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章 第六十一章 期末評估 文 / 窮兄極餓
王二全家在一夜之間被人滿門抄斬、連條狗都沒有放過的這一慘案是在事發的第二天傳遍整座杭州城的。
絕大多數老百姓的反應和李若芒不謀而合:王二是該遭到報應,只是這回的報應未免有些報得過於左傾甚至擴大化。不管怎麼說,那些無辜的丫環、家丁們實在不應該成為被人肆意殺戮的對象。
李若芒頭一回深刻的感覺到傳言不虛,東廠中人和錦衣衛們果然是一群冷血到變態的新物種。他不禁開始為阿玟的安危擔心起來,暗自埋怨自己不該這麼草率的將她推入這個「侯門一入深似海」的東廠裡,若是她將來真的遭遇什麼不測的話,那就算窮自己一生的時間也是沒有辦法從自責中抽離出來了。可仔細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尚且不能自保,哪裡還有能力能將她護得周全,若是硬將她留在身邊恐怕更會弄巧成拙。何況阿龜並非品行敗壞之人,加之又對她十分愛慕,想來她日後必能脫離苦海,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想到此處,李若芒的內疚之情才算是稍稍得到了緩解。
楊止水是帶著一個絕佳的心情向新一天打開眼簾的,因為真的如她所願,第一眼就看到了李若芒。
李若芒攙扶著她到離此不遠的小溪旁洗漱了一番,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浮現出兩人親密依靠在一起的模樣。楊止水不由得的癡癡望著,久久都不忍心將水面上的影像打破。
洗漱完畢,她驚喜地發現居然還有幾個尚有餘溫的饅頭作為早餐。楊止水笑道:「四哥你真是越來越神通了,這些饅頭又是從何處討來的?」
李若芒對於『討』這個字很是敏感,抱怨道:「我不做乞丐很久了。」
楊止水笑得花枝招展,說道:」我怎麼覺察不出來你有什麼變化?」
李若芒並不想攪亂了她的好心情,但還是如實交代道:「方纔我悄悄地回了杭州城一趟。」
楊止水果然表情凝重起來,問道:「回咱們店了嗎?」
李若芒答道:「我怕有人在守株待兔,所以只敢遠遠的看上幾眼。說出來你也別太難過,咱們店給人放了把大火,已經是一片灰燼了。」
楊止水歎了口氣,黯然道:「我早該知道會有今日了。」可一想到這許多年來的心血,就這麼給人付之一炬,著實令她心痛不已。
李若芒安慰她道:「店雖然沒了,可至少人還在。店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只要還留有命在,一切都會失而復得的。」
楊止水盡最大的努力擠出了些許笑容道:「四哥你說的對,我不該這麼一直消沉下去。只是不知你日後有何打算?」
當李若芒向她提及要將應天府古錠山莊作為即刻出發的目的地時,楊止水驚慌失措道:「那可是被他們兩個盯上的地方!怎麼,四哥,你打算到那裡去伏擊他們替道長報仇嗎?」
李若芒歎了口氣,懷著刀斧加身不易其志的堅定信念說道:「道長的仇我一定要報。只不過我此去古錠山莊,還有些私人緣由。說起來那座山莊的莊主是我的姐夫,而一向跟我感情很深的姐姐便是嫁到了那裡,他們山莊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管。再者。」李若芒望了她一眼,繼續說道:「聽說他們山莊裡有位名醫,剛好可以為你療傷。」
幸福總是不嫌多的,楊止水心中甜甜的,問道:「你要帶我去見你姐姐?」
這才是除去「東張西王」之外真正的麻煩事,李若芒深知他姐姐的脾氣,也能夠富有預見性的想像到她和楊止水見面後的場景,他不想把事態的殘酷性全盤托出,但至少要讓楊止水知道他跟他姐姐之間如同「母子一般」的特殊感情:「她是我姑姑的女兒,確切地說我應該稱她為堂姐。我在出生後沒多久就沒了母親,一直以來都是姐姐在照顧我。她雖說也只是大我十歲,可每當我跟她在一起時,我始終覺得即便有個母親或許也就是這個樣子吧。」
楊止水頓時肅然起來,總算意識到這次古錠山莊之行的重大意義,這分明就是一場未過門的媳婦在未來婆婆面前的「首映式」嗎。楊止水忽然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緊張,苦苦思索著該以怎樣的形象來應付這場生命之中意義巨大的「面試」。
李若芒小的時候事事都要依賴他的姐姐:每每給人欺負時總要靠她來為自己出頭,練功不用心給父兄斥責時也都是她出來替自己求情。姐姐出嫁那年他還小,一想到她要到自己騎著大馬跑上一天都跑不到的地方,心中相當不是滋味,還偷偷的找了個陰暗角落掉了不少眼淚。可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反倒有意無意的跟姐姐疏遠起來。每次她回國省親,都會不厭其煩的在他耳邊嘮叨個不停,弄得他總覺得自己像個一無是處、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子,牴觸情緒高漲。故而此次留學以來,即便窮到差點要當了自己的那條金鏈過活,他也不願可憐兮兮的到她那裡去尋求資助。但是眼前的形勢大不相同了,他要在古錠山莊大難臨頭的時候像個救世主一般的閃亮登場,讓姐姐知道,那個臉上總是掛著鼻涕眼淚混合物的邋遢男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力更生、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如果沒有楊止水在身邊,他真的恨不得此刻便身在應天府。可是目前的狀況多少令他踟躕不前。因為他知道,他姐姐對於婚姻持有一種極端狂熱的門當戶對政策。而以楊止水目前的政治、經濟、家世、才學地位,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按照她的脾氣推測,屆時的結果無非兩種:其一,姐姐會毅然扮演起「女法海」的角色,強行將楊止水或封印、或乾脆活埋在某座鐵塔之下,再在上面批駐「雷峰」兩個大字;另一種可能相對美好一些,自己終於可以跟楊止水在一起了,只不過是像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結伴飛在天上。
兩人神彩各異:李若芒有種寒冬臘月突然跌入冰窖的感覺,彷彿山神廟裡的寒氣都已向他聚攏開來;而楊止水那邊,早已是面紅耳赤、嬌羞無限,正在將未來的「婆媳關係」用最美好的藍圖勾畫出來。
但無論怎樣,古錠山莊是注定要去的,自己和楊止水的事遲早也是要讓她還有流洲的眾多長輩們知曉的,與其說這麼偷偷摸摸的,還不如高調一些,即便要全天下的人知道又能怎樣。
主意已定,兩人決定即刻出發。杭州作為京杭大運河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自然是交通發達,水陸俱備。他們兩個搞得好像一對偷偷離傢俬奔的情侶,東張西望的提防著「東張西王」的突然襲擊。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出了武林門,行不多時,便見水面上船隻浩浩蕩蕩、一望無邊,河舟、江南船艦、湖船等等雜列其中。李若芒毫無出行經驗,滿眼如同雜花繞樹般的船隻看得他頭暈眼花、無從選擇,可心中卻是急於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焦躁之情溢於言表。楊止水看在眼裡,倒也不願說什麼讓他難堪的話,只是幫著選了一艘可以途徑南京的客船,李若芒付了銀子,兩人匆匆上船。
好不容易熬到開船的時間,李若芒好歹鬆了口氣,矗立在船尾回望這個給自己帶來了太多複雜感情的杭州城,感慨萬千、唏噓不已。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卻讓他徹底經歷了另一種的人生旅程,其中有苦樂同行、榮辱並至,冷眼與關懷相互交織、付出與回報彼此匯合。但總體說來,拋開這其「逃課」這一本質來說,李若芒還是很珍惜身在杭州城的這段時光,儘管那裡有著太多太多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就像一個作家生平所寫的第一部作品一樣,即便是「暗傷」充斥全文,可他依然會將自己最深沉的一段感情傾注在那裡。這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
是該為李若芒第一學期的上半年做一個整體評價了(各項以100分為滿分):
1.專業課成績:0分(留學半年,竟然根本就不知道學校長什麼樣!)
2.校內表現:0分(理由同上)
3.非專業技能:50分(涉獵了推拿、針灸、古琴等項目,只是距離高手級別尚有較大差距,尤其是古琴一項。)
4.校外表現:100分(對於一個初涉江湖的新人來說,他的戰績是輝煌的:在羅非落網、方柳梁致殘的事件中都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能夠從頂級高手「東張西王」的手下成功走脫,著實不易。)
總分計算公式:專業課成績+校內表現+非專業技能/10+校外表現/10=總成績
綜上所述,李若芒在本次評估的總成績竟然是「驚人」的15分(滿分為令他無地自容的220分),距離滿分尚有著205分的巨大差距,這的確是一件令自身苦惱、令流洲舉國震驚的事。唯一令他稍作寬慰的是,這還算不上是一個低到足以令流洲百姓們集體抓狂的分數,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一位偉大前輩為他做好了墊背的:他三哥李若鋒在第一年順利抵達月陽書院的情況下,竟然混了個比他還要低上1分的分數。只能說,那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那是一個傳奇式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