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章 第十七章 番外篇:掙扎中的陰陽師們 文 / 窮兄極餓
讓我們暫時離開杭州,把視角轉移到另一些事,另一些人的身上。
二月二十四,倭國,京都。
無盡的大道,破落的荻草,在黑霧的籠罩下,伴隨著熱風和土塵肆無忌憚的拍打著猩紅色的城樓。京城的貴族們個個掛衣錦服,口塗鉛末,極盡風雅之能事。然而,裊裊的熏香遮蓋不住遊魂厲鬼肆意橫行時所帶來的腐朽氣味。外表光鮮的京城則無法改變它已成為魑魅魍魎們駐紮聚集的巢穴這一事實。或許,這是一個該由陰陽師們展露頭角的時刻了。
十里長街,蒙著面紗的陰陽師雨石彌三站在一側,旁邊站立著已進入高度警戒狀態的弟子竹鹿氏千山。
他的對面,站立著一個因恐懼和憤怒而渾身戰慄的陰陽師。
雨石彌三開口,發出了與現實環境完全不搭配的柔和唯美的聲音:「千山,就是他?」
竹鹿氏千山畢恭畢敬道:「是,師尊,『式神八人眾』裡唯一倖存者就是他。」
顫慄者顫聲問道:「你是說,我的七位師兄全都已經」
雨石彌三替他補充道:「不錯,他們都已罹難。不過你也可以安心了,我已經幫你們『式神八人眾』中的七位選好了絕佳的埋塚之穴,三個葬於恐山,兩個葬於阿蘇山,有一個我把他埋在秋芳洞裡,還有一個我把他沉入了琵琶湖中。在你彌留之際,我可以給你一個為自己選擇歸宿的機會,請告訴我你想去哪裡。」
顫慄者的臉已完全扭曲變形:「去哪裡,我要跟你一起下地獄!」還未說完,他的整個人已經撲了過去。
竹鹿氏千山正欲動手,卻被雨石彌三阻止,只聽他用和剛才完全不同的音調說道:「看來你尚未覺悟,竟敢向為師動手。」
顫慄者瞬間呆滯住了,茫然的看著前方道:「這個聲音?不會錯的是師尊,可是可是師尊他決不會這麼做,你究竟是誰!你想將我的同門師兄弟斬盡殺絕,卻是何故!」
雨石彌三恢復了剛才的聲音:「用不著斬盡殺絕,你是最後一個。千山,小心他的式神之力,我掩護,你上。」
「上」字剛剛出口,竹鹿氏千山已如一道閃光一般急速衝向對手。
顫慄者臨危不亂,隨手抓來幾片飄過的荻草,口唸咒文,手指輕撥,原本枯槁的荻草便如利刃一般急速向竹鹿氏千山射來。
奇怪的是,竹鹿氏千山竟然視若無物,不躲不避,逕直向他衝將過來。顫慄者眼看著就要得手,心中大喜。哪知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一霎那,卻被幾片後發先至的荻草攪了好局,看得出,實術者的功力還在自己之上,後發制人,應該就是對面的那個蒙面人所為。電光火石之間,竹鹿氏千山已衝到跟前,抽出腰間的小太刀迎頭劈來,顫慄者反應奇快,疾射出手中的荻草抵住刀鋒,同時抽身向後躍出。竹鹿氏千山感覺得到那片荻草上攜帶的威猛勁力,連忙抽刀閃身,避開荻草,隨即貼近對方,連砍數刀,顫慄者如法炮製,都用手中的荻草一一化解。
雨石彌三讚道:「不愧是有著『越後之夜叉螣蛇』之稱的水谷雲夕大人,竟可以把螣蛇式神驅使的猶如自身的雙手一般熟絡靈巧。千山,萬萬不可大意。」
竹鹿氏千山口中稱是,緩緩地抽出腰間的大太刀,雙刀在手,卻又不似剛才那般急於出手,將雙刀呈十字立於胸前,守好門戶,靜待時機。
許久不曾與人動手的水谷雲夕突然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姓名和綽號,驚訝之餘又不禁豪情四起,朗聲道:「不想這許多年來,尚有生者記得吾之姓名,『越後之夜叉螣蛇』這個稱號已許久不曾聽人提起,本想隨它埋骨於地下,可如今,京城之中,妖魔縱橫,怨魂交錯,已不容的我不出手了。」水谷雲夕面向竹鹿氏千山,問道:「可否容我找件兵器?」
敵人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水谷雲夕將式神之力聚於雙掌之上,將身旁的一棵小樹攔腰切斷,握在手裡,儼然已經變成一條長槍。
竹鹿氏千山大喝一聲,提刀而上,左右開弓,狠砍猛剁,把兩把太刀使得大開大合,霸氣十足。有一招將雙手交叉著舉過頭頂,要使出雙刀奧義『十字切』。水谷雲夕見狀,連忙加快身法,迅速提氣轉身到了敵人背後,一槍便向後腦戳去。
竹鹿氏千山知道這是所謂「一擊必殺」的絕招,但缺點在於幅度過大,動作不易馬上收回。可沒想到對手居然能在瞬間找出自己的破綻,吃了一驚,連忙閃身避開,換了一套以刺、戳為主得劍術。
水谷雲夕見對手換以小巧的劍術風格,立刻催動式神之力,灌注在手中的這半截小樹上,轉守為攻,將對手牢牢的壓制住。
如此這般,竹鹿氏千山用盡了自己所熟知的本國劍術,可都被對手一一化解,而對手一旦強攻,自己就明顯處於劣勢。長此下去,自己終將被人當場擊斃。想到此處,他將手中的短太刀收回刀鞘,凝神靜氣,使出另一套劍法來。
水谷雲夕在成為陰陽師之前,曾作為一個槍術達人雲遊天下四處修業,所以對於本國的劍道頗為瞭解,對各個流派的劍術也是如數家珍。然而,竹鹿氏千山現在使出的這套劍法,自己卻是生平未見,其風格與本國劍術大相逕庭,到有幾分中土劍法的感覺。一時之間,亂了陣腳,險象環生。
竹鹿氏千山精妙的招數層出不窮,時不時還更換小太刀在手,招數更奇。水谷雲夕被打得渾身是血,命在須臾。
雨石彌三見勝負已分,也長長得出了口氣。卻見原本因怕自己援手而故意越打越遠的水谷雲夕突然在刻意地向他靠近,其用意讓人難以捉摸,於是又重新嚴陣以待,準備應付。
水谷雲夕退到距離他二人都相差無幾的地方,突然大喝一聲,隨即瘋狂的旋轉起手中的兵刃。
對手怪異的行為令雨石彌三和竹鹿氏千山不敢大意,都全神貫注的盯著那根旋轉物,以防有變。
在水谷雲夕的又一聲大喝結束後,他二人不禁大驚失色,竹鹿氏千山分明看到由遠及近,浩浩蕩蕩的狂奔過來無數頭火牛,火牛們咆哮著,彷彿要把自己撕碎後才肯罷休。心中大駭道:「這合戰中使用的火牛計怎麼也能用在個人戰裡?」
最初雨石彌三也在心裡發出這種疑問,但他反應神速,馬上就明白了真相,又敬又畏道:「居然能使出這麼高明的幻術!」
一聽到幻術這個詞,水谷雲夕和竹鹿氏千山都是心頭一震,雨石彌三知道生死存亡就在此一刻,迅速用目光捕捉到了對手的眼睛,口中唸咒,高聲喝道:「返!」隨即向自己的弟子發號施令:「千山,準備動手。」
此刻在水谷雲夕眼中浮現出的火牛們比剛才更加肆虐。水谷雲夕躲無可躲,瞬間已被兩隻鋒利的牛角刺穿了胸膛,就在那一霎那,牛群煙消雲散,可痛楚卻在全身四處蔓延,定睛一看,原來竹鹿氏千山的兩把太刀已穿胸而過了。
面前的兩個敵人也都面露疲態,竹鹿氏千山乾脆就坐在地上,大口得喘著粗氣。雨石彌三道:「如果有辭世歌,請留下來。」
水谷雲夕在模糊的意識下,說了這麼一段話:「縱使江河與山川盡皆不存於世,吾輩之陰陽道義卻永世不絕。」話畢,氣絕身亡。
雨石彌三再也撐不住了,跌坐於地,急速的喘息著。竹鹿氏千山想過來攙扶他,卻被他阻止道:「你也辛苦了,坐下休息吧。」
竹鹿氏千山連聲稱謝,問道:「師尊,因何會如此疲憊?」
雨石彌三道:「水谷雲夕的幻術極為高明,為師生平罕見,不得已用了禁術『陰陽疊返』,才把這場滅頂之災轉移到了施術者的身上。可這麼一來,為師元氣大傷,怕是又要休養數日了。」
竹鹿氏千山恭敬道:「師尊果然神功無敵,天下無雙。」
雨石彌三歎息道:「這位水谷雲夕敢隱居於鬧市之中,是個真正的大隱者,他在生死彌留之際也依然堅信自己的道義會永世長存,的確令人敬佩。你把他的屍身帶到他的棲身處,用火之儀式為他安葬,再幫他好好祭祀一番。」
去不多時,竹鹿氏千山帶著一本以幾乎被翻爛的書歸來,這本頁頁黝黑的書顯然已被翻閱過無數遍,作者一欄赫然寫著四個大字:雨石彌三。
雨石彌三冷冷道:「燒了吧。」
回去的路上,雨石彌三問道:「千山,我與你都是陰陽師,你也看得出,水谷雲夕也是陰陽師。我們本是同宗,可我叫你去殺他,你心裡怎麼想。」
竹鹿氏千山道:「師尊之命,不敢有違。同宗之人,亦可不同道,中土的孔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雨石彌三道:「說得好,我就是看中你這種可以用淺顯的思想去解釋複雜問題的特質,在這一點上,幻畫就不如你了,他的腦子太過好使,總是把事情想得太深,反而看不清眼前的事實。不過,在咒術靈力方面,你卻需要向他學習。」
回到皇家所設的陰陽寮,官居寮頭之職的雨石彌三馬不停蹄的入宮叩見天皇。
夜間回到住所,雨石彌三便將兩個弟子召集過來。
與竹鹿氏千山的高大威猛不同,另一位弟子安培幻畫則顯得陰柔了許多,他有著美少女一般的身材和臉龐,還有著優雅的舉止。
雨石彌三問道:「幻畫,可曾占卜到我今天入宮的目的。」
安培幻畫輕啟朱唇,緩緩說道:「師尊可是為了中土之事?」
雨石彌三喜道:「正是如此。我長久以來的計劃正在一步一步的實施,現在『式神眾』餘黨已滅,流洲也在掌握之中,接下來,終於要朝著終極目標,中土,順利進發了。」雨石彌三激動地聲音微顫,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嚮往。
興奮之餘,雨石彌三又嚴肅下來,發號施令道:「你二人聽令,流洲之事,有你大師兄主持,不必掛心。千山陪我同去中土。幻畫留下主持大局,代為師暫居寮頭之職,京都的一切驅邪、占卜、祭祀、天文、曆法等等事務,都交由你全權負責。望你二人各盡其職,不負為師之厚望。」
二人躬身應承下來,雨石彌三道:「出發之前,我要先到比叡山住上數日,一來修身療傷,二來,則是期盼著這座靈山可以為我等帶來上天的庇護,讓這次中土之行馬到成功,勿留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