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三章()
在一次排練舞蹈時，張娟的手抬得像她的頭一樣低了點兒，不像是抓著馬韁繩，英姿颯爽地馳騁在遼闊草原上的蒙古族小姑娘，而像是飽受委屈的一位傷感的閨閣少女，招來了馮老師一頓耳光。在張娟哭著鬧情緒準備離開排練現場時，馮老師忍不住踢了她一腳。因為是大夏天，馮老師穿著拖鞋，老師一踢，張娟一躲，馮老師右腳穿的拖鞋就高高飛到了空中，又落在一丈多遠的地上，惹得其它班圍觀的學生哈哈大笑。馮老師嘴裡嘟噥著，一瘸一拐地去拾鞋，臉上也顯出尷尬的笑容。班上那個愛討好老師，愛給老師削教鞭的大個子男生，趕忙跑過去給老師拾起鞋，並送還給老師穿上，就差彎腰替老師穿鞋了。全班同學被馮老師的滑稽動作逗得咯咯地偷笑個不停，張娟也是又哭又笑，噗嗤一聲，鼻孔裡的鼻涕出了兩個泡泡。
同學們幼小的心靈是純潔而美好的，他們繼承了父輩們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優良傳統，紛紛對張娟的遭遇暗地裡報之以強烈地同情，覺得心目中應該是公平正義化身的馮老師，竟然也是一個特勢利的小人。雖然周曉燕姊妹四個學習成績一般，但他們在學校裡依然很風光。他們不僅穿的好，還因為他們家山上有大果園，經常會裝滿兩荷包梨兒，棗兒、蘋果等時令鮮果，招惹得人人艷羨。從老師到校長，似乎都很看得起他們。
小孩子的臉，六月的天。小孩子的心也像金子一樣純真。很快，他們便從排練時的腰酸腿疼和馮老師的過激表現中調整了心態。他們重新恢復了陽光般的笑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與幸福。生活充滿了陽光，溫暖而和煦！
落日的餘暉映照出燦爛的晚霞。因為辛苦的排練，同學們的臉上都泛起了一層紅暈，顯得健康而可愛。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也因為有了六一節和寒、暑假，而變得更加豐富多彩，更加快樂幸福。
不知不覺中，六一節如期而至。
那一天，男同學都戴了白色的遮陽帽，穿了嶄新的白的確涼襯衫和天藍色的卡嘰布短褲，還有用白粉筆塗擦過的白球鞋，和紮著鮮艷的蝴蝶結，穿著天藍色的連衣裙的女同學，舉著各色美麗的花環，在校儀仗隊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直奔棗園中心完小，參加全鄉各小學文藝匯演。同學們繫著鮮艷的紅領巾，臉上搽著腮紅，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健康而可愛。
天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兒雲彩。青翠欲滴的楊樹葉兒在驕陽的炙烤下閃閃發亮，彷彿氣溫再高一點兒，就會曬蔫、融化。偶爾一陣微風吹來，樹葉兒窸窸窣窣作響，儀仗隊的彩旗也隨風擺動。同學們的心情也像欲飄又止的各色彩旗一樣，緊繃著、矜持著、急於釋放。
因為正逢棗園集市，隊伍後邊尾隨了很多鄉親。人人臉上洋溢著憨厚樸實的笑容。由於天熱，同學們臉上掛滿了汗珠，有些不講衛生的同學已經用手糊髒了臉上的腮紅。白球鞋也經不住大地的滾燙，滲出腳汗的地方沾了一圈兒塵土，待會兒到了表演現場，還得拿白粉筆重新塗擦。
人群噪雜擁擠。因為開心、激動，大約二里長的路程反倒像是兩萬五千里長征一樣漫長。同學們那一顆顆純真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兒，巴望著一步就能跨到棗園中心完小的大操場上。他們已經全然忘了走路的痛苦。家境好的同學趁老師不注意，用父母特意給的零花錢買了冰棍兒，「滋滋地」吮咂著。帶隊的老師也彷彿被孩子們興奮的表情感染了，他們默許了學生們隨意到身旁賣冰棍的老大爺跟前購買冰棍。慈祥的老大爺笑得合不攏嘴，彷彿今天也是他最高興的日子。
鄉親們有的步行，有的推著自行車，大多是為看自家孩子的演出，去湊熱鬧的。他們也像過節一樣穿戴一新，有說有笑。遇到阻擋，車鈴兒摁得就跟小毛驢的脖領兒一樣清脆地響個不停。也有膽大的小青年，留著各式小風頭，蓄著小鬍子，穿著花格子新襯衫，敞著胸，穿了紅色、綠色的喇叭褲、牛仔褲，騎著嶄新的自行車，吹著口哨，賊風一樣地從人群旁邊擦肩而過。認識與不認識的老大爺、老太太就指了他們的脊背罵道：「婊子的骨頭，賊段（攆）著呢，把你媽的架子騎得葉挑子（蝴蝶）一樣，小心把娃娃撞嘍！」他們則根本沒聽見似地甩著頭，飛也似地騎了過去。有的還回過頭瞄一下身旁的大姑娘、小媳婦，再衝她們打個忽哨兒，逗得她們咯咯地笑罵不停。
祖母不會騎車子，也和隊上的幾個老頭、老太太，提了小板凳，緩緩尾隨隊伍前行。眼尖的雲老早就發現了祖母，朝她喊叫著要錢買冰棍。祖母見雲的班主任馮老師就在不遠處，以為不允許，便沒給雲錢。祖母樂呵呵地笑著，遠遠地指著雲的頭，嗔怪雲不守規矩。趁老師不注意，雲朝祖母做個鬼臉，悻悻地跺著腳，隨人流慢慢前行。小商小販們瞅準機會，推了車子在同學們身旁兜售各種吃食。有用糖精水拌過的甜沙棗，各式面糖、冰棍兒、汽水等等。招惹得同學們直流口水。
十幾分鐘後，大家匯聚到了棗園完小的後操場上。立新、棗園、高山寺、白馬湖、新渠稍五所完小的學生，在各校帶隊老師的安排下，排成了一個個整齊的方隊。各校前方都高舉校牌，老師們分別高聲呼叫著各自學校的同學們盡快歸隊。鄉領導和各校領導陸續在操場正前方的主席台就坐。
一切準備就緒後，棗園中心完小的校長走到麥克風前，清清嗓子，請鄉領導講話。那時的鄉領導都還是平易近人的，乍一看跟普通農民沒啥兩樣，就是腦瓜上的頭髮稀了點兒。鄉領導禮貌含蓄地講了全鄉教育狀況，並向全鄉少年兒童致以節日的問候。領導講話完畢，一片掌聲過後，棗園中心完小的校長宣佈各校文體匯演開始，由各校共同推選的一男一女兩位同學做報幕員。
依照慣例，首先是各校表演隊列行走。同學們高喊著毛主席的「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口號，雄赳赳、氣昂昂地沿著操場上用白灰劃就的跑道，整齊有序地從主席台前通過。每過一所學校方隊，在場的所有人都由衷地爆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接下來，各校文藝節目表演開始。附近的村民們聽到高音大喇叭的廣播後，都陸續從四面八方趕來。後操場上立刻變得人山人海。叫喊聲，喧鬧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各校維持秩序的老師們忙得不亦樂乎。
操場旁邊的空地上擺滿了各種小吃。膽大、有錢的同學們爭相購買喜愛的食品。雲趁演出間隙偷偷溜了出來，找到祖母要了幾毛錢，買了兩杯冰水(鄉親們用酒棗兒泡製的飲料)，滋光滋光兩下就喝光了，還不解渴，索性又買了一根冰棍兒，滋滋地吮咂著歸了隊。
各校都表演了最拿手的節目，各指導教師也大大風光了一回。
依照慣例，鄉領導按名次宣佈了獲獎節目和指導老師的名字，並給獲獎班級和指導教師發了獎狀。雲的班裡有兩個節目獲得了二等獎，因為有雲參加，他也顯得特別高興。最後，各校老師分別給自己的學生每人發了兩個麵包、五個水果糖，外加一根冰棍，然後宣佈各回各的學校，並放假一天。
在此後的小學四、五年級，雲雖然又參加了兩次匯演，並且他在棗園完小毗鄰的棗園中學讀書的初中三年裡，又參觀了幾次六一文藝匯演，但都覺得沒有這一次的節目讓人開心，讓人回味。
祖母由於長年累月地外出接診、接生，經常熬夜，再加上身體過於肥胖，行動不便，明顯地蒼老許多。她經常性地頭疼，嘴唇青紫青紫的，還不時強烈地咳嗽。有一次，手絹上都咳出了黑紫色的血。全家人都在為祖母的身體捏著一把汗，勸她別再外出接生了。但祖母卻因沒有合適的接班人，繼續硬撐著早出晚歸、給人接生，有時一連幾天都不見人影。
夏天，天氣很熱。祖母便讓雲在院子裡，用舊門板搭一個簡易小床，再鋪上黑狗皮褥子，然後躺在上面，曬她的老寒腿，經常曬得大汗淋漓。每當這時，雲或替祖母搖搖蒲扇，或替她捶揉腦門兒和太陽穴，以緩解她的頭痛。有時，祖母痛得不得了，便叫雲拿一根長長的鞋帶兒，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緊緊勒住她的腦門，緩解疼痛。
由於當時農村人都還不太富裕，更由於出診的需要和祖母的堅強性格，她的病情沒有引起家人和她自己的關注。她也沒有到正規醫院徹底地檢查和治療，只是在她出診路過棗園鄉醫院時，抓了幾幅中藥熬熬喝，並且因外出接診而常常沒時間喝。
祖母因為她心中的事業而堅強執著，最終也因為她的崇高事業而失去了生命。祖母是平凡而偉大的女性，也是雲一生中的驕傲！
祖母是間最最慈愛的人。
有一次，祖母出診鎖門時，雲趁她不注意，藏在了門後頭。待她回來一看，自己捂在缸裡的油餅子和粿子被翻得亂七八糟，吃剩的碎屑撒了一地。正在祖母尋思著是誰幹的時候，雲嘿嘿地笑著，從門背後跑了出去。祖母又好氣又好笑，一邊咳嗽著，一邊蹣跚地舉著木頭拐棍，假裝追打。
作為女性，祖母也有著愛美情結。祖母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