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科級幹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去潭州(一) 文 / 曾鄫
正文]第一百二十六章去潭州(一)——
第一百二十六章去潭州(一)
第二天,雷厲風行的武琨主持召開了全縣公安幹警大會。這個會議是他在回來的路上就打電話佈置好的。王貴來還沒有回來,義陵縣公安局就屬他最大。
縣公安局各科、各大隊、城東、城西派出所所有成員,各派出所正副所長、指導員,林業公安局等等人員總計兩百多人彙集在縣大禮堂裡。武琨昨天下午在路上就向馬子明、林桂清和安孝誠等領導做了匯報,於是林桂清代表縣委、劉生禮代表縣政府也出席了這次會議。
下午,龍安山和王貴來為首的考察學習團終於趕回來了,可是關於他倆不利的消息就像是暑假期間學校cao場上的雜草一樣,在縣大院、政法系統瘋一般地往上長。
十二月八號,省委省政府關於嚴打的文件下發到義陵縣,九號,馬子明、安孝誠、龍安山、王貴來、武琨又一次到郎州市,參加地區關於嚴打的動員大會。十號,義陵縣召開嚴打動員大會,公安局、法院、檢察院、各派出所、各法庭、各鄉鎮政法口負責人以及相關單位總計四百多人坐滿了縣大禮堂。縣委常委、縣政府正副縣長、人大政協、、義陵武警中隊、各廠礦企業領導悉數出席。
在這次會議上,龍安山、王貴來接連上台講話,慷慨激昂,口水直飛,彷彿義陵縣在他們領導將會掀起一場嚴打高潮,還人民群眾一個朗朗乾坤。
十一號,省政法委、嚴打指揮部突然下令,從郎州市地區各縣市抽調幹警去昭州市,而鼎州市抽調的兩百餘領導和幹警趕到了郎州地區,分赴各縣市。按照省政法委、嚴打指揮部的部署,這些「外來」領導和幹警將監督和主導郎州地區各縣市的嚴打工作,當地公安局、武警中隊必須緊密配合。
武琨被點名調去了昭州市,據說已經被指定為昭州市嚴打領導小組成員,負責昭州市區的嚴打工作。根據武琨臨行前蘇望和郭志敏的「洩密」,這次嚴打與往常不大一樣,主要任務是先把各地以前積累的陳案清理破獲,再以此為契機深挖。外調進來的幹警按卷宗將此前未破的案件一一理順,該抓的抓,該通緝的通緝。而罪大惡極的罪犯一般都是異地審判。外調的領導和幹警以破案多少為考核成績,而留在本地的幹警和領導則以配合程度為考核。省裡還分派了十個巡視組,交叉巡視,用突擊、chou樣等檢查方式稽核各地的嚴打情況和成績。聽說這套都是羅秘書長一手制定的。
嚴打風一起,消息靈通的道上人物紛紛躲了起來,嚴打一正式開始,就算再不長眼的hunhun也老老實實在家裡閉men思過,就算黎小明這種在外面hun,跟黑道有點瓜葛的人物也躲在家裡不出去了。不過這指的是那些自思沒犯多大事的人物,而有案子在身的那些,看到這嚴打風潮鋪天蓋地而來,聰明點的趕緊趁著那短時間的空隙或南下嶺南,或東出滬江,暫避風頭。而那些腦子轉得不快的,等他們反應過來,或是被外調進來的幹警帶著義陵本地的幹警和武警破門而入;或是在鐵路、公路、水運要道關卡上一頭撞進去,被抓個正著。
不過這些與蘇望沒有太多關係,他先去巖腳壟、蓮花河、伢背等鄉鎮又轉了一圈,把手裡三農問題報告的資料補充完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便踏上去潭州的火車。
十四號早上七點多到了潭州火車站,張宙心已經在出口等著。兩人打了一輛的士,先去考場第九中學附近的酒店,在預定的房間裡放下東西。忙完後張宙心趕著去上班,而坐了一晚上車的蘇望洗了個澡,吃了個早飯,然後睡了一上午。
到了中午,張宙心趕了過來,兩人在附近的飯店點了幾個菜,小酌了幾杯。從張宙心的談話裡,蘇望聽得出,雖然他這個科長在省委大院裡屬於小芝麻官,但是憑借他個人的能力和此前的名聲,也算是打開局面了。別的不說,省委的科長、處長、省政府職能廳的科長、處長認識了不少。別人這些人職位不高,但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至少省委省政府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圈下來就能瞭解得七七八八。
蘇望和張宙心話題轉到這次全省範圍的嚴打。
「我們省政法系統以前被簡宇文書記和盧衛紅廳長把持地嚴嚴實實。他們都是前省委閔浩馳書記提拔上來的,都是我們荊南省土生土長的幹部。這兩位在政法口和公安干了差不多三四十年,關係錯綜複雜。閔書記去了全國政協後他們便跟了管組織黨群的肖晨臨書記,把政法系統經營得那真是針chā不進、水潑不進。」
「董書記94年初到我們荊南來的,一直忙著穩定局面,也顧不上這頭。今年我們荊南省潭州、周陽、郎州連出幾起大案,聽說董書記嚴厲批評省政法委和公安廳,說他們不思進取,疏於職守。加上顧總理十二月底要來我們荊南省視察,聽說這幾起大案後也嚴厲批評了荊南省政法委和公安廳。於是中央就把簡宇文書記調去江淮省政協,羅秘書長兼任政法委書記,暫時主持政法工作。」
蘇望聽著張宙心的介紹,心裡不由暗暗驚歎,看來這省一級層次的政治鬥爭也不是和風細雨。為了挪開簡宇文,荊南省到中央不知道多少人在使勁,一番鬥法下來才有這個結果。只是它離普通百姓太遙遠,所以只能當傳說或故事來聽。
「簡書記一走,那盧衛紅廳長豈不是孤掌難鳴?」蘇望忍不住chā了一句道。
「誰說不是。羅秘書長兼任政法委書記後藉著這次嚴打的機會,把盧衛紅廳長的實權分去大半,而且等嚴打完了,下面地市的政法委和公安局估計也要煥然一新了,到時盧廳長說不定也要挪位子。」張宙心口中對羅中令是讚歎不已,認為這位省委秘書長善使堂堂正正的陽謀,你就算知道坑在那裡,大勢之下你還不得不跳。
「老張,這盧廳長要是一走,你說傅德光副廳長是不是有機會接任?」蘇望知道武琨早就搭上了傅德光的線,要是傅德光轉正了,武琨的好日子當然也到了。
「蘇主任,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公安廳這麼關鍵和重要的位置,省裡幾位大佬誰肯輕易鬆口。拿段省長來說,92年就來我們荊南,據說是準備接閔書記的班,可誰知道董書記這麼一chā隊,他又得耽誤幾年了,你說他心裡舒服嗎?所以省委和省政府一向是面和心不合。就沖這點,段省長肯輕易把公安廳讓給董書記嗎?他比董書記早來一年多,這根早就紮下去了。」
「肖書記,雖然大家都知道他這兩年鐵定要退休,可人家在荊南干了近二十年,人脈和威望豈容小覷?這次簡書記被調走,聽說肖書記心裡非常惱火,誰知道他會不會發起反擊?」
張宙心一番解釋,算是又給蘇望好好上了一課。
聊著聊著,張宙心和蘇望聊到了楊明和身上。
「蘇主任,你的老師可不簡單啊,你知道他的岳父是誰嗎?」
「是誰?我只是大概知道他身後有個大人物,但一直沒猜出是誰。」
「省委副書記、潭州市委書記覃長山。」
「覃長山書記?」蘇望不由咂舌道,難道楊老師當初調張宙心時開口就是省報編輯部,閉口就是省委辦公廳,感情根子在這裡。
「覃長山書記雖然是華寶省隆興市人,但在荊南省工作了二十多年,尤其在宣傳、組織這兩塊威望很高,人脈很廣。他雖然算半個荊南本地派幹部,但是立場一向比較中立,和省紀委高會雲書記、省軍區丁政委是出了名的中立派。」
「老張,看來你在省委大院長了不少見識。」蘇望不由感歎道,「只有到了什麼環境才能有什麼格局。」
張宙心淡淡笑了一下道:「省委大院不是我的根,我的根在義陵。蘇主任,還有兩年多時間,我想也差不多了。」
「恐怕那是我該叫你領導了。」蘇望笑著道,他現在可不敢把張宙心當成自己的部屬了,而是當成一位好朋友了,就和武琨、郭志敏、蔡浩一樣。每個人的機緣都不同,道路也各不相同。
張宙心沒有回答蘇望的話,而是端著酒杯輕輕地悶了一口,放下酒杯後才悠悠地說道:「我思量了許久,最後還是打定主意去拜訪了姚書記。姚書記還記得我,一進men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老了,真的老了,再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他坐在我的面前,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只有那雙眼睛還偶爾迸發出令人側目的光彩。姚書記靜靜地聽我講完這些年的經歷,最後才歎息道,說我的確是個人才,可是卻有最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缺乏魄力。」
「姚書記告訴我,魄力不僅僅是下決心的勇氣,更是下正確決心的直覺和堅持決心的毅力。這種直覺和毅力既與先天的天賦有關係,也和後天的修養密切相關。我或許有下決心的勇氣,可是沒有直覺和毅力,這種勇氣反而更致命。」
「蘇主任,我是聽明白了,在姚書記心裡,我不是能夠獨擋一面的人物,所以他把我留在義陵縣繼續鍛煉,可惜我沒有想明白,所以一直到他離開郎州也沒有做出能夠引起他注意的事情來。
「老張,就這麼簡單嗎?」蘇望臉上不由浮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就是領導認為你還不能獨擋一面,於是大好前途就這麼被耽擱了。
「是的,就這麼簡單,難道還能怎麼樣?」張宙心苦笑道。
蘇望不由歎了一口氣,小人物的命運就是這樣悲哀,升落起伏往往就掌握在某人的一念之間。
「魄力,真的有這麼玄乎嗎?」蘇望不由喃喃地問道,張宙心的遭遇讓他有了點兔死狐悲之感。要是某個人物突然對自己說,小蘇,你還缺乏魄力,還需要多加鍛煉,想想還真是讓人憋屈。
「蘇主任,你覺得這魄力應該包含什麼?」
「老張,我覺得這魄力正如你剛才所說,即要有敢下決心的勇氣,還要有在錯綜複雜的情況下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以及堅持自己決定的恆心和毅力。」蘇望很贊同剛才姚國良所說的…,只是說法上稍微有些差別而已。
「蘇主任,我跟姚書記談完話之後才明白,為什麼體制裡有那麼多幹部,可是能升上去只有那麼些,而且越往上越困難。所以說,能力、人脈、運氣缺一不可。」張宙心感歎一番後突然探過身來低聲道:「老張我是能力只能說一般,人脈、運氣就太差了,所以才有以前那些坎坷。自從跟了你之後,我的事業才有起色,這說明我的選擇沒錯,而且也轉運了。」
蘇望愣了一會才似笑非笑地說道:「老張,你現在級別都比我高,還說這樣的話,你不是喝醉了吧?」
張宙心也神秘兮兮地一笑毫不猶豫地答道:「蘇主任,我清醒的很。就是我這個正科級還是托了你的福。再說了,我今年已經三十四歲了,而你呢,還不到二十三歲。」
說著說著,張宙心的聲音更低了:「我曾經跟姚書記談及過你,談起你做的事,談起你發表的文章,談起你的老師同學等關係,姚書記對你非常感興趣,而且也非常看好你。但是當我談及你準備報考俞樞平教授的研究生後,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蘇望絲毫不介意張宙心向姚國良談及自己,因為這些東西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打聽地出來。而且他相信張宙心會有分寸,知道哪些可以講,也知道哪些不可以講。
「姚書記默然了一會才跟我說,小張,你遇到了一個好上司,而且是在最合適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好上司。我還想往深裡問,可姚書記卻怎麼也不肯多說了。」
俞樞平教授,蘇望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看來姚國良知道他的一些底細和內幕,到底有什麼底細和內幕呢?蘇望的心裡就像四隻貓爪子在撓撓一樣。可他知道,只有考上俞樞平教授的學生,這些謎團才有可能被逐一地解開。
蘇望看到張宙心對視過來的眼神裡有一絲不解和疑惑,當即開口道:「我只知道這位俞教授可能與董書記關係匪淺,其餘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董書記,我們荊南省的省委書記董書記?」張宙心結結巴巴地問道,語句也有點混亂了。
「是的。」蘇望當即答道,張宙心現在算是他的自己人了,有時候必須給些「利好消息」,這也算是激勵同伴以及抬高自己的威望和形象吧。
張宙心聽完之後猛地喝了一口酒,剛嚥下去就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臉都咳得通紅,好容易才平息下來,抬起頭帶著一絲不好意思道:「蘇主任,讓你見笑了。」
蘇望呵呵笑了兩聲道:「當初我知道這個消息時,表現不比你強到哪裡去。」
張宙心聞言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