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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科級幹部 第一百六十章 先行調研(一) 文 / 曾鄫

    下了中巴車,蘇望站在富江鎮的三岔路口,國道繼續向左走,再走大約一公里左右便接上一座橫跨曲江的公路鐵路混合大橋的右邊橋面,直通大江的對岸,向南梁縣方向繼續前進。而一條省道從那裡分出,直通渠江縣目前的縣城渠陽鎮。在那裡,從南梁縣方向過來的右行道也分了出來,接上大橋左邊的橋面,過江之後再穿過一個鐵路涵洞,在三岔路口前面五十米的地方與國道重新匯合。

    三岔路的另一條直接通向富江鎮鎮區。據說富江鎮有上千年的歷史,在唐朝時就曾經是這一帶的縣治,到了宋朝卻成了軍事要塞,縣治遷移去了南梁縣城。在明朝時縣治遷移回渠陽鎮,一直延續至今。

    三岔路口上立著一塊大廣告牌,上面卻畫著一對夫婦牽著一個小女孩,滿臉燦爛地走在陽光和飛鴿之下,頂上是一排大字「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

    富江鎮以前就是曲江上有名的商埠碼頭,上連黔中、桂寧兩省,下通庸山、鼎州等諸地,通過雲澤湖可直通長江和江夏,曾經貨物齊集,千帆連雲,人稱「小江夏」。解放後這裡又通了鐵路和國道,成了郎州地區南部交通重鎮。現在水運雖然沒落了,但依然連接著渠江、南梁、舞陽、龍標四縣三十多個鄉鎮,成為這些鄉鎮通往外界的重要中轉站。

    繁華的富江鎮沒有什麼幾天一場,天天都像在趕場,人流熙熙攘攘。周圍眾多鄉鎮的百姓們或乘船、或坐車趕到富江鎮,出售自己的農副產品和土特產品,購入所需的日用商品。

    蘇望看了一眼周圍,三岔路口可以說是富江鎮最繁華的地方。除了立廣告牌的地方是一個大土包,對面則是富江鎮汽車站,來來往往的汽車都在這裡上下客。馬路另一邊則是一排的門面商舖,門前堆滿了各色的商品,從鍋碗瓢盆到衣服化妝品,應有盡有。不少商舖門口還放著兩個喇叭,拚命地放著這幾年流行的歌曲,從《水手》、《選擇》到《是不是我不夠溫柔》,不過放得最多的是《心太軟》。站在三岔路口,在無比嘈雜的聲音中聽得最清晰的就是「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蘇望先過了馬路,來到汽車站對面,然後順著人流,從一溜的商舖前面慢慢地向富江鎮裡面走去。

    七月的太陽很毒,但是依然阻擋不了來自各鄉鎮百姓們的熱情。他們有的穿著土布短褂,有的穿著的確涼短袖襯衣,拎著蛇皮袋子,拉著自家的小孩,一家家慢慢地逛著。有的年輕小伙子穿著t恤,上面印著他們自己也搞不明白的英文字,有的甚至戴著一副蛤蟆鏡,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嘻嘻哈哈從街邊走過。偶爾看到一兩個穿著很時髦的人,手裡拿著一款讓人矚目的模擬手機,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對著話筒拚命地在喊,聲音甚至快要蓋過了《心太軟》。

    蘇望感覺這富江鎮的繁華程度甚至要超過義陵縣城,但是卻有一種鄉鎮特有的雜亂和一點小家子氣。

    走到鎮裡,繁華和喧鬧便慢慢變淡。汽車站那邊是一水新修沒幾年的新房子,走進鎮裡,一眼看去的都是老房子,有明清時代的大院子,有民國時期的連排小宅院,只有零零星星的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紅磚樓房錯落在其中。

    轉進這些巷子街道裡,剛才還迴響在耳邊的喧嘩就像被一道門簾擋在外面,寂靜一下子包圍了蘇望。踩著荊南西部特有的青石板路面上,毒辣的陽光似乎也變得柔弱了一些。街道上行走的人並不多,當地的居民似乎都被吸引到三岔路口那邊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小孩。老人坐在自己家門口曬著太陽,低聲說著什麼,更多的則是瞇著眼睛像是在打盹。小孩子穿著夏天的衣服,有的甚至光著屁股,幾個、十幾個成一群,嬉笑著從街道上跑過,打破了寂靜。老人們只是轉過頭或睜開眼睛,很寬容和慈愛地看了一眼這群精力過剩的小屁孩子,然後繼續自己的輕語和打盹。

    在老街裡走了大約半個小時,蘇望沿著一條小路從防洪堤的一處閘口處穿了出來,直接到了曲江邊上。這裡剛好是一處臨時碼頭,幾個水泥墩子和木板搭建的浮台周圍停著十幾艘船。這種船是曲江很常見的篷船,只是船篷被去掉,全部敞開,船尾部加了一台柴油機,便成了可搭客十幾二十人的民用客船。

    有的船直接靠在浮台邊上,乘客們紛紛從船上跳到浮台上。有的船與浮台有段距離,中間搭了塊木板。船在動,浮台也在動,乘客們下船時都比較緊張,那些挑著籮筐或其它東西的乘客們更是危險。其中一個中年男子籮筐裡的東西有點沉,剛踏上浮台時顛了一下,他腳步一個蹣跚差點掉到江裡去了,幸好旁邊有好心的乘客扶了他一把,這才讓他站穩。

    乘客們彙集到岸上,繼續向三岔路口湧去。不少客船下完客又調了一個頭,向自己的始發地駛去。每艘船都有自己的航線,對應著周圍某幾個村,路程從半個小時到一兩個小時不等。現在還是上午,還是來富江鎮的時候。

    還有部分船則轉到遠處停泊下來,船老大們指揮著人維護柴油機,清掃船艙。他們的路程比較遠,再轉回始發地估計都要到下午去了,還不如等在這裡,再過兩三個小時就應該有人要準備回去了。

    看到這些在江波裡微微浮蕩的民用客船,蘇望眉頭不由微微擰了起來。對於靠近曲江邊上的一些村莊而言,坐船是最便利也最實惠的出行方式。可是這些客船看上去安全性很有問題。看著這些給百姓們帶來出行便利又帶來安全隱患的客船,蘇望心裡默想了好一會,然後把目光落在了百姓們帶來的貨品上。有雞鴨魚,有自己種植的蔬菜,有艾草糍粑等自製食品,有竹製品,有山上采的中藥材,等等不一。

    蘇望不由暗暗盤算了一下,富江鎮雖然繁華,但常住人口不到兩萬人,又沒有什麼大型廠礦,而且富江鎮有很多人口也是以務農為主,要想消化這些東西,恐怕有一定難度吧。

    蘇望沿著江邊繼續往前走,過了這處簡陋的民用碼頭大約兩百餘米是富江鎮正式的碼頭。水泥建築的碼頭很牢靠,但是被鐵製貨船給佔滿了。旁邊有一艘飄著國旗的鐵製小輪船,船體上塗著一行大字「航道管理」,下面則是一行小字「富江-001號」。

    再過去幾百米則是巍峨的公路鐵路混合大橋,它橫跨著整個曲江,高聳的身影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楚。穿過橋洞,看到橋那邊的遠處江邊有一處地方停著一艘船,似乎是挖沙船。岸上來來往往跑著幾輛車,好像在修建什麼東西。

    蘇望看了一會便掉頭往回走。沿著鎮上的水泥大路又回到三岔路口,喧鬧又一次包圍了蘇望。

    現在是十一點多鐘,臨近正午,周圍各鄉鎮該來的人基本上都來了,熙攘的人群、嘈雜的聲音,還有太陽曬在路面上騰起的暑氣,很容易讓人心煩意亂。

    汽車站專門停車的空地過去則是一個小農貿市場,裡面有攤位的多是富江鎮當地居民,外來的鄉民則只能把自己的東西擺在外面的馬路上,蜿蜒過去足有一兩百米長。而在商舖盡頭有一個大空地,更聚集了數百位外來的鄉民,成了一個自發的集市。

    蘇望沿著農貿市場外面慢慢走著。外來的鄉民們把自己的東西用籮筐或塑料布盛著,擺在跟前,然後蹲在後面,用滿是期待的目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有人停下腳步,一邊翻動著看中的貨品,一邊跟貨主討價還價。這邊把貨品貶得一文不值,好像白送給他都不要,那邊則喏喏地說著我的東西是好東西,比農貿市場裡卻要便宜不少。只有部分嘴巴利索的貨主發起反擊,把自己的貨品誇上了天。好一會,終於有一兩斤的貨品被賣了出去,貨主把皺巴巴的毛票子展好,小心地收進褲口袋,然後把被翻亂的貨品重新理好,把最光鮮的擺在最外面。

    也有幾個穿著襯衣的人趾高氣昂地走過來,看到合適的貨品便停下腳步,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跟貨主討價還價。這些人都是大買主,從這裡把東西零星收上來,再販到郎州市區或渠江縣城等地方去。所以他們殺價更狠,殺得貨主臉上的肉都止不住哆嗦。不過這些人給予貨主們最大的誘惑就是只要他們答應這個價格,這些人會把他們的東西一股腦打包。

    很多還沒有賣出多少的貨主一咬牙,答應了這些人的價格,然後挑著膽子把東西送到指定的地方,換回報酬之後趕緊去商舖那邊逛一逛,把計劃好或者答應老婆孩子的東西趁早買了。

    蘇望到那個臨時集市轉了一圈,發現那裡的情況跟路邊集市差不多。一圈下來後又轉到商舖那裡了,蘇望迎面遇到一夥置辦結婚東西的人。

    這夥人包括一對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女,他們穿著都很普通,臉上滿是笑容。不過女的肚子好像微隆起來,看來是奉子成婚,否則按照郎州的風俗,鄉里結婚一般都會安排在年底。他們周圍跟著三個老人,一男兩女。年紀比較大的那一男一女應該是新郎的父母親,他們蒼老的臉上也漾著笑容,卻隱著淡淡的愁意。

    另外一個女的大約四十多歲,時時挨在新娘的身邊,總是在她耳邊指著東西嘀嘀咕咕著。新郎父母帶著有點發硬的笑意在旁邊候著,等中年女子和新娘把東西選好,老兩口輕聲商議一下,小心翼翼地掏出錢來把東西買下,然後又繼續穿行在擁擠的人群裡。

    蘇望剛往前走了幾分鐘,就聽到後面爆出驚呼聲:「抓小偷!抓小偷!」然後不少人聞聲向那裡圍了過去。蘇望皺了皺眉頭,也跟著走了過去。等他到了那裡時,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還有人在往這邊湧來。

    蘇望眼疾手快,站到一塊廢棄的水泥墩上,這才看清圈子裡的動靜。剛才採辦結婚東西的那家是事主,老兩口中的老大娘坐在地上,抱著一個板寸小青年的腿在那裡哭天喊地,而老大爺則一隻手抓住另一個小青年,另一隻手試圖去拉老大娘,嘴裡也在哆哆嗦嗦地說著什麼。

    新郎好像很激動,滿臉通紅地想衝上前去,卻被新娘給死死地抱住。中年女子則尖著嗓子指著兩個小青年在說著什麼。

    兩個小青年卻一點都不惱,腿被抱住的板寸小青年還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時不時發狠說了句話,腳還時不時彈兩下,想把老大娘甩開,可又不敢做得太過分。周圍的人都默默地看著,不發一言。只有外層的人在悄悄地議論著,正好傳進蘇望的耳朵裡。

    「這幾個小子又偷別人家的錢了?聽說昨天偷了長興村一個人的錢,氣得那人差點跳了曲江。」

    「這幾個人公安怎麼不抓他們呢?」

    「那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在派出所裡有關係,聽說他們幾個都管派出所裡的王公安叫大哥。」

    「嚇,公安跟這些賊還是一家人?這還有天理嗎?」

    「噓,小聲,沒看到派出所的公安過來了?真要是被人家聽到了,鐵定把你拷起來。」

    這時,兩個穿警服的公安走了進來,富江鎮派出所離這裡不遠,應該有人去報了信。

    「王哥,你看這叫什麼回事?我在這裡好好逛著街卻被人當賊了,你給評評理。」板寸小青年笑嘻嘻地跟走在前面的公安打著招呼。

    看到公安來了,以為來了救星,老兩口的臉上的驚喜還沒來得及消去就看到這一幕,都不由露出一種絕望,老大娘馬上高哭著道:「公安同志,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呀!我們給伢子結婚用的錢,整整五千元,都是我們一分一毛辛辛苦苦攢下的,就被這兩個賊給偷去了。你們可要為我們做主呀,當時就這兩個人在我家老倌子身邊擠來擠去的,一眨眼錢就不見了,褲子還給割了一個大口子。你們可要給我們做主呀。」

    老大爺微微弓著腰,苦著臉在王公安面前喏喏地說道:「公安同志,你們可要為我們評評理。」

    王公安接過板寸小青年遞過來的煙,沒好氣地對老兩口道:「你們嚷嚷什麼?你們說是賊就是賊了?還要我們公安幹什麼?都起來,在這裡哭哭鬧鬧像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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