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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九章 小黑屋,啪,啪,啪 文 / 水葉子

    第九十九章小黑屋,啪,啪,啪

    深春之後天氣漸熱,近日來武則天在那處小堂呆的少了,更多的時間喜歡在瑤光殿停留。

    瑤光殿外,唐松等了一會兒,沒被武則天傳進,卻見之前才見的上官婉兒從裡面走了出來。

    「適才文昌左相前來請見,一時還完不了。你那宅子裡的事忙完了?」上官婉兒有些訝異唐松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面聖,他現在該是在忙活宅子才對,總要先搬進去吧。

    「宅子讓薛懷義帶人砸了,我把薛懷義廢了」

    「什麼?」唐松語調倒還保持著一貫的淡然,但其內容委實驚人,就連上官婉兒這樣歷經風浪的人聽了也不免色變。

    「他怎麼知道你的宅子在哪兒?又為什麼要砸?」

    「我亦不知。你剛一走,他就到了。到了就砸,還真沒多說什麼。至於砸宅子的緣由,想來跟他與沈御醫的糾葛是同一個原因吧」這是唐松回宮城路上分析出的原因,想來想去也是唯一的原因。

    上官婉兒的眉頭皺到了一起,「你說將他廢了,此言何意?」

    「不能人道,其人生死也在兩可之間」

    「你……」上官婉兒猛然抬頭盯了唐松一眼,沒再糾纏已經發生的事,冷冷聲道:「此事何人所為,我留給你的那幾個族人?」

    唐松迎著上官婉兒的眼神,指了指自己沉聲道:「我」

    聞言,上官婉兒釋然了些,臉色也好了不少,「你這事實在做的太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有回宮城這一路上的時間作為緩衝,唐松不僅是該想的都想了,心緒也已穩定下來,「只能這麼做!難倒要我跟他解釋我不是陛下的男寵?這樣的事我斷然做不出來。再者就算我解釋了他會信?他分明是想要我的命,某還能如何?」

    「那你也不該廢了他的……」未盡的言語上官婉兒終究是說不出口。

    唐松搖了搖頭,「不如此,後患無窮啊」

    上官婉兒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唐松的意思,抬頭之間居然飛白了他一眼。

    難得她做出這樣頗有小兒女神韻的含嗔之舉,這一刻真是嫵媚到了極致。

    可惜此時的唐松卻沒有任何心情來欣賞如此動人的風韻。面對上官婉兒深深彎下腰去行了一禮後肅容道:「或者不至身死,但陛下如何處斷此事不得而知,某有一事想拜請待詔」

    一見他這舉動,語氣,上官婉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沒問他有什麼事,擺手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且先料理眼前的事情要緊」

    說完,上官婉兒便不再理會唐松,獨自思忖起來。

    僅僅片刻之後,便見上官婉兒伸手召來了一個在遠處值守的小黃門,「陛下正與文昌左相商議國事,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去攪擾。傳令下去,一個時辰之內,不拘誰來請見,先來報我。對了,一併將福祥喚來見我」

    小黃門牢記之後,即刻一溜兒小跑的往瑤光殿四處門戶通傳。

    這小太監走後沒多久,一個身形瘦削,年近三十的太監走了過來,向上官婉兒躬身一禮。

    上官婉兒向這太監吩咐了一番後,他便快步去了。

    做完這些,上官婉兒又與唐松細語了一陣兒後轉身回了瑤光殿內,自讓唐松在外面等候。

    都已走了好幾步後,上官婉兒驀然又轉過身來,「茲事體大,你怎麼就知道『或者不至身死』?」

    「因為……我還有用」

    上官婉兒聽完,什麼都沒說,直接進了瑤光殿。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其間,此前在皇城中被馮小寶痛揍的沈御醫在兩個太監的攙扶下到了。

    此時的這位沈御醫不僅完美的保持著被馮小寶痛揍完的慘象,其衣衫凌亂殘***甚至猶有過之,眼圈臉上的淤青紅腫斑斑斕斕,看上去真是我見猶憐!

    沈御醫一到,即刻便有太監通傳進去。

    隨即,沈御醫便被傳進。

    沈御醫進去小半柱香功夫後,又見一個太監氣喘吁吁的跑進了瑤光殿。

    那太監進去了一會兒後,唐松被傳進。

    武則天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臨水的平台,四面障以沙幔,時有習習涼風吹來,在這等時節實是上佳的好享受之地。

    今天的武則天穿著一襲廣袖寬衣的便服宮裙,上面雖然依舊繡有九龍,但畢竟不像黃袍那般生硬拘人。頭上依舊帶著假髻,髮絲如墨,上面是一支密鑲的金步搖簪子,微微一動之間各色珠玉搖曳生輝。

    其人本就是天生麗質,早在十四歲時便以十分顏色名動公卿之家,進而美艷之名傳入太宗耳中被徵入宮中。此後又以無雙麗色見賞於前朝高宗皇帝。

    武則天天賦的容貌底子好,加上善保養又有極品保養的條件,兼且妝容化的好,是以此刻穿著一襲廣袖寬衣的她絲毫不見其年齡本應有的蒼老,反倒流露出絲絲遲暮美人經歲月沉澱下的絕世芳華。

    這樣的芳華再配合上她那堪稱古今獨步的王霸氣度,以及極特殊的低沉中略帶暗啞的聲音,混合深釀之間居然就有了一份唐松從不曾見過,更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特質之美。

    在這份特質之美下,就連她臉上妝容也難盡掩的皺紋似乎都有了特殊的韻味。

    雖然近黃昏,夕陽依舊有著特殊的美。

    這是無法倣傚,注定必將空前絕後,只屬於武則天的特質之美。

    看到武則天,唐松總會想起穿越前娛樂圈裡的那些個不老傳說,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屬妖精的,她們抗拒歲月侵蝕的能力遠遠超越了大多數人。

    唐松進來時不曾見到武承嗣,當是他面聖完畢後從其它的門戶走了。

    此時的武則天正一邊用手輕撫著沈御醫的臉安撫他,一邊詢問那氣喘吁吁的太監。

    這太監奏報的正是剛剛得自京兆衙門的消息,左衛將軍、白馬寺住持薛懷義帶著二十多個僧人,手提哨棒闖進了履順坊一處抄沒入官的宅子。

    太監的奏報到此為止,武則天聽完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常,撫摸著沈御醫面龐的手依舊是那麼輕柔,只是稍稍皺起的眉頭處卻在細微的跳動不休。

    側身侍立的上官婉兒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旁人根本發現不了的細節,心底有絲絲喜意湧起的同時,又不免為唐松多了幾分擔憂。

    喜則在於她深知武則天凡眉頭跳動時就是動了真怒,這樣的景象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以前每一次見到,此後至多十日內必定會有血腥殺戮之事。

    看來,馮小寶肆無忌憚的行徑不僅深深的拂了聖神皇帝的面子,更激起了她發自內心的震怒。

    憂的是在這個時候迎面撞上,唐松能否逃過這一劫真是難測啊。

    聽完奏報,武則天擺擺手譴下了那太監之後。移目看向唐松,臉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容,「這才幾日功夫,你那章程就出來了?」

    「在下……」唐松方一張口,便聽此前一直不曾開言的上官婉兒一聲低叱道:「放肆,稱臣下」

    唐松咳嗽了一聲後,重新向武則天開言道:「臣下此來非為章程之事。不敢欺瞞陛下,薛左衛帶人去砸的小宅子正是陛下賜予臣下的」

    「噢?」武則天臉上本就極淺的笑容消失了,「他為何要砸你的宅子?」

    唐松抬起頭來迎上了武則天的眼神,「薛左衛以為臣下亦是陛下的男寵」

    「放肆」

    武則天擺擺手制止了上官婉兒的怒斥,伸手點了點唐松,「你接著說」

    「當時臣下正雇了人在整理賜宅,薛左衛一到便將賜宅第一進院落正房廂房砸得乾乾淨淨。臣下當時不曾稍動。然薛左衛砸過之後猶不能解恨,竟而率眾撲擊臣下並眾雇工,雙方衝突之間一併使得薛左衛重傷」

    說這番話時,唐松的眼睛始終迎著武則天的眼神,不曾有片刻漂移游離,「臣下以一介白衣之身重傷左衛將軍,此來是為請罪」

    「薛懷義身份尊貴,你的那些雇工避之唯恐不及,焉敢與他衝突?」

    聞聽此問,上官婉兒心中一緊。

    「爾等砸宅子時雇工確實不敢稍動,又欲走不能。直至薛左衛率眾撲擊臣下時,一併連那些雇工也遭受了池魚之殃。眾人是為自保才有衝突之舉,再則,臣下為求自保,亦只能以重金為賞激起爾等奮勇之心」

    武則天聽完,側身向上官婉兒道:「你速馳馬前往,著來俊臣即刻拘拿薛懷義。此外一併將唐松所奏之事查明回報,其間情形不得有一絲一毫遺漏。」

    「臣女遵旨」上官婉兒領命後目不斜視的快步而出。

    武則天抽回手來,掌指平伸的端起了沈御醫的下頜,將他那張臉好一番打量後,才抬頭看了唐松一眼,「你去外面候著吧,朕稍後自有處斷」

    唐松無聲的退了出去。

    待唐松退走之後,平端著沈御醫臉龐的武則天抽回了手。

    下一刻便聽「啪」的一聲脆響,跪伏在武則天面前的沈南璆竟被這毫無徵兆的一巴掌抽翻在地。

    比臉更疼的是心,沈南璆完全懵傻了。

    「既是見到薛懷義,為何不遠遠避走?皇城是什麼地方,你竟與他在那般地方起紛爭!簡直愚不可及」

    沈南璆淚如雨下,然則張口要說什麼時,武則天卻是猛然一揮寬袖,「再敢多言一句,朕誅你滿門。滾!」

    沈南璆在武則天身邊已兩年有餘,深知她的脾性,聞言再不敢吐出一個字,帶著滿臉的眼淚哆嗦著匆匆退走。

    外面等著發落的唐松也沒心去看沈南璆的倉惶。現在的他也著實不好受,沒人理,沒有茶水,甚至連座位都沒有一個,就只能這般乾等著。

    一等又是一個多時辰,眼見著天色都漸漸黑下來。儘管唐松嗓子都干的冒煙兒了,依舊無人來理會他。其間他親眼見著整整一隊的宮人拎著食盒送進了武則天所在的平台。

    然則等他向兩個值守的宮人要求送茶時,那兩人卻似沒聽見一般,既不言也不動。

    終於,瑤光殿外傳來了馬蹄聲,上官婉兒回來了,但其路過唐松身邊時依舊是目不斜視。

    瑤光殿中數十上百架燈樹一***燃,點點燈火應和著水光與天上的星光,此刻的瑤光殿正如天上瓊池,麗美不可方物。身居其中的唐松卻是又冷又餓,雙腿更是站的發麻,苦不堪言。

    約莫著半個時辰後,上官婉兒從裡間走了出來,冷冷聲道:「走,隨我去掖廷宮」

    見上官婉兒身後還跟著四個禁衛,唐松知機的什麼都沒說。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最終到了一處宮門前。

    根據走來的路徑判斷,這什麼掖庭宮在整個宮城中的位置當是極偏,除此之外,這地方的另一個特點就是黑。

    天色分明已經很暗,宮城內已四處舉火,唯獨眼前這個掖庭宮卻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火光,更感受不到半點生機。

    禁衛在側,唐松也不好問什麼。便努力在記憶中搜索關於掖庭宮的信息,總覺得對這三個字還是有印象的。

    窮搜冥索終於想起來了,這是唐時有名的冷宮。至於長安太極宮建築群中有掖庭宮,為何洛陽宮城也有?這反倒不奇怪了,長安宮城有玄武門,洛陽宮城同樣也有玄武門,類似重名的地方極多。

    黑乎乎的掖庭宮門前,就連禁衛的叩門聲都顯得如此陰冷。良久之後,一個白髮老宦官提著一盞昏黃的宮燈來開了門戶。

    這老宦官見了上官婉兒也只是微微一禮而已,全沒有外面那些個宮人的巴結小心。

    唐松在四個禁衛的夾持下跟著上官婉兒走到了掖庭宮中部一個極小的院子裡,而後就被鎖進了左廂的一間冷房內。

    見禁衛鎖好門戶後,上官婉兒伸手接過了老太監手中的昏黃宮燈,而後一擺」

    幾人無聲的走了,因這掖庭宮太冷太黑又太死寂,幾人遠去的腳步聲都有了些驚心動魄的意味。

    耳聽幾人遠去後,上官婉兒方隔著鐵製的窗戶開口道:「馮小寶死了」

    「死了」這結果並不太出唐松意料之外,但這畢竟是他親手殺掉的第一人。雖然不至於後悔害怕什麼的,但心思總不免有些複雜。

    良久之後,唐鬆開口時便徹底撇掉了這個話題,「這是冷宮,專門幽閉宮娥及嬪妃們的所在。將我關在此地算怎麼回事?即便我不是官不歸大理寺管,那刑部和京兆衙門總靠得上吧」

    「你真想去刑部和京兆衙門?」上官婉兒的聲音驀然低了不少,「我就是在長安掖庭宮中長大,且是一住十四年,我住得你就住不得?」

    聽上官婉兒這麼說,唐松也就閉口不言了。唐時之掖庭宮有一個極重要的功能就是犯官內眷配沒入宮後的安置之處,上官婉兒尚在襁褓時就隨其母被配入掖庭,這其中滋味實在難言哪。

    良久之後,唐松才再次開言道:「對我的處斷究竟如何?」

    「陛下只讓我帶你來此,別的什麼都沒說」

    「何時能出去?」

    「不知」

    關小黑屋偏又不關在該關的地方!至此,唐松也不多問了,只是要求送些吃喝來。

    「水稍後自有人送來。飯食卻需明日再說,掖庭之中一日兩食,各有定時。為這些小事招人眼實在不值」

    「有水就成」

    又過了一會兒,上官婉兒要走時,唐松叫住了她,「你也在宮中,若無事時記得來這兒轉轉」

    「放心吧,你的飲食我自有交代」

    「不為這個」唐松在宮燈昏黃的光線下笑了笑,「你既是在掖庭長大,自該知道此間最可怕的是什麼。所謂相思刻骨,寂寞殺人,你得便兒來陪我說說話就好」

    上官婉兒手中的宮燈一沉,頓時便將整張臉沒入了朦朧的夜色中。下一刻便見她向鐵窗邊走了兩步。

    再下一刻,唐松驀然便覺臉上熱熱的一暖。

    這……竟然是上官婉兒將未執宮燈的手探進窗來撫在了他的臉上,「你呀,從上次領著貢生們鬧貢院闖皇城,再到這次殺馮小寶,為何行事總是這般鋒銳激切!若非這兩次的時機選擇都極好,你又著實有些才華,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上官婉兒輕撫的手抬起來,居然「啪」「啪」「啪」的在唐松臉上輕打了兩下兒。

    這……

    這……

    這……

    上官婉兒的動作讓唐松失神了很久,直到她話說完,「啪」「啪」「啪」完之後這才醒過神來。

    這……實在是情何以堪!不待上官婉兒的手收回,唐松先已雙手伸出,隔著鐵窗捧住了上官婉兒朦朧於夜色星光中的臉,「我豈是莽撞之人?只是不願把一些無需陰私之事也做的鬼祟瑣屑罷了,男人陰氣重了可不好,當放手施為時自然放手施為」

    言至此處,唐松頓了頓後眨眨眼睛,「比如眼下!」

    今夜星光燦爛,唐松眨眼時,上官婉兒分明從他那大而亮的眼睛裡看到了斑斕的星輝。

    沒有脫讓,沒有語言,已收回手來的上官婉兒身披漫天星光,在唐松溫暖的掌心包裹中迎著那片斑斕星輝淺淺一笑。

    一笑之後,上官婉兒便即轉身離去。

    一身淡黃宮裙的她手執朦朧的宮燈走在月下,走在一片星輝斑斕之中,姿容之艷,風韻之美,飄飄然若凌波仙子似欲飛天而去。

    上官婉兒走後,唐松心思電轉,將剛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回顧。

    最終,鐵窗小黑屋裡驀然傳出一聲擊掌嗟歎:「哎呀!我只是想說『寂寞殺人』怎麼卻多嘴的把『相思刻骨』也給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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