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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15 聚首 文 / 冰痕

    15聚首

    韋臻一把將莫愁拽起來,面上閃過一絲慍怒,隨即變為憂傷的苦笑:「你何必這樣?所謂祭祀,也不過是活著的人一點癡心妄想而已,總希望死者有靈,能稍有寄托,但人死而不能復生,若你真的已香消玉殞,神形俱滅,如此種種也不過是徒勞罷了!」韋臻說到這裡,想起自己在她靈前度過的無數心碎腸斷的不眠之夜,往昔的苦痛如潮水般湧來,韋臻轉過頭去,抿緊了薄唇,仍抑制不住雙手的微微顫抖。莫愁見他難過得幾欲落淚,心下亦是惻然,自己方纔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卻不知該怎樣開口,停了一陣,又聽韋臻說道:「那牌位是我親手寫的,我實在不知道什麼樣的追封才適合你,畢竟……也沒辦法問你,但你走後,我才知道,我對你的心,其實並不是皇帝對寵妃的心,而是丈夫對亡妻的心,所以……」

    韋臻說得情真意切,幾近凝噎,莫愁卻突然撲哧一笑,韋臻漲紅了臉,咬著牙忍耐地問:「你覺得我所作所為很好笑是不是?」

    莫愁笑逐顏開,雙手亂擺:「皇上,我哪裡敢笑皇上?皇上寫什麼自然都是好的,皇上御筆欽賜的靈位,該是多難得的寶貝!如今我回來了,皇上乾脆把牌位就賜給我吧!等我以後窮愁潦倒沒飯吃的時候,還指望賣了它養老呢!」

    韋臻現也知道,自己越要正經說話,莫愁越要插科打諢胡攪蠻纏,倒不如順著她,在她月下春花似的笑容中,韋臻只覺得萬般傷心皆沒有一點來由,她已歸來,自己還有何不滿?亦笑道:「可不是麼?當年先帝后的牌位都不是我自個寫的,你這塊可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

    「皇上可是記錯了吧?」莫愁眨眨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難道瑾馨公主的靈位也不是皇上親手寫的麼?」

    「不是,」韋臻聽她提到韞兒,神色亦轉為黯然,「她入葬皇陵之時,這些事情自有禮官去辦。」忽似明白過來,將莫愁扯近身旁,順勢抱著她往紫檀木的椅上一坐,「小妮子,你這是在吃醋麼?難怪今日一回宮就不痛快,從乾元宮跑了,見了我也作臉作色的。」

    吃醋?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莫愁倒是一怔,我這是在吃他的醋麼?不然莫名其妙又發什麼脾氣呢?還扯到瑾馨公主頭上。想起韋臻談到韞兒時的脈脈柔情,莫愁心裡竟頗不是滋味,嗯,真的是在吃醋?可這關自己什麼事啊?他喜歡韞兒也好,喜歡周憐容也好,還有這個貴妃,那個芳林的,三宮六院,左擁右抱,他愛怎樣就怎樣,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莫愁微微一笑:「我哪裡會吃醋呢?皇上如此厚待我,我只是心中不安,亦為瑾馨公主有些不平呢!」

    韋臻聽了,果然有些失望的神氣,卻道:「你還為她不平,這可都得怪你,若沒有你,我又何至於……」

    莫愁歉然:「皇上這樣說,倒還真是我的不是了。這也簡單,等我去尋個畫師來畫幅像,待今年選秀的時候,按圖索驥,再選十個八個相像的秀女,日日圍在皇上身邊……」

    她話還沒說完,韋臻已捏住了她小巧的鼻子,莫愁只得被動地張開櫻唇,後面的話自然也說不下去。韋臻露出得意的微笑,似輕風吹動碧波蕩漾的湖面:「還說不是吃醋?我得派人去查一查,你是不是把御膳房裡的醋缸子都抱著喝了,渾身上下都是酸味兒。還說你不記仇,一樁樁都來秋後算賬。韞兒去的時候,你才多大?她的醋你也要吃麼?」她肯吃醋,倒是難得之事,她究竟是在意的,在意過往,也就會在意當下,「實話給你說,這宮裡不會再選秀了。」

    「為什麼?」莫愁奇道。

    「為什麼?因為這宮裡已經太滿了,住不下了。」韋臻一本正經,似頗為難地道。

    「太滿了?不會吧!」莫愁驚訝地道,「我看光瑤池那一帶,就還有許多地方沒有人住呢!什麼采薇宮,延禧宮,落雁堂,羞花居,還不說熙樂園那一大片……實在不行,我也可以把這閉月苑騰出來啊!」

    「你騰出來?」韋臻軒一軒劍眉,「你還不明白麼?這宮裡有你,再住多一人也是擁擠不堪,若沒有你,縱使千紅萬妍,佳麗如雲,也是空曠如荒野……」他的話中大有深意,莫愁倒聽得愣住了。

    韋臻忽問:「你以前畫過像麼?」

    莫愁想了想,遲疑道:「不記得了,就算有,也是很早以前的了。」

    「那就對了,」韋臻笑道,「我可是沒辦法讓人畫出一張你的肖像,更不用說找個和你相似的人了,你若有那本事找到一個,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好啊!這還不容易,皇上說話可要算話!等下我就去找陳雙,他一雙妙手變也能給皇上變出一個來。」莫愁拍手笑道。

    「嗯,還弄一真假美猴王呢!」韋臻想起莫愁那些喬裝改扮的傑作,「不過,我可不像唐三藏那麼好糊弄,假冒的莫愁別想在我面前矇混過去。」

    幸好當時哥哥沒真的找人來冒名頂替,莫愁暗暗歎口氣,忽聽外面通報:「仁安長公主到!」珍珍來了?莫愁緊一緊眉頭,顯然自己詐死之事是珍珍告訴韋臻的,當時千叮萬囑,她也信誓旦旦,轉過頭還不就拋在一邊!也難怪,她的大哥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神仙,雖然認了我當姐姐,也當不得她大哥的一根腳趾頭。莫愁頗不高興,礙於韋臻在旁,不好發作。

    韋臻放下莫愁,讓她先立在一旁。很快珍珍便扶著侍女月兒進來,珍珍今日與往日打扮大為不同,一身上下富貴喜氣,繡海棠春曉的硃砂色盤金褂,玫瑰紅灑金百褶長裙,長髮挽成百花髻,戴一枝鏤金攢珠釵,一枝點翠簪珠步搖,容色明媚如春霞映日,彷彿有無限的歡悅從週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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