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之章 第十四章 醉醉真言 文 / 窮兄極餓
假若郁達夫的生命裡也曾結識過屬於他的「楊止水」和「阿玟」,恐怕他會將「黃酒之與白干(柔vs烈),稀飯之與饃饃(稀vs干),鱸魚之與大蟹(淡vs濃),黃犬之與駱駝(小vs大)」這一語句用以形容她們。
李若芒深知阿玟在烹飪上精深的造詣,堪稱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普普通通的蘿蔔、白菜尚且能給她脫胎換骨的調治成美味佳餚,更不要說現如今貨源齊備、食材充足的情況下了。流連於滿桌的珍饈佳餚,李若芒由衷地讚歎著,但話說回來,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點燃了幾根香燭,二人迎面而坐。風雨**撐一傘時,李若芒更多則是吃驚於阿玟毫無徵兆的突然現身,雖是近在咫尺,卻並未對她的容貌衣著太過留意。而此刻的他,才真正仔仔細細的將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阿玟,再不是那個粗布青衫的柔弱女子,而是一身極為得體又能盡顯風度的扮相,臉頰比之此前圓潤了許多,整個人都顯得珠滑玉潤,更添風致。
阿玟主動舉杯敬酒,二人對飲一杯,她再次問起杭州分別後的情形,李若芒簡短節說,將本人搜腸刮肚寫了足足兩月有餘的探親之章用1/4柱香的時間便說了個大概,繼而又說到了令他十分敏感的話題,即初到京城便接二連三遭遇到的倒霉事。訴說整個過程的他,像極了初、高中時期的歷史老師,即對於古代歷史三三兩兩的一語帶過,而將重點放在那段滿是屈辱悲哀的近現代史。李若芒本不想將這檔子糗事向她和盤托出,只是阿玟滿是關懷的語氣神情,再加之酒精作祟,致使他也不願再做隱瞞、不吐不快。
對於他代三哥還債之事,阿玟雖說也覺得有待商榷,可總體說來卻與楊止水激情洋溢的駁斥態度大相逕庭,她首先想到的,是李若芒曾經破大財、花重金到閆命堂為自己買藥,以及後來親自熬藥、喂自己喝下的歷歷往事。想到此處,酒意尚未上湧,人卻已先醉了,臉頰紅潤,滾燙不已。
李若芒則還扎根於接踵而至、應接不暇的倒霉事裡久久不能自拔,作為附屬國的留學生,他並不奢求京城裡會有熱情的天朝百姓對自己列隊迎接,只是這一筆筆價格不菲的開銷在此守株待兔、守城待人,著實令他始料不及。
既然提到了這些舊事,自然不能漏掉楊止水,對於她,李若芒繼上一章後繼續無語。致使一提到楊止水,阿玟便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不住地問訊著二人之間的事情,李若芒比之不及,只得將兩人因開店一事而大吵出口的經過支支吾吾的說了個大概(點評:其實「大吵出口」這個詞用在此處並不恰當,畢竟李若芒只是充當了一個聽眾角色而已)。
聽他說起「重建整骨堂」這一蓋世偉業的阿玟,不由得大加讚賞起來,在詳加詢問了所選定的地理位置,以及地租價位之後,不由得佩服道:「大姐她還真是位了不起的世間奇女子呢,想要重振咱們整骨堂往日的威名,嗯,這種主意也只有她才能想得出,大姐的那份霸氣我還真是學不來呢。四哥,這回可真的有你忙的了。」
李若芒連忙放下碗筷,擺手推辭道:「這回可不關我什麼事。她素有大志,是純霸王,我搞砸了她開店的事,還讓人家給攆了出來,最多也只能算個流寇罷了。」
阿玟再次舉杯,每當李若芒面露頹色之際,阿玟總是舉杯,或許這是出自她對「酒壯慫人膽」這一至理名言的迷信,企望借此來幫他重新找回失落在與楊止水爭吵的字裡行間中的那些信心。只是幾輪下來,信心沒有恢復幾成,阿玟自己倒是灌下了不少酒水。須知,醉酒是一種極為奇妙的狀態,與此相關的兩個膾炙人口的行為無非是「酒後吐真言」以及「酒後亂性」。只是以阿玟的矜持自重來分析,那些期待著領略到「亂性」行為的看官們只怕是要再次希望落空了。然而,此刻的她,話語漸漸多了起來,從喉中忍不住屢屢上湧的並非酒水,而是所謂的「真言」。
李若芒尚未開口,阿玟卻主動說道:「四哥,我猜得出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和歸申紹後來如何了是吧?」不等對方有所答覆,阿玟繼續道:「散伙那一晚之後的第二天,他便帶我啟程要回京城,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跟我們一路同行的都是些傳說中凶神惡煞一般的錦衣衛!那時候的我,嚇得頓時傻了眼,手足無措。所幸的是,歸申紹看上去也算是他們那一群人裡的一個小頭目,有他護著我,一路上倒也算是安然無恙。」
說者是否無心並不十分清楚,但聽者卻是格外的有意,李若芒聽到「有他護著我」一句時,不禁回想到那個彷彿一草一木都會滋長出危機感的夜晚,自己拋下她不顧趕去救助楊止水的一幕,內心的愧疚感隨著滾燙的血液流遍全身,無顏以對。
阿玟若無其事的再度舉杯,一飲而盡,接著道:「到了京城,我便被安置在這座大宅子裡,說真的,四哥,長這麼大我還從未像現在這樣,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起初我還真的不太適應,可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的習以為常了。至於說歸申紹,他始終待我如上賓一般,還說但凡能抽得空來,便送我回河南老家,只是他這個人天天忙得昏天暗地的,每個月也只是偶爾過來坐上一會,僅此而已。」
到目前為止,內疚之餘,更多的則是驚異。李若芒並不十分看重她的酒量如何之海,服飾如何之靚,畢竟這只是些徒有虛表的東西,真正令他耳目一新的,是阿玟一反常態的談吐方式,往日阿玟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兒女作態早已一去不復返了,洗盡鉛華所剩下的則是一份難以想像的豪爽和隨意。
阿玟已經邁入了大醉之前的自我狂灌狀態,卻依然斷斷續續的說道:「四哥四哥,你也知道的,歸申紹他是個不愛不愛講話的人,每次來也只是喝喝酒,有一回我也隨著他喝了幾杯,突然便會有種好想說說心裡話的感覺,真的」
李若芒勸阻道:「阿玟,你醉了,還是少說幾句,早點休息吧。」
「不,四哥,你不准我把話講完,至少讓我把酒喝完。阿龜他可是從來沒有阻攔過我什麼。」
「阿龜」的出現使得李若芒的內心再度糾結起來,忍不住說道:「阿玟,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心裡怪著我,怪我當初在杭州時沒有出手前去救你,可說實在的,那時候的我也是自身難保啊,倒是阿龜他定能保全你的安危,我」
打算借酒消掉卻適得其反蔓延滋長開來的愁思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阿玟語帶哭腔,自本文登場以來首次失態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寧肯跟你一起吃苦受累,甚至是死了,也不願在他的庇護下過這種養尊處優的生活!你憑什麼替我選了這條路!四哥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最後這個淒婉欲絕的疑問句,自淚光點點、滿腔幽怨的阿玟之口說出,著實令李若芒難以招架。正所謂人生處處皆學問,月陽書院尚未正式開課,李若芒便被諸多生活中的問題困擾的一籌莫展、頭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