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31 沐輝 文 / 冰痕
31沐輝
莫愁聽他這話已說過幾次,見他雙眼通紅,血絲密佈,亦感難過:「皇上,您昨日一夜未眠,今天早點歇息吧!」
韋臻笑著指了指案前三尺餘高的奏折:「今日把這些奏折看完,就可以歇息了。」
莫愁嚇得吐了吐舌頭:「這麼多?那不又得到天亮去了麼?皇上不如留到明日再看吧!」
韋臻苦笑:「一日事一日畢,若今日不看完,明日便又會堆這麼多。」
莫愁想到是自己為他忙中添亂,這些奏折多半就是昨天堆積下來的,便默不作聲。
少時用完了膳,韋臻讓侍從撤下餐具,對莫愁道:「要不我先為你換藥,然後送你回去休息?」
莫愁搖頭道:「皇上別為我誤了正事,我便在這裡等一會就是了。」
韋臻聽她言下之意,竟是願意陪著自己,這原是他求之不得之事,不由大喜過望,念頭一轉,卻愁眉苦臉地道:「你在這裡陪我,好固然是好,可我必然閱得更慢了,左右你閒著無事,不如幫我看幾本折子?」
「啊?看折子?」莫愁吃了一驚,「皇上,這……這怎麼成?」
「有什麼不成的?」韋臻不以為然地道,「在蕭縣救災時你可沒這樣說,這一堆折子裡也有不少是關於救災善後的,你先幫我看看,也算是幫我一點忙,就算是報答我昨日幫了你的忙。」
莫愁聽他這樣說,倒也不好再推拒,於是韋臻便分給了她幾本折子,又遞給她一支狼毫小楷筆,讓她看過後將回復意見寫在小紙條上,夾在折子中。這幾本折子都是關於洪災後重建與潛江治水的,各樣情事回宮之前韋臻已曾和莫愁多次討論。莫愁逐一翻閱,因是輕車熟路,不多時便已批閱完畢,卻挑出一份折子遞給韋臻,道:「皇上,你先看看這個,盧麒上的折,他還真是個人才。」
韋臻匆匆看過,又看了莫愁的批語,兩次賑災,已見識過莫愁的才幹,此時更是暗中讚歎不已,笑道:「他是個人才,你也是。」又道,「回京後,我一直欲擢升他的職務,卻忙得忘了,今日你既來了,就幫我草份旨意,遷他為宛城知府,再擬詔將那韓平遠遠地給朕貶到西北充州去!」
莫愁掩口一笑,即磨墨動手,心中幸災樂禍,韓平當初給自己送錢時,可沒想到有這一天,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莫愁本在宮中長大,少時常混在父王面前看他處理政務,對閱折擬旨這類事務並不陌生,很快便分別草好了兩份詔書,請韋臻過目。韋臻看了,甚合心意,又稱讚了她一番,另塞給她一堆奏折,讓她幫著批閱。
莫愁雖然不喜,但顧及終究是自己連累了他,亦認認真真地一份份看過,若有不明白之處,便向韋臻請教。她本聰明伶俐,一點就通,有她幫忙,那如山的奏折漸漸地矮了下去。聽外面打過三更,韋臻合上最後一本奏折,伸已伸腰,欣慰笑道:「幸好今兒你來了,不然我就別想睡覺了。」
「皇上日理萬機,辛苦操勞,千萬要保重龍……」莫愁順口說道,忽想起醉生夢死,他就只剩了幾個月時間了,自己還要他保重什麼呢?豈不是過分虛偽?而他還蒙在鼓裡,難道就讓他這樣不明不白地一直到死麼?……
韋臻起身扶住莫愁,滿足地笑道:「難得你這樣體貼,你既要我保重,最好時常幫我分擔一些,明日你還來麼?」莫愁遲疑一下,仍點了點頭。韋臻大喜,卻想,原來要她乖乖聽話本也不難,只要自己寬容一些,忍耐一下,她竟如此乖巧柔順,善解人意,可惜當初不曾明白她的本性,一味打罵訓斥,真是南轅北轍,誤入歧途。
韋臻攙著莫愁走出殿外,此時夜雨已暫歇,通明夜色似水洗了一般,不染半點塵埃,中天雲破處,湧出一盞雪白玉輪,清澈華光,圓滿無缺。雨水積在丹墀御道上,一汪汪映著月華,冰輝灑落,一時分不清是月色如水,還是水如月色。
肩輿停在石階前,韋臻要抱莫愁入轎,莫愁卻貪看那月亮,道:「皇上,我想走回去。」
韋臻也覺今夜的月色分外奇異,天地萬物都似沐在浩浩如水的清光中,亦道:「這雨後的中秋之月如此清明,真是與眾不同,可是你的腳?怎麼走回去?」
莫愁俏皮一笑:「這容易啊,皇上幫我找兩隻拐棍來就是了。」
「拐棍?」韋臻瞪了莫愁一眼,想像著她拄著拐棍蹣跚而行的樣子,「你還生怕沒人知道你幹下的好事嗎?」
旁邊的李嚴忙稟道:「皇上,奴才記得內務府有四輪的小車,不如……」
這倒提醒了韋臻:「那你還不快去拿來?」
李嚴飛奔而去,很快命人抬來了一輛四輪小車,韋臻親手抱莫愁坐上去,推著慢慢地往長樂宮走。夜色靜謐,圓月愈發明亮起來,燦燦銀輝無邊無際,夜風拂落片片樹葉,桂子清香綴滿衣襟。兩人皆靜默不作聲,
莫愁遙望天際,又是中秋了,卻未料到自己今生又會回到這裡來,又會和身邊這人同望明月。四海沐清輝,天涯共明月,不知道江哥哥和哥哥此時又在做什麼呢?江哥哥說他暫時不能來,不會有什麼事吧?臨別時見他還是好好的……嗯,只要他平安就好,來不來倒沒關係。此刻他在千里之外,若亦在望月,必也是會思念我的……莫愁想到這裡,隱隱有些愧疚,自己本和江楓哥哥已有了婚姻之約,卻還主動向韋臻示好,豈不是對不起他……但,韋臻,為什麼自己還會為他心痛,會覺得他很可憐,沒辦法將他拒之千里之外?唉……若是自己會分身法術就好了,一個留在這裡,一個飛回江哥哥身邊……
車輪緩緩地滾動,長樂宮的雕欄飛簷重重宮宇已然在望,莫愁忽道:「皇上,其實,你不必這樣待我……」
「你說什麼?」韋臻一時未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