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親之章 第十五章 波瀾驚 文 / 窮兄極餓
周漁作為一個可以輕易得到大眾歡迎之人,除了他出眾的外形和學識外,更在於他在言談舉止時對於分寸的把握。對於眼下的李若芒來說,一旦涉及到周夕的任何話題,倘若楊止水不在當場,倒還是一項很是值得討論一下的事業。可若是換作她人在現場,那討論的話題將會隨機應變的更替為自己究竟要以何種方式遠離人世。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李心眉每次都是無一例外的選擇了後者,其結果用曹操的話說便是「欲使吾居爐火之上」;而周漁的這句玩笑則開在了「和平時期」,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處。
李若芒笑道:「周兄你就別再拿我尋開心了,兄弟我能得你指點便是莫大的榮譽,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怎敢爽約。只是那湖心閣所在何處小弟著實不太清楚,另外為何要選在亥時,還請周兄明示。」
周漁道:「是我一時粗心了,那湖心閣便是這山莊裡滄泊湖正中的那間小木屋,想必你也見過。至於說為何要選在亥時,一來我是初返山莊,白日裡還有堆積如山的公事等著要辦,二來這撫琴可是一件風雅之至的事情,時辰、地點、衣著等物可都是馬虎不得,今日是個特例,我也只是隨手那麼一彈。若是換在平時,可就真的需要選一個風清明月夜,找一處安逸逍遙軒,著深衣,焚熏香。樣樣妥當之後方可撫琴。」
從來沒有符合過以上任何一條標準的李若芒恍然大悟道:「我說自己的琴藝怎麼總是遭遇瓶頸呢,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在場之人集體無語,周漁勉強笑道:「應該是吧。」
雖說難以避免的冒出了些不和諧因素,但就整體而言這場夜宴還是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眾人興盡而歸,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李若芒的話又多了起來。
楊止水的傷勢雖已無大礙,可向來謹慎負責的虞煩仍建議她前來複查幾次,今天算是第一次。
朝陽的第一道光彩照射在李若芒敲打楊止水房門的那隻手上。
「誰啊?」楊止水壓根就沒把這裡當作是什麼安全之所,語氣之中分明透露出一股警惕性。
「是我,止水,我陪你去找虞大夫。」
楊止水生了整晚的氣,編寫了無數個向他盡情發洩的劇本,怎奈他早來風急,慌亂間竟然錯選了那個最爛的版本:「你別管我!讓我死了算了!去陪你什麼狗屁未婚妻吧!」
李若芒早已深諳她的脾氣,欲擒故縱式的沉吟道:「你是說讓我去找周姑娘?行,我聽你的。」
「你敢!」原來想要讓門自動打開並不一定非得會說「芝麻開門」。
走在前往煉丹室的路上,楊止水還在賭氣,拒絕包括任何語言、眼神、肢體上的交流。
李若芒主動打破堅冰道:「還在為我昨天的那門親事生氣啊?」
楊止水怒道:「你知道就好!」
李若芒笑道:「那些話自打我到了這裡便聽我姐姐說了不下一百遍,早就對它置若罔聞了。再說了,你也應該明白我是絕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的。」
楊止水冷冷道:「那你昨晚就該當場出言拒絕,可你幹嗎不這麼做!鬼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放不下她了。」
李若芒道:「我可不是放不下,而是從來就沒拿起來過。到目前為止我所犯的最大過錯也只是陪她看過一次螢火蟲而已。從今往後我每晚都會過來看看你的,你就乖乖的放心吧。」
楊止水尚未表態,李若芒卻突然記起今晚的湖心閣之約,連聲改口道:「哎呦,方纔的話能收回幾句嗎?今晚周大哥約我在湖心閣教授撫琴之道,我已經答應他了。」
楊止水出離的憤怒道:「真是毫無誠意可言!以後再也別指望我會信你!那個周漁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就去跟他同流合污吧。」
李若芒替周漁打抱不平道:「周大哥他什麼時候得罪你了?幹嗎也將他說得如此不堪?」
楊止水咬牙切齒道:「想靠著自己妹妹去攀龍附鳳,做了他們孫家的姻親,別以為我看不出他的這點心思。」
李若芒不解道:「周大哥眼下貴為山莊的管家,又是我姐夫的結拜兄弟,已是十分親密之人了,用不著再把自己的妹子也搭進去吧。」
楊止水依然不懈:「若是沒有那座藏寶庫,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妹妹便宜給你這朝三暮四的壞蛋,可自打有了那些東西,這山莊裡每晚能夠安心睡著覺之人只怕是少之又少了。」
個人品質欄中又給人強加了一條「朝三暮四」的李若芒,對於有關「藏寶庫」的這一話題很是敏感,問道:「此話怎講?」
楊止水道:「你沒聽人說嗎,這座藏寶庫雖說設在古錠山莊,卻也只有孫家的自己人方可入內,其他家丁若是誤入禁區,可是死罪一條啊。根據我幾日來的觀察,這莊子裡的家丁們各個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私底下只怕早就開始謀劃著監守自盜的勾當了。」
李若芒驚詫道:「我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
楊止水恨恨的說:「你自打見了那個狐狸精,整個人都傻的無可救藥,若是能看得出來那才真是怪事。」
李若芒笑道:「照你這麼說,我早先混跡於杭州東郊山神廟的時候就已經是傻的無可救藥了,但那回碰上的可不是什麼狐狸精,而是自天宮下凡人間的仙子。」
楊止水面頰微紅,卻也停止了自起床伊始便沒有間斷過的咒罵。
李若芒勸慰她道:「我姐姐每次都是專門挑你在場的時候才會提及我的婚事,為的就是要分化咱們倆兒,你若是信以為真、一走了之的話,我可就真的是孤掌難鳴了,只能任人宰割,留下來入贅他們周家。」
楊止水瞪了他一眼:「你敢!真的把我惹急了,不消我那兩個師兄到來,我自己便去盜了他們那座什麼鬼藏寶庫,讓這古錠山莊從此不得安寧!那些個消息埋伏、陷阱機關,江湖之人將其吹的神乎其神,可我卻從來沒把它們放在眼裡。」
李若芒壓低聲音道:「老大啊,你小點聲行麼,這話要是給別人聽見那還了得?說不定還會誤認為咱們倆兒就是專程來盜寶的。」他稍加停頓,來,對於咱們以後的生活,我總算有了個大致的瞭解了。」
楊止水問道:「什麼瞭解?」
李若芒一本正經的解釋道:「你有這身絕活兒,當然不能就此埋沒了。日後等咱們成了家,你主外、我主內;你決勝千里之外、我運籌帷幄之中;你出外四處搜刮金銀財寶、我在家裡為你虔誠的祝福祈禱,你覺得如何啊?」
「成家」一詞令楊止水怦然心動,可隨後的內容卻讓她忍不住要動手,待他說完,楊止水又羞又氣道:「這麼不要臉的話虧你能說得出口,原來你所謂的照顧我一輩子就是讓我四處奔波,你就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李若芒道:「必要時我還可以幫你銷贓。」
「呸!」楊止水早已熟知他素有在表情嚴肅的狀態下亂開玩笑的習慣,忍不住笑道:「那不行,總之以後我無論到哪作案你都得跟著,我若是盜個古墓什麼的,偷個把乾屍出來,你也得替我背著。」
兩人開懷大笑,總算和好如初。
虞煩精湛的醫術、嚴謹的態度,以及救死扶傷的風度,在這短短的幾天裡一覽無餘。李若芒對他很是敬佩,盤算著如何能夠委婉的向他表明自己的同行身份,另外就是希望能借虞煩的慧眼幫他鑒定一下那部《黃氏醫典》裡的精華和糟粕。
閒聊之中涉及到了有關「木馬草」的話題,李若芒從周漁口中多多少少有了個大致的瞭解,故而在與虞煩的討論中也不至於顯得太過外行。
虞煩讚道:「李兄弟不愧是家世淵博啊,你方纔所言不虛,那木馬草的確陰毒之極,此毒無色無味,最難防範,加之見血封喉,內服外傷都可瞬間致人於死地。中毒者七竅流血,遍體蠟黃,會面帶極其詭異的微笑離世而去。」他略微停頓,繼續道:「除此之外,最為可怕的還是那具屍身,凡是因木馬毒之故身死的人,其本身便化作了一個毒源,若不採取任何防護措施隨意觸碰那俱屍身的話,也會立刻中毒身亡的。」
這段描述,尤其是有關詭異笑容的描述驚得李、楊二人半晌說不出話來,兩人對視一眼,本想用一個微笑多多少少的給與對方一點安慰,卻又同時發現對方的笑容分明有點詭異的意味,嚇得二人更是連隻字片語也無心再說了。
亥時,無論如何也開不出什麼月明星稀的跡象,反倒是有些星明月稀。但對音樂抱有極大抱負的李若芒可是無心留意這些因素,一路小跑著趕往屹立湖心的湖心閣。
湖心閣,說白了就是一件小木屋,建造的還算精巧細緻。走到近處,李若芒發現了正虛掩著的木門,喚了聲「周兄」便推門進去。
然而,室內的一幕卻是他即便過了很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都仍會記憶猶新、膽戰心驚的。
周漁。
七竅流血的周漁。
七竅流血加之滿面蠟黃的周漁。
或曰,因身中木馬之毒而化作一具屍身的周漁,正向他投射來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