風暴雨的情海之中,她最終將他帶出了風雨,而他也讓她看到了那穿透了烏雲的陽光!
那一剎那,她倒在了他的懷中,在倒下的時候,她扯開了那束縛了他雙手的絲帶,喊了一句「趙翊桓,我恨你——」,便撲在他的胸膛上大哭起來。
他緊緊摟住她,胸膛早已被她翻滾的淚海淹沒。
她就那樣哭泣,不知道這樣哭了多久,想要將胸中的苦悶全部釋放在愛人的懷中。
他就那樣擁著她,默不作聲。
不是我不在意
只因我太愛你
所以心痛放在心裡
把寂寞留給自己
不是我不在意
我已離不開你
所以癡心早已癡迷
心傷錯過的瞬間
多想陪你看那雲淡風輕
卻只能看你在別人懷裡
與你一夕的纏綿
化作此時淚流滿面的傷心
愛情這個局
世間千萬人想破解
迷失的總是破局者
只因我太珍惜
與你的點點滴滴
不想去破壞自己編織的甜蜜
即使只有回憶
即使未來的路只有一個人去尋覓
我還是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定
只要想想和你雨中漫步的情景
對你太在意
反而傷害了彼此
所以我情願背負愛的罪名
在遠處靜靜等你
一生一世
一切只因我太愛你
許久之後,她才止住哭泣,坐起身,擦著眼淚,從他的身上下來,坐在他身邊,卻背對著他不看他。他坐起來,把她摟住。
「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此刻,他已經從她的瘋狂和哭泣中體會到了自己的錯誤,柔聲道:「是我對不起你,玉兒!」
「沒事兒,我就是想哭一下,哭完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兩個人就這樣再次陷入沉默。
有些時候,戀人之間的沉默可以將感情摧毀,可此刻他們的沉默,卻是因為愛的太深,沒有語言可以表達心中所想,只有選擇沉默。
「你真的決定離開嗎?」他問道。
「嗯,」她枕著他的胳膊,手指在他的胸前畫著圈圈,「再待著也沒意思,與其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還不如離開!」
「既然你決定就行,我也不再說什麼了!」他說,「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你的醫術竟然這麼厲害的!看來啊,我真的得好好想想了!」
「想什麼?」她支起身,望著他。
「沒什麼!」他微微笑了,拉她躺下。
「你喜歡這裡嗎,海瀾堂?」他問,她點點頭。
「如果,如果以後讓你住這裡,你願意嗎?」他又問。
可是,他沒有聽見她的回答。
麗妃生產後過了半個多月,玉和宮的宮人們也掌握了照顧麗妃的注意要點,語詩便離開了。柳惠之也向太醫院遞交了辭呈,和語詩一起走了。他們倆走的時候,有人高興,也有人惋惜。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在那些權威的眼裡,即使你所做的是正確的,只要他們發現你的言行挑戰了他們的地位和威信,他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將你從這個領域中趕出去,特別當你還是個新人的時候!
語詩深知這個道理,即便這次事件沒能讓她離開,今後還是有人會用其他的辦法來逼迫她走。與其繼續被他們陷害,還不如自己主動走,也省心許多。
天下之大,只要自己想做事,總會有展現自己才華的地方!
離開了太醫院,可是,如何給柳惠之教習剖腹助產之術?語詩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了。世上哪有孕婦會讓你拿來練手的?而且,沒有十足的把握之時,在活人的身上絕對不能動刀。
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就從動物身上練習下刀、縫合傷口、消毒等基本的技術。因為術後病人的存活是個非常重大的問題,他們不停地實驗,研習先代醫書的記錄,不斷地總結。
語詩告訴柳惠之,自己要去尋找和皇上患有類似疾病的病人,開始研究那種病的發病原因及治療方法,「如果能夠做到的話,就能夠救他了!」她如此說道,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出宮是她早就決定了的事,她為的就是能夠接觸到更多的病人,為的是拯救愛的那個人!
「那麼,你介意帶上我同行嗎?」他問,「我們一起努力,好嗎?這個世上,還有太多的東西我們不瞭解,你要做的,我也應該去做。因為,我也是個醫生!」
她微微笑了,道:「請你幫助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能不能救他,可是,我還是想試試!」
「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做吧!我們不能只是動動嘴皮子,對不對?」他永遠就是一股溫暖愜意的春風,不論她心中有多少的煩悶,他總能輕鬆得將它們一掃而光!
這個春天,柳惠之和語詩一起向他們的夢想邁進。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們,他們只是不想辜負自己的心意。
時間飛快流逝,到了三月底的時候,他們四處走訪,在外城探訪了許多病人,甄別篩選,作為他們的目標群體。柳惠之又利用自己的關係,聯絡了一批京城裡的大夫,加入了他和語詩的計劃,就連太醫院的一些人也加入了進來,其中包括那位李太醫!
這天傍晚,柳惠之送語詩回家,到了她的門口,他就離開了。就在她要進家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她的眼簾。
「語詩——」他微笑著喚道,她頓時愣在當場!
她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