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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四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四章

    與上兩次一樣,還是那個戴眼鏡的欒編輯接待的他。欒編輯仍然是中國式的那副虛偽與客套。他把存有《白雲飄飄》的u盤,插進主機,打開了,拿眼睛睄了一眼稿件,假裝翻著看了看,仍然是訕訕地一笑。欒編輯厚厚的眼鏡片底下,一雙小眼睛腫得跟水泡一樣,狡黠而又諱莫如深地說:「你也來了幾趟了。你的這部作品,我在你的騰訊讀書頻道上都看了,確實很不錯。作為一個農民、一個個體戶,能在那種艱苦條件下寫出這樣一部作品,確實很不容易。不過,很多網友,包括有些網上瀏覽到你作品的領導(說著拿嘴指了指門外邊,意思是對面辦公室裡,他們出版社領導),都反映你的作品裡頭方言、髒字不少,還有一小段赤裸裸的性描寫。還有,作為一部半自傳體小說,書中是否牽涉到揭露一些人的**,這也值得考慮。我把你在網上公佈的書稿也讓我們相關領導看了,他們說你的作品還得好好改改……當然,你想出也行。自費的話,光書號就得一萬五,印刷等費用大致得兩萬。簡裝、32k,這樣比較實惠。三審三校之後,你的很多話都會被刪掉。就這樣的書,出來後,還得你自己想辦法銷售。好多沒有地方文聯支持的作者出了書,都堆在家裡,賣不出去,愁都愁死了……有些人心腸熱,不負責任,鼓動你出書,他們把錢掙了,你的意願表達不出來,到頭來,害的還是你自己。認命吧,年輕人!很多人寫了一輩子長篇,也不一定就能夠發表出去。出版社就喜歡十幾、二十萬字的「長篇」,還得是「熱門」的。幾十萬字的長篇,只有曹雪芹和賈平凹這樣的人敢寫。前者窮死,後者富死!……很多有名望的大作家,取得業績之後,都把心思放到享樂上去了。他們才是最聰明的人呢!曹雪芹寫了一輩子,到頭來咋樣?還不得窮死、餓死、讓人嘲笑死?還是現在的年輕人好活,掙一個、花兩個。好好享受人生吧!別再貪圖虛名了,你連我貪圖不起……這樣吧,你回去再好好改改,或者乾脆推翻重寫……要麼找個文化公司自費出版。好多出版社都把書號委託它們銷售呢。它們渠道多,省事……」

    說完,那位欒編輯連連讓雲喝茶,雲推說肚子不舒服,收起u盤,失望地走出編輯部屋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從九層高的編輯部辦公室回到地面上的。

    出了出版社大門,一種沉重的壓抑感立刻被新鮮的空氣驅散了。但隨即,他又像跌入了萬丈深淵般沒有一絲兒腳踏實地的感覺。

    出了電動門,來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這下該去哪兒呢?正躊躇著,猛然想起剛才那個的姐說她知道xx雜誌社,就在新市區朔方路。對,再到那兒看看去!

    找到102路公交站牌,人就累得不行了。

    一會兒,車來了,滿滿當當,好不容易擠了上去,裡頭的空氣恨不得把人噁心死。

    幾十里路,就這麼站著。一會兒一個急剎車,能把人擠死!腳後跟也開始疼了,那些老頭兒、老太太也不咋就能堅持下來?

    朔方路到了,雲像一蛋兒牛糞,被公交車拉到了馬路邊上。

    新市區人少,市容也變化很大,連個東西南北也摸不著。問的哥,他們還都沒聽說過,或沒見到有這麼個雜誌社。無奈之下,雲找到了一個報刊雜誌亭。一問,這兒還沒有那本雜誌。正好雜誌亭裡有一台舊電腦,雲就想通過百度搜尋雜誌社地址。女老闆是四川人,很熱情地招呼雲使用他們家電腦。很快,查得地址。一看又是一氣,原來雜誌社還在老城,他白花了兩元錢。想起那個騷婊子的姐,雲真是哭笑不得。出門遇見女鬼了,一天的不順啊!

    無奈之下,又走到102路公交站牌,沿原路返回。

    又站了一路,站得是腰酸腳疼腿抽筋。

    公園南站,下車,往東走一百多米,找到了區文聯。雜誌社就在裡頭。

    時間正好是中午一點鐘,人家還都沒上班。雲給看門老頭兒發了煙,扯起謨來,等著雜誌社的爺爺上班。

    看門老頭兒是甘肅人,來y市二十多年了,很世故,煙癮也很大,話也很多。雲從他嘴裡得知了不少文聯內幕,兩人都感慨不已,皆雲世道非比往常了。

    等,等,等——

    一盒煙,兩人都快抽完了,文聯的老爺們才踱著悠閒的步子陸續來了。據老頭兒偷偷介紹,有很多人都還沒來,甚至還有人經常性地出外采風啊什麼的,好幾天都不見人影兒。雲一猜他們就是那些文學院的簽約作家,只有他們最自在。

    時間已經整整過了一個多小時,下午兩點多,快三點了。

    文聯是個舊樓,不大,才七層,但也算是廳級單位,也裝著電梯。

    問清具體負責人,雲從樓梯爬到三樓。一看,只有通聯部的屋門虛掩著,好像有人。其餘幾間屋門都緊閉著,一敲,都沒反應。雲就納悶兒:「怪不得上次從郵局和郵箱上寄給他們的稿件不見回信,原來這就是個被收買的爬桿事衙門!」

    進通聯部坐了一會兒,一個大哥介紹說,編輯部通常輪流值班,一般都是兩個人,因為碎事情多,有時候甚至還沒人。

    眼看著都三點多了,雲心兒不盡地出去,想下樓,到幾個報社看看能不能連載一下,或者是給他提提意見建議。正當雲失望地下樓梯時,一個在他們縣文聯辦的那個《xxx》刊物上發過小說,並附有簡介和照片的作家上來了。一打問,正是他。兩人寒暄著進了編輯部。

    說明來意,那位作家還和前頭提到的xx雜誌社女編輯一個話。這兒更冷清,也更有擺譜兒、論資排輩的意思。更何況他們的電腦也是舊傢伙,老壞,他們這些簽約作家也都不咋看郵箱裡寄來的稿件,也沒時間和精力去看。怪不得前幾次從郵箱裡寄來的稿件連個自動回復都沒有。雲想把書稿拷貝下來,請這些爺爺抽空看的願望再次破滅。

    沒辦法,又到區作協副主席跟前討教,因為主席有事不在。

    副主席是個女的,雲也見過。因為前幾年她還參加了他們縣舉辦的書畫展,並給他們縣作協會員們講經說法。

    官越大,越和藹,可也越會敷衍,也越愛論資排輩。一張口:「你先從小的寫起,不要一上手,就跟許多八零後作家一樣,來長篇,況且你還來的是幾十萬字的長篇。不怕你多心,我擔心它的質量呢,更何況你還不是咱們區作協會員。」

    雲謹小慎微地辯解道:「x老師,好壞,它是我的孩子。生不下便罷,生下了,就得為它上戶口,叫它有尊嚴。更何況,我也是本著學習和請教的目的來的。我很渴望有專業人士對它提出修改意見。這樣,我即便自費出版,也好心裡有底。最起碼對得起我的心血,對得起我的血汗錢,對得起讀者的眼睛。更何況,現在的出版社以經濟利益為重,開口閉口,錢、錢、錢。我一個農民、一個比農民稍微好一點的個體戶,能掙多少錢?我很不容易的。誰都從新手寫起的,可為啥我就沒人扶幫呢?我寫書,寫得連自己的人格和尊嚴都喪失了,我得到了什麼?我還能咋辦,您給指點迷津吧,大姐啊!」

    一聽這話,副主席喊來了秘書長。

    秘書長算是大哥哥,也很和藹。得知情況後,他給雲推薦了幾個區內有名的作家,說是要他們給雲審審稿,不過可得繳費。名字一說,雲都曉得,也都是區文學院和市文學院的的簽約作家。好我的爺爺呢,就算是我把血汗錢交給他們,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能安下心來給你提意見嗎?自己看著都頭疼,他們還能比自己修改得仔細?更何況縣上那個劉老頭兒,據說當初就請他們審過稿,錢花了不少,怎麼十幾年天氣仍然不見他的書出來,也不見他的作品刊登在這兩個刊物上?這不是哄著「掙」人血汗錢嗎?這人都變成啥了嘛!哪來的師德?哪來的人格?是啊,你逞起頭來,他們往哪兒放?更何況他們還怕你忘恩負義,也看不起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嗚呼,哀哉!世道日衰!

    從區文聯出來,雲都不知道往哪兒走了。

    穿過公園,來到光明廣場,來到解放西街。這又是十幾里路。

    好不容易來到一家報社門口。腳底板好像磨了個水泡,鑽心地疼。為了生存,為了尊嚴,還得硬著頭皮失去尊嚴!

    進了大樓,找到報社編輯部。一個很和氣的大哥哥接見了雲。話還都是那些話,也說的人愛聽,可他做不了主,他們主編又不在。咋辦?唯有對當今文壇和世道發一通牢騷,博得那位大哥哥的同情和讚許的目光,以及那渺茫無期的祝願。此外,從這位大哥的談話中,雲證實了早先就略微瞭解,但從未深信過的傳言:任何沒有背景的新手,想在那些報刊雜誌上發篇文章,還得給那些主編們一點兒好處……

    出了報社大門,雲漫無目的地走啊走。半小時後,他摸索到另一家報社,腳底板也覺不到疼了,大概早都麻木了!整個人都麻木了一樣!

    找到編輯部,問清了文藝副刊主任。雲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滿腹牢騷,努力擠出一句句重複了多次的話語,感到累極了。

    聽了介紹後,那位漂亮的女編輯答應先把他的小說拷貝下來,看看雲說的其中兩篇短篇小說和後邊附著的幾十首詩歌能不能得到賞識,在他們報上發表。他不要求得到稿費,要不起啊!

    尊嚴何在啊?窮酸的文人們!人格都淪喪了,能寫出自己的文格和風骨嗎?

    這次經驗告訴他:找文聯的人,找政府機關的人,最好直接找他們領導,哪怕耍點兒小心眼,也要見上一面。在他們跟前要敢於說真話,敢於揭短。而打的,千萬不能坐那些的姐的車,女人不好搞價,還跟潑婦一樣,動不得,罵不得,一肚子的壞心眼兒,要坐,也得長個腦子,裝作城裡人,裝得很像才行,還得事先問好價!

    出了報社大門,雲已經累得走不動路了。附近是臨時站台,沒有站目表,到汽車站的公交車也還都沒來,他準備打的。還好,除過回家的車費,還夠打的的五塊錢。

    千好、萬好,還是家裡好,還是他媽錢好啊!爺爺要有錢,也不用求這些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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