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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科級幹部 第一百二十七章去潭州(二) 文 / 曾鄫

    第一百二十七章去潭州(二)

    下午,請了假的張宙心陪蘇望去考場轉了一圈,算是熟悉考場環境。這所中學據說是省重點中學,條件就不用說了。在學校大門口已經拉上了一條橫幅,「九四年研究生入學考試潭州考點。」

    跟men衛解釋了一番,最後把准考證和張宙心的省委辦公廳的工作證都掏了出來,蘇望和張宙心才被允許進去。乾淨的路面,整齊的樓房,在草坪和樹木的點綴下更顯寂靜。遠處時不時傳來讀書聲,一股校園氣息頓時將兩人包圍。只是那麼粗粗幾眼,蘇望就覺得比自己以前就讀的南梁縣一中和義陵縣一中不知要強多少倍。

    按照指引,蘇望、張宙心走到了一處半新的教學樓前。這裡已經貼著幾張大告知,有《考試必讀》和《考試紀律通知》,還有一張考場佈局圖,蘇望看了一會,找到了自己的考場。在中國,像這種全國性的正規考試是非常嚴肅的,不管如何,組織方都會一絲不苟地將它佈置好。

    正當蘇望和張宙心在樓下轉悠時,走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眼就看到兩人,然後用審視的目光把兩人打量了一番,這才開口問道:「你們是明天來參加考研的,哪個地區過來的?」

    蘇望微笑著答道:「是的,我是從郎州過來參加考研的。」

    「嗯,」來人用鼻子發出這個音後有點不耐煩道:「各個教室已經被貼上封條了,而且按照規定考生現在還不能靠近考場,你們趕快走吧。」說罷還揮了揮手,就像趕走兩隻蒼蠅。

    蘇望和張宙心互相苦笑一下,只能離開,反正這考場也看得差不多了。走到校門口,張宙心解釋道:「這第九中學是省重點,不知道多少家長削尖了腦袋想把子女送進來。所以裡面的人從校長到普通職工都牛氣,聽說連潭州市都吃不住他們,只有省裡的關係才唬得住他們。」

    蘇望歎了口氣道:「這就是教育資源稀缺的後果,依照我的想法,與其花這麼多錢搞這麼一所重點中學,還不如多辦幾所普通中學。」

    張宙心也嘿嘿笑了一聲:「蘇主任,你這個想法可不對頭啊。九中可是我們荊南省教育戰線的men面。」

    兩人不由都哈哈笑了起來,引得men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蘇望估算了一下酒店到考場的距離,很近,步行十來分鐘就行了,看來張宙心幫自己預定酒店時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事情暫時忙完了,蘇望和張宙心去商店買了水果、高級補品等一堆東西,然後直奔賈國強家。

    賈國強調回潭州後只是在省政府辦公廳掛了一個處長的職,便一直病休在家。程大姐則調到了省圖書館,那裡的宿舍樓比省政府辦公廳的宿舍樓要僻靜得多,離省人民醫院又近,適合病人休養,所以賈國強一家便住到了省圖書館宿舍樓。

    張宙心曾經幫賈國強、程大姐鞍前馬後地辦手續、搬家,所以熟men熟路。而且昨天張宙心就給賈國強和程大姐打了電話,「預約」好了。

    看到蘇望和張宙心來了,不僅請假提前下班的程大姐高興地不得了,賈國強也握著蘇望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賈縣長,實在抱歉,本該老早就來看你的。」看到面前的賈國強,他已經全然沒有當初一縣之長時的威嚴,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男子而已。他的氣色還不錯,剛才走過來時腳步也很穩健,看來恢復得還不錯。不過蘇望還是看到賈國強嘴角偶爾不由自主地抽搐兩下,而且他的右手也時不時地在微微顫抖,想必這些都是後遺症吧。

    「小蘇,你能來看我,我就很知足了。其實說抱歉的應該是我,沒有你,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我連聲謝謝的話都沒有當面跟你說,慚愧啊。」賈國強一邊將蘇望和張宙心引到沙發上,一邊說道。

    「賈縣長,看你說的。那些事都是我應該做的。」蘇望客氣了一句,然後連忙引開話題,「賈縣長,看你的樣子恢復很不錯。」

    「恢復得還不錯,我家裡找了幾位老醫生,針灸、理療一起上,現在的我已經可以到樓下走一圈,而且不用人扶也能上樓下樓了。」

    說話間,保姆送上了兩杯茶,程大姐笑呵呵地在一旁說道:「聽說小蘇和老張要來,我特意買了幾個菜,你們和老賈先聊聊,我去做菜去。」然後招呼著保姆一起去了廚房。

    寒噓幾句,賈國強便詢問起義陵縣的情況,聽完蘇望的簡單介紹之後,長歎一口氣道:「小蘇,你那份調查報告和規劃書我都看了,要是早點搞出來就好了,可惜啊,現在是所托非人啊。」

    蘇望有點慚愧道:「賈縣長,這兩份報告我在寫那幾篇荊南文化文章時就想寫了,只是情況瞭解不夠充分,所以寫晚了點。說實話,我這兩份報告就是為賈縣長你寫的,做為一個義陵人,我是迫切地期望自己的家鄉在賈縣長的領導下建設得更好。」

    賈國強坐在那裡默然了,看來蘇望的一席話勾起他心中的痛,如果沒有那突如其來的車禍,他現在正在大展宏圖,而義陵縣將是他手裡的繪畫板。

    張宙心這時chā了一句道:「賈縣長,你所說的所托非人不知是什麼意思?我知道安縣長可能其它的想法比較多,可義陵現在不是還有馬書記和林書記嗎?尤其是馬書記,在我們郎州都是出名的經濟能人。我想蘇主任那份規劃書在他和林書記手裡應該能有所作用。」

    賈國強嘿嘿一笑道:「安孝誠誰都知道是什麼貨色,爭權奪利他算把好手,經濟建設嘛,嘿嘿。當初他靠坪口鎮升了上來,可誰都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那全是靠國家、省、地區大把的錢撒下去搞建設,換誰上去都能撈到不錯的政績。林桂清,有這份心可惜恐怕沒這份能力,而且就是因為他有這份心,所以才危險。」

    蘇望和張宙心不由互相看了一眼,賈國強曾經是局中人,所以他對這些人這些事看得比蘇張兩人都要清楚許多。

    看到兩人的表情,賈國強笑著道:「你們對林桂清瞭解得不夠,所以才有這種想法。當初我出車禍,林桂清當不了縣委書記,可接任縣長卻沒有什麼問題。可詹書記為什麼沒有提拔林桂清,反而把馬子明派了過去。在地委行署的小圈子裡,大家都知道詹書記下一步是等現在的郎州市市長宋立雄調走後把馬子明挪過去。那可是個好位置,現在郎州市的張書記年紀已經大了,退休的日子扳著手指頭都算得出來。馬子明要是去了郎州市,熬一兩年就是地委委員兼市委書記。」

    聽到這裡蘇望有點明白了,他也聽說過很有背景的宋立雄是下來鍍金的,現在級別和資歷都熬到手了,早晚要回首都或者再換個地方鍍金。於是便遲疑地問道:「賈縣長,你的意思是詹書記並不十分信任林書記,反而還有了防範之心。」

    「是的,林桂清這人野心很大,可又表現出一副無yu則剛的樣子。這樣的人說不好聽點就是虛偽,兩面三刀。安孝誠是真小人,林桂清是偽君子。」賈國強的對安林兩人讓蘇望和張宙心目瞪口呆,「這樣的人我能看透,詹書記難道看不透嗎?」

    「賈縣長,你剛才說林書記有這份心就更危險,不知是什麼意思?」蘇望藉著喝茶的空擋理順了腦子裡的信息,然後又問道。

    「小蘇,這段時間林桂清是不是很活躍?」

    蘇望默想了一會,還真是,林桂清這段時間出席了縣裡不少會議,發表了不少「重要講話」。而此前這位縣委副書記可是很少露面,前後對比之下的確反差很大。

    看到蘇望默默地點點頭,賈國強淡笑著繼續說道:「看來林桂清也是按捺不住了,想chā上一手。他一個管組織黨群的副書記,有必要事事都要插手嗎?」點了一句,賈國強便轉開話題了,「劉生禮算是個老實人,可惜這次被人當槍使了。」

    這又關常務副縣長劉生禮什麼事?

    「說到干實事,三個安孝誠抵不上一個劉生禮,可說到鬥心眼,三個劉生禮也鬥不過一個安孝誠。大家都以為安孝誠偃旗息鼓,好像服輸了。我是瞭解他的,老安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服輸呢?他現在是以退為進。別以為老劉在縣委支持下在縣政府這邊掌握大權,可那又怎麼樣?出了成績,安孝誠這個正縣長的功勞能跑得了嗎?出了簍子,就該老劉出來頂鍋了,到時候你說縣委那邊會不會力保他?」

    「老劉前段時間有打電話給我,我也勸過他,誰當縣政府的家他就聽誰的。他沒有那份心計和城府,何必去趟那渾水呢?老安做了代縣長,他聽指揮,就算縣委有閒話又怎麼樣?這是恪守本份,地委行署領導都會看在眼裡。可你一個常務副縣長卻和縣委攪在一塊,把正縣長架空,這叫什麼?說好聽叫目中無人,說不好聽點叫頭生反骨。」

    說到這裡,賈國強變得索然了,揮揮手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小蘇,老張,我只是想跟你們提個醒,做事總會得罪人的,總會患失患得。就拿劉生禮來說,雖然我這麼說他,可真要換我去他那個處境,處理的也不見得比他好。這說別人容易,自己做卻難啊。可即使這樣,難道就不做事嗎?不,只要這事收穫的比付出的多就行了。」

    「賈縣長,我們記住了。」蘇望和張宙心連忙點頭應和著。

    早早吃完飯,賈國強又帶蘇望和張宙心到自己的書房坐了坐,看看他這段時間練mao筆字的成果。三人聊著聊著,蘇望看到牆上掛著一幅字,節選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一段,字跡飄逸,如行雁流水,又如舒風捲雲,不由讚歎起來:「賈縣長,這幅字寫的好,這李逸風不僅名字飄逸,寫的字也飄逸。」

    蘇望覺得落款的李逸風這個名字有點熟,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張宙心臉色卻變了變,但還是忍住沒有說什麼。

    賈國強臉色閃過一道怪異的笑意道:「這是我家的一位朋友,他以前算是我父親的學生,又曾經跟我岳父同過事。在我出車禍後特意帶了這麼一幅字來,也算是勉勵我吧。」

    又繼續聊了一會,到了晚上七點左右,賈秀秀和賈小斌已經出門去上晚自習了。蘇望和張宙心也起身告辭,賈國強不顧兩人的勸阻,和程大姐一起送到宿舍區門口。

    走在路上,蘇望不由感歎道:「賈縣長可真把我們當成自己人了。」當然,如果不是當成自己人也不會如此推心置腹地說掏心窩子的話。

    「是啊,賈縣長,唉真是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要是賈縣長還在該多好,至少我倆不會無用武之地了。真是造化nong人。而且他今天的一席話真是讓我有點毛骨悚然,這縣裡大佬鬥起來可真是……,我們這些小蝦米一不小心,只要挨上點邊就要遭殃了。還是老張你好,離開那個是非地,躲到潭州這個清閒地來了。要是我考研不成,乾脆跟楊老師求個情,讓他把我也調過來算了。」

    張宙心卻苦笑著搖搖頭道:「蘇主任,這鬥爭哪裡沒有?省委大院也不是清閒地,只是我這層次太低,就是想挨點邊都夠不著。」

    蘇望也笑了,隨即又問道:「老張,你覺得林書記是賈縣長說的那樣人嗎?」

    「林書記,我也看不透,可能是吧,又或許賈縣長說的偏ji了一點。我上次見姚書記,他對林書記幾乎沒啥印象了,可見當初並不是很看重林書記。據姚書記說,他在郎州那些年,提拔詹書記是他在幹部提拔上做的最得意的一件。」

    「這些大佬的心思還真不好猜。老張,你說賈縣長對林書記的意見怎麼這麼大?」

    張宙心猶豫一下說道:「或許賈縣長把賬算在林書記頭上了。」

    蘇望不由一驚:「你說車禍的事?賈縣長難道認為林書記是幕後指使者?」

    張宙心搖搖頭道:「這個我就說不准了,誰知道呢?」

    蘇望也不由歎了一口氣,是啊,這裡面的內情誰知道。這時張宙心左右看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道:「蘇主任,你知道寫那幅字的李逸風是誰嗎?」

    「是誰?」

    「是省委組織部長。」

    「不會吧,會不會是姓名重了?」蘇望一下子嚇住了,沒這麼巧吧。

    「是他的字沒錯,我曾經看過省委辦公廳組織的省委領導書法作品展,是李部長的字沒錯。」

    蘇望和張宙心相視一眼,臉上都浮出一絲苦笑,這些領導,都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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