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如城篇 第94章 頂日而立 文 / 霽六月
第94章頂日而立
柳兒有些犯癡的望著窗外,屋外還是黑漆漆的,夜色正深,之前如水的月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進了雲裡,外面正是一片黑色的迷茫,好半天才聽到柳兒輕如呢喃般的說道:「你放我走……放我走……可是,我又能去那裡。」
南洛瓔冷漠的帶著一絲嘲諷的說道:「這便不應該再問我了。」說話間,南洛瓔已經提步走到細娘的身邊,扶著細娘說道:「細姨,我們去屋裡說說以後的事。」說完又瞟了一眼柳兒,淡漠的說道:「至於你,回去收拾收拾,天亮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快滾。」
柳兒好像失了魂一般的輕飄飄的繼續問道:「我又能去那裡?我又能去那裡?」或許這一切,是她所沒有設想過的……
一進到裡屋,細娘「叭」的一聲便跪在了南洛瓔的腳邊,哭著說道:「瓔姐兒,都是我害了你……你……唉,你願意格外開恩放過柳丫頭,我……」
南洛瓔淡淡的笑了笑,一邊拉起細娘,一邊輕聲說道:「若是她真的死了,細姨會難過吧,雖不說,但我看的出來,細姨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般看待。何況我也沒得什麼事,也算不得什麼開恩,只是由著她自生自滅好了。」
細娘只是低低泣著,嘴裡輕聲說道:「這丫頭原初時,真的是個好孩子,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了。」
南洛瓔手指輕輕在桌上的浮刻雕鑿出來的花紋上打著圈,眼眸不動的說道:「人總是會變的。」心裡卻是不免輕歎,若是沒有她,或許也不可能有機會重生在這裡。
但放過柳兒,或許有一部份的原因是為了安細娘的心,但更多的是因為不論過去她對南洛瓔做過什麼,那都是前身的經歷,現在的南洛瓔沒有切膚之痛,感受不到那種仇恨,也沒有怨,其實現在的她,更多的算是柳兒惡行的受益人,若是沒有柳兒,她或許也無法藉著南洛瓔的身體再次重生,而且一個讓主人放逐的丫環,又有什麼能力自己活下去,不過是自生自滅罷了。
人遲早會是要死的,由著她在泥濘的世塵裡,艱難的求存,受盡幾十年的折磨再死,也未算得是什麼恩典。南洛瓔想到這裡,不由嘴角邊浮上了一抹冷然的笑意。
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想到這裡,南洛瓔的眸子不由黯然了。
細娘一邊拭著淚,一邊說道:「瓔姐兒,你不若去求求姑爺,若真是讓休了……那可怎麼是好啊。」
「求他,為什麼要求他,莫不成,離開他,我就活不下去?」
細娘有些著急的勸解道:「此事,本就是瓔姐兒先有不對再先,你與方家少爺,雖沒有什麼,但有了這份心思也是不該,何況……」
南洛瓔挑了挑眉頭,冷聲說道:「或許是我擰吧,我可以讓所有的人,因為讓別人只是一時,但只有我的夫婿,他是我一生一世的良人,我要讓他便是要讓著一生一世。一生一時的讓一個人,我做不到。何況,這公平嘛,我雖不記得過去,但聽柳兒的意思,我也不管只是心裡想想唸唸,他卻是真正的將人娶了回來,此時反是我的錯,他還要休棄我?我還要去求他?何必如此為難自己,不若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他有他的雲非煙,我也可以去尋找我自己的生活。」
細娘急的捏緊了南洛瓔的衣袖道:「瓔姐兒……女人離開男人,一個人,是會惹人非議的,而且,也會受盡人的欺負。」
「若是女子真的離了男人活不下去,那我寧可做個男兒身。像個男人一樣頂天立地的活下去。」南洛瓔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然後瞧著細娘輕聲道:「細姨,以後,你就扮做我的母親吧,而我,以後沒有南家的大小姐。我要做個男兒身,像男人一樣頂天立地的活下去。」
南洛瓔說到這裡,停了停,方才繼續說道:「以後我就姓林,單名一個昱,頂日而立,光明坦蕩。」
細娘萬沒想到南洛瓔會說出這樣一番驚世之言,不由嚇的手中一軟,鬆開了南洛瓔的衣袖,向後退了一步,瞧著南洛瓔,好像看見什麼怪物一樣,好半天才說道:「瓔姐兒,你莫不是中了什麼魔孳了,扮做男兒身,這可怎麼使得,若是讓人知道,笑也要笑死些人,別說其他啦。」
南洛瓔將頭一揚,硬頂著說道:「不讓人知道便是。」
「不讓人知道,那你怎生嫁娶,怎生……生兒育女。」細娘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只怕在她心裡,從來也沒有想過女人可以這樣過一輩子。
「不嫁也罷,這輩子,我自己現在還照顧不好,想著兒女幹嘛,以後的事,以後再看,現在,我想要讓自己活的開心些,現在我去求他,或許,裴彬玢,是個心軟的人,也許,他真的可以算了一次,但又如何?以後,相見兩生厭,便這樣天天月月年年的過一輩子,總有一天,我會瘋掉的,其實像現在這般,分別,對他,對我,都未償不是件好事。」南洛瓔輕輕的說著話,眼眸瞧著自己的指尖發呆,好像透著那桌上的萬字福花的浮刻花紋,在想著些什麼。
細娘尤不死心的繼續勸道:「那便真由著姑爺去準備休書……」
「細姨,給我留下最後的一點尊嚴吧,我真的不想去求他。」南洛瓔此時才抬起頭來,望著細娘,緩慢的繼續說道:「我知道,出去以後,我沒有經驗,雖然有些薄產,但坐吃山空,以後過的怕也不會輕鬆,但,我真的想要有尊嚴的活下去,而不是去向別人乞求,從而可以賴在這裡。你成全我好嘛?」
細娘原想再勸幾句,但不知道為什麼,瞧著南洛瓔的神色,卻又說不出來話,再回心細想,便是真的去求了,又能得到什麼,只怕也要看老天爺的心情,左思右想之下,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的糊塗,便點了點頭,不再勸了,反是從鏡妝裡,取了地契之類的東西,來與南洛瓔細算手裡的盤費與薄產。
南洛瓔與細娘細細的盤算著,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大白,一大早,四喜便過來伺候南洛瓔起身,聽到四喜在門口稟報的聲音,南洛瓔這才揉了揉發酸的眼眸,看著細娘將一切收點乾淨,這才說道:「四喜進來吧。」
四喜一進屋子,便瞧見南洛瓔早就穿戴整齊,不由愣了愣,昨天夜裡不是她當值,睡的也早,一早便來伺候,昨天夜裡的那場熱鬧卻是沒有趕上趟,此時看南洛瓔穿戴好了,雖有些犯愣,但也不敢多問,便吩咐人取來洗梳之物,給南洛瓔重新整理不提。
正在四喜幫南洛瓔重新梳頭之際,便聽報道,墨書來了。
南洛瓔當時正取了只新送進來的金釵細瞧,聽到這話,不由手指一顫,手中的釵頭鳳所含的寶珠也跟著顫抖著,南洛瓔放下金釵,心中暗歎了一句,來的真快,裴彬玢,莫不成,你真的這般急著休了我嘛?
南洛瓔沒有多話,只是示意了一下,細娘便去傳了墨書進來。
墨書進了屋裡,先是見了個禮,方才說道:「少夫人,大少爺請您過去說話。」
南洛瓔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便去吧。」
細娘走到南洛瓔身邊,從妝盒裡撿了一隻如意龍鳳頭釵,斜插進了南洛瓔的髮髻裡,這才扶著南洛瓔說道:「瓔姐兒,我陪著你一快兒去吧。」
南洛瓔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便與細娘一併正準備出門,剛提步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些什麼,轉首望著四喜說道:「四喜,你呆會去柳兒院裡看看,她走了沒有,若是沒有,你便領人給她幫把。」
四喜愣了愣,復問了一句道:「少夫人,柳兒要去辦什麼差嘛,可需要給她備些人手。」
「不必了,她以後也不再是我的丫環了,也不是裴家的人了,好了,你先領人去瞧瞧吧。」南洛瓔眉目微抬的說道。
四喜皺了皺眉頭,但也知道這時候,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多問的,便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點頭應是。瞧著南洛瓔出門後,才轉身問向周圍的丫環們,可惜,昨天夜裡當值的那兩個小丫環都不在,四喜問了半天,也沒有一句所以然來,只得做罷,自是領了人去柳兒院子裡尋不得,好在推開院門,瞧見柳兒已經收拾停當,看見四喜來了,她也只是輕聲細語的說道:「四喜姐,是少夫人讓你來送我的嘛?」
四喜瞧著柳兒,悶聲說道:「哼,你以為,我還會有與你走動的情份嘛?」
「哈哈,是啊,你自是看我不起的,不過,那又怎麼樣,少夫人說我做事本份,伺候的好,又一向守規距,看我年歲大了,這才還了我自由身,讓我可以回家度日,四喜姐,你伺候老夫人多年,又得到什麼?一日賣身為奴,便終身為奴啊。」柳兒的話似乎說到了四喜的痛處,她憤恨的瞪著柳兒,卻沒有發做,只是揮手對著一邊的小丫環們說道「去,到院裡找幾個人,送柳姑娘出去。」
柳兒輕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寂靜的院子裡蕩著,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