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放眼世界》 第四十六回：避諱只因尊和鄙，奉承不管高與低(下) 文 / 文衍
「好吧。」趙矜只得笑道：「你們要改名字，是你們的自由。」
房元度感恩戴德道：「謝大王隆恩，使小人星星之火得免與皓日爭輝！幸何如哉！」。
趙矜微笑，打趣道：「還好你只是名字犯諱。要是你們兄弟姓『秦』，是不是得改姓啊？」
這只是開玩笑，按中國古代避諱的一套，名字必須避開尊諱，姓氏可沒有更改的道理。只有極少數十分暴戾、或者特別迷信的君主，才會迫人改姓。比如五代十國時的後晉高祖石敬瑭，迫使姓敬的漢人改姓。
不料房氏兄弟聽了趙矜這麼說，一下子認真起來，齊道：「豈能不改？」
房勉之仔細尋思道：「我等倘若姓『秦』，宜改為姓『雍』。秦地屬雍州也。」
房簡之也踴躍發言道：「依我之見，宜改為姓『嬴』，秦國之國姓也。」
房元度力排弟議：「非也！宜姓『姬』。『秦』姓出自『姬』姓，回復本姓，乃葉落歸根也！」
炎漢眾臣見他們這麼鄭重研討起來，都覺得好笑。趙矜開心地笑著，心中思忖：「何安平說得沒錯，這三個兄弟，個個博學多識。絕非一般佞人。他們的名：勤之、勉之、簡之，正好是為政者的三個要素。他們的字：元度、次公、稷才，個個都是要做棟樑大臣的意思。顯然，他們的長輩對他們期望非同一般。人如其名，他們自然也會向這個方向努力。」
宮女端上菜餚，倒上美酒。趙矜請房氏兄弟入席。席間，房氏兄弟十分主動，輪番起身敬酒，就像他們自己是主人一樣，把在座的炎漢眾臣一個不漏地敬過，慇勤誇讚。酒過三巡，他們又奔過去伺候趙矜。
許妤時刻注意保護趙矜安全，見他們冷不防奔到主公身邊，慌忙往腰間一摸。可是飲宴之際，按慣例不帶武器。而且房氏兄弟躥得快，早已包圍趙矜，兩個捶腿一個捶背，全方位地按摩起來。許妤一場虛驚，見他們並無行刺意圖，這才鬆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必須吸取這一次的教訓。以後一定要加強防備，再也不能讓任何外人驟然接近主公。
不僅許妤，周圍擔任護衛的虎賁，一時都忘了阻止。他們面面相覷，眼神都在說：「危險！還好他們不是行刺。我們竟然惑於他們的表現，失了職，今後必須吸取教訓，多加警惕！」
三兄弟給趙矜週身按摩著，都稱頌大王文成武德、至仁至聖。趙矜笑道：「你們不用賣力捧我了，真心要做官的話，我給你們做便是。」三兄弟大喜，慌忙拜謝。趙矜扶起道：「不必謝。其實我為了強國安邦，一直貫徹廣收賢才的政策。你們兄弟來投，我正是求之不得。那麼，我的地方官很缺，任命你們三兄弟為功曹，如何？」
功曹是州府長官的副手，按古代官制屬於六品官，已經相當不小了。目前炎漢總共才十三個州府呢。而且目前實行的鎮撫使制度只是暫時的，今後會有專職的州府長官——太守。到時候，太守往往就由功曹升任。趙矜向房氏兄弟這麼一解釋，表示自己很欣賞他們，這才給予重用。
但是三兄弟大搖其頭，都道：「大王隆恩，小人感激不盡！」元度道：「然而，小人只願於大王身邊，時時得睹大王尊顏！」勉之道：「小人不願在外為大官，只願留京做小臣！」簡之道：「願做小臣！願做小臣！」
聽這樣說，趙矜又沉吟一番，暫且道：「好吧，稍等幾天，我想想給你們做什麼官。」
三兄弟也不管能得到什麼官位，只管隆重拜謝：「我主隆恩！小臣感銘在心，敢不盡蚍蜉之力，以報主公！」
好嘛，這就已經自稱小臣，叫起主公來了。看來他們是吃定了趙矜的俸祿，要在炎漢呆下去了。
宴罷之後，三兄弟將趙矜的賞賜全部給了拜占庭的騎士長，請騎士長帶回信件給米海爾八世皇帝，並向兩位公主問候。就說我們兄弟十分景仰皇帝與公主，現在到了漢人的國家做官，一定還會記得皇帝與公主，為促進兩國友好而努力。羅斯托夫公國派來的衛隊也妥善打發了。三兄弟這些年經商致富，頗有家財，倒不怎麼在乎金錢。
接著，他們立即著手搬取家眷來炎漢，發出消息。
怎麼發消息？原來，三弟簡之自小貪玩，尤其酷愛飼養各種動物。養來養去，發展出了一項絕技——馴鴿。馴鴿在這個時代可是稀罕的技藝，一般儒者肯定不屑於這樣的江湖雜耍、彫蟲小技，簡之卻鍥而不捨，精研馴化之術。經過他訓練的鴿子們，雖不如某些江湖藝人的鴿子那麼會跳舞，卻是有真本事的——萬里傳書！
多年來，三兄弟行走四方，經常遠離親眷。簡之常常帶著一些鴿子在身邊，靠它們傳遞家書。這時候簡之就取了兩隻鴿子，在它們腿上各繞了一卷細帛，又對它們說了一番「鴿子話」，放飛而去。它們將分別飛往威尼斯與大馬士革。威尼斯有家屬，大馬士革有好友。細帛上自有蠅頭小字寫成的信，囑咐好友護送家屬，前來炎漢相聚。
接下來幾天，房氏三兄弟想盡辦法巴結趙矜。房簡之深愛動物，精通獸醫，便為趙矜的寶馬馳騁做體檢。沒有發現馳騁有什麼毛病，簡之又堅持要為內宮中使用的羊兒們診斷，不辭辛苦，一一檢查過了上千隻羊，有病調治，無病保養。
內宮中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羊呢？原來，是作為運輸之用！內宮裡總不能跑馬吧？成何體統？而且撞上了嬌弱的宮女怎麼辦？牛呢，牛的個頭大，受驚時也易傷人，不太方便。因此內宮中都使用個頭小、跑起來好控制的羊。羊車是個好東西，宮女們在宮中種菜、織布什麼的，需要運輸時都用羊車，輕巧方便。
說到羊車，有一件趣事。曾經在古代中國，晉武帝司馬炎消滅了吳國，得到宮女上萬名。江南美女名不虛傳，司馬炎為之眼花繚亂。因為美女實在太多，每天不知道該寵幸哪個，於是駕著羊車，閉目養神，任羊車去到哪裡，就幸到哪裡。
趙矜如今也學了這一招。因為搞了一年搞不出一個後嗣，害怕臣民非議，趙矜心中煩惱，就想：刻意求或許求不到，那麼隨意的行不行？於是趙矜也坐羊車，聽天由命去撞運氣。至於是否撞得出一兩個後嗣來，只有過段時間再看看了。
不但房簡之有絕藝，房勉之也有——他擅長烹飪！要說他的水準，只能說，內宮中的女人無一能及！就連趙矜的兩位小妹妹杏兒和萍兒，也不如他。
這是因為房氏兄弟周遊列國，房勉之遂博采眾長，走到哪裡就研究哪裡的飲食文化，不斷嘗試各種材料各種做法。烹飪對於正統儒者來說，自然又是不入流的末技了；房勉之卻不在乎，只管一味精研下去，達到了獨步天下的水準！
趙矜吃房勉之做的美味佳餚吃得差些兒搖頭擺尾起來，終於頒布了任命結果：「應天順民，炎漢國王詔曰：茲任命房元度為唱名史、房勉之為尚膳史、房簡之為弼馬溫。」
詔令一下，眾臣之中，沒文化的愕然，有文化的無不偷笑。
唱名史，朝廷開會前負責點名的官吏。
尚膳史，負責國王膳食的官吏。本來這是「尚膳監」，是由宮裡的太監負責的，現在炎漢沒有太監製度，而且因材施用，既然房勉之擅長烹飪，做這個小官是很合適的。
弼馬溫，這個就不用說了，反正房簡之確實很適合。
趙矜為了考驗三兄弟的忠心，故意讓他們做小官。何安平等人都知道大王這是試探之意，含笑靜觀。但也有人對此表示不滿。比如何磐，覺得就算是小官也不能給他們做。小官也很重要啊！萬一，尚膳史在飯裡下毒、弼馬溫給馬吃瀉藥，怎麼辦？
三兄弟欣然奉詔，從此在炎漢為臣。他們不管是朝上朝下，對於遇見的任何人都少不得阿諛奉迎一番，對於武將們歌功頌德，對於文官們稱賢道能，就連一般的衛士甚至雜役，一概都有高帽加之。
鎮東都督齊勁是個耿直漢子，看到朝廷上多了這幾個溜鬚拍馬之徒，心中有些不快。退朝時遇到他們來向自己打招呼，齊勁便笑道：「恭喜三位大人，榮任唱名史、尚膳史、弼馬溫。有了賢兄弟，我國可望蒸蒸日上。」
「蒸蒸日上」是「主公話」，齊勁學來用在三兄弟身上，乃是諷刺之意。不料三兄弟喜不自勝，連稱：「不敢當！不敢當！都督大人乃是國家中流砥柱，我等皆賴大人福蔭！」
齊勁又奚落道：「聽聞弼馬溫大人十分有才，日理千羊，勞苦功高。本都督之坐騎臥病在槽，不知可否勞駕一觀？」
房氏兄弟聞言，卻都受寵若驚，爭相答應。
元度搶在前面道：「不須三弟，下官亦通獸醫，敢請都督大人將貴寶馬予以下官診治，幸何如之！」
簡之忙道：「哥哥佔先，然而小弟亦不可落後。不瞞都督大人，下官自小看馬，定能醫得貴寶馬安然無恙、倍添精神！」——這「倍添精神」也是「主公話」，虧他一下子就學會了。
兩位兄弟都爭先恐後，房勉之也不甘示弱：「下官雖不懂醫馬，卻擅長撫琴。都督大人若不嫌棄，可一邊聽下官弄琴，一邊觀大哥與三弟醫馬。」
周圍的人聽了直想笑，他們兄弟三人卻鄭重其事，絕不把齊勁的馬兒看輕。他們初來乍到，其實還不清楚齊勁的身份，只聽他說「本都督」，便稱「都督大人」。回到館舍一打聽，才知道齊勁原來還是駙馬爺，娶了大王的四妹妹玉鸞公主。三兄弟不敢怠慢，連飯也顧不上吃，慌忙帶了醫療物品，上馬向著齊勁在京的府邸飛奔而去。
（待續第四十七回：阿巴孩欣然受洗，茱莉婭鬱悶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