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鄉貢有你 文 / 水葉子
第四十一章鄉貢有你
人美,歌更美!
普通百姓們的感受已是如此,兩邊看台上讀過書的人就更不消說了,在一個詩歌的國度,在一個取士都要考詩的國度,讀書人對這等名詩佳詞的判斷力與感受力是毋庸置疑的。
更何況這確實是一首上佳之作,它的美好已經過最無情的時間檢驗,便如那稀世明珠,無論在寶匣中深藏多少年,一旦脫匣而出,必定光耀四方。
此前那些個歌兒舞女們在表演的時候,這些看台裡總難免有些笑鬧的雜聲。但此曲一出,至少是「紅杏枝頭春意鬧」這句一出,連綿不絕的看台上便逐漸沒了嬉鬧閒話。直到唱罷許久,這看台上依舊保持著龍華會上難得的安靜。
今晚普通百姓只能在高台下的場地裡面觀看,能在看台上的不是讀書人,便是非富即貴。不知他們是震驚於詞曲之美,還是因為由這詞曲想到了什麼,是浮生長恨歡娛少?還是肯愛千金輕一笑?
總之,這首樣式新穎的歌詩除了表面的好聽之外,也確乎是勾住了他們什麼!
高台下以及看台上的彩聲就這麼驀然而起,迅速化為漲潮般的洶湧澎湃,最後餘音繚繞,經久不息,其間還有跳脫少年不斷高喊著來一曲,再來一曲!
天尚未黑,這些看台和江上遊船的花燈都還不曾點燃,但今天的龍華會卻已因為這個珠玉少女一曲歌唱瞬間衝上了彩聲如海,歡聲雷動的高潮!
高台上的柳眉福身作禮致謝,但她每一謝都迎來更多的彩聲,十六歲的小姑娘啊,又不像青樓紅阿姑們那般經驗豐富。此時的她既是激動幸福,又有點緊張的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了。
其實她平日裡接人待物是挺穩妥的,無奈今天的場面太大,而場下的反應又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所以一時就懵了。
我都已經福身作禮謝過了呀,怎麼還不停?我……該怎麼辦?是現在轉身就走,還是繼續致謝?
一小會兒的功夫,柳眉總算是反應過來,面對如此場面,她只要還待在台上,只怕再福身也沒用,現在該轉身下去才好。
慌乎乎的柳眉轉身就走,卻忘了此刻她穿的是曳地長裙,這一下步子邁的太大,腳下正好踩著裙角,於是乎,小姑娘就悲催的摔倒在了高台上。
柳眉真的要哭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的她急忙從那波斯毯上爬起來,走了兩步又想到不妥,復又轉過身來致禮,但面對著這黑壓壓的人群,她又因剛才的摔倒而更尷尬,一禮不曾完,先就伸手摀住了臉,摀住臉後又想起裙子還沒拎,復又放下手拎起曳地的裙角,就這樣如受驚的小鹿般一路向後跑了下去。
彩聲剛剛結束,笑聲嘩然而起,不過這笑聲裡沒有什麼看笑話的意思,柳眉這一連串的動作真是很歡樂很可愛呀!剛才的她在高台上很明艷也很驚艷,但這種驚艷卻讓人難免有不可逼視的疏離感,此時卻因為這一系列有些手忙腳亂的動作顯得可親起來,就像鄰舍那個可愛的丫頭,讓人發自內心的喜歡疼愛。
唐松笑的也很歡樂,甚至比大多數人更歡樂,絲毫沒有因為柳眉的慌亂而擔心。比起初見之時,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柳眉,活生生的,會出醜但是很可愛可親。而不是那副冷冰冰總是戒備著什麼的樣子。
柳眉的這一番表現讓方山奇與方別駕也忍不住暢笑出聲,笑過之後,方別駕起身走到依著看台護欄而立的唐松身邊,「好一個『紅杏枝頭春意鬧』,這又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唐松笑笑,「我原以為似大人這般日日辛勞的人該是對『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更有感慨些才對,看來我還是料錯了」
方別駕看著唐松笑著搖了搖頭,似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意思,不過眼神裡對這少年的欣賞卻是流露無遺,「你這詩才……嘿……怎麼?某在你眼中就是個如此不堪的逐利之徒?」
看到柳眉慌慌的下了高台,唐松笑的愈發歡暢,聞言也沒回頭,「大人誤會了。所謂『肯愛千金輕一笑』說的雖然是『金』,其實真正指的又豈是這個?金錢、權位、美人、聲名,凡世人極力追求之物盡在其中矣!歸根結底它說的是人心中藏著的**」。
「這詩寫的妙,這話解的更妙」,一邊的方山奇聽的快意,覺得唐松這字字句句都入了心,頓時撫掌而贊。
「方山人謬讚了」,唐松向方山奇含笑致禮,眼見方別駕意欲反駁,遂先一步言道:「方大人,我不是說人就不應該爭取金錢權位乃至聲名理想,沒有這些東西想歡悅就是一句空話。這些東西我也很想要,甚至比別人都想。」
「我的意思是在極力追求這些東西的同時,也該多注意些生活中的美好,別因為一些東西似乎是唾手可得就隨意的忽略了,別總想著以後再怎樣怎樣,沒準兒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東西就沒有以後了。到那時悔死都來不及了」。
此時天色漸黑,憑欄而望的唐松臉上笑容沒了,卻多了些淡淡的惆悵。方別駕看著他心情異常複雜。
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太怪了,至於怎麼個怪法卻一時又很難說的清楚。似乎有些生而知之的神異。
但不管感覺多麼的複雜難言,但這唐松毫無疑問是他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出色的少年,沒有之一。
與方山奇對視了一眼後,心情複雜的方別駕難得的沒太顧忌風儀官威,竟極親近的伸手拍了拍唐松的肩膀,「且不說這些永遠辨不明之事了,倒是你這些日子該收收心好生準備一下明年二月的科考了」。
唐松回過身來,方別駕哈哈一笑,「今歲本州向禮部報送的鄉貢生必定有你」。
「多謝大人了」,唐松謝過後,居然有身子猛然一緊的感覺,那份隱隱的緊張與期待竟與後世高考及考研前的心態有些相似。而那因「過勞死」產生的陰影似乎在這段時間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也或許是因為又有了明確目標的緣故吧!
隨後天色漸漸的黑了下去,演舞高台,看台上下乃至江上遊船俱都將早已準備好的花燈悉數點燃,數百千盞牛油花燈綻放出耀眼的光華,直將整一整片場地耀的亮如白晝,真真有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熱鬧氣象。
又過了一會兒,第一輪的歌舞全部表演完畢,唐松也安下心來,這些歌舞他都是認真看過的,還真沒有一個人比柳眉更出色。
第一輪歌舞結束,唐松出了這個專為方別駕準備的雅閣往五穀輪迴之所。
這看台離地約有兩層樓高下,中有木階可供上下。唐松正往下走時,對面迎著走上來一個穿著僕役服飾的漢子,手裡端著一隻托盤。
這漢子戴著一頂皂麻帕頭,帕頭明顯有些大,鬆垮著滑下來深深的遮住了眉,頭也埋的很低。
木階寬度有限,也不過是夠兩人錯身而行,加上漢子手上那個紅木大托盤就有些勉強了。唐松往下走並不曾停,誰知那本該避讓的漢子也沒有停的意思,兩人將將要撞到一起時,唐松忙閃身避過了。
那漢子明顯是不知道在想什麼出了神,此時反應過來,忙點頭哈腰的給唐松致歉,但他這動作實在僵硬,哪有一點兒慣做僕役者的樣子,而且他的動作總是透著一股緊張的意味。
唐松淡然的點點頭,逕直向下走去。心裡卻是驚疑到了極點。
怎麼又是他們?
說來唐松見此人已有三回了。第一回是在峴山,第二回是今天早晨在打花櫓上,剛剛是第三回。
第一回兩人從穿著上看是襴衫士子,第二回是船工,現在居然又變成了僕役。
後世加穿越,唐松從沒遇到過如此詭異的事情。因有這事壓在心上,方便之後迅速回到上面的看台。
這看台是聯排而建,裡面是長長的木廊,外面向著高台的部分則被分隔成大小不同的雅閣。此時木廊上來來往往的人著實不少,唐松一路走向方別駕的雅閣,沒再看到剛才那人。
正在這時,便聽江面上傳來隆隆的鼓聲。一聽到這聲音,原本在木廊中的人都紛紛快步回到了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