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七章
也正在這段時間,一個和霞一樣美麗、一樣乖巧懂事的女孩丹,悄悄地闖進了雲敏感而又脆弱的內心世界。
那是連日陰雨後的一個早晨。因為土操場變成了一灘爛泥,不能訓練,學校放假一天。其他學員都到杜曲鎮上閒逛去了。雲一個人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思念卻讓他淚眼朦朧。他掏出仕誠送給他的那把上海產「天鵝」牌重音口琴,吹奏了一曲青海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和前蘇聯懷舊金曲《莫斯科郊外的地方》。
思念的琴聲把雲帶回了遙遠的回憶的國度。他閉上雙眼,一任淚水在心底流淌。
雲側耳聆聽,這是打哪兒發出的天籟啊?以前聽說過這首音樂,好像叫《月光下的鳳尾竹》,可一直沒機會聆聽、欣賞。今天總算是天遂人願了——
鬱鬱蔥蔥的猛秀山下,流淌著碧綠的瑞麗江水,成群的鳳尾竹隨風搖曳……
好個世外桃園!好個人間仙境!
這兒的老天爺果真就和這兒的民風、氣候一樣,溫情脈脈、也懂得善解人意。
雲根本還沒聽說過這首曲子,不過聽起來卻更加優美動聽,讓人浮想聯翩……
他循聲走過去。原來這聲音是從前排的教職工宿舍發出的。他假裝從門前走過。屋內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坐在字台旁邊忘情地吹奏。
一曲奏完,姑娘起身端起茶杯喝茶。猛然一回頭,發現雲正呆呆地看著她。姑娘的臉立馬羞成了一朵燦爛的彩霞。那神情像極了害羞後的霞。
見姑娘害羞地注視著自己,雲猛然反應過來說道:「吹得真好聽。這叫啥曲子啊?」
姑娘沒回答他,而是先問道:「剛才的口琴是你吹的嗎?還不錯!你也喜歡音樂?」
「嗯,才學著吹,也就會這兩首,見笑了!」雲緊張地答道。
「進來坐吧,我媽媽出去了,屋裡就我一個人。」姑娘大方地說道。
因為是夏天,那兒氣溫高,一般人家白天都開著門,只掛個紗門簾,也不怕引起誤會,所以雲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交談中,雲得知姑娘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丹。姑娘也知道了雲的名字。原來丹的母親是這所學校的代課老師,到鎮上買菜去了,剛出去不大一會兒。丹也是高考落榜後到了她們當地的葡萄酒廠上班。這幾天,正好廠子停產檢修,她要在家裡待上半個月。丹還有個弟弟,在西安交大上學,去年剛考上。她父親以前也是這所學校的代課老師,剛轉正那年突發腦溢血,去世已經三年了。怪不得字台正中端方著一尊遺像。看來這也是個苦命的姑娘啊!
「你咋不復讀呢?」雲一臉同情地問道。
「我喜歡上文科,可我媽媽說女娃娃家的,上文科即便考上大學,將來也不好安排工作。硬叫我上了理科。我們這兒高考分數線很高,我差了一百多分呢。」「正好我弟弟又高三了,家裡就我媽媽一個月五百多塊錢的工資,生活很困難,我就輟學打工了。」丹一臉悲慼地說道。
「你呢?」丹問。
「我是自己不念的。我連高考都沒參加。」雲一臉茫然地答道。
「為什麼?你傻啊!」丹疑惑不解道。
「是的……」雲沒有接著說下去,轉而問丹剛才那首曲子的來歷。
看來,丹真的很有音樂天賦,修養也好。她像是回答雲的問題,又像是陶醉其中似地自言自語道:「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二十七歲的江西大學生揚非,本想畢業後能做個工程師,卻因為識簡譜、會拉二胡,進了部隊文工團,並隨部隊進駐中緬邊境多民族聚集的雲南省瑞麗縣,自以為大材小用,所以感到悶悶不樂。一天,他穿著軍服,搭乘一輛破舊的貨車,去民間體驗生活。山路彎彎曲曲、崎嶇不平。驀地一個急轉,一幅如詩如畫的美景呈現在眼前。這可是他從未見過的新世界啊!他眼睛陡然一亮,心靈為之震顫。年輕人特有的那股衝動、敏捷、悟性和對美好事物的嚮往,點燃了他的創作激情。他走訪了當地的民族村寨,向能歌善舞、勤勞善良的傣家姑娘和小伙虛心學習,從老百姓傳唱的一小段民歌調中尋找靈感,如海綿般汲取著藝術的泉水。不到三個月的工夫,《有一個美麗的地方》詞曲就誕生了……很快,這首描繪瑞麗自然風光和民族風情的歌曲,就像插上翅膀一樣,憑借令人憧憬的詞意和美妙動人的旋律,傳遍了大江南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大批年僅十六、七歲的的知青,在本該讀書求知的年代,為響應國家號召,毅然離開父母,離開北京、上海、成都等大城市,懷著滿腔的革命熱情,到遙遠的邊疆去開荒拓土。其中不少人選擇了到雲南瑞麗,就是因為受了這首歌的影響。他們是聽著這首歌長大的一代,也都想去看看這個美麗的地方。初到這裡,他們心潮澎湃,為這裡的美景所陶醉。可接下來,熱情逐漸消退了。枯燥的山區生活、艱苦的田間勞作、對家鄉的思念、對未來的迷惘,又讓他們感到了深深的失落。每到週末,唯一的娛樂就是大傢伙集中起來,在手搖唱機上,聽上一曲揚非老師的《有一個美麗的地方》。音樂的魅力驅散了他們心中所有的憂鬱。如果說童年時代,他們愛聽這首歌是因為它好聽,那麼現在,這首歌則成了激勵他們在這裡堅強地生活下去的精神良藥。當他們真的沉下心來,把自己融入到這塊土地上時,他們一樣感受到了生活的充實與美好。如今,在這些知青的辛勤耕耘下,瑞麗的荒山上早已長出高大的橡膠樹,引來了美麗的孔雀。雜木林也已變成豐收的莊稼。是他們讓這個本來就美麗的地方,變得更加美麗。直到他們人到中年,有人回城,有人落地生根,但這首歌始終沒有離開他們心中,他們的辛酸和快樂早已融化在這支優美的旋律中。一支優美的旋律,給人的影響是巨大而深遠的。即便對現代都市人而言,也是如此。而且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和心情下,你會獲得不同的感受。那是快節奏生活的都市人,在難得的閒暇片刻,與親朋團聚時,喝下的醉人的美酒;那是商界強人梳理內心情緒並重獲寧靜的一把梳子;那是成功者走過的坎坷之路;那是失意人士的精神支柱;那是寂寞學子寒窗苦讀的動力之源;那是慈母叮嚀的話語;那是對心上人幽幽的情思;那是漂泊在外的遊子,在一個冷清的風雨之夜,猛然記起的故鄉的呼喚;那是雪山上消融的雪水,洗滌著那些污垢的靈魂……」
聽著丹背誦名家散文一般娓娓道來,雲都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想法,想立刻插上騰飛的翅膀,去雲南瑞麗了此一生!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他們都陶醉在那種世外桃源般的意境裡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聽見學員們唱著流行歌曲回來了,雲才起身告辭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佚名《鳳求凰琴歌》
在此後的日子裡,丹的一曲曲葫蘆絲音樂就成了雲最好的精神食糧。丹上班後,他像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待著丹趕快放假回家。
丹終於回來了,她越來越漂亮了。每當她提著塑料桶去灶房門口接水時,就有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毫無顧忌地盯著她看。教練就是其中之一。有好事者就起哄讓教練追丹。甚至說他們偷窺到了丹那一襲潔白的連衣裙下,一雙美腿就似蓮藕般白嫩、光滑。於是,教練掐准了時間,每次都假裝去灶房打開水,站在灶房裡等丹來接水。丹接滿水準備走時,教練就會出來獻慇勤,幫丹提水。時間一長,就有好事者起哄說教練和丹在找對象呢。
有一次,雲正好也去接水洗餐具。丹來了,仍然是一副嬌羞迷人的樣子。雲也真不識相,他當著教練嫉妒的目光,幫丹提了水回去了。臨出門,丹還給雲塞了一個大紅石榴。本來雲沒想要,但他是第一次吃石榴,就勉強拿著石榴,邊剝皮、邊往宿舍走。他也沒留意教練那餓狼一般的目光,只聽見幾個河南蛋在教練耳邊絮叨什麼。
第二天,在操場上練習擒拿格鬥時,教練就提議每個隊員和他對打。自然,他們都不是教練的對手。就這,教練還假裝叫學員們放開打,別顧及面子。
輪到雲了,只幾下,教練就把雲打趴下了。打趴下也就算了,可教練逮住雲,給大傢伙一遍遍示範動作要領。那天,雲可被教練藉故狠狠揍了幾下。
此時的雲還是那麼單純,他根本就沒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自此以後,雲就成了教練演示動作要領的靶子。
又是幾天連陰雨。聽說附近的華嚴寺很出名,雲就約了好朋友陳誠一起去看看。這位來自陝西耀縣的兄長為人很厚道。他也是高考落榜的貧困生。在這所學校,只有他能和雲談得來。陳誠學識比較淵博。據他講,他的故鄉就是著名的藥王孫思邈的家鄉。
他還向雲簡單介紹了華嚴寺的來歷——
華嚴寺位於西安市南郊長安縣杜曲鎮城東南少陵塬畔上,距西安城約15公里。為唐代著名的樊川八大寺之一,是中國佛教華嚴宗的發源地。華嚴寺居高臨下,是登高遠眺的好地方。站在華嚴塔前,可俯視樊川,遠望終南山的雲霧。
他倆沿著學校後邊的一條小道上了塬畔。真是別具異鄉景致!這兒的塬上到處長滿了蔥翠的野草,間或還有幾顆從未見過的柿子樹,頂著一兩個橙黃色的小柿子,惹得人眼饞。偶爾還可以碰見幾座坍塌的古墓,又叫人好奇、又叫人瘆得慌。這兒的一切和家鄉寧安都大不一樣……
聽說此地就是「樊川」,雲就猜想這是不是就是號稱「小杜」的唐代風流大詩人杜牧(杜樊川)的歸隱之地。難怪這兒給人一種飄逸、靈秀之感呢!
古代文人仕途失意之後通常有兩種選擇,或者寄身佛門,歸隱山林;或者是醉心風月,尋花問柳。唐代大詩人杜牧曾在揚州為官十年,官小職卑、鬱悶不展、經常出入秦樓楚館,與美女嬌娃相依,與琴棋歌舞相伴,留下了許多風流瀟灑、濃艷生輝的艷情詩。說道杜牧,繞不開他那些浮艷華靡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