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白雲飄飄

第四卷 第五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五章

    在雨天,或者沒活的日子裡,特別是在萬家燈火的晚上,寂寞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劍刺透雲的心扉。他一遍遍地聽著林志炫的《單身情歌》,一遍遍地摩挲著霞送給他的《平凡的世界》,一遍遍地「研究」著霞寫給她的那封信……此時此刻,他的明眸裡已經流不出一滴淚水,但心裡卻早已被淚水泡醉……

    幹活,還是幹活。只有幹活才能暫時忘卻煩惱。

    活計一多,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拿電飯煲燜上一鍋米飯,炒一鍋菜,吃一整天。大夏天,電飯煲裡的飯很容易餿,他就把飯熱得很燙,認為徹底滅菌了才吃。他從不願浪費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糧食,他認為浪費糧食就是在犯罪,就是無故奪取飢餓者的口糧。

    有時候,忙不過來了,父親和海風弟也來幫忙幹活。母親則給他們做飯。日子雖然很苦,但他覺得特開心。他用實際行動向家人和親鄰們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與此同時,雲以前沒勇氣踏進人家門檻求婚的姑娘和她們的家人,也藉故到修理鋪幹活,留心雲的門面、技藝、為人。雲又恢復了往日的自信,甚至還看不起那些勢利小人了。他要做得很好,做給自己看,做給他的霞看,做給世人看!

    就在生意日漸紅火的時候,賴二大大老兩口給雲介紹了一個徒弟,賴二大大的三挑擔的寶貝兒子。此人比雲小幾歲,和他娘舅一家人一樣,屬於耍嘴皮子之輩,也是個現世寶,吃喝嫖賭、游手好閒、手腳也不乾淨。

    本來雲不肯收此人為徒,家裡人聞訊也勸過雲不要招惹這些人。可雲看在賴二大大老兩口的面子上收留了此人,還手把手地教他技術。

    每年插秧前後,天氣逐漸炎熱的時候,雲的生日快到了,母親和他的受難日也到了。似乎他的命運就該如此——

    六月底,火熱的日子。

    夏收前幾天,在y市工地上打工的海風弟扛著鋪蓋,在鋪子門前下了班車。雲騎著摩托車,把海風弟送回家。第二天,正好是棗園街的集市,雲準備去街上打幾斤豬肉,送回家夏收吃。

    鋪子門前這段路是個轉彎,西邊來的車根本就看不清過往行人。摩托車後輪快要壓到慢行線上的時候,打西邊疾馳而來的一輛寧夏扶貧揚黃灌溉辦公室的小車,從後邊把雲躥翻了。據目擊者證實,雲被撞出了十幾米遠,從兩米多高的空中跌到了對面一家農機修理鋪的水泥院子裡。因為是大夏天,雲也沒戴頭盔,右側頭部著地後,當時就耳內出血,不省人事。那天趕集的人很多,現場立刻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一開始,好多人都說雲沒救了。司機也仗著他們是公車,有保險,看著叫雲去死。依他們一致的看法就是:死了好,大不了賠幾個錢完事。要是治個半身不遂,或是植物人,他們可沒好日子過。

    農機修理鋪的大叔和雲關係不錯,他把雲的眼皮掰開,看見瞳孔並未擴散,拿手一摸,還有心跳,再說,頭摔傷,耳內出血比不出血的挽救希望要大,他對司機說人還有救。正好,賴二大大老兩口割完麥子回來了,他們連忙給裝了電話的大伯家打了電話,托他們轉告父母,快來救人。正準備回家吃午飯的父母得到消息,先後趕來了。在父母和周圍鄰居的央求、勸說、迫使下,司機順路把雲送到了青銅峽市第一人民醫院。據母親後來講,當時一個開飯館的老闆娘就勸她趕快回家給雲準備後事,把母親嚇得差點昏了過去。

    三天後,雲被救活了。醫院診斷為:顱網膜內下腔出血,導致和伴有輕度中風、幻覺。因為家裡正忙著夏收,醫院裡就留了父親一個人看守。「從未住過醫院」的雲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看來,「人有旦夕禍福」,說得一點沒錯。人有時候還真不敢妄言!還算老天有眼,雲命不該絕!

    住院的日子,度日如年。一個月後,司機繳納的六千塊住院押金花光了,醫院催著要錢。父親回家,找交警隊催著司機到醫院交錢,還順便看到了事故處理結果——因為雲是無照駕駛,且不戴頭盔,占事故責任的70%。

    雲一個人待在舉目無親的醫院裡,連等兩天,不見家裡的音信,心慌得要死。醫院也下發了催款通知書,並停止了一切治療措施。沒辦法,頭腦尚不清晰,且身無分文的雲從醫院裡偷偷跑了出來,搭上了一輛銀川—寧安的班車,準備回家。

    因為都是寧安人,又看雲穿著病服,神神叨叨,也問不清家庭住址,不像正常人,司機沒問他要錢,把他放到了縣城一家餃子館門前。

    天色已晚,肚子餓得咕咕亂叫。雲跺進餃子館,要了三斤水餃。吃了對半,吃飽了,雲起身要走,老闆擋住要飯錢。雲支唔了半天,說不清楚。老闆拿他沒辦法,有當無地教著雲寫了張欠條——

    今欠xx餃子館飯錢壹拾伍元正。

    欠款人:毛如絲亮。

    2000年x月x日。

    飯館老闆接過去,邊看邊念,幾位顧客笑得差點噴飯。笑乏了,眾人問雲咋叫這麼個名字?雲回答說他是毛xx的兒子。話一出口,他們笑得更歡了,雲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因為毛xx就是當時的a區黨委書記。在一片歡笑聲中,雲邁出了飯館大門。

    天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大雨。雲憑著感覺,一步步從縣城往二十多公里遠的家裡走去。

    頭摸索著回到家,一雙涼拖也走丟了,腳掌也磨了幾個血泡。當他拍著大門,把母親喊醒後,母親開了門,二話沒說,就進屋睡覺去了……

    此時已經是午夜12點鐘了。

    在家裡待了兩天,因為沒藥吃,怕留下後遺症,況且也沒拿到病歷,還問肇事司機要不來錢。萬般無奈的父母又用大伯家的電話給吳忠的大姨父和鳴沙的兩個舅舅說了情況。

    第二天,大姨父從吳忠租了一輛面的,從南路到鳴沙,順便拉著兩個舅舅來了。時間不等人,一家人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坐上車,去交警隊,央求交警爺爺催著肇事司機交錢看病。電話裡,司機說他已經拿到了醫院出具的出院證明,說雲的病已經看好了,已經被家人接了回去。

    滑天下之大稽!

    交警隊的領導一看雲神志不清,給父母指點了兩個方案:第一,到縣公安局搞個司法鑒定,確認病人是否恢復健康,準備打官司。第二,找醫院開個證明,說病人還需住院治療,繼續住院。要司機接著交錢看病。

    大姨父還是那副德行,依舊胡吹鬍擂,說他在吳忠市混得響噹噹,把半個子吳忠城都踏得忽隆隆的,說他在吳忠市公安局有個當交警大隊隊長的朋友,就是全銀南地區專門負責這類事件的。一家人半信半疑。

    已經下午三點多鐘了,面的司機說他還要回家給玉米灌水,要先走一步。一家人順便坐著面的到了縣城。大姨父假裝去上廁所,父親付給面的司機一百塊錢,又給了兩個舅舅二十塊錢,叫他們有事先回去。

    時間不早,也不等大姨父登東出來了,父母領著雲先到了縣公安局法醫鑒定中心。

    等了半個多鐘頭,法醫來了。父母說了情況後,法醫要父母先交二百塊錢的鑒定費,才給雲做鑒定。還說他們一般不對外接受鑒定,因為牽涉到打官司,對方單位又是廳級單位,他們做的鑒定可能不頂事。

    走投無路的家人找到了賴三大大家。因為賴三大大的妻哥就是縣醫院的院長兼黨委書記。問清情況後,賴三嬸娘領著一家人到了縣醫院。院長指派一位腦外科專家給雲做了鑒定,並出具了證明。他們出主意:叫父母領著雲到y市附屬醫院住院,順便找肇事司機單位要錢。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領著雲趕到李湖路口,坐上了一趟寧安—y市的班車。車上人多,母子倆站了很長時間。剛從醫院回來沒幾天的雲頭上直冒虛汗、冷汗。

    中午,母親領著雲到了附屬醫院。院方拒絕接收精神病人。無奈之下,母親找到了大舅媽在該院備皮室工作的哥哥。舅媽的哥哥領著雲找到神經外科,專家也說這種病要到專門的神經醫院看。

    母子倆失望地走出了醫院大門。停藥好幾天,又經過一路顛簸,又爬上爬下樓梯,走了很多路,此時的雲已經神志不清,滿大街亂跑開了。母親嚇慌了,追了很長一段路,才在一位好心的賣瓜大爺的幫助下把雲攔住。回到醫院牆邊,雲一屁股坐在地下不起來了,嘴裡開始說胡話,還亂喊亂叫,引得路人駐足觀看。也有好心人向手足無措的母親打問雲的病情。母親依舊是那副訴苦的樣子,依舊是得到了微風一般的安慰。

    時已下午。走投無路的母子倆拐彎抹角地找到了三舅爺爺在y市三中教書的二兒子——治軍大大。其時學校已經放假,治軍大大正在學校給學生補課。母親向治軍大大說了情況,想通過他找到在區農建委扶貧辦當處長的治華大大,看能不能通過治華大大找到區扶貧揚黃灌溉工程指揮部的那個肇事司機。在母親眼裡,它們都有「扶貧」二字,可能都是一個單位。

    已經從一個鄉村教師調到城裡教書的治軍大大已經變質了,況且他也是個懼內者。他支唔了半天,不肯說治華大大的住址,還一再解釋說兩個單位不是一回事,找了也是白找。

    母子倆就像兩個討吃,在y市街上蕩游。

    天色已晚,走投無路的母子倆又返回到y市三中。想省錢的母親向門房老頭打問了學校家屬樓的地址,想到治軍大大家借宿一晚。

    母親領著雲,摸黑,一路打問著來到三中家屬小區。好幾棟樓,也不知道治軍大大在哪棟樓裡住著。樓門都是對講門鈴,進不去。母親央求一位正要進樓的老教師拿手機給治軍大大家打了電話,說家裡來客人了,要他出來接一下。話剛說完,電話就掛了,老教師進樓去了。母子倆站在漆黑的樓底下等了半天,不見任何動靜。

    走投無路的母子倆像樹葉一般,被一陣狂風驅趕到了無比淒清的大街上。母親給雲買了一個白皮餅子,領著他往附屬醫院走去。

    夜風習習,無路可走的母子倆花了十元錢在醫院對面的小旅館裡住了一宿。那是他們第一次住花錢的房子。連車費帶住宿又花了幾十塊錢。心力憔悴的母親也因為犯愁發起了牢騷。

    夜幕籠罩下的城市,淒清、寂靜,冷漠得就像一座地獄。

    母親思謀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母親領著雲走到區防疫站,找一位在那兒工作的姓薛的遠房親戚。這位親戚領著他們到了附近的私立國龍醫院,看人家接收不接收雲住院治療。因為院長是這位好心親戚的老同學,也是寧安鳴沙人。

    三人步行到了國龍醫院,餓了一天的雲開始嘔吐、說胡話。院長趕緊出主意,叫母親領著雲到w市神經醫院住院,說那兒的郭副院長是他的大學同學。好心的院長還給母子倆寫了一封介紹信。

    匆忙告別了兩位好心人之後,母子倆急急忙忙地來到了南門汽車站,坐上了y市—w市的班車。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